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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与子归-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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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果,那一晚四个人无一安寝,并且很有默契地在柴门前相遇了。

    而后兄弟阋墙,他悲惨地被八师兄一掌打晕。待他醒来,却发现师傅抓住了三位师兄,虽然准确说来师傅只抓住了一人而已。

    再然后六师兄露出奸商本色,一把将银票撒到空中。

    他不得不说这招用得好,因为师父根本难敌钱财的诱惑,下意识松开了九师兄的左臂,然后以此类推。

    他又不得不说这招实在太烂,因为没有算到还趴在地上的他需要更多的逃跑时间。

    于是乎,他被抓住了。再于是乎,六师兄发现风向不对,两日后谎称去捉那三人。再再于是乎,十一年纪尚幼,放眼天龙门,可“用”的就只有他。

    后来的几年,他日日噩梦,生怕第二天醒来身边躺着老幺。

    好容易去了一趟江都,麻烦还是没有出仓,害得他回来后继续噩梦,继续心惊肉跳,继续——

    “王媒婆你来的正好,我家十二的事有眉目了么?”

    命苦的老十,他好苦啊。

    
第二章 云中谁寄锦书来

    合浦县地处古越之地,前朝诗人苏子瞻笔下的“异哉南海滨,珠树罗玄圃”指的就是这里。

    南珠是县中临海的小镇,其时七月,卖冰的凌铺外是三三两两归家的海女。

    “阿水娘,一块冰。”

    “好嘞。”

    自北地运来的冰价格不菲,也只有在如此炎热的天气里才能奢侈地来一块。

    “听说了吗,画山出‘瘟神’了呢。”

    “画山?”

    “哎呀,就是天龙山啊,十多年前王道士来了才改的么。

    南珠以北有山名画,山中百卉,明艳如然。可惜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某个路过的老道士非但在山头盖了一所寒酸得不能再寒酸的道观,还大笔一挥将山名改成了很土的天龙二字。

    “他家怎么会出‘瘟神’,余道姑的道术可是县里有名的好呢。”

    拇指大的冰在嘴里瞬间化为一滩热水,真是热死人。

    “还余道姑?‘瘟神’就是她啦。”

    “哈?”

    “余道姑要还俗,请了多少官媒私媒帮她牵线哦。”黝黑的脸蛋聚在一起,“可怜那些被相中的男方,媒婆食时进门,最迟不过第二日隅中这家一定倾家荡产。”

    “倾家荡产?”

    “王道士他贪财么,找的不是镇上的商户就是县里的富宅,从他们出远门回来的这个月十三家,无一例外!”

    “这么这么神?”

    “什么神,是霉,是‘瘟神’啦!据说现在是来者不拒,只要是个男的就可以。”大眼扫过惊悚的众人,“所以啊,要看好自家的男丁,上至八十下至八岁,看好了!”

    “八岁?会不会太小了?”

    “哎哟,不怕一万就怕”还不到七月半,众人却像见鬼似的一头冷汗。

    “太小了吃起来不过瘾呢。”热风吹动发白的道袍,来人眉眼弯弯如明月溪般清澈。

    暑气蒸腾将空气扭曲成几段,让人微微目眩。再定心,却见适才热闹的街巷一下子空旷起来。

    “阿水娘?”

    眼前的脸突然放大,凌铺的掌柜突然一惊。

    “来三块不”余秭归低头数了数铜板,“正好够五块,咦,阿水娘你抖什么?”

    一道急惊风,女掌柜将正在门口玩沙的孩子抱进店里。一、二、三、四、五,插门板的速度也快得惊人,转瞬间只剩“歇业”木牌在门楣上微微晃动。

    她的意思是冰太小块了吃起来不过瘾啊,都想到哪里去了。

    轻了叹声,她转身走向不远处的山丘。

    骄热的阳光次第落下,在成排成落的土墙上留下斑驳的树影,静蓝的大海亦被晒得没了脾气。

    直至走上繁密的林道,暑热才稍稍消散了些。

    “求求您放过老身吧,洛大爷!”髻上的红花打了蔫,王媒婆苦苦哀求着,“再这样下去,镇上再没人敢找老身说项了。”

    “您老人家就再试一次,就一次。”高大的身子堵在山道上。

    “别说一次,半次都不行。”

