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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她才五岁,还是一条没长出人身的小鱼。有一天在海王宫的花园里追虾,追着追着就追出了宫殿。
那时候她的父王母后谁也没想到她能这么本事,所以等她把那只可怜的小虾米追到逃无可逃的时候,渔夫的网也下来了。
红脸的渔夫有着二十年捕鱼经验,也算见过世面的渔夫震惊了,二十年都没见过长得这么端正的鱼,震惊之下他把这条头是头尾是尾的小鲤鱼送进了王宫。
王宫的厨子们收了这条鱼真特马是欢天喜地:谢天谢地,谢天谢地,今天也许不会集体失业了。
原来,当天是国王最宠爱的小公主七岁生日。就好像很多排行最末的孩子一样,这位人类的公主被年迈的国王王后宠得无法无天,前几天还扬言,要是宫廷御厨做不出一道让大家都觉得美丽的菜肴,她这生日就不过了。
厨子们看着木盆里的鱼,觉得他们以后能不能前程似锦走上人生巅峰,就靠它了。
就在厨子们磨刀霍霍要杀鱼的时候,穿着千层纱裙的公主迈了进来。
爱情的开始,无非就是这三种:对方对你特别好,对方对你特别不好,对方压根不知道你是谁。
故事到这里,可以有很多种走向。
按照标准模本,善良的人类公主见了木盆里美丽的小鱼,不忍心看着她被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剁了,哭着抱起木盆奔回房间,从此和小鱼日日相处,日久生情,成就一段佳话。
按照相爱相杀的模本,被惯坏的人类公主见了木盆里美丽的小鱼,一把夺过厨子手里的刀要亲自杀鱼。小鱼这个时候开始拼命挣扎,最终她坚韧不屈永不放弃的精神感动了公主,从此两人惺惺相惜,成就一段佳话。
按照第三种版本,公主邪魅狂狷地看了眼盆里的鱼,淡淡说了句“哦”,然后没什么兴趣地走了。那一个背影激发了小人鱼的潜能,她一夜间修出人身,从此暗搓搓地盘踞在公主的房梁,成就一段佳话。
而当天,故事的真相是这样的:
闲着没事的公主看到了她平生见过的最好看的一条鱼,忽然就刺激了她那颗从未存在过的艺术家的心。她发誓一定要用这条鲤鱼做出世界上最美丽可口的一道菜。
于是,还不太认识字儿的公主跑去找料理大全了,剩下一厨房的厨子谁也不敢妄动。
要说这位公主还真是有点读博士的天赋,她这么一找,就找了三天,连生日宴也没顾得上出席。她翻遍了国王的藏书,又请教了很多大厨,不管是烧烤熏蒸还是生鱼片,都觉得不够完美。
感谢公主的完美主义,人鱼姑娘就这么捡了一条命。厨子们怕她在公主找到烹制方法之前饿死了,拿了蚯蚓来喂她,被有洁癖的公主拦下了。
公主觉得这么美丽的东西不能吃虫子,它应该吃一些和它一样美丽的东西。
于是她拿了钻石和宝石来喂她。
五岁的小人鱼,世界观人生观还没来得及形成,就被同样没有世界观和人生观的公主干弯了。
水盆被移到了公主寝室的阳台上,她就每天躺在水盆里吐泡泡。她能看见的就是木盆的壁和空落落的天,偶尔天上有几片云飘过,可那又怎么样呢?
一个月过去,她觉得有些无聊。
所以当熊孩子公主把一袋宝石撒进盆里的时候,她兴高采烈地把它们吃掉了。她看着水盆外那张满意的脸,那张脸比天上的白云好看多了。
这么想着,觉得胃里的疼也不是那么难忍了。
于是,每天喂食的时间,成了小人鱼最期待的时候。有时候她给她撒了“食”,会搬来一只小板凳,坐在木盆边写写画画。
小人鱼一边死命往胃里塞石头,一边看着阳光下公主美丽的包子脸,只觉得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她不知道的是,公主在纸上画的,是一条被刮掉鱼鳞、鱼尾□□鱼嘴的鲤鱼,那个形状和底下的盘子,配合得天衣无缝。
不画画的时候,公主偶尔会说话,讲母后给她做的新裙子,讲奴隶的小男孩见到她是多么恭敬,讲自己长大后如果要嫁人,一定要嫁给邻国的王子,因为她听说那位和她年纪相仿的王子,他的小王冠上有很多漂亮的宝石。
这样过了不知道多少个日升日落,小人鱼的肚子越来越大,她不知道怎么处理胃里那些磨来磨去的石头,很多个夜晚她觉得那些石头折磨得她快要死掉,可是第二天太阳升起来,她看见那些枯燥乏味的白云,又开始想念她的脸。
她怕如果哪一天她不继续吃石头,公主就不会再来喂她。
那是多可怕的一件事!
