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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少爷,你给我先回去吧,横竖一个月还有很多天。”梅若依急得快哭起来了。
“好。”孔歆听得她半是气急半是撒娇的这声孔少爷,焉有不答应之理?
梅若依得了这一声好字,急忙冲下床往门外奔。
“你不识得路,我带你回去。”
外面月牙儿都升上来了,膳时早过了,出了孔家,梅若依远远地看到街头另一角的两个大红灯笼,蹬着小腿急奔。
“别走正门,到君悦的朗月轩太远了。”孔歆拉住她梅若依,一手勾住她的腰,几下冲跑跃过围墙落在里面。
这是朗月轩前面的花园,梅若依大喜,朝着烛影处就冲。“等等。”孔歆又拉住她。
又做什么?梅若依正止不住想骂,怀里被塞进一个大包袱。“我给你的东西,拿着。”
私相授受!梅若依想起这句话,心下觉得不妥,然顾不得了,她抱住大包袱,胡乱说了声多谢,便急急奔进朗月轩。
梅若依先蹑足回房,摸黑搁下大包袱,急急去了傅君悦的房间。
傅君悦房中烛火通明,房间正中的铜鼎熏着犀香,轻烟袅袅,桌上放着暖壶,一切井然有序。
屋里悄无声息,傅君悦没发现她失踪吗?还是?
“依依,你回来了。”冬雪从门外走了过来。
“嗯,大少爷和绿翘姐姐呢?”
“大少爷用膳回来后又出去了,听说到园里走走去了,绿翘去二少爷那边看她妹子,依依,你回来了,那我就不用看烛火了,我回房去了啊!”
冬雪走了,梅若依听冬雪没提及自己不见的事,暗暗松了口气,看来她不见了,傅君悦尚未发现。
傅君悦当然发现了,两兄弟为了她还吵起架。
傅晓楠下午说要雕个自己模样的木头人送梅若依,梅若依走后,他嫌去膳厅用膳耗时,命雪晴去跟孔氏说不去前面吃饭了,再到厨下要了饭菜到拂云楼里,他三两下扒完饭,找了块木头就开始雕自个的木头像。
傅君悦膳时见梅若依没回朗月轩,也不在意,用过晚膳陪孔氏说了话儿话回朗月轩后,稍停还不见梅若依回来,于是慢慢踱步一路散心到拂云楼,打算带梅若依回去,不料到了拂云楼,傅晓楠却说梅若依早回去了,两兄弟便争了起来。
“晓楠,别任性,娘把依依派到我那边,你不要私下留她在你这边,会惹娘生气的。”傅君悦恨不能拎弟弟耳朵,心里怨傅晓楠太不解事了。
“我跟你说了,依依申时不到就走了,你怎地不信?”傅晓楠也很生气,梗着脖子脸红耳赤叫道。
傅君悦如何相信?申时不到就走,他刚才从朗月轩过来,可是过了酉时了。傅君悦欲待大声呼叫梅若依跟他回去,却又怕闹将起来传到母亲耳里,对梅若依不利,便隐了怒火,狠瞪了傅晓楠两眼,不待他反应过来,就在拂云楼里挨个房间找起人来。
傅君悦楼上楼下找完了,傅晓楠也回过神来,那双与傅君悦一模一样的俊眉竖了起来,眼中竟似要喷出火般,扬起拳头就想揍傅君悦,傅君悦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不想娘把依依赶走,就别闹。”
打老鼠忌着玉瓶儿!傅晓楠悻悻然收手。
楼上楼下都找过了不见人,傅君悦好生诧异,又有些急了,正想详细地问下梅若依离开的情形,孔氏让人过来传话,要他兄弟俩到上房去。
孔氏斜倚在软榻上,云英云霞两个一人捶腿一人捏臂,傅君悦兄弟俩进来后,她皱眉问道:“听说依依不见了?”
什么人这么快把这事报给母亲?傅君悦心头一沉,静静地四下扫了一眼,并不见朗月轩与拂云楼的人,不觉有些奇怪。
“谁说不见了?依依在朗月轩。”傅晓楠嚷道。
“君悦,啊?”孔氏半抬头,凌厉地看向大儿子。
“娘听谁说依依不见了?好生奇怪!孩儿都还不知道依依不见呢?”傅君悦四两拔千斤微笑着道。府里规矩他清楚,梅若依若是敢私自出府或未经主子同意擅自离开,轻则打板子,重则撵出府。他思量着刚才拂云楼找遍了没见梅若依,也许真回朗月轩了,固虽然心下着急,却仍顺着傅晓楠的话拒绝承认梅若依不见了。
孔氏犹疑地看着大儿子,刚才明明得到消息,两个儿子因着梅若依不见了,在拂云楼里吵架,怎地现在又异口同声拒不承认呢?
