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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沉渊-第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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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会众人面面相觑,过后才有首领艰难问道:“听说陛下早就被皇后软禁起来了……你还找到了陛下?”
  聂向晚点头道:“小童说话绝无半点虚假,只是陛下被扣在地牢里,皇后的禁军守在皇城,小童不易救他出来。”
  众人将目光移到一名黑脸汉子身上。那黑脸汉子就是三宗坞堡里最有声望的农奴首领,叫桑麻。桑麻一直没说话,只听众人商议,到这时,才显露出他的作用。
  他站起身,看着聂向晚道:“小童的意思我听明白了,借我们三宗农家汉子的闹事,方便你在宫里救出陛下,反过来,你也会帮我们剿灭三宗的势力,形成互利局面。”
  “没错。”
  “既然有陛下的手谕和小童的保证,那我们还怕什么,一起闹事吧。”
  聂向晚闻言笑容满面地坐下来,与众人商议其余的细节。桑麻问:“其余两边宗主那里,小童也派了人吧?”
  聂向晚诚恳道:“实不相瞒,有家兄亲信与盖小将军坐镇,相信另外两方的坞堡也会起事,只不过先要征得桑大哥的同意。”
  桑麻把手一挥:“我有个什么不同意的,有田有地的买卖,绝对参与!”
  入夜众人散了,聂向晚留宿在柴房里,看见盖行远借口流连不去,知他有话要说。盖行远目送四名首领离去,掩好木门,回头问道:“你真的布置好了一切?”
  聂向晚弯腰整理床铺,左按右按,不抬头说道:“盖大哥还在担忧什么?”
  “头领们只听到有地就愿意起事,但——皇宫里,哪是你说了算的?”
  聂向晚回头叹道:“皇帝身体亏损,还能活到几时?能继位的只有大皇子和阿照。但聂公子虎视眈眈守在一旁,断然不会将皇位拱手相让。所以我猜宫变那日,聂公子肯定会趁势抹杀大皇子的性命。按照北理先例,皇帝一旦驾崩,宗族国亲可辅国监政。而那时偌大个北理,又只剩下阿照与驸马在位,所以最终必定是聂公子夺得权柄,执掌这点江山。”
  “而聂公子当政后,又会推行你的主张。”
  “正是如此。”
  盖行远低低一叹:“可惜了谢郎,他是条汉子。”
  聂向晚也叹:“我问过阿照,是否愿意登基做新皇,他只说完成谢叔心意后,就此不过问世事——那便是无意角逐皇位了。”
  盖行远叹息着走出柴房,坐在门外守护一夜。天明接到消息后,他与聂向晚商议,说道:“卓王孙也来了,不如趁机杀了他,免得夜长梦多。”
  聂向晚暗叹一声,道:“杀了他,给叶沉渊进兵北理的借口?”
  盖行远忍不住一砸拳:“在这节骨眼上,他怎么偏偏又来了。”
  聂向晚却笑道:“只要他不是带兵来,我自有办法拖住他。”
  
  风腾古府占据沃野山原,承泽金风玉露,实属一方宝地。宗主袁择早早换了锦服,驾着驷马华车,亲自到大道上迎接卓王孙的到来。随行的袁骊极不解,问道:“父亲,那卓大人不过是华朝的官吏,怎么能劳父亲大驾,跑这里来亲自接见他?”
  袁择瞥了一眼装扮得像朵花儿一般的女儿,回道:“卓大人是沉渊太子的宠臣,据说太子留了五十万骑兵在边境,用来保护卓大人的安全。万一怠慢了他,我这后方就不稳妥了。”
  袁骊吹开荡到嘴边的流苏花绦,哼了声:“父亲只怕华朝兵,怎么不见款待国师的使者?”
  袁择嗤道:“蒙老怪会几手法术,我才礼让他三分。现在只派个门童过来,我还理会他干什么。”
  袁骊撇撇嘴:“父亲就是说得好听,哪次国师发下来的符文,父亲不是好好接着?”
  袁择把眼一瞪,袁骊已经掀裙跳下车,追逐一只小黄鸟去了。古道上希聿聿响起一阵马蹄声,一辆白玉立柱黑檀辕木的华丽马车出现在眼前,两旁并列数名银铠骑兵,其威仪气势不亚于宗主袁择队列。
  袁骊顿步不急,险些撞在马头上。车夫扬鞭一甩,两匹白马如通人性,齐齐甩蹄站住。袁择的眼力要深些,当即看出众随护训练有素,果然不曾辱没华朝特使门风。
  袁择默然不开口,车里传来疏淡而有礼的声音:“可曾伤到小姐?”
  袁骊哼了哼,当她看到随之而来的容颜,突然说不出话来。卓王孙站在车前,紫衣灼然,如清玉塑骨,着实缠住了她的视线。
  
