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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沉铭扬眉一笑,道:“皇上自有明断,这就不是我等可以置喙的事情了。”
祁风父子无言以对,只得闪在一边。
这厢青容被十几个身手出奇矫健的兵士围攻,已经渐渐呈现颓败之像。
曼疏见情势已经刻不容缓,心下一横,凝神运气到极致,突然纵声尖啸。
音杀——
从未用过的曼疏无法控制这力量,音杀之下,不分敌我,厉啸之音,杀遍天下。
巨大的力量排山倒海而来,毫无防备的众人只觉得气海翻涌,天地倒转,功力差些或没有武功的纷纷呕出血来。
围攻青容的兵士被这突至攻击的阻住,等到众人回神之时,青容早已不在堂上。
二十五
门被推开来,一群人乱哄哄的进来四处翻查了一遍,又乱哄哄的到别的房间继续检查。
曼疏竭力控制着气血翻涌之下几欲作呕的冲动,一面将青容的头按进怀中掩住他紊乱急促的呼吸。
是的,他们并没有真的离开苍堡,而是在围困的兵士头上晃了一下之后又悄悄的躲回苍堡,现在正躲在祈安房间的——房梁上。
房间里装饰着的丝绸和纱罗让人不容易发现这个角落,给了他们可以暂时躲避的地方。
怀中青容的身体一直在剧烈的颤抖,曼疏更用力的抱紧他。
不能两个人都乱掉。
曼疏竭力将自己的内息调理顺畅。
从来没有使用过的音杀像柄双刃剑,给她自己也带来了不小的负担,但是好在还可以控制。
但是青容就不容乐观了。
内伤其实倒在其次,因为情绪剧烈波动导致的内息混乱,几近走火入魔的危险才是最难处理的。
“青容,镇定下来,青容!”曼疏低喝。
青容睁大了眼睛,眼神却是混乱没有焦点的,全身痉挛般的颤抖,体温时高时低。
天翻地覆不过如此。
但是,这样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曼疏抿唇皱眉,运气在青容的穴道上一戳。
剧烈的疼痛雷电一样劈开青容的神志,他的眼神渐渐恢复了些清明。
“听着青容,我知道你很担心。但是光是担心没有用,你不能在这个时候把自己也赔进去,那就没有希望了。”曼疏抬起青容的脸,冷声说道。
青容眼神渐渐聚焦到曼疏的脸上,似乎听了进去。
“这事情太奇怪了,快点调理一下内息,我们需要从长计议。”
青容仿若放空,却听话的开始理顺紊乱的内息。
曼疏的内力修为有限,即使全力施为,也不过能阻碍众人一瞬,她要的也只是那一瞬间的逃跑机会。
因此青容的内伤并不严重,稍微调整就恢复了十之七八。
他本来内敛沉静,又颇为谨慎。只是忽然遭逢变故,又关心则乱,才会几乎走火入魔。现在理顺了内息,自然冷静了下来。
的确,事情太奇怪了。
首先,月华门百年来连江湖走很少涉足,又怎么会牵扯到窝藏要犯,欺君妄上的重罪?
再来,为什么是和碧川姬家一起?月华门甚至同姬家素无往来。最大的牵扯也不过是月华门曾经的首徒和姬家现任的当家是关系不远不近的嫡亲连襟。
最后,也是最奇怪的,如果是要抓他的话,那么趁他观礼之后一个人返回师门的时候抓,不是更加容易,为什么要这样大张旗鼓的来?
青容和曼疏对视,心急如焚,却都有如坠云雾中的巨大疑惑。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远远超出了他们可以理解的范围,让他们几乎无处使力。
“先回月华门看看吧,那人只说是捉拿,不知道师父他们现在究竟如何了——”青容一动,被曼疏抓住肩膀按回来。
“你不觉得不太对吗?”曼疏有种奇特的感觉。
青容看着她。
“我觉得我们头上有一张好大的网。”曼疏直觉的喃道。
青容脑中清明一闪,“对了,他们是要用我做饵。”
“他们大张旗鼓的,就是要让人知道他们抓到你了。”
“然后引人来救我——”
两个人眼中有同样的喜色,那就是说——还有人没有被抓住,或者说,是他们真正想要的人,并没有被抓住。
“但是他们没有料到我会突然出现救了你。”
“那就是说,他们接下来会希望在抓我的同时将他们要的人一并引出来?”