    “我家老幺贤良淑德,连嫁妆都有两份,一份是师傅准备的,一份是我们几个师兄弟出资,您再看看县里有什么好人家。不要大富大贵只要家世清白、无妻无妾,长相就算不如我七师兄也要比九师兄好,再来就是身子强健,一口气跑个十七八里路那是最基本的。要识文断字,只要和我六师兄差不多就行。还有,还有,容我想想六师兄、七师兄、八师兄、九师兄,好像他们交代的都说全了。”

    白粉纷纷落,王媒婆抖成了筛糠。

    “啊,对了还有就是要会疼人,我家老幺平时话不多,有什么都喜欢闷在心里。如果没个知冷知热的,那她幼小而脆弱的女儿心一定会很受伤。受伤了也不说,于是缠绵病榻抑郁成疾。到最后才互诉衷情,却已经晚了。于是乎黄泉碧落,海角天涯,真是太不幸太不幸了。”

    天这么热,还听到这么一个俗烂的故事,不幸的是她好不好!

    “怎样,这要求很低吧,对于您老人家而言,一定不在话下。”

    老脸上的青筋越暴越清晰,就在她忍无可忍,并认为无需再忍的刹那——

    “师兄。”

    救命的仙药啊,快跑。

    “王媒婆!王媒婆!”

    “一起回去吧,师兄。”

    讪讪地看了一眼逃窜的那人,洛十转身行去。

    “家世清白、无妻无妾、貌比七郎、身体强健、识文断字、知冷知热,原来不是上至八十下至八岁啊。”

    身侧一声轻喟,洛十壮硕的身子微微僵直,一时竟不知用什么词来做安慰。

    “师兄,是男是女真这么重要么。”

    哎?

    他偏过头,苍郁的绿叶漏着光,如湖面粼粼的波纹,映在那张略显困扰的秀颜上。

    “男人和女人。”她喃喃着,“以前从未发现呢。”

    “以前?就是说现在你察觉了。”

    她眼眸一颤。

    “十二你长大了。”浓眉舒展,洛十笑得宽慰,而后看向杳杳石阶。“其实你是女孩的身份,与其说是我们没发现,不如说是你自己没发现,抑或是无心去发现吧。”

    鸟雀不时在枝梢飞舞,斑驳的树影间或变换着。

    “就算得知师兄们下山,你也从未问及原因。倒是这次从江都回来,你突然开窍了。”

    见她眉头紧锁,像在苦恼什么,洛十不由自责。

    果然是被打击了,也对有哪个女子能轻易从相亲十余次失败的打击中缓过神来,饶是他家异于常人的老幺也做不到啊。

    “千万不要灰心,一击就中的姻缘不一定能白头到老。”

    少女的烦恼就如这高树上的蝉声,听来明媚,实则凄凄,就算暑气已尽,也能延绵到秋日里。

    千万耐心劝导,以免酿成悲剧啊。

    他正搜肠刮肚,准备举出几个相亲成功却成为怨侣的前例,就听身畔道。

    “只是很奇怪啊,短短一个月就能产生男女之情么?”

    “当然能。”

    她求知若渴地瞪大眼。

    “如果见第一面就生出好感,那叫一见钟情。若是第二次才看对眼,那叫再见倾心。若是再见一次,那便是三见定情了。”

    “只要三面?”惊讶的月眸颇可爱。

    “是啊,戏文里都是这么写的,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三见定情,继续见就”

    “就什么?”

    就入洞房!这种事他怎么讲,万一他讲了,老幺再问洞房是什么该怎么办。他家老幺什么都好,就是求知欲太强。

    “师兄?”

    扑闪的眼眸看得他冷汗直披,只得硬着头皮道。

    “十二啊,不要往复杂了想。你看诗经第一篇,‘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姑娘采荇菜啊,采着采着就被路过的小伙看上了。”

    然后?

    老幺的眼里分明写着这两个字。

    然后,然后啊,他明白了!

    “十二你明日就去采荇菜!”

    他家老幺又水又温柔,没道理别人行的她不行。

    洛十兀自雀跃着,直到饭桌上老头的一句话,才他心中乱蹦乱跳的小麻雀一箭射落。

    “什么?”噩梦重临。

    “恭喜师兄师弟。”娃娃脸抢先道贺。

    “少来!师父是让你娶!”

