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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原来恩师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那么,他是否早已知道凶手?
君澜的脸色死一样的惨白,嘴唇开始哆嗦起来,睫毛下有了微微的湿润。
恩师为什么不和她说?
这一切也许是一个朝野阴谋,恩师竟是独自承受这一切明刀暗箭,为了保护她么?
这一刻,她的眼里闪电般雪亮,忽地低下了头,大袖下握紧的手指微微痉挛起来。
恩师怎么会让皇上交予她?龙锦腾心计之深,就连恩师也不曾看透,对他心怀戒备,今日他秘密亲自前来,就只是相托恩师之事?
君澜抬起头来,视线静静地驻留在旁边座上的皇帝。
那个年轻的帝王开阖着茶碗,心不在焉地吹着盏中的茶沫,嘴角里有着似笑非笑。然而君澜的视线却在看到他挂在腰侧的锦囊时停留——那是一只做工极其粗糙的锦囊,和一身华衣极不协调。
她曾在御书房里见过他从锦囊里拿出了什么东西来,怔怔地看了很长时间,那是她第一次在这个一贯深沉的皇帝眼里露出了萧瑟的表情。君澜的眼神陡然凝聚——这个锦囊里到底装着什么?会是恩师所说的关于皇帝的秘密?
她微不可察地调整了一下呼吸,敛去了眼里所有外露的情绪,对他深深揖手:“皇上,微臣想亲自彻查恩师的事,恳请皇上成全。”
捧起茶碗的手霍然顿住,龙锦腾的眼里有光一掠而过,却没有抬头,“朕已让公孙御史辅佐李爱卿彻查此事,爱卿不用担心。”
公孙御史?君澜一阵心惊,皇上竟然秘密除封御史官职了?!公孙御史……下一瞬,她的心里腾起了无法掩饰的震惊——公孙……是那个十大贵胄中的公孙家?天下第一智囊公孙求孤?
似是没有预料到君澜的沉默,龙锦腾抬起头,看了不动声色的女子一眼,“爱卿,念及你痛失恩师,朕特许你告假几日。”
不待女子开口,便揽衣走出了大厅。
看着锦衣男子负手离去,君澜的脸色蓦然有些苍白,站在那里,略微有些失神——那个天下第一智囊竟也被他囊括在了羽翼下了么?
皇上临走前的话,分明是打算利用公孙求孤来削弱她的力量了,如今她是否对他忠心,都不能见容于他了吧?恩师被暗杀,她多年来囊括的羽翼被龙锦腾降的降,罢免的罢免,已一分分地削弱,现如今内外无援,等到她的力量不堪一击的时候,他就要诛杀她了么?那么大哥怎么办?
君澜心念电转,只觉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圣临相府(二) (3)
厅外,在龙锦腾走出大厅的时候,君青云微微侧了身,靠在了白玉柱上,眼里的神色剧烈地变幻着,双手微微颤抖。
他怔怔地望着廊外,干而枯的落叶飘了满地,在地面上铺满了一层黯淡的枯黄。整个院子里特别清,特别静,特别的凄凉。空寂而萧条的院落里,只有几棵红枫在萧瑟的秋风中孤独地放肆着,婆娑起舞着。
他微微合上眼,睫毛仿佛在颤抖,在深陷的眼睑上垂落一剪阴影。
他们是否相认了?
他们之间的羁绊连岁月的洪流都无法抹杀么?竟然到了那种牢不可破的地步!
步步交锋(一) (1)
天际垂暮,泛起魅红的光芒,宛如一匹上好的绸缎向着大地拂面而来。
碧纱窗下,君澜望着窗外的暮色,蘸满了墨的紫毫执在纤细苍白的手上,已然沉吟了许久。凝神细想了半晌,终于提笔写下了最后两行字。
她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在书房闭门不出,片刻不敢懈怠。每日除了送饭的丫环,就是那些探子,还有那个如影子般无处不在的人——奉哥舒命令保护她的人,也已经跟着她不眠不休地在树上很长时间。
昏暗的房间里,檀香氤氲缠绵,在空气里幻化千形,盘旋游弋。
君澜搁下手中的紫毫,借着烛光凝神察看着手中的书卷,雪白的书卷上用华丽娟秀的宫廷字写着细密的字,上面清清楚楚地罗列了东锦所有文武百官的隐秘之事,她花了整整几天几夜的时间,将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细细地列在了书卷上。
她满意地一笑,却虚脱般倒坐在了藤椅上,手里犹自握着书卷。
经过深思熟虑,她决定请旨去一趟紫州,此去凶多吉少,她不知道还能不能安全无虞地回来,所以在去之前,她一定要为大哥安排好后路,这样她去得也安心。
然而,她却也担心,龙锦腾那样心思深重的人会因为这一卷《百官录》而对大哥留情面么?不管怎样,她只能去往紫州和他一搏,现在的她虽手执棋子,却无法翻云覆雨,已是局中之人。
这一场博弈里,她已然处于下风!
