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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拙吉给苑军带来的灵感。在酷寒的天气里,坚冰就是利器,不但能化作礌石进攻,也能像这样变成活动的巨大盔甲!从上而下射出来的弓箭射力道十分惊人,经常能撕裂七寸厚的盾牌,也能让躲在盾牌后的士兵受到重重撞击,前几日青州军为此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换成大车就好多了,车轮自由转动有效的抵御了弓箭带来的冲力,车子的坚硬程度本来远远比不上盾牌,不过包了这层冰壳就大不相同了,弓箭射上去,通常也只能射出个白点儿。崩飞的弓箭也被中空的车帮挡下来不少,大大降低了伤亡。
“冲上去!西瞻人就快要不行了!”
战车队列左右闪开,第一波冲锋的队伍从战车空隙中一跃而出,向山顶冲杀过去。车队已经完成了他们的使命,再向上就不是车子能推的上去的路了,只能靠人来冲锋。
羽箭嗖嗖的飞舞声扰乱了人的听觉,由于弓箭的射程比不上重弩,西瞻士兵不能像前几天一样远程战斗,而是持着弓箭压下来,敌人的身影第一次出现在青州军的视线里。
这么多天艰苦的战斗,青州军终于看到与敌人短兵相接的可能,他们用尽一切力量冲了上去,似乎要把胸膛里憋着的一口怨气释放,没有人愿意死的毫无价值,即便是阵亡,也宁愿死在敌人的刀剑下,而不是没有生命的弓箭和礌石。
第一波、第二波、第三波……士兵们潮水般的冲上去,又被潮水般的杀退。西瞻的金鹰卫,战斗力死在太强了,青州只经过普通训练的士兵,根本不是这些杀人机器的敌手。
然而一次次的冲锋过后,终于有一个士兵手中的长刀和西瞻人兵器发出了第一声撞击。“叮”的一声过后,那个青州兵士委顿在地,为了这次交手的舍命冲锋已经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可是他却给其余的袍泽带来无穷的力量,越来越多的人冲上来,终于兵刃交手的声音更密集的响起,骁羈关连日来从没有被冲上的第二层防御开始了,尽管这层防御仍然离山顶很遥远,但毕竟让青州军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随着越来越多的青州兵和西瞻军战在一处,有余暇射箭的人越来越少,羽箭也就慢慢稀疏下来。同时羽箭的稀疏也造成能冲上来的青州军越来越多,战斗形式向着苑军倾斜过来。
这就是人多打人少的好处,金鹰卫的战斗力确实不是青州军可以企及的,但是他们两面同时作战,主要力量又要用在麟州方向,不可避免的呈现弱势。
终于到了那个临界点,现在交战双方拼的已经不是时机,而是勇气。王庶双眼微微眯起,“就是现在了!”他对自己说。突然从防护圈中一跃而出,抢过一把单刀,全力汇入冲锋的队伍中。
严郑在另一个方向指挥,没来的及看他,如果看到,一定会急得叫起来吧?严郑没有忘记他是不能死的,所以交给他的任务是监视士兵是否畏战,说白了就是看有没有人不敢冲锋,可不是让他自己去冲锋!
严郑不知道这一跃王庶已经筹划许久,王庶当然知道冲锋很危险,可是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只有在最关键的战役中立下无法磨灭的战功,那人才未必敢轻易杀了他,至少暂时不会动他。严郑让他躲在后方是为了他性命着想,他冲上前沿更为自己的性命着想!
用拼命博取命的可能,这在王庶以前想着觉得逻辑混乱的事情,现在变成了真理。
当然,想要立足够大的功劳,他战死的可能性也就极大,可那又能怎么样?是在夺回骁羈关最关键的时候,与敌人力战而死有价值,还是在一道旨意下无声无息的死掉有价值?
