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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杀了这个女魔头再说!”其余几人眼里腾起了逼人的杀气,提剑便向君澜削去。然而脚步刚刚迈过那条线,仿佛有无形的利器直刺心肺,那几名弟子纷纷叫了一声便倒地。
周围每个人都看见了那几名弟子委顿于地,却没有一人看出那几个人是怎么倒下的——带着震惊和恐慌的议论迅速传开。
两两相忘(一) (3)
不知道被什么震慑,没有一个人再敢越雷池一步!
“这般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亏你们还是什么武林正道。”君澜看了一眼地上已然气绝的几名弟子,只是淡然一笑,神色冷漠,“我看,你们才是邪魔外道。”
“既然那个小魔头被救走了,救让她来血祭!”没有敢上前一步,为了掩饰不自禁的畏缩,有人恶狠狠地扔下话来,“大家隔空刺剑便是。”
“诸位,请慢!”然而,在几人提剑隔空削颈而来的刹那,君澜出乎意料地开口,抬手示意,“我有话对各位英雄说,需要各位见证。”
正欲提剑削去的人们陡然一怔,眼中都有了不解之色,顿住了脚步看着素衣女子。
君澜只是淡然地看着这些人——这里云集了江湖中大有名头的各门各派的元老,跺跺脚便是震动一方的大人物,此刻,正疑惑地看着她。
“那么,小姑娘说吧。”沉寂中,一个元老打破了寂静,神色渐渐缓了下来,看着素衣女子的眼睛里有了几分激赏。
“好,各位都在场,那么……不要听漏任何一个字眼,”君澜忽地低头,眼里的神色一时间有些奇异。顿了顿,她蓦然抬头,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里,她的眼睛雪亮如刀,嘴角弥漫了静静的笑意,“玉面公子其实就是——”
“丫头,我来了。”女子的声音还未消失在空气里,檐外忽然有人静静地应了一句。
归尘楼的檐角上,白衣玉面男子抱剑而立,眼神静谧——那样的眼神,宛如她第一次遇到他之时。
“玉面公子!”楼下的江湖人物一阵骚动,看见了如同天外飞仙一般出现在檐角的玉面男子。
楼下的各派元老走了过来,看到檐角上的确是忽然消失匿迹了八年的玉面公子,不由吃惊。
归尘楼一直是玉面公子和各大各派联系的秘密据点,然而八年前,玉面公子忽然失踪后,就一直神龙不见虎尾,所以一直以来他们从未见过玉面公子的露面,只与他的亲信互传消息。今日他忽然出现,人们不由惊疑。
玉面公子眼神睥睨,抱剑掠到楼下,悄无声息地落地。
“诸位,她是小丫头,并不是魔教妖孽。”玉面公子淡定地看着江湖中的元老,微微揖手,“想必其中几位应该认得。”
“她是尘丫头?”有一个元老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迟疑地看着素衣女子,眼里有些不敢置信,“真的是尘丫头?”
两两相忘(二) (1)
“是的,高伯父,好久不见。”君澜微微一欠身,脸上淡淡地笑了起来,看着已然年迈很多的老人,忽然觉得恍然如梦。
“可是,尘丫头为何要维护那个小魔头?”想到方才女子拼了命维护黑衣少年的情形,高元老眼神微微一沉,“你既非魔教中人,如此做法让人误会。”
“谁说丫头要维护他了?夜之墨乃是前太尉梁临之子,弑父大罪天理难容。”玉面公子忽然答话,他的眼睛没有看一边的老人,目光投注在女子身上,声音平静从容,眼光却莫测难辨,“现在夜之墨是朝廷钦犯,无须各位动手。”
那一番话,说得气定神闲云淡风清,然而在归尘楼下的人听来,却无疑是一个巨大惊雷,所有人都听得目瞪口呆。
只有君澜身子一个惊颤,手指微微颤抖起来,似乎极力抑制住内心忽然涌起的愤怒。
“既然他是朝廷钦犯,那么就此作罢。”姓高的元老开口宣布,声音沉稳,用内力将一字字传了出去,“今日盟尊不在,玉面公子就代为做主吧。”
“高掌门?”看到老人开口,一众江湖人都不敢再说什么,毕竟玉面公子和高掌门名声赫赫,这两位还是盟尊青睐有加的人物。当下,便纷纷离开。
“玉面公子请留步!”然而众人只转了一个身,玉面公子带着素衣女子白羽飞鸟般掠走,瞬间消失在归尘楼,有几人纷纷叫唤起来。几位元老各自皱眉,高掌门叹了一口气,捏须摇头,“神龙行空般的人物,这一去不知道何时才能见到,只可惜了这么一个人才。”
。
房间里窒息如铅铁,因突生变故,雪樱早已离开。
君澜看着床榻上脸色青白的少年,神色担忧。取过窗边小几上的白玉瓷瓶,伸手蘸去,将药轻轻地涂拭在少年满身是血的伤口上,丝毫不管身后一直沉默看着她的白衣男子。
大约一炷香过去,大概是药效起了作用,少年的神色渐渐舒展开来,却依然昏迷着。君澜终于松了口气,为他盖上丝被,起身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身后已摘下面具的龙锦腾,转身走出了房间,男子随即跟上去。
冷风微微吹来,有零落的白色花瓣纷纷扬扬洒落下来,落在君澜的衣裙和柔软如丝绸般的长发上。今日凋零明日复又开花——可是幸福在哪里?
