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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了一愣,起身抓住他,却被他一把抱在怀中,太紧,心口痛的无法呼吸。
“这半月来我过的很好,能看你在我左右,吃得饱睡得暖,比那些日子要好多了,至少在这里还有我这一片屋檐给你遮风挡雨,其实我一直想问你,可不可以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去哪里都行,也别再管江湖上的风风雨雨,但其实我不敢问,因为我早知道了你心里的答案。”
我不知为何也不知何故,只是觉得这些话他说了好久,久的门外那人拍门的力度越来越大,久的我觉得害怕,他从未一次对我说过这么多话,像是往后再也不见,要把今生的话都说给我听。
“邵爵,你别去。”我觉得我双臂僵硬,抓住他不愿松开。
“你以为我那师兄是什么好角色吗?今晚事情败露,他必然要全盘托出,既然我已经被拖下水,你就不能被牵扯下去,我师父是个狠角色。”
我起身穿衣,坚决道:“我今生也没能明白几件事,只是觉得世人处处不好,我却独自逍遥快活很是痛苦,倒不如要死一起死。”
“你要是和我一起死了,就太不值得了。”他突然宽衣,款袍从肩上滑落,他的胸口以心脏为中心向外扩散出乌黑的网状,分明还有黑色的血液从那里向外流淌,“其实蛮空早就什么都不是了,表面跟着江湖正义,其实早已勾结了伏羲教,只是师父他野心比天高,表面归顺,背地却想独吞舍利子,自他知道我没有对他一心,就给我喂了毒,已经很久了。”
门突然被人一脚蹬开,正是眉君道人,他披着夜起的深褐大衣,风一带便起,简直像大漠高空的秃鹰,他大概才来门前什么也没听到,只是见了我们两人的姿态以为是男欢女爱的开始,便愣了一下,随后道:“为师唤你半天你可听见了,我在后院地上发现半片门牙,你随我来,看看是谁缺了这个,为师定要他的命。”
正如邵爵所猜测的,东窗事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八
夜也寒,天也干。
邵爵离开的两个时辰中蛮空派上空响起尖锐的牛角号声,片刻后又万籁寂静,我对外面的一切不得而知,他已经两天没有回来,这方形小院变得特别安静。五日后蛮空恢复往日里平淡的日子,我曾离开房门试着外出,发现四处早已布满人影,只是始终不见邵爵。
我记得从前就听说眉君道人额外宠爱自己的关门弟子,只要外出无论十里还是千里都要带着他,说他将他当儿子待,将他当孙儿待,这件事从很早开始江湖上就传开了,甚至有人说邵爵是眉君道人的填房,话当然是鬼扯,但意思还是很明确,以前我从来不觉得眉君道人会伤害邵爵,只因相信几十年师徒之情固若金汤,可自我见了邵爵胸口上如蜘网一般的毒迹后便不再相信了。
事实证明,我对邵爵的担忧并非多余,因为第七日便有一人来找我,那日来敲门的人论辈分也是邵爵的师兄,长得面相凶恶,我才一开门他便不耐烦的推开,跨步进门道:“地方是小了些,道也不碍事。”随后侧头对身后小厮道:“把邵爵这些东西都扔了,我住的地方不准留别人的东西。”说罢一群人就噼里啪啦开始往门外甩东西。
我心里一阵寒意,才想起随邵爵的时候与这国字脸有过照面,便强笑上前道:“见过范师兄,不知道我公子去了何处?”
他抱着双臂一动不动,似乎是故意思虑很久,这才低头看我一眼,对小厮们道:“你们先出去罢,这小娘子先不用扔了,这个留着我不介意。”
我一愣,见他笑得淫邪,便垂头瞄了一眼藏在鞋侧很久的匕首,心里酝酿着如何行云流水的割他喉头,谁知门一合上,他转头来已换了神色,却很是惶惶,眼神四处飘,似乎还在看房梁上是不是还有个偷听客。
“苍崖门骆大小姐?”我心里不知他什么意思,微不可查的点点头,他连忙将我拉进里屋。
“邵师弟让我带话,叫你下山跟着杨树走,走到尽头有一山洞,洞里有马。”
我这才明白是什么情况,“他人在哪里?你告诉他,他不走我也不走。”
那国字脸急了,低声怒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省心,他都快没命了还走个屁啊!你赶快走,免得你不小心死了,我不好交代。”
我双手打颤,感觉喉头被寒天冰雪冻住,“他怎么了?”