终于有一天,当穿着嫩黄裙子的公主拿着一袋红宝石来的时候,她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小人鱼快撑破的肚皮。
美丽的公主愣了愣,忽然扔下宝石掉头就奔,奔的时候喊着她侍女的名字:“丢丢,丢丢,阳台上的鱼要生宝宝了!”
于是那一天,小人鱼的木盆里,被丢进了一只肥胖的黑鱼。
那位公主的逻辑是这样的:每一个孩子都应该是有爸爸妈妈的,所以她按照自己国王爹的外型,从王宫的厨房里捡了一条最大最肥的鱼。
只是公主她不知道,肥胖这件事,它真的是跨越了性别种族的。那条她抓来做“爸爸”的鲤鱼,它是条母鱼。
肥胖的黑母鱼看到小人鱼那一身流光溢彩的鱼鳞就不爽,于是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它就会牺牲宝贵的睡眠时间,甩起黑乎乎的鱼尾,照着小人鱼的鱼脸猛抽。
公主每天早上照例会来看看水盆,那条黑母鱼就会狗腿地摆出一些自认为可爱的游泳姿势。小人鱼也想浮起来再看一看公主的脸,可是她肚子里的石子太多,她已经浮不起来了。
渐渐的,公主丧失了做了她的激情,因为她见到了更美丽的东西:邻国的小王子和小王子头上的王冠。
公主再不来给她喂食,她已经把这只阳台上的水盆忘了。
水盆和水盆里的世界。
没过几天,那条黑母鱼就饿蔫了下去。
开始小人鱼还很高兴,毕竟它蔫了也就没有力气抽她了。
某一天夜里,她忽然被尾巴上的疼痛惊醒,发现自己的盆友正在眼冒绿光地啃她的尾巴。
她怕急了,大鱼吃小鱼这种事情她只在外祖母的恐怖故事里听过,却没想到是真的。
她剧烈地挣扎起来,忘了肚子里填满了宝石,她沉重的身子弄翻了水盆。水盆里的水将她和大黑鱼一起冲下了阳台。
大黑鱼在草地上蹦跶了几下,很快就不动了。她晕乎乎地躺在满天星星下,心里只有几个问题。
她会不会发现她不见了?会不会来找她?会不会知道大黑欺负她的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渐渐亮了。阳光晒干了她鱼鳞上的最后一点湿润,她终于知道了公主口中的“鱼干”究竟是什么样子。
思绪越飞越远,意识迷糊下好像有什么碾压着她身边的草地,一个声音有些意外:“殿下,您看,这里躺着两条死鱼,阿诺差点踩着它们。”
另一个尚稚嫩的声音响起:“多漂亮的小鱼啊,看起来还有了孩子,可怜的小东西。阿诺,将它们送还给它们的大海母亲吧,死后没有一个正经坟墓,是一件多么悲哀的事情。动作快点,公主还在等着我们。”
那条胃里塞满了宝石的小鱼,就这样被叫阿诺的仆人丢进了大海。她满身伤痕地被海王派出的使者们找到,总算捡回了一条命。
深海的王宫里,海王最小的女儿,躺在她祖母的怀里,吐出了七百二十三颗宝石。
从那之后,她再也没有机会离开海王宫。
八年过去了,小美人鱼渐渐长成了全海洋最美丽的少女。
她十五岁的那天,好像为她庆祝生日似的,海面上刮起了飓风。
她坐在高高的礁石上,唱着没人能懂的歌,海藻般的头发遮住赤|裸的上身。她看着原本在大船上开宴会的人们,在打断桅杆的巨浪下惊慌失措。
惊慌失措的人群中,有一个年轻的英俊王子,他戴着镶满红宝石的王冠,那王冠压在他的金发上,在泄满月光的巨浪下美丽非常。
那一瞬间,她忽然想起八年前的那一个下午,坐在水盆边的公主膝上铺着莎草纸,嫩白的小手支着下巴:“长大以后,我一定要嫁给邻国的王子,听说他的小王冠上有很多漂亮的宝石,那是我这辈子都没有见过的漂亮宝石。”
☆、第七章 黎明夜
别说人鱼了,人的生命那么长,年轻的时候爱上一两个不靠谱的人,实在不算什么。
只是这位人鱼公主,她爱上的人,无论是物种、性格还是性别,都不太靠谱。
千夜靠在四面流苏的软榻上,亭中的纱帐被微风吹起,隐隐露出花园中红红粉粉的千层蔷薇花海。
千夜崩紧了背,极其别扭地屈了屈脚趾,看着跪在软榻前的莫西。
她正弓着健硕的身子,拿着小锉刀小心翼翼地给千夜磨着脚趾甲。
千夜看着她牙齿下拳头大的唇盘和唇盘后狰狞的牙龈,好奇道:“莫西,这东西戴着戴着也能戴习惯?其实你要不是特别想戴着,咱们这儿也算挺安全的。你摘下来……约莫也不会有生命危险。到时候咱们找找宫廷医师,看看他们有什么办法。”
