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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陛下关心,沈老先生并不曾为难我,这只是一场误会,我已经向徐将军说明情形,此事就不必追究了吧。”君浣溪边说边是走上前去,卷起衣袖,手指搭上他的腕脉,沉思一阵,点头道,“陛下的状况不错,脉细平缓稳定,若能一直这样好生将养治疗,臣保证这痊愈的时日还能提前一阵。”
她说这一番话声音并不算大,语气也是轻柔和缓,却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宇文敬听得龙颜大悦,含笑道:“好,好,你好好给朕诊治,等到朕痊愈的那一日,朕定当好好奖赏你!”
说到这里,话锋一转,捻须笑道:“浣溪,你说,你想要什么样的奖赏?”
君浣溪不防他有此一问,怔了一下,低声道:“陛下的龙体康健,乃是天宇兴盛之根本,臣指责所在,一无所求。。。。。。”
你大可以借助这个机会讨要赦免恩赐,你这样聪明,自然会明见事态,利用时机。。。。。。
不经意想起沈鸿儒说的话来,心念意动,回话时便是语音拖长,稍显迟疑。
宇文敬面色不变,只是追问:“真的,无所求?”
“臣。。。。。。”君浣溪低下头去,心里思忖着此时讨要赦免恩赐的可能性,深思一阵,却并不习惯利用治病救人来为自己谋求利益,这有违医者素养本性的事情,别人无妨,自己确实做不出来。
思绪一定,不觉苦笑,自己这自视清高的气性,实在不讨好。
于是禀道:“回陛下,臣确无所求。”
宇文敬闻言一怔,继而呵呵而笑:“朕知道你脸皮薄,说不出来,这样吧,朕来帮你定一个奖赏。。。。。。”
君浣溪眨一下眼,好笑道:“陛下,臣丰衣足食,一家安乐,自己都想不出什么想要的物事来,难道,陛下认为臣还缺了什么吗?”
宇文敬看她一眼,缓声道:“你是缺了一样,那便是。。。。。。尊贵的地位。”
“尊贵的地位?”君浣溪喃喃一声,不禁哑然失笑,“臣无才无德,却因为陛下御笔一挥,便是位列天宇四大公子之首;又因为陛下亲自封赏,一进太医署就做了大夫,如今声名已到极致,臣已经知足了,不敢奢求其他。”
大夫,已经是太医署级别最高的太医,而当今掌管太医署的太医令许逸医术高超,地位稳固,天子的意思,应该不会是让自己一个年轻小辈取而代之,那么,自己还能如何擢升?
天子心情好,偶然一句玩笑话,却也不必当真。
“陛下,臣今日先为你针灸,然后实施按摩穴位。”
说罢,侧身打开药箱,从针囊里取了银针出来,找准宇文敬头部的各处穴位,一针接连一针扎下。
不可否认,宇文敬是个十分配合的病患,自己一旦施针,他便闭眼不动,再无话语。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针灸完毕,君浣溪取过一旁宫女手中的布巾,为宇文敬轻轻擦去额上的汗水,温言道:“陛下先歇息一会,等下臣再为陛下实施按摩。”
宇文敬睁眼看她,突然一笑:“浣溪,朕的三位皇儿,你也都见过的,不知你对他们印象如何?给朕说说吧。”
君浣溪吃了一惊,含糊答道:“三位殿下都很好啊。”
“都很好?”宇文敬皱眉,继续问道:“朕想知道,他们分别好在哪里?朕要听的,是实话。”
天子的语调平和,实际上却是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味道,隐隐含有强行作答之意。
伴君如伴虎,此话一点不假,前一刻还是风平浪静,喜笑颜开,下一瞬便是风雨骤来,不辨深意。
可是,此时就是借她一万个胆子,她也不敢再天子面前评说皇子殿下的是非!
君浣溪想了想,小心答道:“太子殿下温文良善,二殿下骠勇精明,四殿下洒脱飘逸,各有各的特质,陛下得子如此,真是有福。”
宇文敬应了一声,笑道:“尽拣好听的说,朕想不到你这张嘴巴还真甜,说得朕心里舒坦,唉,其实朕还有。。。。。。”声音顿了顿,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只默然不语。
君浣溪心中不安,轻声道:“臣是实话实说。陛下,让臣给你按摩吧。”
宇文敬摆了摆手,指着丹陛下的坐席道:“今日就不必了,你坐下来,陪朕说说话。”
“是,陛下。”
这一回,依言坐在他指定的位置上,刚一坐下,就听得顶上一声问话:“浣溪,你今年多大岁数了?”
“臣今年一十八了。”
“哦,十八岁,也不小了。朕听许逸说,城里不少大户人家都托了婆子来给你说媒,你怎么总是不予应允?”
君浣溪心头一紧,平声道:“回避下,臣已经有了心仪女子,自然不愿再答应亲事。”
“原来已经有了意中人,怪不得”宇文敬点头表示理解,似是不经意问道,“对了,被南医公子看上的女子,应该小有名气吧,不知是哪一户的千金?”
“这。。。。。。”
虽是夏季,额上却已经沁出冷汗,此时方才明白,说一个谎言并不困难,难的是要用无数个新的谎言去掩饰遮盖!
面对顶上那一双精明的眼眸,胡乱编个姓氏人名根本不可能,而鉴于花瓦儿的特殊身份,她的名字也是不能用的,怎么办,自己该怎么自圆其说?
“浣溪,朕不喜欢别人骗朕,上回你假冒他人姓名,甚至远走他乡,朕都已经既往不咎了,这一回,你莫再让朕失望”宇文敬目光过来,轻轻笑道,“你若说不出来,朕倒是想给你做个媒,太常卿冯大人的千金,年方十五,据说生得如花似玉,举止大方,配你也不算太差,你意下如何?”