君澜微微合了眼,长长的睫毛下映了一层淡淡的剪影,她长长舒了一口气,眉目间染上了微微的倦意。
“公子。”沉思之间,门外传来了一个声音,是丫环照例送膳进来,“公子,晚饭准备好了。”
“搁在门口吧。”仍然闭着眼,她淡淡吩咐,语气里有了些许的疲惫。
“是。”
待丫环的脚步声走远,君澜才起身,将书卷放进暗阁后,轻轻推开了门扉,陡然一阵风吹来,扑面吹乱了她的发丝。
她仰头看了看天色,暮色已经很深了,夕阳挂在树梢,只留了一线残光。
心里无声地叹息着,又过了一天了啊,却也意味着她离成为他之棋子的距离更近了一步。
这几天,对于探子的来报,她始终理不出一个清晰的线索,只是确定了张大人所说的目的是为了夺得象征紫州宗主身份的紫戒和白玉令。然而对于这根线索,她却一无所知,徒然焦急,庸人自扰。
昨日有探子来报,远在紫州的师母居然失踪了,就像人间蒸发一样!而子游,一念及此,她的心便沉一分——派出去的探子居然个个都有去无回!
所以,她必须去一趟紫州!
步步交锋(一) (2)
“公子!”正当她沉思之际,福伯匆匆地从澜阁外急奔而来,“刑部侍郎李大人派人前来请您过府商量太尉之事,说是有头绪了。”
“真的!”她惊喜过望,连探子都无法查到蛛丝马迹,那个只会玩狎美少年的李维居然有了头绪,君澜又有几分诧异,“快,快备车!”
福伯却置若罔闻,仍站着不动,掠过地上丝毫没有动过的饭菜,眼中露出了疼惜:“公子,您还是吃了饭再去吧,都好几天没有好好吃顿饭了,您这不是让大公子担心吗。”
“恩师的事情还未查清楚,我哪吃得下饭。”望着已掠下天幕尽头的暮色,君澜微微叹息,秀气清雅的眉目间掠起一丝隐隐沉痛,“走吧。”
看到她的神情,福伯无声地摇了摇头,知道她平日里的脾气,也不再劝,只好跟随上去。
。
马车辚辚,一路穿过东大街,停在了一扇鲜亮光泽的朱漆大门前。小厮弯腰撩开帘子,君澜欠身从马车里走下来,一下马车便见到李维已在大门口等候,似是已等候多时。
李维远远就已听见马蹄车轮之声驶来,见到从车内走下他已想念多年的人影,心里就情不自禁地欢喜起来,原本那双老眼在见到她一刹的雪亮之后渐渐变得浑浊与恍惚。
“李大人,辛苦了。”君澜不缓不慢地走近,淡淡微笑着,气度从容沉静。
夕阳在不知不觉中落到了沧山后面,半轮明月渐渐升起在了东方,若隐若现,将淡淡的月辉洒向了大地。
那个一瞬间,李维只觉君澜踏着柔软的月光缓缓向他走来,眼里的恍惚全在对方的微笑中凝结,最终化为迷恋。
他连连点头称是,半弯起了腰,伸出了手,让她先进门:“君相,下官已经准备好酒菜。”
她不作声地点了点头,跨门走向了客厅。
一踏进了客厅,菜香扑面而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恩师的事突然有了眉目,君澜心里舒展了些,肚子隐隐有些饿。
“君相,请。”李维谄媚地笑着,为她轻轻移开了椅子,“这些都是您爱吃的。”
君澜诧异地抬眼,暗淡的烛光下映照出了对方的脸,恭恭敬敬地微笑着,然而不知为何,看到那样的笑容,她全身一阵寒颤,只觉肠胃开始激烈地翻覆起来。
“君相,您坐,下官就站着向您汇报。”
君澜沉默着坐下了身子,看了看桌上,那些果然是她平日里最爱吃的菜,她却陡然没了胃口,于是开口:“李大人,你也坐吧,一个人吃饭到是冷清多了。”
“是,是。”李维心下惊喜,语气里却不敢透露半分,只是依言恭谨地坐在她对面,殷切之极,“下官为你斟酒吧。”
步步交锋(一) (3)
“我不喝酒,李大人也知道,我向来一杯就醉。”君澜伸手推脱了递过来的酒樽,微微皱眉,“我们还是商量正事吧。”
李维的眼睛微微一变,脸上却仍是笑着:“下官知道您一杯就醉,所以就特别准备了水酒。”
君澜不想在喝酒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一听是水酒,于是从他手里接过酒樽,沉浮宦海多年,她早已习惯警惕所有的人和事,于是只微微抿了一口,放下,抬眼有些急切地问道:“李大人,还是说说你查到了哪些蛛丝马迹。”
