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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围着他问话,而易三心头却颇为感慨,一走五年,回来时却已成陌生之人了。他冲着孩子们微笑,然后眨眨眼睛回答道:“我从天上来的,我就叫神仙哥哥。”
孩子们信以为真,纷纷问着“你是怎么来的”、“你会飞吗”、“你有翅膀吗”、“你能带我们也上天玩吗”等等问题。
“我会飞呀,坐上鸟儿就会飞了……”易三一边回答着一边往前走,那些孩子们也跟着他走。
越过一个草坡,前方便又是另一番景象。
这是一片坐落在群峰环绕之下一眼望不到边的平原,在这深秋之季,这里仿佛是春天,到处都开着桃花李花,烂漫如粉霞白云,桑槐松竹点缀其中,郁郁葱葱充满生机,远处良田沃土,阡陌交错,牛羊哞咩,还有无数的木屋竹楼,整整齐齐矗立,有男男女女于田间劳作,有老老少少于屋前闲坐玩耍,一派安宁欢乐。
“爹!娘!有个从天上飞来的神仙哥哥!”
孩子们的唤声引来了大人,当看到那被孩子们牵着的男子时,一个个惊喜的叫道:“三殿下!是三殿下!”
“三殿下,你终于回来了!”
“三殿下,你这些年过得可好?”
“三殿下,自你走后,族人们都挂记着你,担心着你,你回来可不要再走了。”
许多的人奔来,将易三围在其中,一个个满脸欢喜,关切的询问着他这离开的五年如何度过的。
在久罗山顶,这一片有如仙境般的土地上,住着久罗族人,而易三即是久罗族的三王子久遥。他此刻被族人围簇着,亦满怀激动,一一回应着族人的关怀。
好一会儿后,他才别过那些族人,直往平原的远处,那最北边的山峰走去,那高高的山峰上住着久罗的王族,那里便是他的家。
当他走到峰下,不出所料的已有人拦在了长阶之前,那是个约莫二十四、五岁的男子,形容俊秀,眉间气韵仿佛不食人间烟火般的冷逸出尘。
“王说已逐你出族,请即刻下山离去!”那男子气质清冷,说出的话也冷冰冰的。
“二哥。”久遥看着阶前的男子却难掩激动情怀。
这男子正是久罗族的二王子、久遥的二哥 —— 久迤。
听得久遥的叫唤,久迤冰冷的眸子里泛起一层浅漪,但他瞬即敛去,依旧是冷冰冰的重复:“王说已逐你出族,请即刻下山离去!”
久遥心底沉了沉,看着兄长,清澈的眸子里难掩伤痛,轻声再唤:“二哥。”
听着弟弟的呼唤,再看着弟弟眼中流露的伤感,久迤虽然面孔依旧是冷冰冰的,心里头却是纠结万分:大哥自己做不来的事为何要叫他来做?眼前的人可是五年不见的弟弟!看他满面风尘,可是已比五年前长高长大了许多,他想做的是走过去拍拍弟弟的脑袋说一声“你总算是回来了”而不是一脸绝情的赶人。久玖,你快来帮我……
正在这时,忽有一汉子大步奔来,一边大声叫道:“二殿下,我家婆娘方才吃了饭就说肚子痛,可把我急得六神无主的,去医馆里找你,玖王妃却说你在这里,可算是找到你了!二殿下,我家婆娘才怀了六个月啊,还不到生的时候,怎么这会就肚子痛呢?你快去我家看看吧。”那汉子跑到跟前一把拖了久迤便跑,转身之际看着了久遥,“啊!
