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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着银杏穿上她的衣服扮她抄写《女论语》,自己则偷偷溜出王府。
其实这不过是一时冲动,冲动过后她倒是有点后悔,年年元夕她都寸步不离跟在亲人身边,那还是她第一次独自出门,心里真的觉得害怕,其间有贵公子刻意跟她攀谈,她装着冷淡镇定,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表面上高傲得很,贵公子只好摸着鼻子走开。
帝京焰火璀璨,繁华旖旎,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各式各样花灯挂满一处处,灿灿生辉灯火赋予灯面上所绘的山水人物生命,一灯一世界,一火一生命,每盏花灯,都是活生生的梦境。
天上花火只开一瞬,转眼便散落一地的残败,人们只穿梭在由彩灯筑成的幻世里,却没有留意在上空绽放的短暂浮华,像是世人只爱沈溺在他们各自的梦中,却不曾发觉自己错失过美好的东西,像青春。
如果可以,她也想停留在自己的梦里,可是她却无法沈醉在虚浮的幻象中。
醉生梦死,别人可以,但她不行。
看尽遍天遍地五光十色的繁华,她忽然觉得这种华而不实的景象有些没趣,一心想出来,不料独自一人竟觉得意兴阑珊。她经过灯火较暗的小巷,蓦然听得一声清亮的声响,抬头一看,又是一朵色彩缤纷的烟花在夜空中爆花。
没有花灯的映照,花火显得更亮更美,她像是个从未看过烟华的孩子,被一朵接一朵盛开的烟花吸引着目光,轻声赞叹道:“真美……”
只是回应她的,只有喧闹声。
她不由从心底里泛起苦意,茫茫人海,竟无人得知暗处的花火才是美,昔日夜夜孤独,一室静寂,岁月匆匆只有她一人度过,此时帝京大街一夜热闹,更显得她的孤单落寞。
“永夜恹恹欢意少……”无意中念着古人的雅词,她不再留恋,拉起裙襬便要离开。
“空梦长安,认取长安道。”身后蓦地传来一把男声,她被吓一跳,意料不到会有人接口。
她转过头去,眼前突然一暗,身后没有灯火点缀,与身前明亮如白昼的大街形成强烈的对比,一个蓝衣男子就伫立于更暗处,身影也被暗去大半。
“上元佳节,公子为何伫立于灯火阑珊处?”她问。
花火再开,瞬间照亮他的脸庞,浓眉,高鼻,薄唇,不似其他男子束冠戴巾,他连发带也不用,任由乌亮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冷月与花火的光华倾泻到他的发上,像是清明的流水,样子长得很秀气,身材笔直高大,倒有种风流侠客的气质。
男子抬起头,恰巧一朵艳丽的烟花在上空绽开,照得他的笑容就像月亮般柔和,但当中隐然透着落寞。
他说:“姑娘你是明白的,当繁华开至荼靡,只有在灯火阑珊处所见的烟华才能展现它的美态……”
她会意:“大家也寂寞,是吧?”
他和她,或许真的一样孤独。
男子只是在笑,接着似乎兴之所致,忽然念起辛弃疾的《青玉案》:“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一词上阙完结,他稍停,她顽皮心起,便接下去:“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他也不怒,等她念毕下阙便再念起别的诗词。不论是李煜、苏轼、辛弃疾,还是李清照、朱淑真的作品,他都倒背如流,反而是她偶尔接不到下句,这时候他会扬唇一笑,然后自续下去。
她瞪大眼睛打量着他的脸庞,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她口里念着其他诗词,可是心里却在想着这一句。
他一直在灯火阑珊处等待一个众里寻他的人?
“公子是在这儿等待一个知音人吗?”
