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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略手上劲道稍稍松懈,似是失了大半精神,只将头靠在她的颈窝处,懒洋洋道:“什么东西?”
君浣溪手指过去,抚着他墨黑浓密的头发,心疼道:“知道你累,怕你身子吃不消,我制了几粒药丸,等下回去给你。”
说罢松手,扯住他的衣袖,转身欲走。
刚踏出一步,手腕一紧,却是被他又拉回怀中。
楚略的嘴唇凑了过来,几乎是贴上他的耳廓,声音细微,气息稳热:“别急,今晚我将所有的事情都推掉了,我会一直陪你,直到天明……”
君浣溪惊喜低叫:“真的么?”
整个晚上呢,多么诱惑人的字眼,除了可以与他相偎说话之外,最重要的,自己可以弄一点熏香,让他安睡一宿,彻底养足精神。
楚略含笑点头:“我几时骗过你?”
骗自己,好象是没有,不过,很多时候都是把话憋在心里,从不表露。
君浣溪轻轻叹气,搂住他的宽肩,把头埋在他的胸前,抵唤道:“楚略……”
“嗯?怎么了?”
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忽然想起一事,迟疑道:“大殿下想跟着临风回随州去,你意下如何?”
楚略微怔一下,当即言道:“如此也好,这战事暂时结束不了,他在军中得不到好的照料,跟临风一道,我也放心,李远和赵谦也可随行护卫……不过,长途奔波,他的身体可吃得消?还有,没有你跟在身边,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君浣溪摇头道:“他的身体倒是没什么,已经比较稳定了,临风会好好照顾他的,他们毕竟是表兄弟,凡事临风也好开导,而我,所起的作用已经十分低微了,跟不跟倒也无妨。”
楚略叹气道:“说起临风,我其实还真舍不得他走,我找过他好几次都被他避开了,看来他实在不愿意留下来帮我,这个心结,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打开。”
“别着急,慢慢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句话像是说与他听,又像是说给自己。
楚略笑了笑,道:“是,有你在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是么?”君浣溪握住他的大手,随意抚弄那掌心的纹路,有意无意道,“在你身边的人多了去,区区一个我算什么?”
楚略浓眉蹙起,道:“说什么呢,你算什么,你是我的未婚妻,是我最爱的女子。”
君浣溪收回手来,自嘲一笑:“听说,那泠月公主……”
忽地一惊,梓然收口,这相聚的时光如此短暂易逝,自己尚不珍惜,却在这里阴阳怪气,频频试探,教训黄芩时说得头头是道,可是论到自己上场,却也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怔怔望着眼前的男子,感觉到他的打手抬起,抚上自己的脸颊,低沉出声。
“溪,军中可能有一些谣言,你听了别乱想,只要信我就好。”
君浣溪点了点头,被他牵了手,慢慢朝营中行去。
“走吧,回帐去,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我也是,不过——”侧头看着两人相牵的手,再看看前方灯火通明的营帐,却是轻轻抽离,笑道:“你我皆是男子身份,如此亲密只怕会惹人怀疑,你都不知道,徐诺已经跑来质问过我了。”
楚略错愕道:“他质问你什么?”
君浣溪一本正经道:“他害怕他一向敬仰的楚大侠,实为龙阳之癖。”
楚略朗声大笑:“陛下说得对,徐诺这性子,还是毛躁了些,对了,他还跟你说了什么?”
徐诺还说,让自己去当说客,劝他娶那泠月公主,与月昭缔结同盟,借兵复国。
说客,最佳说客。
“他……没说什么了……”
君浣溪咬了下唇,岔开话题道:“都过了这样久了,你还是不肯对他改口吗?”
楚略本是与她并肩而行,闻言却是停下脚步,负手而立,叹息道:“浣溪,我其实……对于现在的身份,并不太适应,也不太想做这个太子,等到战事结束,我们就离开吧。”
“你……”
君浣溪讶然瞪向他,心中说不出是何感受。
自己一心等待的,不就是这个结果吗,可是为什么真的从他口中说出来,自己却感觉不到太多的欣喜呢?相反,却是心思沉重,惶然不安。
难道是跟他在一起时间长了,人也被他同化了,那该死的使命感与责任心也一并过继过来了?
她不过是个穿越而来的人,什么朝代更替,什么国家兴亡,跟她有什么关系,只要能与自己心爱之人长相厮守,便抵过世间一切,不是吗?