“云霞,使个腿快的,去朗月轩传梅若依过来。”
云霞领命出去了,门外传来嘀咕声,傅晓楠烦躁地走来走去,依依下午那么喜欢他雕的木头人,他只想瞬息间就拿出一个木头自己送给梅若依,傅君悦搜拂云楼,已经搁误他雕刻,这时又一再耽搁,他心中极是火大。
“娘,给晓楠回去吧,再不给他回去,他要走火入魔了。”傅君悦笑着打趣道。
孔氏皱眉看小儿子,沉默着一言不发,傅君悦遂不再言语,走到母亲背后,轻轻地替孔氏捶背。
“悦儿,你刚病好,别累着,坐着歇会儿。”孔氏本来听得小道消息两个儿子为着个小丫鬟吵架,心头不悦,不料传了儿子来问话,却是异口同声梅若依没有失踪,梅若依还没过来,她心中已自先信了儿子的话,看傅君悦如此孝顺,又心疼起儿子来,忙拉了傅君悦的手,示意他挨着自己坐下。
见缝插针
那传话的丫头到朗月轩时,梅若依恰恰刚进傅君悦房中,脚下的地还没站热呢!听得孔氏传她问话,吓得脸色发白,随了那丫头,如飞般来到上房。
上房门上悬着枣红撒花软帘,南窗下摆着软榻,孔氏不似中午那样端重的穿着,只家常花青撒花裙,石青刻丝上裳,斜倚在软榻上。
虽是家居常服平和情状,然眼神凌厉气势半分未减。梅若依心寒胆颤,待张得傅君悦兄弟都在,提着的一颗心放了一半。
“奴婢见过太太,见过二位少爷。”梅若依乖巧地行礼。傅晓楠抢上前一步将她扶了起来,瓮声瓮气道:“依依,你别跟下人们一样行礼。”
“谢二少爷。”梅若依稍稍后退半步行谢礼。
孔氏冷眼看着,心下又是赞叹又感头痛。小丫头很守礼也很安守本份,可是儿子……她半眯着眼,盯着梅若依慢慢的问道:“悦儿过来用晚膳你为什么没有跟过来?”
梅若依一僵,难道她不见了这么一会儿,孔氏知道了?她垂着头偷眼看傅君悦,却见傅君悦右手拇指食指中指作握笔状在空中写字。
“回太太,大少爷明日要去学堂了,奴婢留在朗月轩把大少爷的课什整理出来,准备笔墨本册明日要用到的东西。”
“娘,依依都来了,还问什么问?谁在那里乱嚼舌头说依依不见了,该拉出来打十板子教训教训。”傅晓楠嚷道。梅若依听得傅晓楠的话,吓得背上冷汗直冒,傅君悦这时接口道:“娘,乱传乱嚷乱报的人,那舌根子真该教训,这还只是传说个家下婢子不见,若是是传起别的,岂不是惹出乱子来?”
“云英,谁跟你说依依不见的?”孔氏坐了起来,正颜厉色问道。
“是厨下阿昌嫂说的。”云英忙道:“奴婢去传她来给太太问话?”
孔氏点了点头,傅君悦道:“娘,依孩儿看,也不用问什么话了,孩儿记得她有个女儿,一惯在厨下帮忙,年龄也大了,许是见娘调了绿翘的妹子去拂云楼,动了心思了。这样腌臜的人,着实可恶,娘只让傅大娘把她母女打发到庄子上,寻着哪个小子大了要配人了,直接配了打发了罢。若果传了人来对质,倒是咱家御下不严生事非了,莫的让娘不痛快。”
孔氏一听有理,梅若依就在眼前根本没有失踪,设若自己偏听偏信,没传梅若依过来对质就命撵走,可不让这起歹心肠的下人算计了么?
“云英,跟傅开家的传我的话,就是大少爷刚说的那些……厨下让傅开家的斟酌着挑个人补上罢。悦儿楠儿,你们回去,依依,好生侍候着大少爷。”
三人领命出了上房,傅晓楠朝梅若依一笑,道:“明日学堂里见面,我就可以把木头人送给你了。”梅若依勉强控制住颤抖,朝傅晓楠微笑道谢。又道:“要快,还要好看哦。”
“晓得的。”傅晓楠高兴地跑走了。梅若依待傅晓楠不见了,悄悄地伸手拉傅君悦的手,傅君悦回手握住,两人的手一样的冰凉汗湿。
“大少爷,我……”梅若依想辩解。
“回去再说……”傅君悦低声道。
两人松了手急急忙忙地走着,很快进了朗月轩,梅若依想起一事,把辩解的话倒先放到一边,问傅君悦:“大少爷,采薇的娘是看守后角门的,她会侍弄几个菜,你能不能跟太太说声,把她娘调去厨房?”