男子不答,似乎听出了弦外之音,隔了一会开始念着朱淑真的《生查子》,声声绘景,格外幽远,“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他停下来看着她,等她续念下去,她心里突然觉得抗拒,仿佛念完这词便他俩是分道扬镳的时候。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念到最后,她明白即使他要等待的人是个知音,他要等的那个知音也不会是她,“泪湿春衫袖。”
对他来说,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来年元夜,自然是不见去年人……
“公子,我想,我一直在等一个知音。”她说,引来他专注的目光,“我姓李,闺名碧水,家父……李若林。”
不知道哪来勇气,她自报姓名,甚至连父王的名讳也一并告知,靖国的雅王只有一个,靖国的娴德郡主也有一个,他会知道她是何家闺女。
她很清楚这样子代表什么——她想他带她离开,与其跟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共度一生,她宁愿选择一个知音,她不知眼前的男人是什么人,她甚至连他的名字也不知道,她只是想离开,离开一个不合适她的世界。
他听罢没有显出任何惊讶,垂首低声道:“我姓朱,叫飞然。”
她微微一楞,她曾在父亲口中听过他的名字,朱飞然——飞雁城主的高俊行的义子。
飞雁城位处中原极北,是靖国与契丹蛮族领地分界线,不论靖国欲北伐抑或契丹要南征,也从没有攻陷过飞雁城,她是一道屏障,隔绝靖国与契丹的战争。城主高俊行身上流着一半契丹人的血,本身又是前朝武将,在前朝亡国后并没有向新朝靖国俯首称臣,父王一直跟他有交涉,可高俊行总是跟父王打太极拳,归顺一事一拖再拖,已经拖了十多年。
父王曾抱怨那位被人称为“天下第一人”的高城主太目中无人、不知好歹,偏偏真的有本事教别人奈他不何,而作为天下第一人的儿子,飞然也是像他义父一样高傲的吧。
她点一点头,丝毫不感羞涩,垂眸轻瞥他一眼,转身离去,她知道他会明白她的意思的,她在等他,等他为她斩断“娴德郡主”这个枷锁。
这可能是府中婢女所说的一见钟情,也可能不是。
十五岁那年元夕,是她一直所期待的梦想,直到现在也是一样。
即使来年灯火阑珊处不见去年人,他没有再出现在她眼前……
望乡.碧水浮花(二)
一下微细的“噗嗤”声,房间猛然进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原来蜡烛已经燃尽,正抄写《孙子兵法》的碧水手一顿,待侍婢银杏为她燃起新蜡,才发现纸上“曰”字收笔的一横已经晕开成一个大黑点。
门外响起叩门声,银杏连忙去开门,一个婢女两手捧住塾上红布的托盘,上头放上几件精致的首饰,她先向碧水行个礼,然后恭敬地道:“大郡主,这是皇后娘娘今年赐予雅王府众郡主的饰物,请郡主挑选。”
碧水却只看一眼,并不在乎,拿过新纸继续抄写,反是银杏皱眉道:“樱桃,皇后对雅王府各郡主一向宠爱有加,怎么这次的首饰数量比往年少去大半?”她随手执起一支玉簪细看,发现簪上竟有着一道淡淡的裂缝,“而且是次等货色。”
“那是因为……”婢女犹豫,但还是将事实道出:“那是因为二郡主她们要先选,所以最后这剩下这些。”
“混账!”银杏叱骂:“皇后的赐赏一向都是长幼有序,按惯例应该要由大郡主先选,岂容她们胡来?”
碧水插口道:“银杏,别斤斤计较,二妹她们喜欢就由她们先选吧,你随便跟我挑选几件便可,不要令樱桃难做。”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另一个清亮的女声,“不行,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碧水,你不能纵容她们。”
一个年华双十的少妇步进来,挟带着一阵浓郁的兰香,发黑如墨,肤白胜雪,清亮的水眸灿若星辰,紫裙垂地,莲步珊珊像是踏浪而来的兰花仙子,两个婢女连忙跪下唤着她四王妃,连碧水也站起来恭敬地叫她一声四娘。
“樱桃,叫二郡主她们将首饰交回来再让大郡主挑选,银杏你也跟去吧,告诉她们这是我慕幽兰的意思,若她们是不服的便来找我,我再跟她们到雅王面前请王爷亲自评理。”幽兰冷声的吩咐道,脸上像是罩上一层冰霜,看得银杏、樱桃二婢都是心中一凛,忙应声告退。
碧水神色复杂的看着这位年纪与她相若的四娘,既是感激,又是忧心,想起她已经不止一次为自己与几位妹妹有冲突,当下劝道:“四娘,何必三番四次为碧水出头,碧水不值你如此。”
幽兰摇头道:“雅王让我管理王府,我只是在公事公办,假如我不能做到一视同仁,厚此薄彼,府中上下何人会服我?反是你,容忍也要有个限度,人善被人欺,你让她们,只会令她们变本加厉。”
碧水苦笑,“四娘,碧水知道自己什么身份,一件退回来的‘贱货’,哪有资格要求什么?”
幽兰主动执起她的手,柔声道:“碧水,你永远都是雅王府的大郡主,明白吗?”
