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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不敢再回头,她知道,“美人儿哥哥”没有并忘记“丫头”。
是的,他没有忘记她……
高俊行的发簪藏着无解剧毒“紫陌”已是世人皆知,如果当时他用他的发簪伤她,她是必死无疑的,但因为她脱口叫他一声“美人儿哥哥”,所以最后他留手,放她一条生路。
眼泪不知为何簌簌落下,不知道究竟是欣喜还是绝望,也分不清究竟是喜欢还是憎恨,多少往事掠过她的心头,她不明白为什么美人儿哥哥不能只是美人儿哥哥……
世人,总是喜欢将飘渺的东西视作幸福,无人不痴,无人不傻。
他知道吗?他明白吗?他一直是她的梦,她最美好的回忆,只是他就如他所说,他是那么的唯利是图,十年前他给她过的,十年后便用一柄飞刀与她划清界线,将一切收回去,以她的心碎作为利息。
彼岸脚下一个踉跄,直直从瓦顶上摔下来,迷糊间感受到一双有力的手将她抱起,她无力靠在那人怀里,那温暖的胸膛令她想起死去多年的父亲。
彼岸.海市蜃楼(终)
海风吹来她熟悉的味道,春天的桃花开落整个村落,隔壁的张婶正在喂养小鸡,朝她露出纯朴温柔的微笑,即使张婶已是满脸沧桑,她还是觉得她很美。今早到市集卖鱼的黄伯刚刚回来,生意似乎不错,几乎没有卖剩,看到她,亲切地给她一尾大鱼。
“你怎么还在玩,你娘已经做好饭,在等你回去!”爹迎面往她奔来,拉住她就走。
她得意地扬起手中的鱼儿,“爹,黄伯刚刚送我一尾大鱼呢!”
爹也笑道:“那么我们明天也给他几只鸡蛋作回礼吧。”
她回头想跟黄伯挥手道别,突地簇簇桃花,全数雕零,点点殷红尽颓然落到地上,夕烟似泪,落日如血,她所看见的,是头破血流的黄伯和张婶垂死挣扎的样子,努力往她朝来,眼中有着无法说出的哀痛。
她突然觉得脸上传来一阵剧痛,伸手一摸,手心被染成一片腥红,她拖住爹的手也倏忽一空,惊觉对方已然走远,她一急,大叫:“爹——”
爹没有回头,瞬间被前方的黑暗所淹没。
彼岸自梦中清醒过来,赫然发觉自己在死命拉住一个陌生男人的手,男人身后是敞开的窗户,春日的暖光直照进来,照得一室金白,霎时间不能适应日光的她不由用手去挡。
“你究竟是谁?”她带着戒备地问,探手摸住腰间,知道还有武器在身,这才放下心,发觉身上的伤口也被包扎好,看到对方是个男子,脸颊不由泛红起来。
这男子的肤色异常的苍白,虽然并不显得病弱,却教人觉得非常诡异。他的年纪应该是四十岁上下,高鼻深目,面部轮廓分明,神情冷漠,令她觉得难以接近甚至产生危机感。
似乎看出她在想什么,那男子收回被她捉住的手,道:“你的伤是我请客栈的老板娘为你包扎的,我叫风听涛,是高城主的暗卫。”
“为什么要救我?不可能是高俊行命令你的吧?”说到底她都是黄泉军的人,即使暂时未算是敌人,但他们也不是朋友。
“高城主连我的存在也不知道,他怎可能命令我去救你?我救你,只是因为我觉得像你这样的人,并不适合活在黑暗里。”风听涛每说一句,都会稍作停顿,似乎正在脑海里慢慢组织好句子,“作为一个探子,你不够识时务;作为一个杀手,你不够果断;作为一个护卫,你不够尽职。”
彼岸撇撇嘴,倒觉得有些委屈,但聆听着他的数落,心情居然出奇的轻松,“我本来就是个女盗好不好?”
“姑娘,请你不要恨他。”
“‘他’是指高俊行吗?”她听得出他说话中带着某种压抑的情绪,“你着我不要去恨他,其实,最恨他的人是你吧?”
风听涛首次露出笑容,显得有些生硬,“除非他死,否则我永远都是他的暗卫,永远与黑暗同在。”他垂下眼帘道:“我守在他身边接近二十年,即使世人也将他喻为凤火流萤,视他为修罗恶鬼,但我很清楚,他很善良,他爱着他身边每一个人,从以前到现在也没有改变过。”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你一直都在躲在黑暗中守护着他?”