仿佛极力保持着平静,她伸手去拂发上的残花,嘴里轻轻哼起了古老的曲子。
忽然间,她伸在空中的手被抓住。
君澜依然轻轻地哼着那首古老的曲子《上邪》,丝毫不理会身后已然阴沉下来的男子。
两两相忘(二) (2)
“唱给谁听?”身后那个声音冷漠地,抓住女子的手却忽地一紧,深潭般寒冷的眼睛冷冷地看着女子因为疼痛而蹙眉的脸。
“当然是唱给我的夫君听。”她的声音平静,不起波澜。
龙锦腾一怔,漆黑的眸子里有微微的星光,然而下一刻,他的眼神变了!居然有幽幽的火光从他的眼眸深处燃起,宛如炼狱燃烧的烈火!
“是月将影?”龙锦腾的手指渐渐收紧,她的手腕泛起了触目惊心的一片青紫,君澜终于忍不住低低痛呼了一声。
“是的,他是我的夫,生生世世的夫。”她忽然回过头来,看着龙锦腾微微地笑了起来——那样的笑容纯灵而妍丽,却是冷冷而空洞的笑容!
这种话的杀伤力无疑比一个霹雳还巨大,他无法掩饰一刹那脸上的抽搐。
“看到这个戒指了么?”风里响起了银铃般的笑声,歌唱一般的笑声。龙锦腾看着被他握住的那只手,明珠般美丽璀璨的戒指在纤细苍白的手指间微微发着光芒,“这是见证,我和他永生永世的见证。”
那一瞬间,痛彻心扉,仿佛终于崩溃,龙锦腾将她狠狠地一推。
君澜被推得踉跄后退,背心重重地靠在了身后那棵树上,撞得树上白花纷纷扬扬落下。看着第一次爆发出恨意的龙锦腾,看着他眼眸中烈烈燃烧的火焰,她依然笑得如银铃般动听。
原来这个人的心里还有其他的感情——那便是恨!
“你是在报复我吗!如果恨我就恨吧,为什么要嫁给他……为什么要嫁他!”龙锦腾狠狠地将她抵在树上,声音有些嘶哑,因为狂怒与愤恨,漆黑的眼睛里隐隐反射着像冰一样的光泽,“为什么要以这样的方式报复我,为什么!”
君澜依旧微笑着,眼睛直直地注视着那双漆黑的眸子,“不要自作多情,只是因为我爱他!”
她的话低低的,回荡在冰冷的风里,和着微微扬起的发丝,浸得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结。
龙锦腾的脸就近在咫尺的地方,看着她,带着言语无法描述的表情。
——她终于宣告最终的答案了,即使他早就知道,然而当从她的嘴里亲口说出时,他只觉自己的心一瞬间被掏空。
“看来……我们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毫无转寰的余地,”君澜忽然喃喃叹息起来,“那么,龙锦腾,和你做个交易吧。”
夙鸢阁弥漫着淡淡的花香,银铃仿佛被控制了般不再发出叮铃声,静谧得出奇,只有宛如白色蝴蝶的花朵,在大片大片的凋零。
死一般的寂静。
这句话从她嘴里说出的那刻,从前所有的一切,就如雾一样永远散去不留任何痕迹。
两两相忘(二) (3)
“我们做个交易吧。”淡淡的微笑始终出现在君澜苍白的脸上,“只要你放了师母和子游,让他们安全无虞地离开,那么,我便任由你处置。你不是想得到天下吗?”
龙锦腾静默着看她,宛如被熄灭了烈火,漆黑的眸子里没有了任何亮光。他就这样一直一直凝视着女子的眼睛,仿佛要看到她的心底去。
“好。”许久,他平静地开口,眼睛一直注视着她,“李公公宣旨!”