这位四娘总看起来是如此柔弱温驯的,可是她总是有份不输男子汉的刚强和从容,在未嫁入王府前,她慕幽兰的名字已经闻名于商场里,生意战场上的金戈铁马,她从未败过,所以一直讨厌黄花闺女到处抛头露面的父王也对她青睐有加,将她纳为第四位王妃。
碧水就是想当这样的女子,独立的,坚强的,生命的方向由自己去主导。
眼前的幽兰,就是她的梦想,一个遥不可及,她不能实现的梦想。
只是幽兰曾对她说过,女人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女人,终究逃不过相夫教子一途,为慕家的利益,她选择嫁给雅王,而幽兰所钟爱的那个人,早已跟她天各一方。
其实哪个女孩不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雄姿英发的英雄;玉树临风的才子;家财万贯的富商;雍容华贵的王孙;什么周瑜、什么潘岳、什么石崇、什么兰陵王……那些梦幻般的男子总是教她们又惊又叹,情不自禁懵然爱上他们。
可惜爱情是一回事,婚姻又是另一回事,你爱着一个人,但那个人不一定会娶你,你也不一定会嫁给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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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早已经过了任性放肆的年纪,忘记昔日的自己是怎样心高气傲,也不懂再为自己争取什么。
十五岁那年盛夏,她本来会成为皇帝养子定威将军的新娘,可惜天意弄人,在出嫁途中她被截劫,同行的所有人都被杀光,她也失去最重要的贞操。
说话尖酸刻薄的二妹曾对她说,一个女人连最重要的贞节也失去,还不如去死,三妹、四妹也在她背后唤着她“破鞋”,连一直最依赖她的五弟也视她为瘟疫,总是在避开她。
其实她有尝试过自尽的,上吊、咬舌、绝食,这些方法她全都试过,可是她死不去,因为寨里的山贼无一不是好手,她虽有习过武艺,但在他们眼中,不过是小猫一只,想死,还得问过他们究竟玩腻她没有。
那种生不如死的乏力感,那种似真似假的清醒,没有亲身经历过是不会明白的。
“官家小姐就是娇气,你看你,这是什么样子?”
在她最绝望无助的时候,一个穿着黑衣的疤面女孩,将奄奄待毙的她从鬼使手中救回来,那女孩目光非常锐利,现在想起来她的眼神跟幽兰是有点相似,她的面貌本来就是清秀,脸上却有一道长长的刀痕。
“姑娘,你想笑,便笑吧……”
黑衣女孩倒也不客气的笑出声来,“我自然是要笑你,听说你是劳什子郡主吧?你读书比我多,应该比我更会分辨是非,错不在你,你干嘛要去死?”
女孩的话一针见血,令她的神智瞬间回复清明。
错不在她,为什么她要死?死的,不应该是她。
其后山寨被朝廷所灭,她获救,定威将军恃着皇上对他宠爱有加,执意不娶一个失去贞节的郡主,她被迫回到雅王府,再也没有见过那个黑衣女孩,听府中的下人说那女孩也是受害者,所以得到朝廷特赦释放。
她们虽然只是萍水相逢,谈不上是什么深交,但她心里一直由衷希望那女孩摆脱山贼的控制后,可以得到幸福,那还是她头一回真心祝福着别人。
多年以后,不料她们竟有相遇的一天,那时她是望乡,那女孩是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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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是《孙子兵法》吗?”幽兰拿起宣纸,低笑。
碧水心里只视幽兰为朋辈,调皮地说道:“闲着无事,偷来翻着便觉得有趣,可是父王不喜欢我看这些书,四娘你不许告诉他哦,不然会害我被骂的——啊!是《鬼谷子》!”
前话未完,幽兰忽然将一本书册递到她手中,碧水一双美目顿时雪亮起来,她刚才还在苦恼怎样自父王的书房里神不知鬼不觉将这书偷出来,想不到现在幽兰就给她一本。
“常常跑来给王爷送茶,眼睛却老是盯住那本《鬼谷子》,你道我是瞎子么?竟然这样也没发觉。”看着碧水喜笑颜开的模样,幽兰忽然转移话题,“碧水,若是真的觉得无所事事的,帮我打理慕家的生意好吗?”
还在浸淫在喜悦中的碧水闻言立即楞住,眼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惊喜,随即不安地问:“父王会答应吗?”
“会的,他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