“没有错的话,应该是这样。”
曼疏忽然看着青容,眼神明亮的。
“我们去京城!”
青容也沉稳下来,“月华门和姬家现在一定有人在守株待兔。对,我们去京城。虽然一样的危险,但是至少可以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吗,被人救走了。”魁伟威严的龙袍男子面窗而立。
“回禀皇上,是。”洪沉铭跪在地上恭敬的回答。
“什么人做的?”
“是苍堡的二小姐,祈安。”
“哦?”皇帝的声音有些微的惊讶。
“是,但是依属下所见,此事与苍堡倒应该没有干系。”
“是吗?”皇帝漫不经心似的轻声反问。
熟知皇上性情的洪沉铭不再开口,静待皇帝示下。
“那你就好好的去会会这位出人意料的祈小姐吧。”
“是,臣知道该怎么做。”
皇帝挥手,洪沉铭恭敬的拜退。
巨大尊贵的紫檀书案上,金色绸缎包裹着的玉玺静静的镇在一侧,显示着身为一国无上权利的威严。
皇帝的眼睛微微眯起来,神色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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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资讯不发达有时候真是一件救命的好事情。
没有照片,没有影像,没有网络,没有电视和广播,就算画像和口谕再怎么相似和快速,也有办法对付。
曼疏和青容立意要去京城把一切搞个清楚明白,于是踏上了这条充满未知和荆棘的道路。
就像凭借着非常微小的已知去解一道高深的方程式一样,曼疏很有些头疼,她偏科得很严重,对逻辑思考真的不太行。但是好在,历史是非常有用的东西,你知道,就像戏剧只有那几十种模式一样,人间的纠缠也不过那几种模式的复杂演绎,总是有经验可以用的。
于是,在一间吵杂到一定层次的小酒馆里,曼疏和青容化装成两个外地来的小商贩,踞坐在破旧的桌前,一边稀里呼噜的吃着过油的宽面,一边面不改色的谈论着皇帝的八卦。
青容看着眼前面色蜡黄瘦小的中年男子蹲在椅子上粗鲁的吃相,很难控制自己的面部神经不要抽搐。
他越来越觉得这个掩藏在改装之下的女子是一个完全不能理解的人,毕竟哪一个大家闺秀做得出这种毫无破绽的男子举动,连他都自愧不如。
低咳了一声,青容掩饰的擦擦沾在颔下粗须上的面汤——真的是不太习惯带着这种胡子吃饭。
曼疏倒无所谓,把碗里的面条吃个干净,然后开始喝起那明显是用剩下的茶渣煮出来的茶。
“这么说,现在的皇帝,其实是篡位逼宫才坐上龙椅的喽。”她抹抹嘴,若无其事的总结道。
她的演技,说实在的很不错。
对于她这种曾经长年忍受痛苦的人,如果想要让家人不要担心,就只能学会这种精湛的演技。先骗倒自己,才能骗倒别人。只有自己相信自己已经没事,才能让别人放下心来。所以,只要把自己完全当作另一个人就可以了。这种尝试,她还挺新鲜的。
街面上不时穿梭过一些全副武装的兵士,他们还在邬家镇的范围里,虽然很边缘,但仍然十分危险。他甚至不知道周围的人里,有没有朝廷的密探混在里头。而这丫头居然就这么大拉拉的毫不在意的说话,他还真是有种奇特的被打倒的无力感。
“是的。”青容答道,虽然涩口,他也跟着咽下难喝的茶汤。
“能够把正当壮年的兄长赶下皇位,兵不血刃的人,相当棘手啊。”曼疏喃喃自语。
“说得没错呢。”熟悉的腔调忽然在耳朵边响起来,曼疏差一点把嘴里的茶吐出来。
非常想逃避的转过脸,一个油腔滑调的落魄郎中一脸谄媚的贴在身边。
江湖郎中一般都身兼算命师的职务,赚点小财糊口,在这种地方到外乡人身边拉生意再正常不过了,根本没有人会多看一眼。
但是曼疏看到那双掩不住狡光流转眼睛时,心情不是普通的复杂。
一方面很想一脚把他踹到天边去,一边又很激动,终于有个人可以确切的知道事态究竟发展到哪一步了。
“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不是应该早就被抓到大牢里头去了吗?”曼疏低声问道,明显有些咬牙切齿。
青容安静的看着,一言不发。
姬锦寒嬉皮笑脸的坐下来,往曼疏身边蹭了蹭,用和本声完全不同的尖滑声音笑道:“要是大牢里头乖乖坐满了他们要的人,他们还用的着这么大张旗鼓的把饵放出来,然后赶羊进圈?”
