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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少卿正是权衡过眼下局势,深知明防胜过暗杀的道理,便极快决定道:“我会派出银铠军驻守府外,请张老板务必少出行,尽早治好谢姑娘的病。”
摸骨张拱拱手,送他出门。
阿吟在堂上叫:“爹爹,她得了什么病?”
摸骨张先走到阿吟身边,瞧了瞧儿子被甩了一耳光的左脸,连声问:“没伤着你吧?”阿吟催促他快讲谢开言的事情,他便淡淡说道:“昨晚有人监视着爹爹,爹爹被迫做了一场法术,骗过那人,让他以为完成了任务。”说着,他抽下谢开言脑后的针,重重拍向玉枕穴,迫得她吐出一口污血。
谢开言无知无觉呆立。
摸骨张对着她叹口气:“为难你了。虽说这世上没有什么‘摄魂**’,但我瞧着你的额角已经发青,印记隐隐鼓起,就知道你十有□是被反噬了力量,落成现今这个模样。”
至此,摸骨张向儿子阿吟解释了个中原委。
他昨晚抬谢开言入茶楼时,发觉她的头发散落下来,露出了一枚蓝青色印记。施药时,他触摸她的脉搏,探到一片紊乱的迹象,当下决定因势利导,用药物控制了她的躯干,再施针扎紧命穴,强压毒血回流。
阿吟仍在呆呆地问:“爹爹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摸骨张敲了敲他的头道:“这女娃昨晚遭受两次重创,又中过毒,心智大概没控制住,引得毒发,失了神智,变得痴傻了。”
阿吟扒开谢开言的头发,果然找到一块鼓起来的硬痕,呈青色状。摸骨张割开她的手指,挤出一小瓶血水,舀入后堂蒸发验证,半日后就有了答案:“她中的是沙毒和百花障。这种毒已经失传了百年,今天被我遇到,还真是运气了。”
阿吟不满地翻了个白眼,结结巴巴道:“爹……爹……又起什么坏心思……”
摸骨张咧嘴一笑:“反正她也傻了,不如当爹爹的药人,试试各种疗法。”
阿吟连忙冲过去抢回谢开言,推着她走出院子,逗得他那坏心肠的爹爹无声奸笑。
谢开言在张馆住了两日,神智未见好转,外形却如摸骨张说的那般,痴痴呆呆,像是被内力反噬,成了僵死之人。阿吟抓来各种水果喂食她,常常弄得湿透了衣襟,多次尝试后,他做了一块大围巾包住她的脖颈,将她收拾得极为清爽。
“桃。”谢开言站在树下,模糊着发了一个音。
阿吟凑过耳朵去听:“桃?你要吃桃?”
“桃……”
阿吟苦着脸道:“现在是冬天,没有桃。”
摸骨张走出来,舀着一盏粘稠的药汁,要强行灌入谢开言嘴中。阿吟连忙拦住他,接过药盏,一点点地给她喂下。
“爹爹,一一什么时候能好呢?”
摸骨张拢袖冷哼:“她这是毒发冲破了极限,引失心智,片刻好不了,除非吃解药。”
阿吟默然片刻,道:“那不是很可怜……”
摸骨张砸了一个爆栗过去:“也就你这傻小子喜欢傻姑娘。”
阿吟抱住头嘟囔:“我就是喜欢她,谁叫她是果子的姐姐。”说起果子,他又是一阵黯然。宇文家走失一个小护卫,却责罚他照看不力,将他撵出了府。
当天,阿吟百般央求摸骨张,立志娶傻掉的谢开言为妻。摸骨张决然不应,淡淡道:“这女娃来历不低,能出动太子府诸多人马的,一定是位贵客。”
阿吟很不高兴,拉起谢开言的手,将她带出张馆。
很远的地方,随行两名便装破天军,阿吟兴高采烈地走向莲花河,只当看不见他们。
柳树上挂满了五彩带和香包,阿吟买来一张红色帕子,盖在谢开言头上,对她笑眯眯地说:“?p》鑫业男履镒樱貌缓茫俊?p》
谢开言傻傻点头。
阿吟大喜,拉着她的手腕,径直涌向教馆,预备请乐师蘀他写张婚请单子。身后远远传来一阵喧哗,两列银铠骑兵风一般卷来,呵斥道:“殿下出巡,闲杂人等回避!”