“不是的,我是个孤儿,我从小就被训练成为一个皇室杀手,后来受人所托,才成为高城主的暗卫。”他偏着头,目光投往大街,说不出的矛盾与渴望在他眼中闪逝而过,最后,他轻喟道:“一生都被人所误……”
一生都被人所误,他在黑暗中为别人挥洒了二十年的活力,多年来他只能在暗处偷偷看着熙熙攘攘的大街,连休息的时候也得留意身边的风吹草动,只能浅睡,更没有人跟他说过半句话,一直以来,他也是孤独一人。
他从不计较自己的付出会不会得到感激,他只是在乎自己被人所扼杀的年华岁月。
看到今天的彼岸,就似是看到昔日的自己,她拥有的,是他失去的青春。
一阵沈寂过后,风听涛忽然道:“你知不知道当年是谁命我当高城主的暗卫?”知道彼岸根本不可能知道答案,他也不卖关子,立即说出答案:“是前朝四皇子。”
彼岸难以置信地道:“怎可能是他?”当年那位四皇子肃清朝政,首当其冲要去对付的,就是他一手提拔出来平剑侯的高俊行,那时两人正式决裂,但四皇子竟然还叫人暗中保护高俊行?
“兄弟情,朋友义,曾经我以为那些都是宫斗中的牺牲品,直到当年义军杀入皇城,四皇子在自缢前哀求我去充当高城主的暗卫,在暗处永远守护他一生最疼惜的‘朋友’,那时我看到四皇子那真摰的眼神,我竟然无法拒绝。”
彼岸突地觉得双眼有些发痛,连忙低着头,不让对方看见她泫然欲泣的样子。
人心,是何其的脆弱?
杀手情浅,盗贼义薄,皆因他们都明白人心是何其反复,情义是何其不可靠,逼得他们无处可归,无人可信,只能用利益来换取他们的忠诚,可是当一直活在黑暗与血腥中的他们看到那样深刻真摰的情义,那一刻,他们的心灵也会被触动。
在绝望中看到希望,在黑暗中看到曙光,所以风听涛才会不计付出达成四皇子的遗愿,所以她才会不问情由加入黄泉军做御风的探子。
在绝望无助中,谁能够给予他们光明和救赎,他们便对谁死心塌地。
每一个活在黑暗里的人,其实,也是渴望着曙光的。
“姑娘,别让你的大好年华在黑暗中虚耗,趁年轻,走出去吧!”
“可是青天白日,天地茫茫,哪有我所容身的地方?”彼岸低叹,语气中生出一种小孩对长辈的依赖。
“你不去寻找,便不会有。”
他说得好慢,字字清晰,像雷电似的击中她的心坎。
这天,阳光灿烂,她的心情不知为何特别的好,她像个寻常的女子坐在镜前梳妆,解下黑色的发带,改用忘川给她的发簪,首次换上素裙。
用脂粉淡去脸上的疤痕,原来,她也是个平凡的女子。
她走上大街,日光对她来说是如此的陌生,但其实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刺眼。
她没有再回去黄泉军,独自走遍大江南北,听说后来飞雁城跟靖国开战,久未领军的城主高俊行还有副城主独孤傲山也得再次披挂上阵。那些在茶楼的说书先生一时说黄泉军统领赵御风英雄出少年,一时说飞雁城主宝刀未老,添油加醋,已经不知道战况本身,她坐在一旁听着,一笑置之。
后来有一回她在山间迷路,千辛万苦总算在入黑前找到一条乡村,那儿跟她故乡一样种满桃花,虽然长得不算茁壮,但百树开花,也是一道美景。那儿民风淳朴,生活是她一直所向往的平静,她逗留了几天,便决定那个平静的乡村住下来。
平凡的生老病死,是她最渴望的东西,如果不是身在乱世,她的生命不会有十多年走进黑暗。她也再没有到外头打听有关飞雁城或是黄泉军的消息,其实谁胜谁负,当今是谁的天下也与这条乡村无关。
二十年后的一天她抱住一盘衣物到河边清洗,料想不到会再见风听涛,他就在河的对岸,给马儿休息喝水,她扬声叫他,生出一种重遇故人的感觉。
“当年,还没有跟你道谢呢,留下来吃一顿饭好吗?”