三殿下回来了?!回来就好!一会上我家来吃饭吧,我酿了好酒请你喝!”口中叫喊着,脚下却没停,转眼间便拖着久迤跑远了。
久遥看着远去的人影,眨了眨眼,然后脸上荡开欢笑,这个久玖,还是那么鬼机灵的。他转身,抬头仰望山峰之上那些依峰而建古朴典雅的楼阁殿宇,片刻,抬步拾级而上。
九、昊天不惠2
迈过长阶,穿过宫门,再拾级而上,绕过小亭,穿过长廊,便到了一栋六角楼前,楼阁一半嵌于峭壁之内,一半悬于峭壁之外,楼外云雾飘游,仿佛是天外仙阁。
久遥在楼前站立片刻,然后鼓起勇气推开门,抬头望去,一眼便见一名男子背身立于窗前,正远望楼外的云雾及云雾之下的田野。
久遥跨门而入,唤着那名男子,“大哥。”
久遥的大哥亦即久罗族现任的王—— 久邈,在闻得身后的唤声时,本来立定主意不能心软的,可依旧忍不住转过来身。他年约二十七、八岁,形容不似久迤之俊秀飘逸,亦不似久遥之俊美无俦,却直若窗外的碧空流云,清淡素雅。
看着眼前五年不见的弟弟,久邈禁不住眼眶发热,但面上却不显情绪,只是冷冷淡淡的道:“二弟果然放你上来了,但我早已逐你出族,你速速离去。”他的声音低沉浑厚,如同天外传来的纶音佛语,带着一种至高无上的尊贵威严。
若换作五年前的久遥,数翻遭逐,大概真要伤心离去了,可此刻是已在山下红尘里历过五年的久遥,世人察颜观色的那一套早是学会,所以此刻兄长面上虽然冷淡,可眼中流露的情绪却是瞒不了的,于是心头顿吃下了定心丸,不以兄长的冷言为意。况且他的大哥便等于这座山的神,有任何人进入此山他大哥都能够知晓,若非大哥的默许,他根本上不了山,此刻也不能站在这里。想来,这五年的放逐他思念着家乡亲人,这些亲人也在念着他的。
于是,久遥耷拉着脑袋,“大哥,我走了好多天的路,走得腿都要断了,才回到这里,你就要赶我走吗?”他声音低低软软的,配着疲倦的神色,凌乱的衣鬓,以及一路的风尘,倒真是十分的可怜。
尽管久邈知道,凭着他们久罗王族的能力,弟弟肯定是用不着走路走回来的,只是此刻看着弟弟狼狈可怜的形容,心头早是软了七分,只是他身为久罗族的王,却有着不能不顾的原则,“你违背租训与族规,早已不是久罗之人,这里不能留你。”
久邈的话虽是说得狠,可语气却并不冷,而且目中透着期盼之色,久遥一眼便看明了。兄长这是在等他的承诺,只要他认个错,许个永不再犯的承诺,兄长便会原谅他,便会允许他重归这片生他养他的故土。
他看着兄长,脑中闪过一念,于是道:“大哥,破除闭山锁族的祖训,我们也融入山下的百姓之中吧。”这就是被全族视为大逆的话,亦是他被驱逐出族的原因。
久逸闻言,看着久遥,满脸失望之色,“这一方净土绝不许山下那些丑陋自私的人玷污。”他声音变冷,目中已显严厉,“看来你依旧没改,你还是尽速下山吧!”
果然。久邈暗想,脸上却立时展开笑容,“大哥,我话还没说完呢,你怎么就急着赶我了。”他走上前一步,看着兄长,敛起眉头摆出委屈之色,“我是想跟大哥说,这样的话我再也不会说了,我以后肯定会严守族规祖训。大哥,我这些年在让下,日夜都想念着族人,想念着你与二哥,只恨不得能插翅飞回。大哥,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犯了,你别赶我走。”
久邈愣了愣,看着面前一脸诚恳认错的弟弟,然后慢慢反应过来。他是误会弟弟了,弟弟是说再也不会说那样的话了。他一生居于这久罗山顶,不曾踏出山外,不曾接触世人,所以心思纯粹简单,此刻听得弟弟的话,完全没作他想。更何况他这些年本就念着弟弟,日夜忧心,日夜盼着,如今他肯认错回来,他怎有不同意的。
“只要你不再宣扬那些与山下融合的想法,我便允你重回归族里。”
“大哥。”久遥听得兄长的话心绪激动,上前一步,一把抱住兄长,声音沉沉的却透着欢喜,“我再也不会说了,你让我回家吧。”
久邈被弟弟抱住,不由呆了呆,只因五年没见,弟弟早已长高大了许多,倚着的身体也重了许多。想起当年只及他肩膀的清瘦少年,再看如今高挑俊美的男子,他心头又热又软,由不得伸手揽住弟弟,“好。你要是再敢犯……我就……我就打断你的腿!”
嘴里这样说着,可声音却是哑了,只因太想念了,也太舍不得了,这是他一块儿长大的弟,是他从小看着宠着的弟弟,却是一去五年不回。如果再来一次,他真的宁肯打断了弟弟的腿把他留在山上,也舍不得他再离开。当年虽是发下狠话把弟弟赶出去,可那不过是想逼他认错,想着他一出山必会被山下人吓回来,结果这小子却嘴硬心硬,真的一路头也不回的下山去了,反让山上的亲人、族人为他担惊受怕了五年。
“我终于可以回家了,再也不用流浪,再也不是无家可归的人了!”被兄长搂着,久遥只觉得仿佛是置身在一片温暖轻盈的柔波里,放松了心神,放开了一身的束缚与紧崩,那样的舒适安宁。
是了,这就是家的感觉,这就是亲人的力量。
以往在山下,无论他住着多么华丽高大的房子,无论他的周围有多少同伴,他心里头都是空的,都觉得身子仿佛浮在半空,怎么也没有脚踏实力的安心感。
如今他终于是回家了!