  风腾古府设置多处彩庐为华朝特使接风洗尘,然而一路之上,袁择放任女儿游荡在卓王孙身边,自己驱马在前,带着车队走上洒扫好的白石砖道,避开了坞堡里的军力布置。
  袁骊好奇地问:“瞧着公子不过二十七八的年纪,为什么生出了白发?”
  卓王孙骑马走在一旁,想了想,答道:“思念发妻所致。”
  袁骊呵呵笑道:“听说公子十年前娶了阿碧姐姐做妻子,对吧?那阿碧姐姐长得极好看,我小时候见过一回。”
  卓王孙沉顿一下,才答道:“是的。”
  袁骊如同小黄鸟一般叽叽喳喳说着一些往事,告诉了卓王孙,他的妻子阿碧当初在袁族只是一名部曲长的女儿,被指派给官员做侍妾,阿碧不堪奴役,主动请缨去了宫廷做一名女医。随后出使华朝,嫁进了卓家。
  卓王孙神色浅淡,一路无语。袁骊不嫌冷漠,兀自高兴地说着各种趣事。一行人抵达袁择坞堡时,天色尚早,草地里已新扎起一座彩楼。
  卓王孙梳洗一番之后,褪下官服,身着雪白衣袍入席。他唤人呈上一对晶莹剔透的玉杯,送给了袁骊,贺祝她十六岁的生辰。
  袁择笑道:“有劳公子费心了。”
  卓王孙微微颔首,言辞之礼全由身旁的侍卫代劳。
  袁择一愣,仍旧笑道:“骊儿直吵着要配玉,可我这荒僻乡野,不像皇宫地底藏丰,哪里去寻到玉石给她。”
  卓王孙淡然道:“所以宗主打算进军皇宫,掘出各类宝玉送给小姐?”
  袁择倒酒的手顿住:“公子真会说笑,来,来,喝酒,喝酒。”
  随行侍卫单膝跪地,扣手道:“请宗主恕罪,我家公子不胜酒力,恐在尊驾前失仪,这杯水酒就由属下代劳吧。”
  袁择牙一咬,怫然作色,突然看到侧席上的袁骊撅嘴哼了声,他马上又换上笑脸,继续陪着卓王孙寒暄。说不了几句,他的意图便显露出来,直指卓王孙家事。
  “公子一直无后,不如再娶个平妻,给卓家开枝散叶……”
  卓王孙冷淡道:“我曾与内子许诺,无意再娶。”
  袁择将话岔开,笑着说些他事。黑脸短褂的桑麻跑上楼来,抹去汗水,说道:“老爷要的杂耍已经到了。”
  彩楼依湖而建,面向坞堡草野。不时有些甲兵骑马来去,呼喝农工结圈斗角力,充作酒乐余兴。袁骊看过多遍,早就有些不耐烦,一听到有新奇玩意儿来了,忙拍手叫好。
  秋风瑟瑟,草地寂然无声,连一丝虫鸣鸟叫都没有。
  袁骊撅起嘴:“什么嘛,吊着人家的胃口。”
  突然砰咚一声巨响,树林尖上升起一朵伞盖紫云,牵引了众人视线。卓王孙不需要抬头去看,单听这熟悉的声响,他就知道又是谁来了。众多啧啧称奇的话语充斥耳边,他睇视一眼风向,不出意外地看到一只彩凤缓缓飘来,与萧皇后驾前旗帜的绣饰一样。

☆、追问

  紫云散去;焰彩化作凤凰,拖着绚丽羽翼浮游于空;让袁择脸色一变。
  袁骊拍手叫道:“这个法术好厉害啊,把皇后娘娘的徽志升到天上去了。”
  袁择厌恶的正是这个;他与皇后斗了多年;因忌惮国师的法力;难免在气势上低于她一筹。可是随后而来的稀奇场面;实出他的意外;不经意间,他竟然站了起来。
  彩凤云盖之下,慢慢走来两只梅花鹿,双角戴花;口衔铃鼓;拂响一片沙沙乐声。它们悠然走了一阵,径自低头去拱苜蓿草。一只皮粗肉糙的大白熊跟在后,嘴里叼着一只鱼,背上系缚大彩球。另有两头小熊到处乱走,听见领头的熊王在叫,又不情不愿地跟上去了。最后来的是一只庞然大物,长着骆驼般温驯的嘴脸,全身披着皮甲。它的背峰高高隆起,偏又能砌成一座小平台,上面还搭建了一间小小的花篮亭子。聂向晚盘膝坐在里面,笑得温文无害。
  袁骊欢呼一声,掀起裙子跑向梅花鹿。
  袁择咳嗽了下,喝道:“来者何人?”
  聂向晚弯腰施礼,朗声道:“国师门下白衣小童,领皇后懿旨前来恭贺小姐生辰。”
  袁择冷笑道:“你怕是说错了吧,我只听说过皇后下令,来我这坞堡踏平祥瑞之气。”
  聂向晚稳坐不动:“袁大人若是多心,那可辜负了皇后娘娘一片好意。我知小姐喜欢游乐,特意进了杂耍班子,与班主一起献艺。诚不诚心,但看小姐的喝令。”
  袁骊叫道:“父亲别吓跑了她,我要看杂耍!”
  袁择见爱女满心欢喜的样子,无奈把手一挥,喝道:“罢了罢了。”
  草地上走来另外几只骆驼车,杂耍班的艺人全数上场,演示各种本领。聂向晚取下熊王背负的彩球,抛出去,两头小熊依令用前掌嬉戏。梅花鹿仍在吃着草,熊王吃完鱼,呼哧呼哧吐白气,聂向晚见了,忙扯过它脖颈上的貂绒锦带,低声道:“不可再贪嘴。”
  熊王摇摇晃晃走到跷板旁,用一只脚掌踩住了一头。它喔地一声叫唤,小熊从另一头的木梯跳下,重重砸向板子,双双被弹飞。袁骊开怀大笑,聂向晚乘机向袁择请求,骑骆驼绕着石湖走一圈,不着痕迹地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据蒙撒查算,袁择瑞气最盛的地方就在石湖,可是袁择贵为宗主,哪是那么好打发的,因此,她才要想办法踩掉这股气,方便回去复命。
  