“神州大地也没有游遍,我还不舍得停下来!”风听涛转过身子便策马离去,没有再回头。
她很清楚,每一刻,他都在追回他失去的青春。
这便是他守在黑暗多年所祈望的一切吧?乘风听涛,快意畅游于江湖,这一刻,她真心希望他会得到幸福。
怔然看着他的身影直到消失不见,她才回家去,却见家门前有朵艳丽的红花在夕阳下绽放,仿似燃起火焰,亦像展翅欲飞的蝴蝶,她蓦然失神,错觉那花就是传说中的凤火流萤,只是定神一看,那不过是朵大红花。
她知道当风听涛回复自由,就意味着高俊行已经长归黄土,那个叱咤风云的飞雁城主、天下第一人,终究也敌不过生老病死。他那双可翻云覆雨的手,最后能握住他一直在找寻的那支发簪吗?
现在想起他,过往种种,全都成为秋天的枯叶,消逝于西风中。
曾经权倾天下,曾经一剑平国,曾经风流帝京,光阴流转,百年过后,他的一生将会为多少后人津津乐道?
她不会忘记他的,当年雪中的初遇,那一抹鲜红依旧在她心里清晰如昨……
人生漫漫,我们总会遇上一个只属于初见的美人儿哥哥,在初见的一刻为他迷醉,然后用尽一生将他记住。
海市蜃楼一样的回忆,虽然脆弱易碎,却是那么宁静美好。
晚风吹得花儿浑身发抖,鲜艳的红瓣无声无息地零落成泥,像极那个逝去的红衣人。
彼岸尽头,会有象征幸福的夜月花在月下盛放吗?
-彼岸篇完结-
望乡.碧水浮花(一)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离别经年,山隔千,水万重,始终还是走回原地。
元宵花火在黑夜里旋开即谢,如歌岁月在城楼萧声中起起落落,再转身,再回头,月与灯依旧,那人已经不在当时那灯火零落的地方。
在繁华开到荼靡时,只有那人明白在灯光暗淡之地所看的烟花才是最美丽的。
然而,她是那人的知音,却不是那人要等待的人。
望乡台上望故人,望乡台边会孟婆,回首一眼即是诀别,可惜了曾经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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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她作过很多梦,梦里都有着灿烂的色彩,整个梦境是色彩缤纷的,可是年纪愈大,她发觉自己作的梦渐渐失去色彩,变成单纯的黑白灰,像是一朵迅速雕零的花儿。
曾经她幻想着要当帼国女英雄,像花木兰、樊梨花一样登坛挂帅,征战卫国,无奈作为靖国雅王的嫡女,皇上亲封的“娴德郡主”,她李碧水的使命只是要学好三从四德,待过笄年后便跟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成亲。
在家从父,父王说怎样就怎样!
母妃曾经跟她说:“女人的命就是海上浮花,为男人而漂泊,由他们主宰我们生命的方向。”
幼时她听不懂,可是随着她日渐长大,她便开始体会到当中的辛酸和无奈,那是她们不能说出口的委屈。
母妃跟她这句话的时候其实未过三十岁,只是一双美丽的丹凤眼显得空洞无神,眼角竟也生起细纹,乌黑丰饶的秀发中也夹杂着一根白丝,有着一种身心俱疲的苍老。
她父王享尽繁华和艳福,之后再纳两位侧妃,平日也喜欢流连青楼,到处寻花问柳,可是身为正妃的母妃却无权过问和干涉,夜夜独守空房,甚至得在众人面前咽泪装欢,刚过三十整寿便抑郁成疾,不久更香消玉殒。
“碧水,总有一天,你会跟我一样的……”
卧病在床的母妃这样对她喃喃低语,死前紧紧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握出一道红痕来。
那样的话不像是母妃对她将来的预言,反而像是一个诅咒。
是的,总有一天,母妃的话将会灵验,她会跟母妃一样孤独绝望,曾经拥有过的梦想希望,全都在风雨中被打沈。
她是父王的长女,所以父王需要她对几位妹妹立一个“大家闺秀”的好榜样,从小就对她管束甚严,琴棋书画学不精也要学懂,十八般武艺却不允许她去染指。有次她央求弟弟教她武功,父王知道后大为动怒,要她禁足一个月,那时刚好是元夕,弟妹都可以出门看灯,只有她一人被关在家中罚抄《女论语》。
……坐莫动膝,立莫摇裙。喜莫大笑,怒莫高声。内外各处,男女异群。莫窥外壁,莫出外庭。男非眷属,莫与通名。女非善淑,莫与相亲。立身端正,方可为人……
这样千篇一律的诫条令她愈写愈不忿,蓦地想起自己常教贴身侍婢银杏读书识字,银杏的字迹也跟她相似,于是把心一横,以上欺下逼着银杏穿上她的衣服扮她抄写《女论语》,自己则偷偷溜出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