战场实在太紧张,下一个变故出现之前,严郑都没有发现王庶不见了,等他发现已经是整整一个时辰以后,王庶早就冲上高处,超出他的视线范围了,所以他并不知道这个要命的人失陷在什么地方。否则真不知道这个倒霉的流州守将心脏能不能承受接二连三的刺激。
王庶冲上来的时候,西瞻人已经缓慢的退到第二层防御后面,战局又一次胶着。他不是第一波冲上来的,却是目前为止上的最高的。
随着大部队冲上去容易,坚持到现在可就不容易了,那要实力、毅力、勇气、还要加上一点点运气才能做到。而在这些中,最重要的不是运气,而是毅力,所以此刻还跟着王庶一起站在最高处的,大部分是赵子雄的部下、原来骁羈关的守兵。
只有骁羈关守兵才会和真正拼了命的他一样,对夺回关口这么执着吧。骁羈关的地势决定了,无论多少人上来,真正作战的也大多要靠自己。王庶抹了一把脸上飞溅的热血,又是一声大吼,向左前方扑过去。
他毕竟是有实力的,别的青州军身上的血多半是自己的,可是他脸上的血却实实在在来自一个西瞻小军官,这个被他自下而上砍掉半个脑袋的西瞻人已经是死在他手上的第七个了。。 。。
王庶一般不会去做劈开敌人脑袋这种事,他已经激战了一个时辰,体力严重衰退,而劈开坚硬的头骨实在太消耗体力,切断喉咙和从肋骨间的空隙刺进心脏一样能够致命,但是战场上形式如此混乱,让他平时纯熟无比的套路也出了不小的偏差,本应该划向喉咙的一刀砍在敌人头上,他只有临时使出的全力,不然敌人重伤之下的还击完全能要了他的命。
这一刀让他几乎脱力,“再坚持一下!”王庶对自己说。这很可能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了:“再坚持一下”!
“兄弟们!冲啊!”王庶从胸膛深处发出一声大吼,周围十几个骁羈关守兵一起答应,用极大毅力向上扑去!短兵相交的地方,如同沸腾的开水,不断的前仆后退,双方都在全力抢夺哪怕一寸的土地,谁也不肯相让半步!
激烈的战斗中,青州径口方向,突然飞出了十几只苍鹰,在苍白色的天空里,苍鹰乌黑色的羽毛如同刚铁铸成一般显眼。
拙吉眼前猛的一亮!连日绷得弓弦一般的神经突然松弛下来,微笑又回到他的嘴角,他对身边的士兵吩咐道:“吹号角,让北坡兄弟退回来,不用和他们拼了!”他对着冲在最前面、他的视线已经能看到的苑军冷酷的点点头,既是称赞他们的勇气,也算为他们道别!
青州军最初并没有注意敌人在后退,只是觉得冲锋变得顺利起来,少数冲的最高的士兵们乘胜追击,咬住敌人的尾巴紧紧不放。可是打着打着,王庶觉得不对的时候,除了那千余个冲在最前面的袍泽,后面再没有自己人跟上来了。
这一发现让他呼吸瞬间几乎停止,冲锋不可怕,没有援助的冲锋就变得十分可怕了。他用很大的力量强迫自己冷静,咬着牙向下看,咬着牙抵御要冲出体外的猛烈心跳。
他们已经上的太高,从骁羈关陡峭的半山望去,战场如同平铺在地上。人们已经只是密密麻麻的小点而已,却也能看清楚无数身着黑色重甲的高大骑兵,正毫不费力的在他们队伍里穿插,撕裂他们的阵营如同撕裂一张薄纸。应该是有声音的,只是他们听不到,他们看到的都是默然无声的动作。
身着青色苑军军服的小点四下散开,流动的红色在马蹄下渐渐汇集,在山顶看来,那些红色慢慢汇成了真花的大小,一朵又一朵的开放着。
44
44、二十二 溃败 。。。
“加速!加速!”
“不用瞄准!用最快的速度射击!”
“别停下来!别和他们纠缠!”
铁林军大将图可措命自己的亲兵分散到八个方位快速传达命令,自己身边只留下十几个亲兵保护。苑军并不是太好对付,他们防御在前,精兵在后,结成了一个弧形的崅月阵。并且不断流转,将筋疲力尽的士兵包进来,将休息完毕的士兵吐出去,如同一把前锐后丰的镰刀。
崅月阵慢慢向山脚下推进着,看上去坚固而危险,若不是骁羈关的地形所限,无法让崅月阵保持阵型向上,这把镰刀足矣将骁羈关剃成平地。
大苑的战阵太过强大。几十年前,曾经有大苑将领在犯下无数次指挥错误之后,被西瞻军队逼到江边绝地。苑军却在缺少粮食和箭支补给的情况下,面对整整比自己多五倍的敌人,仍然将坚持战斗了八天,在这种绝对的劣势下,战役结束后,西瞻的伤亡竟然是苑军的三倍!