    “先来后到,十一还是明白的。”

    “嫁人当嫁知心人,十二从小和你最好,师弟你就不要谦虚了。”

    唇枪舌剑,饭桌上风云又起。正当两人“杀”得兴起,就听平静一声。

    “我吃饱了,师父、师兄慢用。”

    硝烟顿无,一老二少愣愣地看着那个撞了南墙才知拐弯的身影,异口同声道:“十二怎么了。”

    待第二日醒来,一觉天亮啊。

    洛十正懊恼昨夜睡得太死,“跑了!”就听见老头叫道。

    混小子敢偷跑!

    不及穿衣,他光着膀子撒足奔去。

    带着满腔愤怒,洛十拐过墙角,突地撞上另一面同是疾驰而来的“肉墙”。

    “师兄?”

    “十一?”

    两人面面相觑,难道是?

    “阿归离家出走了!”

    苍凉的老声在七月半的天龙山上,久久回荡。

  一个月后,金陵上官府收到书信一封。
  
  
子愚:

  展信悦。江都一别匆匆,不知安否?

    倒是我,自六月归家,日子就不曾“乏味”过。个中曲折,相信不用我说,你也已知晓。

    山高水长,岭南道廉州府合浦县南珠镇的“瘟神”向你道谢了。子愚之意我已明了,还请慈悲为怀,放过无辜受过的那十三户人家。

    其实瘦西湖那日,你言行“果决”,已达当头棒喝之效。我虽愚钝,却也明白那套春衫与你“靠近”的含义。

    世有男女,阴阳相吸。

    其实你不必“过激”,稍加提点我也会明白。只是我不太清楚,世间男女甚多,今生有缘得见的没有万万也有百千,如何能笃定灯火阑珊处的一定是那人,抑或是那人等的一定是自己。

    我师兄说男女之情只需三面而已,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三见便定终生了。

    可我终是怀疑那种采荇于滨的寤寐之情,连带着对师门安排地媒妁之言更是有异。

    于是,我决定离家几日。期间,若子愚幡然醒悟,抑或是另觅佳人,请不必顾及。到时我自会送上厚礼,以贺子愚。

    随信送还春衫,衣物已洗熨,甚谢。

    七月十四余秭归书


子愚:
  
  书信与衣物已收到。

    以前常听人说上官商铺遍天下,却不知临桂的山沟里也有你家茶寮。当那位茶博士唤我余姑娘时,我真的惊住了。

    好吧,我离家出走是有些不妥,可绝无逃避或毁约之嫌,而且我思来想去,确实不记得与你有约定什么。

    我明白若继续留在南珠,一定会等到你,也难免会被你左右。

    子愚,这不公平。

    此番我会先去虎跳崖,我爹娘虽尸骨无存,但能掬一捧黄土也好。小时我常居山里,我爹曾答应待我长大,便携我与我娘看尽大好河山。如今,我领他们去也是一样,虽然我爹他会觉得这是在挑战他一家之主的地位,但又能如何。

    子愚,我对你坦诚相告,也希望你能回之以诚心,莫要将我视为挑战为好。

    多谢你送还这身道袍,只是似乎少了一件,不过无碍,甚谢!

    九月初一余秭归于临桂龙隐岩


子愚:
  
  多谢你诚心待之,约好的每月书信我定会按时送上,这是第一封。

    下笔之时,我已过剑阁。蜀道难,难于上青天,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缘。太白之叹,此番我算是体会到了,天险形胜莫过于此。

    说来也巧,在临桂准备入蜀的时候,恰碰到准备上任的一路官家。这家老爷是新命的西川中书令,膝下恰有一未嫁的女儿。听说我会些腿脚功夫,便让我随行保护小姐,如此甚好。

    待到下月,再书一封。

    祝安。

    十月二十一秭归于剑门关


子愚:
  
  果然如你所言,川路纵难也不及官路。

    随行之初,我只当年家小姐娇弱爱哭,却没想年大人携家入蜀,是抱定了捐躯之意。虽然今上肃清了中原诸王,可西川之主仍为穆郡王,四年六个中书令,个个死在任上。

    若一人慷慨就义也罢,何苦连累全家。年小姐说这叫竭臣忠以侍上,如此“大义”真让人感动到无语。若换做是我,定是连夜跑路,临行前或许会去“瞻仰”一下那个能让六个中书令都为之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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