她这么一说,黝黑的专业美甲工本来低垂的头,又低了两公分,手上的动作却仍旧小心翼翼。
千夜见她这样,忽然“刷”地收了脚,从软榻上坐起来,双臂撑在水晶的扶手上,身子前倾到莫西面前,平视她道:“莫西,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是被灭族奴役虐待还是啥,也许我从前知道,可我不记得了。但我觉得吧,人就活这么多年,没必要因为昨天踩了一脚屎连明天的饭都吃不下去。他们说你是我的奴隶,但我也没觉得自己比你强在哪里,就比如说修指甲这事,我做得就不如你。”
千夜一口气说了一大通,觉得自己有点太慷慨激昂了,拿指头点了点太阳穴,缓了口气:“莫西,你选择什么样的方式活着,都是你的自由。我就是想说……”她凑近了点,看着女奴隶低垂的长睫毛,“抛开那泥盘不看,其实你长得还挺好看的。”
仍旧一言不发疑似根本不会说话的莫西,差点将脑袋埋进胸里。
千夜知道这事要是她几句话就能搞定,那心理学这个专业也可以取消了。这么想着只得暂时放弃:“你看这太阳,不睡个午觉都对不起自己。莫了个莫西啊,我在这睡一会儿,你也别修了,回去睡午觉吧,再修也是脚,修不成大胸。”
听着铁链声打在地上远去,千夜慢慢靠回天鹅绒的软榻,捏起耳边一缕头发绕了绕,闭眼深吸一口花香,忽然想起忘了问一句莫西究竟困不困,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又因为一句话强迫自己“睡”上半天。
想到这里,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魔镜的那句话。普罗米修斯那天正在宴会上?如果在,为什么小胡子使者没发现?听魔镜声音,估计这一位也算上了年纪,会不会是年纪大了爱开玩笑?下个月一定要好好问问他。
也怪今日的阳光太暖和,千夜想着想着就有点犯困,刚要迷迷糊糊过去,眼前好似暗了些。
她心道可别是忽然变天要下雨了,这么想着就翻了个身,继续睡。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微风轻轻拂过,裙摆纠缠在小腿上,千夜觉得身下沉了沉,好像是有什么挤了上来。
空气里的花香散开,迷迷糊糊中千夜伸手推了推,入手温热也不知道是啥,就是没推动,倒是被她推的那玩意缠了上来,八爪鱼似的扒着她胳膊。
人的睡眠分为几个阶段,千夜目前所在的这个阶段,名叫“俺分不清啥是啥”。她一下没推动,毫不懈怠加了把劲,猛一下把对方甩下去了。
身旁空了,世界安静了,千夜用手遮了眼,继续睡。
梦见了一个故事。
梦中雨声很大,她依稀看见巨大的船身渐渐下沉,四五人高的桅杆了无生气地漂在海面上,水里满是正扑腾和已经扑腾不动的人,他们好像池塘里的一只只小蚂蚁,努力和飓风对抗着。
一片不大的浮木上,挂着一个黑头发的年轻人,年轻人一手撑着浮木,一手努力地朝不远处一个金发的少年划着。
金发的少年有一张妖孽的祸水脸,可惜再好看的脸在这种情况下也显得有点狰狞。他四肢努力地动着,不让自己沉下去,原本红润的嘴唇却一点点苍白。
黑发的年轻人一边划着水,一边对看着不远却好像永远也达不到的金发少年喊道:“殿下!阿诺求您将王冠松开,它太重了,会拖着您沉到十个教堂的尖顶连起来也达不到的海底!”
那少年听闻后愣了愣,手脚也停止了划动,似乎正在纠结。
人嘛,吃饱了喝足了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时候,爱怎么纠结怎么纠结,都掉到大海里了还纠结,这就是文艺得不想活了。
于是在他纠结的工夫,整个人就沉了下去。那边努力划水的黑发青年没想到自己一嗓子把人给喊沉了,心里十分愧疚,这么一愧疚连水都划不好了。
金发的少年自沉下去,就没冒过泡。阿诺心里着急,偏生自己又不是个游泳健将,只能拼了命地划,一边扯着浮木一边扯着嗓子:“我亲爱的殿下,您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