曼疏眯起眼睛,而青容的目光一下子明亮起来。
“你们家的人没事,那么另一家苦主呢?”曼疏抑制着激动问道。
姬锦寒耸耸肩膀,拍了拍身上的破旧药箱,道:“我们家不过混了几十年尚有办法自保,百年大树哪有那么容易倒,再说,还有个被称为隐圣的掌门在坐镇。他们是出其不意拉,不过,还不够快。”说着,嘿嘿的低声笑了几下。
青容握着茶碗的手明显颤抖了,一直悬在心口的刀子终于放下来,激动地难以自抑。
曼疏也放心了些,但是却明显感到了更大的疑惑。
她和青容对看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升起的的不解。
月华门素来不涉江湖,又怎么能够有能力这样迅速且早有防备似的躲过朝廷雷霆万钧三管齐下的出手呢?
不自觉地把眼光投向姬锦寒。
姬锦寒若无其事的摸过一只茶碗,到了杯茶喝,捻了捻嘴上的两撇鲶鱼胡子。
“不要问我,我也是什么都不知道。被我家老爹一脚踢到这里来等你们的。”他还有一肚子的闷火不知道和谁发呢。本以为身为姬家少主,承担了将近半数的“家务”,游走于各个“客户”之间,却能全身而退,足以自满。却没有料到,一场不明所以的变故,让他发现,自己在爹娘的眼里,也不过是个什么也不知道的毛孩子,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只三言两语就把自己打发掉。
驳了两句嘴,老爹甚至就这样一脚把他踢出来,让他想知道什么就自己查。真是被看扁到门缝里了。
曼疏抽动嘴角,看着他忿忿不平的嘴脸,“那你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你们去哪我去哪啊,看来看去,就我们三个什么也不知道,大人又不肯说,只能自己找答案了不是吗?”
贴在眼睛下边的那颗长了毛的大痣不停的晃来晃去,曼疏终于忍不住一脚把他踹翻过去。
酒馆里的人大概是常常见到这种情形,只是轰然大笑,拍桌子笑骂些下流话。
青容把头转到另一边,非常想装作自己和这两个人没有任何关系。
二十六
“说起来,你们怎么在这里磨蹭了那么久还不走?”姬锦寒坐在小马车的车板后头嚼着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从那天逃走以后,曼疏他们在镇上藏匿了足足十余天。这才让刚刚赶到邬家镇的姬锦寒逮到。
“我本来以为自己来晚了,不是得想办法把你们从大牢里挖出来,就是得想办法在他们前头找到你们,没想到你们根本就没走。”还真是胆子大,不过倒是让那些抓他们的人想不到,反而成功的避开了大部分的追兵。
青容在前面赶车,曼疏坐在车上,看了他一眼,却不答话。
她救青容,是出于自己的意志,也有一部分是因为月华门的恩情。但是,同样的,她也欠了祁安的恩情,既然占据了她的身体,就要对她的家人负上责任,即使是祁安自己放弃了性命也是一样的。在一定程度上,她继续了她的人生,就要为她的人生负责。这是生为世人不得不服从的良知和秩序。
因此,她至少要确定苍堡的人是否会因为她的行为而被牵连。
她珍惜自己和自己所重视的人的性命,但是,也同样尊重其他人的性命。必要时,她可以为此付出代价。
姬锦寒看着曼疏沉静中稍带严肃的神情,垂了眼睛,微微一笑。
即使是伪装成黝黑病瘦的老年妇人,她也还是透着光华。
他们舍弃了到达京城最快的道路,绕道西北,再向京城进发。
邬家镇往西北是一片荒漠和草场交杂的广大土地,和邻近的西尹国一样,这里生活了很多以放牧为生的游牧民族。
曼疏他们就这样化装成来往贩卖皮货的牧民,混杂在来往的商旅中,毫不显眼。
曼疏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色。
傍晚巨大的太阳,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