她抬头之时正好仰脸对着烛光,那一瞬间迸发的艳色仿佛闪电,刹那照彻了烛光暗淡的大厅,令人不敢逼视。李维身体猛然一颤,强自恢复了神色,一张老脸上勉强露出了恭敬的笑:“君相,这几天您为了太尉之事肯定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您也得为自己的身子着想啊,您就边吃边听。”
“这样也好。”听他这么一说,君澜赞同地点点头,拿起了筷子。
在她咽下菜的那刻,李维的眼睛剧烈地变幻,直直地看着她,脸上却是始终笑着,因为心中的激动,下巴上的赘肉有些哆嗦,边看着她的神色,边缓缓道来:“今日下官去了太尉府,把府上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遍,在太尉的房间里发现了一封已烧了大半的书信,信上只有一个‘澜’字,下官想,兴许是太尉留给您的,所以——”
“咚!”话还没有到尾声,君澜便昏倒在了桌子上,软绵无力。
“君相?君相?”见她昏迷,李维立马起身,迫不及待地走到她的身侧,俯身低低唤着,语声里却带着难以言喻的狂喜,“君相。”
步步交锋(二) (1)
唤了几声,不见她有任何的动静,眼里终于敢露出了惊喜的光——这五步化神散果然有效!此药无色无味,就连炼药之人都无法辨别。
自五年前他在金銮殿上惊鸿一瞥的惊艳,李维就无法忘怀这个惊世少年,无论他豢养了多少男宠,脑海里总是浮现这个娇艳胜女子的人,甚至到了痴迷的程度。今日他借着以太尉之事将她请进了府,在酒菜里下了五步化神散,心中又是忐忑又是欢喜。
昏黄的灯火下,映照出了君澜的半边脸颊,有如透明一般,有了逼人的丽色。
李维颤颤巍巍地伸出手,仿佛不敢确信般地摸上了君澜的脸颊,当触到温润滑腻的肌肤时,宛若有一道电流蓦然划过全身,止不住一阵颤抖。
这个他往日只能高高在上仰视着的人,今日却是安静地坐在了他的身侧,竟是如此近的距离!
“来,来人那!”因为剧烈的激动和兴奋,他嘴里吐出的声音微微颤抖起来。
“老爷,有何吩咐。”厅外进来了两个小厮,恭敬地问道。
“快,快把他扶进我的房间!”再也压抑不住内心情绪的波动,李维常态尽失地叫了起来。
“是,老爷。”像是习惯了自家老爷的变态嗜好,两个小厮手脚麻利地将昏睡的君澜扶起,耳边老爷的声音还在继续:“轻点,轻点,小心碰到。”
然而却在这时,一道耀眼的光芒如同惊鸿一般掠向了他们,昏暗之中,仿佛雷电刹那落进了厅内,齐齐斩断了两个小厮的手,随着两人惊人的惨叫,血如箭般射出。
李维的脸上顿时没了血色,惊恐地瞪大了眼,嘴里却是愤怒地叫着:“谁?出来!”
仿佛回应了他的话,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掠进大厅,瞬间便到了李维的身侧,在他还没看得清来人的脸,只觉眼前白光一闪,一只手指被生生切下,嘴里的惨呼还没有叫出声,颈上一麻,眼前一黑,昏厥了过去。
“敢碰君姑娘的人都得死。”淡漠的话从黑衣人的口中缓缓落下,那个一直保护她的侍从俯身从地上横抱起君澜,足尖一点,掠出了大厅。
。
月已经升到了中天,将冷冷的光芒洒向了整个锦都。
龙锦腾一身黑衣腾挪在惨淡的月光下,直至落在了李府的院落,却听到远远的两声惨叫,心下一惊。
谁也来到了李府?
他微一转身,隐入憧憧树影间,侧耳倾听着,眼却是紧紧盯着地面上落下的树影。
忽然间,地上的树影瞬忽一摇,耳边犹如一阵风瞬间拂过,龙锦腾闪电般抬头,在黑影掠过的刹那,他看到那人怀里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
君澜!
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