国字脸不愿多说,匆匆将我往门外推,“他想杀李师兄,似乎因为李师兄偷了师父什么东西,现在不知是师父气他残杀同门还是怀疑他拿了李师兄偷走的东西,已经把他拴在后山山洞要,准备要他的命,你现在明白了吧?我都说我说不清楚了,总之你走了就没我什么事了。”
“后山在哪里?”
国字脸急了简直上蹿下跳又拿我没辙,“我说这都关你一个外人屁事啊!”
“只要你告诉我,之后生死就是我一人的事,我自会和邵爵交代。”
蛮空派的后山指的是另一座山头,两山相隔最近处有七百余丈,中间连着一座极窄的白岩桥,我策马狂奔也已花去三个时辰还是未能过桥。这三个时辰里天暗了又明,那一点澄黄的早霞被白云遮的不清不楚。山林中除了孤寂只有树叶肆意婆娑,耳边风哮不止,我一时觉得五感尽失,颠簸上下不知不觉从现在想到三年前,一路想来终于想到了邵爵。
想问天问地,有朝一日他若死了,我有什么打算。后来发现自己并没有打算,只因我根本没想过他会死。
走了片刻终于见到那座桥,大概是多年被雨水风月所打磨,桥身已变得十分平滑,看上去若是沾了水雾就要一个踉跄坠落山崖,我刚拴好马准备下山,却见从山腰处超苍天射出数支红色冲天炮,声音炸开在山与山之间散成一片,轰隆作响,环山路上涌现大片的白衣与蓝衣,竟是伏羲教教众杀到了蛮空的地盘,看来是看穿了眉君道人那些毫不大气的小心眼,看来恶人总当是有现世报的。我心中大块朵硕,但转念一想我也很倒霉,就算救个人也不得清静,衰。
机会只在须臾之间,我冲过湿滑的桥身狂奔去,几经辗转终于得以看见那山洞,那洞口已被人为中刻意凿成圆月形,洞口内黑暗,山岩却雪白,看上去如苍天中的紫月。还没来得及扣石门,门便已开,我侧身躲入草丛,眼见蛮空派的弟子提剑涌入环山路上的争斗,我借机钻入山洞。
石壁上泄露的一束光正洒在面前那人的脸上,血迹斑斓,那人不是邵爵,是肉丸子兄。
他被捆绑在圆柱上,那柱面满是荆棘,想他背后恐怕是血肉模糊,才几天罢了,他竟消瘦成这般模样。肉丸子似乎听到声音,艰难的抬头从污秽的发隙间看我。
他意识模糊,也不像刻意与我搭话,“你……到处都在找你。”话毕就垂头下去。
但听身后石门一声轰响被关上,顶上石壁铿锵做响,被数条腕臂粗细的铁索拉起一块,刺眼的冷光直射而入,而眉君道人便在冷光之外,身边还有邵爵。
我差一点分心去想为什么邵爵在这里,“老王八,引我入瓮这一招未免简单了点。”
眉君道人眉目纠紧,面上笑而不乐:“黄口小儿未免天真,你真以为我的徒弟会为了一个什么都不是你来叛我这个亲师父?真是妄想。”
我直视着外面刺眼天光,不去看邵爵,“会与不会都是他来做主,信与不信也是我一厢情愿。”
外面厮杀声近,眉君道人本是不放心上,似乎此刻觉得吵耳,扭头对身后几人道:“为师去去便来,你们把舍利子拿回来,人随便处置,孰是孰非,何可为何不可为也当自明。”
他走后那铁索又被拉开一些,邵爵带着几人从顶上跳下来正将我包在其中,我正拔刀,周身却涌起一片血幕,晃过神来时只有邵爵还在,手里握着沾满同门血肉的剑。
“你没吓坏吧。”
我不住笑笑,想来不该对他有所怀疑。他能做到如此,我心中动容。
这一回蛮空派受挫不小,山下野火也烧上了山,我们将肉丸子安顿好了便从山中地道离开。途中听邵爵说起这几日的事,只道是他为了损失少些,用了点口舌计量。
马背上颠簸的腰背酸疼,我向后倚在他胸口,“小哥,将来你怎么打算?”
“这一回可算是和师门决裂了。”他垂头在我耳畔道:“那地契呢?”
我从怀中抽出,迎大风甩了甩,“花了好多银子呢,怎么会弄丢?”
他笑,头一回这样毫无负担,“好,你就是我的将来。”
然而话到此处,我心中却一空,“那之前说的那些……生生死死的,还有你的伤呢?”