兄弟两静静的抱了一会儿,还是久邈先回神,放开弟弟,凝眸细看他的容貌。还是那张脸,却又显得不一样了,坚毅了些,也更俊些,更有担当些,是个男子汉了。
“你这狠心的家伙,一走就是五年,回头看久玖怎么个惩治你法!”
久遥闻言不由缩了缩膝子,那个青梅竹马的可怕他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能逃一时是一时,他扯着兄长的衣袖,颇有些少时撒娇的模样:“大哥,我好饿了,你做饭给我吃吧。”
久邈看了看漏壶,“这还不到饭时呢,你难道路上没吃?”
“嗯。”久遥点头,自动略过那顿与金虎共用的午膳,可怜兮兮的看着兄长,“大哥,好久没吃过你做的饭了,我好想念的。”
“唉。”看着弟弟那与往日无什不同的姿态,端雅威严的久罗王叹了口气,“好吧,我去做。”
久遥顿时眉开眼笑,“我给大哥当帮手。”
两兄弟出了六角楼,还能听得久遥的唠叨声,“还是大哥对我好!二哥好无情的,一看到我就赶我走。哼,回头我找久玖告状!”他似乎完全忘了眼前的大哥也赶过他,而且他二哥是连照大哥的吩咐赶人的。
那日,久罗三殿下吃到了久违的兄长做的美味佳肴。
饱食一顿后,两兄弟便回到六角楼里,一起饮茶消食。
饮完了一杯茶后,久遥以一种非常闲散的语气道:“大哥,我在山下听说颉城府的府史及五百官兵尽段于久罗山中。”他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凝惑,“有山下的人闯进来了吗?”
久邈颔首。那些山下人就好比老鼠,老鼠闯进了家门,自然是要尽数消灭的。
久遥看看兄长的神色,斟酌了一会儿,然后一脸赤诚的望着兄长,“大哥,我保证不再说那些话我便真的不会说。但我现在却有几句话要说,还请大哥不要动怒。”
久邈看弟弟如此郑重其事,倒是有些稀奇,“三弟你要说什么?”
“大哥,我这些年在山下,日夕与他们接触,所以我熟悉他们,也了解他们。”久遥望着史长,目光清澈而平和,“大哥今次取了五百多人性命,必然在山下民间掀起轩然大波,此举实于我久罗百害而无一利。”
久逖听了,眉头一皱,道:“这有什么?祖先有训“山下之人,欺善怕恶而贪生怕死,凡入山者杀之以儆”,百余年来,我族皆以此法震慑闯山者,才保我族的长久安宁。”
闻言,久遥一时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以至只能无奈叹气。他的兄长虽是长于他,可这数年阅历,已让他看尽世人阅尽世情,所以于世事之上,其实他更长于兄长。
兄长取那些人的命非关性恶,非为噬杀,不过是遵循祖辈传下的“凡入山者杀”的祖训,以为只要吓住了山下的人,山中便可恢复清净安宁。
这是一种极为纯粹简单的思维,拿来应对山下复杂多变的世人,却是危险至极。
因为“欺善怕恶”只适于一般人,还有很多是“遇强则强、遇恶除恶”的强者。
“大哥,这条祖训只适于以前。以前是乱世,山下的人只顾着争夺天下,谁也不会注意小小一座久罗山,更不会在意这山中有无死人。而现在山下已是一统,你一次取五百士兵性命,此事非同小可,若惊动了大东的皇帝,他必然会派人前来探查。若他知道了我们一族之事,那时他又怎容得我们盘踞这久罗山,怎容得我们在他眼皮底下自立一国自称为王。”久遥语重心长的道。
他这番话,若换作其他人听了,定知事态之严峻,定然动容生畏,可此刻他面前的是久邈,是一个自出生以来不曾涉尘世不知外间世态的人,他对久罗山以外的一切皆不感兴趣,他对山下世人的态度全来自于祖辈的遗训。所以他会在厌烦了山下人连番犯山时传下那幅儆诫的麻布朱书,而近月来再无入山者在他看来是他的惩诫与警告奏了效,因此久遥的话于他连危言耸听都算不上。
“山下之人的事与我们无关。久罗让乃我族居住之净土,绝不许山下之人玷污。”
久邈的神情与声音里都自然而然的带着对山下之人的鄙夷与冷漠。
久遥听着,顿苦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