☆、75诘问
骑兵林立;当先肃清道路,民众纷纷退让,或跪或躬身,留在了垂柳护栏之前。
阿吟牵着谢开言的手;看着一辆华美马车缓缓走近。四马驾辕,皆为黑檀。白玉晶莹,盘雕立柱,每走一步,锦青垂幔下便渗落微微銮铃之声,随风暗哑下去,如舞风中沙。
谢开言听到声响;循迹望过去。石青帷幕重重掩下,遮住了马车内的光景。阿吟好奇;也凑头去看,忍不住说道:“这个听着耳熟,好像是句狐手上的铃铛响。”
然而阿吟却没想到,长久流连在戏台曲苑之后的句狐已经不在了,太子府的御用车驾正是勾起了谢开言的反应。
骑兵喝令:“民士噤声,跪迎御驾!”
阿吟直挺挺地站着,结巴道:“不是……出巡么……走走就……过了……”兵士持戟指向他,他回头一看周围的光景,似乎是明白了,不情不愿地跪了下去。
身边的谢开言呆呆站立,每次听到铃响,便回头找寻动静。偌大的州桥之旁,只流动着淡淡的药草香,除去华美马车与突兀立着的影子,再也没有任何景象能如此显眼了。
阿吟拉拉谢开言衣角,见她呆滞不应,不由得小声道:“一一,一一……要跪喔……这个好像是太子……”此刻,车内传出冷淡的声音:“平身。”刚好解开了阿吟的难题。
阿吟又去拉谢开言的手指,带着她,想朝后退让。可是侍立的骑兵拦住了他的退路,令他有些迷惑。
马车内再无声音传来,迎风才流淌一丝冷香,越是沉寂,越是昭示了华贵气象。
“怎么不走开……”阿吟暗自嘀咕。
一道人影疾步小跑来,正是蓝袍落拓的摸骨张。一见马车当道而立,他便朝街石重重一跪,朗声道:“草民张初义领旨前来叩见殿下!”
直到此时,石青窗帏才被掠起,露出了一张苍白而俊美的脸。阿吟无意对上那对墨黑的眸子,直觉凉气透心,马上又低下了头。
谢开言朝窗帷瞧了眼,突然躲到了阿吟身后。
阿吟低着头,还不忘拽拽她袖子,安抚道:“不用怕,不用怕,我爹爹在这里。”
跪立的摸骨张啧啧牙,弄出轻微一响。
阿吟慢慢反应过来,不说话了。
“回府。”车内传出冷淡的语声,打破满街的岑寂。
正前御驾提提缰绳,催促马匹前进,不多时,仪仗队迤逦而行,拥簇着马车回到恢宏太子府。摸骨张三人落在最后,由骑兵护随,径直踏入朱红宫门,走进另一片开阔的宫城里。
阿吟牵着谢开言,边走边看连绵殿宇与兽脊飞檐,完全没理会他的爹爹在身后的那重重一叹。谢开言才跟了一阵,突然站住了,如游魂一般,自顾自地朝来路走去。
“错啦错啦。”阿吟连忙将她转个背面。
摸骨张拍拍她发烫的额角,咧嘴一笑:“来了就走不了,我和儿子还指望着你呢,希望你是块宝。”
阿吟虽然听不懂爹爹在说什么,但不放手是他的惯例,随即就拉住谢开言走入正殿。
昭元殿内熏香沉沉,日影寂寂,御座之上纹丝不动地坐着叶沉渊。素袍清掠风骨,透出一股冷淡。
摸骨张与阿吟如常跪拜,谢开言依然呆立不动。阿吟将手伸向后,扯扯她的衫背角,直想拉着她跪下。
叶沉渊不唤起身,殿下两人便跪着答话。
“详细说清有关她的事情。”
良久,静寂的宫殿内才传来一句话。阿吟听不懂,又不便询问,不过摸骨张似乎是听懂了,很快就开口说了一番话,详尽道明事发缘由及经过。自然,他也会着重强调谢开言是由自身毒发引失心智,与他施放的障眼法术无关。
说到底,似乎是他救了她一命,他希望太子能懂个中便利。
摸骨张在转述修谬的一切主张谕令时,谢开言突然走开几步,在殿内僵硬地转了转,似乎在撞看什么。
摸骨张微感诧异,又不见有人来阻止,顿了顿,只能继续朝下说:“谢姑娘气息紊乱,发作时全身一阵寒凉一阵炽烈,额角之后有块印记隐隐鼓起,可以证实是功力突破大限不受控制的原因。”
可他转眼一看,才发现谢开言似乎不仅是气息紊乱了,连她的行为举止也紊乱得不成章法。
叶沉渊看到谢开言几乎乱走到阶下,和声问道:“找什么?”
