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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难道还能每日三炷香祈求天灵灵地灵灵、就此横空生出一对孝顺儿女或一堆人民币?别幼稚了,傻子都知道那是白日做梦!
一路闲扯到候车室,居然真聊出共同点来了:两方人的目的都是燕城。
大眼对小眼,一老一少乐开了,有了共同目标后便觉得亲近许多,反正时间还长着呢,便更往深入一些聊,于是彼此都大概得知对方的境况:少年安乐是孤儿,独带弟弟;老头李伯是个小贩,因为这边的东西比那边的便宜两三块钱,所以到这儿进货。
两两相望,感慨万端。
李伯苍凉的叹了一声,满是皱纹的脸上有着隐忍的忧郁,看不清思绪的小眼睛投向不知明的地方,凝着,良久后才道:“孩子,人生地不熟的,你要相信李伯我,就干脆跟我一起租破那地方吧,一个月也不用多少钱,彼此也有个照应。”
“真的可以么!谢谢!”安乐喜出望外,他不介意地方够不够大、够不够精致,事实上他也无法介意,现下只求有个栖身之处便足够了,剩下的以后再说。
“呵呵,当然,以后我还有机会叫你帮我收拾摊子呢。”李伯玩笑道。
“没问题,若是可能,我天天去帮你收摊子。”
安宁插嘴:“我也去,我以前帮忙收过摊子!”
李伯笑呵呵摸他小脑袋,夸:“诶哟,小安宁真能干啊……”
“……”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安乐如今对此中含义感触良多。在这短短半年多里,他的命运便被上帝用一双冷眼观察着、用一双无情的手揉捏着:先给他希望,等他踌躇满志时,再给他两记痛击,好不容易从痛苦中走出,想对未来好好规划一番时,好,再来最痛苦的一击,想彻底断了他所有的念头,从此跪服于他这个上帝的脚下、亲吻他的脚趾恳求他的施舍。
结果呢?绝望时总有善良的人伸出援手,只需借他一点力量,他还能站起来。
都说人情似纸张张薄,若不仔细分辨,人又如何得知是否真薄如纸?马克思说人的本质并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它造就了人对各个不同群体的细微的有差别的感情认识。
安乐相信这世间的人们大多都是本质纯良的,却更相信人情的施受对象是有相对性的,如同原习礼对萧香是满心的爱护、对他却是的冷酷的驱逐。
是的,他知道若只是打伤那人那么简单,以云家父子的能力是可以保住他、不至于流落他乡的,他会走到现下的境地,全因萧香在他的守护下消失了。
恨萧香么?当然不,萧香……萧香……
若能找到萧香,有几次他和陆晓小六一起跟老头聊天,老头曾语重心长的感慨:世事如棋局局新。你们总以为自己有足够的清明来看清这一切、把握一切,可你们在局外冷眼旁观议论是无益的,必须躬自入局,执子着局,才能体会它瞬息间的风云变幻,才会三思,才能应付自如。
老是,是否学生都如此呢?只有真经历荡迭人世时,才会时时想到您曾经的教诲?你现在还好么?
安乐突然有些黯然。
“哥哥,你再吃两个吧。”安宁把袋子塞到他手上。
“不用,给李伯吃。”
“李伯吃过了,给你的。”
“诶哟你们俩兄弟干脆一人一个吃完了吧,推来推去的。”李伯好笑,不无羡慕道:“感情真好啊。我年轻的时候也有个兄弟,那时候我还在村里,十二岁的时候发大水,整个地方都给淹了,我们一家子就我和老父活了下来,不幸没多久老父也病去了。”
“那您还有亲戚之类的么?”