怔仲间,一名军士匆匆过来,走到楚略跟前,俯首行礼。
“殿下,有紧急军务,陛下请你去主帐,升帐议事。”
“知道了,我随即就来。”
楚略待那人走远,回头朝君浣溪抱歉笑笑:“对不起,浣溪,我今晚不能陪你了。”
君浣溪理解点头:“没关系,你去吧。”
“我派人送你回帐去,可好?”
见他作势欲唤,当即阻止道:“不必,你不用管我,我慢慢走回去就好。”
自己原该料到,这偷得浮生半日闲,对他而言,却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现在是如此,以后登基称帝,便更是如此。
登基……称帝……
心中骤然一沉,这个日子,想必不会太远了吧。
……
楚略,又是一夜未归。
次日一早,君浣溪梳洗完毕,穿戴整齐,刚掀开帐帘,一道人影旋风般冲了过来。
睡眠不佳,自然精神不济,脚下一个趔趄,差点被推倒在地,那人双手一捞,将她稳稳固定在臂弯。
君浣溪吃了一惊,待看清来人面容,不由低叫:“临风,你做什么?”
卫临风一言不发,推她进得帐去。
“浣溪,骥东又生暴动,随州恐怕有变,我要提前出发了!”
君浣溪急道:“那大殿下怎么办?”
卫临风道:“我还是会带他一起走,我已经计划好了,到了骥东郡界内,先将他安顿在我卫府的属地,等随州平定,再去接他。”
君浣溪放下心来,点头道:“那好,楚略调拨了人马随行,你们一路小心。”
“浣溪——”卫临风眼光放柔,突然抓住了她的手,“最近,他待你好不好?”
君浣溪愕然,本能点头:“他待我,很好的。”
卫临风眉头紧拧,似有不甘:“再好,有我对你好吗?”
“临风,你……”
“我心里有了你,便再也容不下别人,我巴不得将你捧在手心里,我母亲也是极为喜爱你,除了不能让你当上皇后,其他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只有你,没有别人,我敢说,你若是嫁给我,会比现在好上一百倍!”
“我知道,我都知道……”
时光流逝,岁月不再,命运不可以扭转,选择也不可能重来。
而且,就算是重新再来一次,自己的心,也终究遗落在那个沉稳内敛的男子身上。
卫临风轻叹一声,道:“我今日一早过来,除了来向你辞行,更重要的,我想再问你一次,最后一次……”
“临风,你别说了,放手吧。”
“我不放,此去随州,再见不知何年何月,我这次若是放了,真不知下次……”卫临风身躯轻颤,激动低叫,“浣溪,你听着,联姻与政治向来是互通的,这一点我比你清楚,泠月公主这回亲自前来,阿略是决计逃不掉的,到最后,受伤的只会是你!这个,我绝不容许!”
君浣溪声音哽咽道:“用不着你说,我都知道,但是他在尽力抗争,我……信他。”
卫临风怒道:“你这个笨蛋,你这是自欺欺人!”
君浣溪含泪一笑:“只有你,总是骂我笨蛋,我这个固执的笨蛋,怎么值得你如此相待?临风,事已至此,放手吧……”
“现在还不晚,只要你一句话,我就带你走!我折返回来,就是为了带你走——”卫临风手间越握越紧,面上怒意渐渐散去,声音颤抖,变为苦涩与哀求,“浣溪,请你,跟我走吧!”
君浣溪忍痛,轻轻摇头,清晰言道:“临风,我不走,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会留在他身边。”
卫临风面色微变:“你!你心里,就只容得下一个他么?”
“对不起,临风,你是最懂我的人,你应该明白,我对你,其实……”
“别说!现在,不要再说——”卫临风松手后退,脸上是一副受伤的表情,“我明白了,我都明白了……”
“临风……”
“这个给你。”
金光一闪,却是他伸手入怀,从中取了只镯子出来,捧到她面前。
光华流转,色泽绚烂,入眼极为眼熟,正是卫府祖传的那只错彩金镯!
“我不能收……”
“你能!”
卫临风面色一整,双手突然用力,那炫目的金色被他硬生生掰成两半!
君浣溪惊叫:“临风!”
卫临风一步过来,将其中一截放在她的手上,俊脸上神情肃穆而决绝,不容抗拒。
“现在我没法说服你,我会等着,一直等着,哪一日你若是想通了,就带着这一半镯子来找我,你自己不来,差人到来也行,只要你一句话,金镯子一合之时,就是倾我卫临风所有,也会义无返顾,带你离开。”
君浣溪呆呆望着他,泪流满面:“临风,你何苦如此,何苦!”