所以成阵不战!这是用人命换回来的经验。
图可措眯着眼睛看着前方,布阵的人是个高手,阵势一定是刻在他脑子里了,前后左右布置的这般分毫不差。然而越是这样对西瞻军越有利,因为此刻面对西瞻军的崅月阵是反方向的!进攻力量在离他最远的方向,笨拙的防御在中部,而直面他的,却是刚刚退下来、筋疲力尽的伤兵。
图可措也不由暗暗赞了一声:“草原大神保佑!”
他们这一路急赶,原本十天的路程虽然用了六天就到达了,但是大青山径口就那么窄,大军只能排成一线,从狭小的径口中一点点挤出来。再怎么有效率,这片刻出来的还是只有跟在他身边的数千铁林军骑手,不过用来对付丢盔卸甲的残兵已经绰绰有余。
崅月阵首尾相顾,左右牵连,本来是为了相互照顾,此刻变成了相互牵绊。西瞻骑士的确不必浪费瞄准的时间,只要将弓箭射向人群便可,然后拨便马头绕开、再射,再绕开,和自己人交错而过,然后再度回转,周而复始。看着转过很大距离,西瞻兵实际的进攻却不分散,他们目标始终就是崅月阵那十几处地方,不管那处地方换了多少敌人。
铁林军还有些不习惯这种战斗方法,他们习惯的是利用身上铁甲的优势,直接用马蹄去冲击敌人的阵营。可是面对已经成型的崅月阵,士兵们无一例外选择服从主将命令,尽快适应新的战法。
而新战法的成果立即就显现了,无论阵型怎么变化,总会有人中箭,惨叫声和咕咚咕咚摔倒的声音不绝于耳。
尽管青州军中也有弓箭手,不过等他们挤过来的时候,崅月阵的后方已经伤亡惨重了,虽然他们也举起手中的弓箭还击,不过步下射出来的箭支很难给骑兵造成大的伤亡,大部分羽箭都被高速奔驰的战马甩在了身后。
少数命中的羽箭被铠甲一阻,马速一带,也顿时失去了大部分力道,无法造成致命伤。受了伤的西瞻铁林军官兵不做任何停滞,飞一般的插向崅月阵另一个攻击点。
王庶死死的瞪大了眼睛,他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结果。数以千计的骑兵们在围着他布成的战阵兜圈子,青州军在拼力射箭还击着,可他却几乎没看到铁林军有人落马。他高高在上,几乎可以看到整个战场。
于是他亲眼见到了以骑兵为主的草原人的游击战术。亲眼看到坚如磐石的崅月阵在敌军不停进攻的方位出现了十几道缺口。亲眼见到了敌人虽然打开缺口,却不急着突破,看着黑色的身影影子一般靠近,又羽毛一般漂走,循环往复,连绵不断。
每一次往返,都让无数青色的小点倒下,每一次往返,都让王庶对自己的自信崩溃!
从径口出来的西瞻军越来越多,终于,在铁林军大半兵力冲出径口后,一队黑衣黑甲的骑士簇拥着一个带着金色面具的人走了出来。那人举起手臂,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话,顿时,西瞻全军爆发出山崩地裂的大喝。
这一声大喝,远在山顶的王庶都听见了。随着这声大喝,西瞻军一起纵马,向崅月阵全力冲去,如同山洪扑向洼地,在这般声势下,已经坚持到极限的崅月阵,不可避免的开始崩溃了!
在一片黑色的大潮中,无数青色的小点不断的被从战场的这一头推向那一头,刚被一股黑色的洪流击碎,又被另一股黑色的洪流包围。在一次次的颠簸中,青色的小点显得那般脆弱无力,他们越来越少,越来越散,终于再也组不成像样的队伍了。
这一战之后逃走多少,歼敌多少,西瞻人并不知道。因为战后统计不是这些战士们的工作,这以后许多场战役都和这次一样,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的国家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因为从这么恶劣的地形下突击,振业王并没有随军携带身体孱弱的文职人员。这些战士的任务只有一个——在他们视线范围内,再也没有站立着的青色身影,就像现在一样。
得胜的西瞻军,一队队绕过带着金色面具的人,在马背上向那人躬身施礼,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响彻青州的天空。
大苑战阵的无敌神话,就在这一声声欢呼中,在王庶眼睁睁的注视下破碎了!
王庶死死的咬紧牙关,死死的的盯着那带着金色面具的敌将。在山顶上望下去,那人也只是一个黑色的小点,可是那一点金光仿佛有魔力一般紧紧锁住王庶的眼睛,竟然让他无法移开目光。
就在他神志被下方的战役夺走的时候,一支冷箭带着阴风,悄声无息奔向他的心口。
“小心!”王庶被人猛推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