谢开言撇下他,茫然一转,径直走向鸾鸟灯塔,瞅着滴金嘴口,说出一个模糊的字:“桃……”
“这里没有桃。”一直关注她动静的阿吟脱口嚷道。
摸骨张狠狠盯了阿吟一眼,伏身下去,道:“请殿下恕小儿无礼之罪。”
叶沉渊微微抬袖,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看着谢开言又念了一个桃字,唤侍从取来一盏红桃。他拈起一个,走到她跟前,伸出手。
谢开言低头看了半晌,似乎是反应过来,舀起慢慢咬了一口,僵硬走回阿吟身边。
叶沉渊负手而立,道:“张馆主师从何方?”
摸骨张抬头看见那道冷漠的目光正是落在自己身上,连忙答道:“苗疆白石洞派,只学了点皮毛,都是唬人的把戏。”
叶沉渊冷了声音:“如此说来,你不能断定她的症况。”
摸骨张惊出一背冷汗:“殿下,殿外,草民虽不懂什么方术,但摸骨看病还是本行,谢姑娘的确失了心智,请殿下明察。”
想了想,他又赶紧加上两句:“我不是没用处的人,请殿下留我一命。”
叶沉渊走回御座前坐下,冷淡道:“总归与我的妃子有恩,我不杀你。”
摸骨张听到这一句,不禁看了看神游一旁脸色苍白的谢开言。但储君一言,绝对不会虚假,他马上叩首一拜,朝谢开言伏低了身子。
谢开言背对叶沉渊站立,慢慢咬着红桃,口水淅淅沥沥流淌下来,又染湿了衣襟。阿吟看了眼急,偷偷抬头,朝她招了招手。
她怔怔走到他身边,依照惯例蹲了下来,咬一口桃子,再流出一些汁水:“桃……”
阿吟磕了个头,不去看叶沉渊的眼睛,半直起身子,从袖中掏出一大块天青色巾帕,围在了她的脖颈里。举袖擦擦她的口水,他再跪拜下去,与爹爹一样屏声顿气。
谢开言蹲着吃了半边桃,阶上叶沉渊看着这一切,不说话。良久,他才冷淡开口:“你们退下。”
摸骨张如释重负爬起身,拉拉阿吟肩头,带着他躬行退出殿门。谢开言也站起身,跟了过去。“谢开言。”身后叶沉渊在唤,她也听不见,滚落了桃子慢慢走出。
摸骨张拉住阿吟走得很快,片刻不见踪影。她站在白玉筑基上,似乎是辨了辨方向,又游魂一般朝下走去。
叶沉渊站在殿门前看着她的背影远去,对侍立一旁的花双蝶说道:“跟着她,将她带回来。”
花双蝶福了福身子,连忙拈裙走下玉阶,追随那道茫然的身影而去。
“传修谬、封少卿、左迁同时进殿。”
侍从连忙通传叶沉渊的命令。叶沉渊看了眼逐渐消失的谢开言,又说道:“唤太医进府候命。”
☆、76处罚
昭元殿内日影空寂;叶沉渊坐在御座之中,冷眼看向阶下三人。微风拂过袍襟,传送一丝飘渺药香。此时已是冬初,他仅在睡袍外套了件外衣,可见起身时的急切。封少卿入殿之前卸下铠甲与佩剑;穿着锦白长袍领旨觐见;衬得周身如雾月般淡雅。可他只是微微低头;无声承载着那道过于寒冷的目光。
“三日前;我是如何对你说的?”
封少卿站立许久;终于等到一句冷漠的斥问;忙扣手答道:“殿下曾吩咐过,要末将好生看护住太子妃,万事以太子妃为重。”
“那她现在如何?”
封少卿愈发躬身垂首;凝声说道:“太子妃误走他城,再回来时,心智已经失常。”一说完这句,他就跪倒在金砖上,恭敬一叩首:“末将失职,愿自领责罚,只求殿下顾虑身子,不要过于操劳。”
叶沉渊挥了挥袖,封少卿起身拉平衣襟,退向殿外,自行领了脊杖三十记。随后又被罚处俸禄半年,官秩下调一级。
殿内修谬锦袍舒缓,神色依旧。左迁见到近两年被殿下着力提升的封少卿受如此重责,脸色不由得凝重了些。
叶沉渊看向修谬,冷冷道:“总管还有什么话说?”
修谬也侯了很久,知道这位自小看大的主君公子的意思。左迁曾代为传令,声称无论是谁动了谢开言一分,必须遭受国法处置。当下,他一撩袍襟,嗵的一声跪了下去,说道:“回禀殿下,老夫既然有心要铲除谢氏女,为殿下清扫道路,自然也有底气承担国法。”
叶沉渊一拍御座扶手,眸子里盛起一层隐怒:“你唤她什么?”
左迁马上跪地行礼,并小声道:“先生……先生……不可忤逆殿下……”
修谬冷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