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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寝室里闲聊了一会,再把走廊上的作案痕迹稍作处理,高老头拉我去九教搞卫生。他搞勤工俭学还是比较讲道德。按学校规定,放假期间的卫生区,放假后搞一次,开学前再搞一次就行了,而很多从一般都把放假后的那次省略掉,只开学前打扫一次就万事大吉。
没了学生自习,老旧的教学楼显得更加阴气浓浓。我们进去的时候,守门的大爷正坐在门边的那个小房间里,大口大口地吸着烟,连头都没抬一下。人老了,痴呆了,想必也不怕鬼了。我们直接上到五楼,楼梯间的声控灯在随我们有意踏得很响的脚步声渐次亮起。到三楼那个转角处,高老头走得特别快,头一直低着。我知道他依然对对面那间已经废弃的女厕所心有余悸。想起有段时间他为了能多挣点钱,为了能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不愁吃穿,经常是一个人来这里打扫卫生,我心里隐隐感动,然后是难受。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蔡小财死了之后,跟高老头在一起,我很多时候都觉得高老头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我哥。比如刚才在寝室里吃鱼土制鱼火锅的时候,他问我是不是饿了,叫我多吃点,我的心里就酸溜溜的。曾经,在饭桌上,蔡小财也经常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前几天,当高老头把300 块钱硬塞给我时,我就一直盯着他的手,那只把钱塞给我的手,还有那个有力而坚决的动作,跟蔡小财拿钱给我时一模一样,黝黑的皮肤,微微暴凸的青筋,像是暗藏了一种无以伦比的力量,或者是种心甘情愿在承担的责任。
假期目标高老头也早早跟我制定好了,那就是要尽力帮我一起把大四的几千块钱学费凑齐。以前我吊儿郎当,啥事不想,什么钱都是我哥帮我操心,现在他走了,我只有硬着头皮自己上了。
把最后一间教室打扫完,我们去冲五楼的厕所。刚走近,离门还有两三步,高老头突然警觉地问我这是几楼,我告诉他是五楼。他顿了顿神情,头一低就抢在我前面进去了。我心里还在想,难道他扫地都扫糊涂了,竟然连自己在几楼都不知道。等我也进到厕所里,把洗手槽的水笼头打开来装水,他才说他刚才在门外听见了水声。我估计他是由于过度紧张所以导致耳鸣,进而产生幻觉。可是等把所有的卫生都搞完,下楼去,却轮到我害怕了。
出门的时候,高老头跟守门的大爷打了声招呼,告诉他我们走了,意思就是说,如果他准备关门,就可以关了。高老头跟那大爷说话,我就先出了门,站在门口的水泥台阶上。刚望了一眼隐约藏在几棵大树中间的那个小亭子,我就听见了有人跑着下楼的声音。我以为是幻觉,努力定了定神,却发现那声音越来越明显,越来越近。
高老头也出来了,从后面推了推我的背,我的背顿时就阵阵发凉。
“走吧小菜,回去冲个澡睡觉。”
“高老头,你听见有人下楼的声音没有?”
“啊,是,好像是,小菜我们快走吧。”
高老头没敢回头,但他显然也听到了有人下楼的脚步声。他拉着我往前走,我则还在侧着耳朵听那个声音,这个时候,那个声音好像就到我们身后了,离我们已经很近,很近,近到转身就能跟某个人撞个满怀。我害怕,心虚得可以,却依然忍不住把头扭了过去。隐隐约约,我看见一个身影从我们身后箭一般地冲过去,冲进九教左侧那片林子中间那条小道。小道上没有路灯,而我还是凭那短短几秒的时间觉得那个背影眼熟。
“盛可以!”我大叫了一声。
“小菜你在叫谁?”高老头侧眼看着我,问道。
“我看见有人冲下来了,没看清,但好像是盛可以。”
“小菜你给个面子好不好?大晚上的,吓死人要偿命的。”
“盛可以!”我接着又朝林子的方向大叫一声。
“小菜你神经错乱了吧,盛可以早就离校回家了。”
“说不定她又返回来了呢。”
“不可能,再说返回来了也没必要跑到九教自己打怕啊!”