采薇娘看守后角门,一个月月钱仅得一百文,老早就想往厨房调了,厨娘每月月钱是五百文。
“这个?”傅君悦犹豫了片刻道:“现在戌初一刻,你去让她娘赶紧做最拿手的两个小菜送来。”
“谢大少爷!”梅若依高兴地跑出去,跑出朗月轩后突地停下脚步探手入怀,那里面有傅君悦给她的十几个铜钱,梅若依惦量了一会,又急忙跑回自己的房间,摸索着拿出孔歆给她的那个包袱,从里面摸出那个荷包,拿了两小块碎银子出来。
“……采薇,就是这样,你让你娘赶紧的整两个菜送到朗月轩来。”梅若依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采薇先是兴奋地一跳,继而脸塌了下去。“依依,我娘手头估计连一个铜子儿都没有了,她每月都把她自己的月钱连同我的都买了东西孝敬管事娘子了。没银子买材料,去怎么做?”
“这个我准备好了。”梅若依摸出那两块碎银子拉过采薇的手放进她手里,说道:“眼下再到外面买只怕买不到,就是买得到,也迟了,你让你娘把这两块碎银子送给厨房管事苏大娘,就说你与我交好,要整治两个菜给我吃,贺我升了大少爷身边的一等丫鬟……”
“谢谢你,依依。”采薇高兴地握紧手里的银子,我知道了,这是要让苏大娘睁一眼闭一眼,把厨下的材料给我娘做菜。”
“就是。快些,我回朗月轩等你。”
能够帮上了朋友的忙,梅若依很高兴,回到朗月轩时,绿翘已经回来了,梅若依没了与傅君悦独处的机会,对自己失踪一事,也便住口不提。后来因种种原因,又与孔歆嫌隙渐消,倒不好意思跟傅君悦提起,傅君悦只当她一时淘气到哪玩忘了回,见她不说,也没再问起。
戌时末,绿翘催傅君悦就寝,梅若依暗暗着急,傅君悦笑道:“落下了许多日功课,我需得温习一番,今晚要迟些睡下。”
恰在这时,外面传来春桃的声音:“依依,有人找你。”
“少爷,采薇送来贺依依的,请少爷先品尝。”因绿翘在场,梅若依亦便只说着场面话。
采薇娘做了两个菜,一个是糟鹅掌,一个是品三丝。
绿翘眼光一扫,正想说些什么,傅君悦已笑着拿起箸子。
“不错,这鹅掌柔韧鲜嫩,三丝清爽可口,绿翘,把那碧玉攒丝盘子拿出来盛这鹅掌,那个红玛瑙碟子盛品三丝。依依,把这两样送太太那儿孝敬太太。”
“是。”梅若依垂首应下。
孔氏正要歇下,本不欲再吃食的,又寻思梅若依说儿子尝过后说好吃,使她送来给自己尝一尝的,这是儿子一片孝心,少不得试一试。这一试之下便赞不绝口,当下问了梅若依是采薇娘做的,即刻就吩咐云霞:“去跟傅开家的说,明日补了采薇娘进厨房,守后角门的另调人去罢。”
梅若依一夜好梦,第二天寅时不到就起床梳洗,端端正正地梳了两个两髻,穿戴完毕来到傅君悦房门口候着。她对上学堂满心期待。
学堂先生名何子蘅,琴棋书画样样皆精,据说还曾中过会试第二十名,得封过翰林院庶吉士,做过一方县令,只因不善阿臾奉迎,为上峰所不喜,后来被寻了由头贬官,遭贬后他干脆回乡,也不问仕途了,只教几个学生,拿些束修度日。
因着声名在外,到他处求学的学生倒不少,学堂里除了傅家兄弟和孔歆,还有十几个学生,镇上医馆益胜堂的少东家孟夏也在何子蘅处进学,与傅君悦最是交好。
傅君悦好学上进,是何子蘅最得意的弟子,何子蘅这天见他病愈上学,高兴地拉了他进后堂补这几日落下的功课,梅若依捧着书袋子,跟在傅晓楠身边进了学屋。
上得起学堂的,家境约模都宽裕些,各人身边都跟着一两个小厮,独没有小丫头跟着的,一堆小爷们里突地来了个小姑娘家,且生得花朵一般模样,众人的眼睛都直了,梅若依见了这些狼光,不免胆怯,垂着头跟在傅晓楠身边,勉强控制着不去理会那定定盯着自己的一众人等。
“依依,哥说要你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