他不回答,指着眼前渐起的朝霞,笑声触着我的鬓发,“小福啊,天亮了呢。”
心里起起伏伏又归于宁静,眼前云海层叠,心中风云渐平,罢了,将来事将来说。
自打与邵爵一起从蛮空逃出之后我便在驿站里睡了两天之久,醒来入耳的是街中如水驴铃,起身便见好大的阳光,邵爵在那阳光里低头拨弄窗边一支野菊花,“还好醒了,差点以为你就这么饿死过去了。”
我边啃硬馒头边听他说好消息,眉君道人手中的另一片舍利也被他盗来了。
他见我笑得开心也眉目弯弯,鬓角似有清风过,我不喜欢他笑得如此无邪,总勾起我心底酸楚,惶恐这好时光不长久。
我本没有计划,邵爵说可以去我们买的那块地看看,能被划作坟地的地方风水不见得差,我觉得这等说法妙哉。只是这一路蜿蜒而去,竟又要途经浔阳城,我在城门外遥望城楼上江南青砖,恍如隔了不止一世。
走着走着,脚步停在南边林外,听说原本的桦树被一场大火烧掉,有人雇了植木人在缺失的土地上种满高大的杏花树,一夜便成云。如今二月末,正是杏花开到尽头的时候,满眼是白色的海。
我拉了拉邵爵,掉转马缰一起进了树林,过了一条快干涸的小溪,远远便望见穆府旧处,那里已是旧物换新颜,不知被哪里的富商做了宠妾的百花园。
什么都不见了,连那扇我曾嫁入的门是如何样子都不记得了。
我出神遥遥立着,邵爵走到我身前一声轻咳,学着彼此初见时候的模样,做一个拉闩开门的空动作,随后抬起眼光陌生望我,“你是谁?”
我眨了眨眼,学最初那一句:“你们又是谁?”
他目光一转,柔和下来,我也笑。是了,与他初遇也是在这林中府门下,头回敲开门见到的是他,冥冥之中全都是。
二月天真的黑的很快,转眼天边已是紫酱色,我们启身回到了城内,打算明日再出城,到了城中心忽见人群三三两两具往街心去,随目光而去,原来是有人挂在街心酒楼屋檐上,正准备坠楼自尽。
我哼了一声:“死便死了,还来哗众取宠,才不去凑这个傻乎乎的热闹。”
邵爵扭头笑道:“好似是为了情郎自尽的,好似情郎还在下面劝阻。”
“算了,虽然恶心了一点,但到底是好戏,不看白不看!”
这么多年了街口那里还是琼楼酒家,此时酒楼顶上正立着一个人影在初春凛烈中瑟瑟,我扫了一眼道:“如此美人还要为不知谁家的混帐殒命,真是造孽。”
这时才听几层人群内那个劝说的开了口:“是你下来还是我上去?”
那女子半蹲在楼顶,因那劝说者一句话抖落几片脚边碎瓦,“我便是下去也是纵身一跃,你若是不想看我跳下去就依我的意思。”
那女子身形一抖,人群撒开了些,劝说者不耐烦的啧了一声,“用你的命威胁我,也需是你对我很重要,如今我和你最多是颇有浅交,其实是萍水相逢,你以为威胁的了谁?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拉了拉邵爵的袖,侧到他身前,垫足透过层层人头盯着那劝说的,只见他被手站在楼门下,轮廓如刀刻剑削,微薄毡衣在身后被风拨弄出浪层。
楼上女子不语,他便说:“你便是哭也哭的毫无底气,楼是你要爬的,楼也是你要跳的,若是我从了你下一秒就该换我上去跳了。”
那女子梨花带雨,泣不成声,大概是没辙了,看着围观的众多想逼他就范,便懦懦道:“当初你不是这么说的。”
“不要胡扯,我可没什么话是留着和你说的”
四周人群喧哗,原是一个不守承诺的负心汉,那人不耐烦的按了按耳廓,笑而不悦,哼了一声:“好,你跳吧,我就站在这里不动,若接得住是你命大。”
我就是只有一只眼睛且是盲的我也看不下去了,这便挤过人群大步流星到那人面前仰面对楼上姑娘展臂怒目:“来来快跳,残了我养你。”
穆怀春回头看着我,先是愣住然才笑,半响后将一只手盖在我头顶,死命揉着,又对楼上那人说:“骆大小姐财大气粗,既然她也这样说,你便跳吧。”
作者有话要说:
、九
后果是那姑娘想不通我来凑什么热闹,真的纵身一跃,却是跳的不怎么光彩,头朝下的,双腿陡然毕露,我心里暗笑又不是绝命断崖,怎么身型如此有气概,这念头还未落,我已被穆怀春扯到身后,他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