“可是我看到那人跟她真的很像。”
虽然昏暗的灯光下我看到的一切都只是模糊,但我还是固执地认为,从九教冲出来的那个人是盛可以。至于她跑到九教干什么,我也说不清。就像晚上高老头吃的那条泥鳅,他能分辨出那的确是条泥鳅,但那泥鳅到底从哪来的,无从考究。不过后来我知道,盛可以放假后的确在学校里逗留了几天。
暑假期间(1 )
第九章暑假期间,我和高老头白天到处找事做,都是零零散散的,像我们这种专业,想要找到那种待遇高的短期工作,只能幻想一下。晚上我们一般都回寝室烧饭吃,不过再没烧过床板,而是从别处借了个煤炉子来用。因为要考研,吃过晚饭,高老头还要看看书,我实在无事可做,只好把金庸的小说又温习了一遍。
信海欣知道我留在学校,晚上打电话过来跟我闲聊。
“蔡小菜你们在学校里都干些啥?”
“没干啥,白天做做事,晚上看看书。”
“蔡小菜你变了。”
“没变啊,看的都还是金庸的,古龙的一本没看。”
“你无不无聊,我是说你比以前懂事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我一直很懂事。”
“吹牛就有你的,你以前懂个屁的事。”
“对对对,这都被你猜到了,我以前懂的就是屁事,凡是屁事我都懂,不是屁事不关我屁事我懒得去懂。”
我和信海欣讲电话的时候,高老头就把书本搁下来听我们斗嘴,象征性地笑笑。反正皮是笑了,肉笑没我不清楚,心里是不是醋意大发我就更不清楚了。不过我还是蛮理解他的心情的,正常情况下跟信海欣都不会聊过五分钟,而且最后都会对信海欣说,高老头也在,你跟他说几句,然后大大方方把听筒递过去。有我在场,高老头说话十分白痴,半夜三更的,竟然一问就是“你吃饭没”之类的问题,等问过别人吃饭没之后,又没话说了,他就会撒谎说内急然后就会电话挂了。
除了接信海欣的电话,两个月里,生活几乎再没了别的乐趣。而我和高老头拼命的两个月,竟然只挣到不到四千块钱。高老头把所有的钱都汇总起来点数那天,他每把手里的钱放一张在桌面上,我就感觉脑袋被石头砸一下。自己的血汗,只有自己才明白其中的苦。
信海欣假期最后一次打电话来,高老头不在,出市里去了,说是去见个在另外一所大学读书的老乡。那时候已经只有两天就开学了,我和高老头还正在为我的学费发愁。高老头自己的不用愁,他家里虽然也不富,但学费和生活费还是会按时给他寄过来。信海欣说准备返校了,问我缺什么,她给我带过来。我说啥都不缺,就缺钱。她于是就叽叽喳喳一大箩筐,问我和高老头暑假都做了些什么事,挣到多少钱,我一一汇报。她再次对我提出了口头表扬,然后话题就转到了高老头身上。
“高老头真是个好兄弟。以前他老缠我,我觉得他特讨厌,但自从你哥出事之后,我觉得他是难得一见的好人。”
“是吧?你这大脸婆终于肯承认了,我早就说过,你迟早有一天会被高老头这小子征服。祝福,祝福,深表祝福!”
“蔡小菜你要死啊,你说什么呢?我跟高老头怎么啦?”
“嘿嘿,那我可不知道。整个暑假高老头都心事重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患了相思病。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正常,正常。”
“蔡小菜!!”
“蔡小菜正在听电话,你有什么事请说话。”
“你再敢胡说八道,等我到了学校,非把你脖子掐成裤腰带。”
这事不提还好,一提我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好在有更大的烦恼,我的心思也就没放在这些儿女情长上了。怎么说,在信海欣这事上,是我自己无动于衷才抓不住这份感情的,要后悔也只能自怨自艾。当然,我也只是不舒服而已,后悔好像说不上。马上就要开学了,学费还差了那么一截,这才是我最应该发愁并且极度郁闷所在。如果到时真想不出办法了,就先欠着吧。现在大学里欠学费可以欠得理直气壮,一两年不交都还可以懒下去。
大四的第一堂课,竟然又是上个学期教数控的陈老师。我还是走到教室门口,就被信海欣逮着,说是帮我占了位置。话说得倒好听,可她也太把我当白痴了,陈老师的课用得着她占位置吗?由于陈老师脾气实在太好,大家要么不去要么慢吞吞得去,根本不存在把整个教室坐满的可能。不过正好我也想问问她和高老头的事情,也就随了她,坐她旁边去了。
刚把屁股搁在座位上,陈老师满面春风地进来了。很滑稽地,教室里竟然稀稀拉拉地响起了掌声。这样,陈老师脸上的春风就更多了,笑得跟什么样的,嘴里说着谢谢,谢谢,同学们好。高老头则伙同几个喜欢捣蛋的同学,异口同声地喊着首长好。
上陈老师的课,经过磨合之后,师生之间已经达成了一点的默契。而很多老师抱怨说现在的大学生太不像话,那是他们不跟我们配合,课自然要难上点。俗话说,付出就有回报嘛。你看陈老师肯付出,就能赢得掌声和尊重,多牛啊!