那一刻,君澜的眼睛里蓦然闪过无数复杂的光——预料、失望、绝望……一闪即逝。
李公公一身狼狈地从后门急急跑来,展开玉轴圣旨,高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前太尉梁临之义女梁沾衣蕙质兰心,品貌端庄,为表念卿之情,特封‘寰公主’,并赐良缘,五日后和亲北夜。钦此!”
“谢皇上恩典。”君澜平静地接过玉轴圣旨,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李公公,明日接寰公主回宫举行册封仪式。”
李公公连忙垂首应答,看了眼身旁的君澜,忽然有些感慨。
纷纷扬扬的花瓣下,龙锦腾离去,转身的刹那,漆黑的眸中泪水蓦然滑落!他才惊觉,原来他依然无法控制内心的痛不欲生。
五日之后,太阳升起的时候,所有的欢笑、泪水、痛苦……将一并抹去,只留下一片什么也没有的苍白!
欲离之心 (1)
天色悄无声息地黯淡下来,收走了大地上最后一点天光,沧桑的冷月淡出了青白色的云层,静静地高悬着。
房间里檀香燃尽了最后一点猩红,然而床上重伤的少年始终未醒。
君澜点燃了炉火熏香,抖了抖灰沫,将香炉摆在了案几上。沉吟了片刻,她走到窗前,执起紫毫,蘸饱了墨,在雪白的小笺上迅速写下了几个字。然而才堪堪写了两行字,就停下了紫毫,仿佛在回忆着什么,竟让她执笔的手不自禁地颤起抖来。
……
“那日、那日你为什么要走?如果你在,那天就可以免战,领主也不会昏迷至今!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也许……也许领主永远都不会醒了……”
“如果运用雪幻心法失败,那么便是永世的昏迷。况且长老们的医术精湛,是不会诊断错的。”
……
隐约间,她记起了雪樱冰冷而愤恨的话,终于忍不住低低啜泣了一声。
是的,她真的很自私……面对这样两难的局面,她的选择只随了自己的心,从未想过月将影。他尊重她、保护她,然而她呢?在紫州也是……现在也是。
本以为,新婚那夜,她终于得到了幸福,终于可以将从前所有一切快乐的、痛苦的抹去。
本以为,只要利用了楚天敛的感情与他成亲,便可以回凌绝顶和他相守。
然而,现在她终于明白,原来,身上的枷锁只是稍稍放松了片刻,又重新将她紧紧锁住,无可逃避。
额上隐没的月牙痕迹有如烈火在燃烧,迅速蔓延全身,仿佛要将她的五脏六腑燃烧一空。她手指苦痛地抵住了额头,眼泪无法控制地簌簌落下来,滴在了娟秀的字迹上,洇开了大朵大朵墨色的花。
“夫人。”身后忽然传来的声音打破了寂静,雪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房间里。
“你来了。”仿佛预料般,君澜伸手拭了拭脸上的泪痕,淡淡地说道,“我一直在等你。”
身后的雪樱似乎有些惊讶,沉吟了片刻,说道:“夫人请跟属下回去,领主需要您。”
君澜身子微微一颤,却许久没有出声,蘸满了墨的紫毫轻轻接触着雪白的小笺,染着滴落的泪水,洇开的墨色花朵不断在蔓延。
“雪樱……对不起。”内心挣扎了很久,搁下了紫毫,她终于说出了这么一句话,“眼下我不能回去。”
“什么?你说什么?”雪樱忍不住走上前一步,眼色冷了下来,不再顾忌什么主仆之分,神色坚决,“我既然已经答应你救了魔域宫少主,你就必须和我回去,休怪我无理。”
欲离之心 (2)
君澜依然没有转身,只是抬头望向朦胧绰约的弯月,静静地笑了起来,笑容却空茫而诡异,“信我必不相负……我只是暂时不回去而已……”
“呵……这次又是为了谁?”雪樱嘴角泛起了一丝嘲讽的笑意,抬手指着床上还在昏迷的少年,“为了他吧?为了他你居然又一次弃领主于不顾。”
“君澜,什么时候你能真正为领主一次!”一直冷眼对待的白衣女子终于激动起来,不由摸向了腰畔的长剑,“你真是负心冷血,我看错你了。”
丝毫没有在意她话里的尖锐,君澜依然微笑着看着夜幕里冷悬的月牙,她的手指在案上无意识地划过,却碰落了笔架上的那支紫毫,西泠墨染了她的裙摆。
仿佛着魔了般,她笑得越发诡异而莫测起来,静静地。却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