“有两个表妹,嫁到外地去了,这么多年了我们也没见过面。这辈子可能就这样了,死了再聚一块儿聊聊上辈子吧。”李伯自我解嘲,笑得有些艰涩。
“您别这么说,若有机会,您可以去探望她们……”
李伯打断他:“诶说这个干什么呢,真是不吉利……哟,快五点半啦,再等等车子就到站了。”
十来分钟后,广播通知乘坐T4012列车的旅客准备进站,安乐三人赶紧拿起一地的行李排队,慢腾腾往检票口挪,“喀”一声闷响,通检进站,随人流过通道上站台,找车厢的时候发现俩人不在同一厢,顾不得多想,先上车再说。
李伯找了座位、放好行李后,见邻座是个单身中年男人,便和他商议跟安乐换个票,说爷孙三人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那男人挺好说话,拿下行李换了票便离开了。
安乐安宁很高兴,坐下后便开始跟李伯询这询那,都围绕着三个多小时后即将到达的大都市。李伯也不烦,耐心的把他几十年的在那儿的所见所闻绘声绘色讲述与兄弟俩听,还掺杂些奇闻趣事,听得两人双目炯炯,期待之情不言而喻。
九点半刚过,车子长鸣着进站了,二三十米开外的宽敞站台上,挤满了形形色色的旅客,商贩们扬着抑扬顿挫的叫卖声在人群里穿梭自如,滑溜得跟泥鳅似的,让人佩服不已。
待车停稳,车厢里已拿好行李准备冲刺的旅客一窝蜂往出口处挤,安乐本也想起身,被李伯按住,他笑言:“咱跟他们不一样,争这么点时间也不会有钱入账,稍候,等松了再走。”
足五分钟后,三人才踏上站台,鱼贯而入检票出口,上十几级台阶到小广场,此时已是晨光拂照、热气凝聚,触目所及,尽是一片繁华热闹的景象,周围高楼大厦的玻璃墙面反射出刺眼的白光,安乐闪了闪眼,侧过身,正面对的是燕城宏伟壮观的、墙面全以规划的白色大理石干挂的建筑物——火车站,这比平市的要豪华气派太多,单从建筑设计上看就不失为一项精品之作。
“安乐,走喽,得赶紧到那边站牌等车,那车不好等。”李伯扯了他一把,边走边念念叨叨,一个劲的抱怨那趟路次为110的车如何的慢、人如何的多……不一而足。
安乐忍俊不禁。这李伯还真是满腹牢骚,估计平时也没什么人听他唠,一直憋着,现下有人听了,恨不能把肚里的全倒出来。
许是那车也知道群众的不满了,在三人等了十分钟之后,顺利上车了。
早之前李伯就说过,他住的地方是郊外一家民房的仓库里,所以一个半小时后到达他所说的仓库时,安乐没有任何吃惊或嫌弃的心理,事实上,他觉得这地方比他想象的要好得多,至少不是那种窄小又阴暗潮湿的地下室。
小屋里收拾得很干净,长方形约十平米大,中间用布帘隔成两半,里面估计是睡房,外间是生活区,一桌三椅摆得整整齐齐,有个灰旧的木制小碗柜,柜上有台小电视和收音机,而李伯的小商品则都堆积在墙角一张塑料台上,东南墙面开有两个正方形大窗口,风正从那儿吹进来,室内沉闷的气息被吹散了。
“地方就这么大,凑合着住吧。”李伯边整理包袱边道。“里面是睡房,呆会儿到前面那家收购站去买个弹簧床,不占地方又能睡觉,多好。”
“嗯,谢谢您。”
“谢什么,又不是白给你住。”
安乐笑了笑,不以为意。
拾荒 act 59 :拾荒
拾荒是一项什么样的工作?
若拿这问题去问一百人,相信至少会有百分之九十的人会认为这是一项卑微低贱的工作,尤其是对这千万人口的国际大都市市民而言,面子里子都被这都市调教到高人一等的层次,即使没几个家当、做什么都好也万万不能去拾荒,这要让熟人朋友瞧见了,以后还顶什么脸面过活?而至于另外那百分之十的人,会端着高级知识分子的脸悲天悯人的表情,深沉的表达他们对“工作不分贵贱”这句话的深刻赞同,而心里却可能是在想:反正我是不可能去拾的。
于是,结果表明,拾荒真不是一个都市人会干的事。
那晚,李伯说:“说什么话呢!你一个好好的少年拾什么荒?要不你先随我去摆摊,等熟了之后自己再弄一个,我看你一脸聪明样,指不定不多久就会比我做得好了。”
工作不分贵贱。
当时,安乐也同高级知识分子一样回答,轻飘飘六个字就将李伯给打发了。然而,他说这话并非虚脱华调。他本就是出生于三代拾荒讨生活的家庭,怎可能会因它卑贱而鄙视它,若真如此,不也等于鄙视自己父母祖辈么!以前他总信誓旦旦说以后不可能拾荒,那是因为那时候他认为自己有更好的选择更好的路,现在这境地,是逼着他不得不走上祖父辈的路子——他上学后没有再接触却依然知根知底的路子。