上课铃响了,教室里比先前安静了一点,陈老师就笑容可掬地开始了他的课。由于陈老师太好,所以一直以来,我都没养成听他课的习惯。但是这节课,我准备认真地听一下。自从我哥蔡小财走了之后,我就打算什么课都好好听一下的,即使不能真听进去,装模作样一下也好,至少感觉上对得住我哥一些。
我花了几秒钟时间,努力回想了一下小学时听课那种全神贯注的样子,再进行复原和模仿,要想返老还童把这种样子展示给陈老师看看。我把头抬得老高,却怎么也搞不出全神贯注的样子,倒是好像在闭目养神。正有点有发呆,大腿处突然发出警报,传来刺痛。我忍住没叫哎哟,低头就看见信海欣拿着个什么东西在对我撮啊撮的。
“你干什么啊?手里拿的什么玩意?”
“针!”
“你拿针来上课,想搞什么鬼?”
“蔡小菜你小声点。你这也太明知故问了点吧,我拿针搞什么鬼你不是都看见了。”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我拿针扎你,你明明感觉到了,还装傻。”
“那你为什么要扎我?”
“我没事做。”
“我靠,没事就扎我,那你扎自己玩好了。”
“自己扎自己痛,我下不了手。”
“那你扎我,我也痛。靠!”
暑假期间(2 )
“扎你我下得了手!”
“拿无聊当有趣。去去去,去你的。我要听课了,别吵,再吵我告你,非礼。”
“你想贼喊捉贼吧,群众的眼睛可是雪亮雪亮的。”
“好,算你狠,改天我叫高老头狠狠地折磨你。”
我故意左看右看地寻找高老头的身影,想吓吓信海欣,没想她完全不吃这套。我刚把头抬起没半分钟,她再次对我狠下毒手,又用手里的针扎了我大腿一下。我看得很清楚,那是缝衣服用的那种针,还拉着线头。按她的解释,针是她来上课的时候隔壁寝室的女生还她的,由于赶时间就没放回去了,没想在课堂上还真派上了用场。
“最后一下,不扎了,我只想叫你把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我有要事准备跟你问你。”
“是不是想让我替你对高老头严加看管?”
“不是,说话注意点。我想问问你,你跟盛可以到底怎么回事,她到现在还没来学校,该不是出事了吧。上个学期的事你还记得吧,就是她跟你去见了白玲玲那天晚上,她在寝室里又哭又闹的,把我吓坏了。你不知道,她还打自己耳光,骂自己什么什么,婊子吧。是不是别人不愿意,你非要那个了?”
“我非要哪个了?我跟她打车回学校,给的士费的时候我都没有非要给啊,我没做声,她就给了,没什么非要不非要的。哦,对了,刚放假那天,我跟高老头去九教搞卫生,看见个人从楼上冲下来,好像是盛可以。”
“我回去的时候她是还没走,她说玩两天才回去。”
“好了,不说这个了,要不我们说说你跟高老头的事儿。”
“想转移话题,嘿嘿,蔡小菜你玩花招对我不管用。”
“玩什么玩,要玩你我早玩了。”
“你去死好了,猪皮蔡小菜。”
一不小心把话说过头,我马上就遭到了打击报复,腿又被信海欣用针轻轻地扎了一下。没办法,跳进黄河都洗不清我也得向她老实交待了。我把那天白玲玲打电话约我之后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这其中当然包括我要盛可以陪我一起去,还有盛可以最后给白玲玲的那一记耳光,就连白玲玲与我哥的故事,我也简单扼要地对她进行了汇报。可是,这些事情跟盛可以发疯又有什么直接联系呢?我自己说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