  一切安置妥当后,被袁骊挽留下来的聂向晚显得十分轻松。吃完晚膳,她由着仆从伺候沐浴净身,换上整洁衣袍,打算熄灯休息。
  袁骊却摸进门,央求她再变些戏法引住卓王孙的注意。聂向晚奇道:“难道小姐对卓公子上了心?”
  袁骊低头拧衣角,不答话。
  聂向晚迟疑:“据我说知……那卓公子已经有了妻室,且对妻子颇为爱护……”
  袁骊不禁嚷道:“还好也没生下娃,又是贱籍出身,怎么与我比?你不知道,当初她从袁家逃出去,已经引得我父亲不痛快了……”絮絮叨叨说出卓妻阿碧的往事。
  聂向晚盘膝坐在床铺上,支起下巴颏,做出一番认真倾听的样子,心底却有些好笑。若能在这个关口留住卓王孙,不失为一条良计。至于卓王孙是否再纳妻,那得看他的欢心,她相信,以他的能力足够对付袁择的逼婚。袁骊又拉她的手,她便趁势说道:“小姐会吹笛么?”
  袁骊掏出一柄小竹笛,吞吐道:“我只会吹一些放羊的小曲。”
  聂向晚肃容说道:“卓公子通晓六艺,才情卓绝,被华朝士人推为榜首。平常的小词小曲,恐怕难得入他的眼。”
  袁骊急道:“那怎么办。”
  “小姐勿忧,我替你想法子。”
  夜风正凉,聂向晚站在花墙之后,仔细捕捉风声流动的微响。依照华朝名士的品性,当是喜爱风雅事物,因此月下美人邀约赏花,也是投其所好之举。她想起以前在连城镇学音律时,叶沉渊曾用一曲《杏花天影》催发花藤跳舞,诱她驻足观望,那么今晚待她依样施展开来,或许能牵引住卓王孙的目光。
  花墙那边,使出缠功的袁骊果然请来了卓王孙,聂向晚立即屏声静气地站着。一番言语之后,落在卓王孙身后的袁骊掏出竹笛,轻轻吹响一声,随后只是应对口型。聂向晚也轻轻抬起长笛,查看风声流向,吹奏了一曲《杏花天影》。
  在两人合计的演示之下,垂在石壁上的紫藤花翩跹舞了一曲。袁骊比卓王孙更加惊异,清脆笑声飞过了墙。聂向晚便在笑声中一步步缓慢后退,离开了院子。
  正待她宽衣睡觉时,杂耍班的艺人来报:“小童姑娘,那头大白熊撞开了栏车,跑去了石湖。”
  
  聂向晚为凑足熊王的鱼食,花费了一些时间。她提着木桶走向石湖,却发现卓王孙已经站在了石台旁,周身披散着蒙蒙月色。
  她踌躇一下,还是走向了熊王。
  大熊前掌趴在石台上,半个身子浸在湖水里,看似在散热。见到聂向晚来了,还喔地唤了声。聂向晚硬着头皮走到卓王孙身旁,低声道:“公子让让。”待卓王孙慢吞吞退向一边,她将木桶里的鱼食放到熊王跟前,说道:“好大白,上来吧,我给鱼吃。”
  熊王挣扎了一下,慢慢爬上石台。聂向晚趁机将木桶朝后移动半尺。
  身后卓王孙在问:“大白是你豢养的?”
  聂向晚抬起木桶底敲击石面,继续诱使熊王上岸,回道:“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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