所以,这近一个月来,安乐每天就带着安宁四处逛荡,边熟悉路线边拿本子记下哪些地方聚集的人口多、废置物品也多……当然,做这些事时,他还不忘用小钳子捡易拉罐什么的丢进李伯给的小型布袋里。而安宁什么也不许做,只要紧跟在他身边就行了——虽然他对自己毫无用处的处境抗议了很久,但安乐的话便是判决书,不许就是不许,无奈之下,他只好充当搜索器,睁大眼睛看见哪里有值钱的东西便把安乐往哪里扯。
拾荒的日子是自由的、随心所欲的,安乐适应得非常好,自还稍带紧张、局促和羞涩的第三天后,他便很快调节好自己的心情,真正放开胸怀坦荡荡的去做这件事,对着衣着体面且优雅含蓄的人们疑惑又复杂的眼光,他不再躲闪,从容平静一视而过。
现在,他开始喜欢这样的日子了:累了找个地方坐,吃饭、喝水、聊天,有时候翻翻随身带的书集。他在家附近那间收购站里掏了不少好书,没花几个钱,因为老板老吴已经是他的主顾了,一天里拾的东西大部分都会拿到他那儿变卖,偶尔白天走得远了,拾满袋后便就近卖,等晚上走回去时,最后一袋定是在那儿换成钞票。
算下来,这二十来天里,每天的废品都能卖个几十快钱,这对他简单的生活质量而言,温饱已绰绰有余,只希望等再安稳些后再考虑怎么赚多点钱,毕竟拾荒并非他的目标,只是过渡。
“哥哥,你看他们的校服好漂亮啊!”安宁指着大马路对面一群放学了的小学生惊喜道。
安乐抬眼望过去,见女生白衬衫、红领带、红格裙、白袜、黑皮鞋;男生白衬衫、深蓝领带、深蓝短裤、白袜、黑皮鞋。是非常漂亮,不仅校服漂亮,模样一个个也水嫩嫩红扑扑的可爱极了,这身行头一看就知道是所门槛儿极高的小学,一般的小学不会这么严格要求学生穿同色鞋袜。低头望了眼自己身边一脸羡慕的孩子,心情沉重了:即使转学费他勉强能支付,但他没有关系让他插班上学,至少现在不能,至于何时能,他真的不知道,只希望安顿好后再考虑那些事。
安宁见他没回应,便抬头觑了一下,突然就整个身子转过来、背对着学校,急切又不安的解释:“看清楚了又不觉得好看了,还不比我们学……哥哥我们走吧,早点回去帮李伯收摊。”
见他这样,安乐的心情愈加沉痛,牵强的笑了笑,牵起他的小手点点头,往李伯摆摊的宁夏街口走去——李伯只卖些小物品,比如婴儿的软布鞋、针线、小手电、工具刀、痒痒抓之类的。
安乐安宁到点时,见他正在说服一老年妇女买婴儿软布鞋、而那妇女犹豫不决,便拿起一只在她眼前折成片,笑言:“阿姨您别看这小东西不上什么档次,可对婴儿来说却实用得很,孩子小骨肉嫩,穿硬鞋底的走步会伤到脚筋的。这个很软,随便脚怎么折都不会伤,而且还便宜得很,素面的才二十元钱一对,您上市场买斤肉回去吃了就没了,这个可还扎扎实实踩在您孙女儿脚底呢。”
“对呀,我奶奶也说好的。”安宁一旁帮腔。
“那……”妇女被说动了,反正也花不了几个钱,当下便挑了一双素的一双绣花的,“就这两双吧,总共多少钱?”
李伯正欲张口,安乐早一秒笑眯眯答:“总共是五十元,绣花的要贵一些,穿上了您孙女儿也会喜欢的,诶她应该长得很可爱吧?”
“诶哟那个小祖宗可臭美了……”笑容满面的又疼有爱的说起自己的宝贝孙女,妇女爽快的掏了钱,离开时还说再次再过来买。
三人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街口,李伯擦了把汗,把急收进钱袋后心有余悸道:“你还真敢说!幸好她来的时候便兀自拿小鞋翻看,也没询价,不然不给你气跑了!”
那素面的平时卖十二到十五元,绣花的多两三元,可买卖哪儿有什么死条规,皆大欢喜不就是最好的么?安乐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道:“下次若她再来了,你就按素的十八、绣花的二十六卖给她,她会高兴的。还有,往后你这些软鞋就都按这价卖了。人是种奇怪的动物,你越是往便宜里叫他就越觉得你东西不好或赚大发了一个劲的压价;要是叫高了他就心里认定这东西有质量,不然看你这老实巴交的模样也不敢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