祖传的金镯,他以这样的方式,又一次给了自己,说自己傻,他又何尝不是!
泪眼中,那道挺拔的青色身影一如初见时,潇洒转身,大步而去。
“我只想,给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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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水月镜花 第三十八章 帝星更替
卫临风携宇文明瑞走后,又是数日过去。
接下来的这段时日,天子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起初无寿还时常来请她前往看诊,到了后来,再也不来了。
而自己定日定时的问诊,不知是出于何意,每回近到帐外,大都被挡回,或是支去军医帐中。
但凡天子清醒的时候,却是更加勤勉辛劳,趁着天降大雪,战役稍歇之际,不论晨昏,必然在主帐中召见楚略于一干臣子,商议军情,谈论政事,制定政策,而更多的时候,却是单独跟楚略在一起,往往一谈就是好几个时辰。
看得出来,天子是在于时间赛跑,力争在生命的尽头,将自己身为一国之君的从政经验,以及那帝王心术,君臣之道,尽可能多地传给初为太子的楚略,使之成为一名合格的帝王。
起初,自己极力前往劝阻,到了最后,却是不得不放弃。
天子宇文敬,不仅是一位重病垂危的父亲,更是一代帝王,他的病症,已经是神仙难救,回天乏术,此时的心愿,除了尽力满足,还能如何呢?
对于众人的担忧,过来找她劝说天子保重龙体,都是只言片语打发回去。
只对于徐诺来询问,这才轻声一句“陛下怡然自乐,这是最后的时光,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且随他去吧。”
终于这一日,天色阴暗,乌鸦低鸣。候在主帐外,也不知站了多久,才听得里面一声唤。
“陛下宣太医署浣溪觐见。”
“臣遵旨。”
君浣溪疾步进帐,与楚略并排跪坐在帝寝前,仍是恪守职责,为他号脉检查。
宇文敬脸上有着怪异的潮红,闷喘连连,脉息时断时续。
那一只枯槁的手掌,原本软弱无力,似是感觉到她的气息,突然一翻,反手将她的手腕抓住,用力抓紧。
“浣……浣溪……”
君浣溪勉强控制心神,平声道:“陛下,臣在。”
宇文敬重重咳嗽了两声之后,喘息道:“朕……没法兼顾……对你不住……你……不要怪朕……”
君浣溪心头一颤,腾出一只手来,为他轻揉背脊顺气,低声道:“陛下的苦心,臣明白。”
宇文敬面露欣慰,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放松了力道:“你可知道,朕这些年来最开心的时光,却是在云川山中的茅屋,每日看着你们两人相互爱慕,又相互猜疑,哈哈……”
君浣溪心头一酸,点头道:“陛下,等你好一点,臣就带你回云川去,还是住茅屋,还要去爬山。“
“爬山……”宇文敬面上无限向往,只苦笑道:“可惜,朕已经站不起来了……”
“没事,让楚略背你上山去——”君浣溪说完,一拉身边沉默之人,急声道“快答应陛下,快啊!”
楚略咬唇,沉声答允:“是,臣背陛下上山。”
宇文敬闻听这一声,面色微微发白,痛苦低喃:“略儿,这个时候,你还是以臣子自居,却仍不肯唤我一声父皇么?”
“臣……”楚略眼中泪光闪现,呜咽出声,“儿……儿臣背您上山去……”
宇文敬轻轻笑了起来,十分满足:“你们都是好孩子,记住,等战事结束,将你母亲的坟迁回宛都去,厚葬在皇陵,就在朕的身边……“
楚略神色哀痛,点头称是。
宇文敬偏了一下头,朝帐帘处努力下嘴,低唤:“吴寿,我想看看……“
“是,陛下。“
吴寿赶紧过去,将帐帘掀起套好,帐中的灯火被那突如其来的冷风一吹,忽闪几下,跳跃不定。
宇文敬不为所动,目光掠过,抬起手来,指着立在帐外等候动静的一干文臣武将道:“他们还算忠心,你往后,要知人善用,相信他们会一直辅佐你,度过危难,将天宇王朝的江山撑下去。”
“是,儿臣自当尽力。”
宇文敬点头,朝吴寿示意,微弱道:“好了,让徐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