“陛下的好意,臣心领了,只是。。。。。。”
宇文敬狭眸微眯,沉声道:“朕亲自指婚,你还想抗旨不成?!”
“臣不敢”君浣溪一咬牙,朝着丹陛的方向,扑通一声跪下,“陛下,臣到底什么地方让陛下不满意,还请陛下明示!”
“还算是个聪明人,知道朕不会无缘无故指婚,不过,”宇文敬笑了笑,话声渐渐凝重,“朕先前给你众多机会,让你自己承认,你却自以为是,一一放过,这也怪不了他人!”
君浣溪心头狂跳几下,强自镇定道:“臣愚钝,不知陛下为何动怒?”
宇文敬目光一凛,眼里映着火光微微跳动,忽然厉声道,“君浣溪,你可知罪?”
君浣溪深吸一口气,俯首道:“陛下息怒,动气对陛下身体不好。臣,确实不知所犯何罪?”
对于天子,先前采用化名只是为了好玩,后来携家远离也是迫不得已,自己确实没做过亏心事,唯一的一件,便是欺瞒真实性别,入宫当了太医。
若是认罪,只此一件,可是这一件,罪至欺君,足以让自己人头落地。
心中隐隐有些明白,吴寿今日来传自己,神色如此奇怪,他是天子近前之人,只怕早已得知原委,只有自己才是浑浑噩噩,蒙在鼓里。
天子,难道已经得知自己的性别秘密?
应该不对啊,老师与两小是决计不会说的,蒙哲和花瓦儿已经不在京城,那三人身中异术,如今笃定她是男子,那位沈伯父也不会做这种毫不利己的事情,除非是自己梦中不慎,全盘托出这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事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悔,非要朕亲口说破吗?”见她低头不语,宇文敬一掌拍向御案,森然道,“君浣溪,你女扮男装,其君犯上,如今还有什么话要说?!”
他,果然是知道了。。。。。。
君浣溪脑中轰然一下,顿时一片空白,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陛下。。。。。。何出。。。。。。此言?”
“你只须说,你认,还是不认?”
认,不见得会死,但是以后的日子便会十分被动,了无生趣,最重要的是,她根本想不出天子心里在想什么,到底要如何处置自己!
不认,反正自己还有喉间那物撑着,据理力争,坚持到底,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不过,若是找了内宫嬷嬷一类的人来脱衣查验,便是连认错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堕入万丈深渊!
顶上的杀气丝丝传来,令人心底生寒,同时,一个想法忽然而至,让人措手不及
天子此言,会是诈敌之计吗?
天宇律法向来严苛,自己虽然只是一名太医署大夫,却也算是朝廷命官,廷尉在定罪缉拿之际,首先要看的便是人证物证,这两样,缺一不可。。。。。。
诈敌,一定是诈敌!
宇文敬见得底下那张阴晴不定的俊脸,不禁冷笑:“君浣溪,再聪明的人,也会有马失前蹄的时候,朕本来只认定你是医学奇才,这几年来在封邑长了不少见识,胆量大些也是正常,没想到,孟丞相前来向朕举荐你,孟丞相那般眼高过顶之人,除了卫临风,这朝堂上文武大臣没一个他看得入眼的,居然说你是惊世之才,愿意培养你成为他的接班人!你说,对你的生平经历,朕怎么能不觉的奇怪呢”
见那少年太医伏在丹陛下,一动不动,又道:“于是,朕派吴寿去了漓南,想打听下这两年多来你在那封邑城市怎么过的,是否有何奇遇,没想到朕这位中常侍忠心耿耿,心思细腻,不仅去了封邑,还追溯到了你们原本居住之地,哈哈哈,这一下,朕什么都明白了。。。。。。”
吴寿,原来是他出的这趟公差,惹出的祸事!
这位平日寸步不离的天子近臣,一出门就是一个月,自己当时也是觉得奇怪,却压根没想到这是与己息息相关!
自己女扮男装已久,连那普济药行的李掌柜都是毫不知情,那吴寿,究竟查到了什么?
“吴寿,你进来”宇文敬朝着一侧轻唤一声,沉声道,“把你所闻所见,还有那签字画押的供词,都给君大夫说一说吧。”
君浣溪随他目光过去,只见丹陛右侧一直低垂的幔布被人掀开,一名深衣人影步了出来,正是吴寿。
吴寿低头躬行,到得天子身前不远处,行礼之后,即是坦言道:“臣一直寻访到当年陛下治伤滞留的普济药行,然后请掌柜找人带路,去了君大夫一家人居住的山谷,在谷口,找到君大夫当年经常赊借米粮的农家。。。。。。”
农家,那户农家居然一直都在,不曾迁徙!
君浣溪面容发白,几欲昏厥过去,在代替来时去药行看诊之前,自己曾经几次随童儿一道前往借粮,或是用药草换些生活用品,那个时候,自己是。。。。。。女装。
“经那农户证实,君老先生膝下只一名美丽聪明的女弟子,还有两名少年药僮,一家四口相依为命,除此之外,更无他人。此是农家一家人签字画押的供词,臣单骑回京,那一家人随后续车马而行,最迟十日便可抵挡宛都城。”
宇文敬手一挥,几页纸张飘然落在眼前:“君浣溪,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是啊,大祸临头,还有什么话说?
危难之际,能够救命的那三人,还在自己府中昏睡,自己也真够混,居然把他们都灌得不省人事!
却不知道,坦白从宽这句话,在这个时候,还有没有用?
“臣。。。。。。有话要说。”
君浣溪伏在地上,并不抬头,思忖良久,方才诚恳道,“臣起初体谅老师远行看诊辛苦,方才扮作男装,替师而去,并不曾想到出诊第一日,便会遇见贵人;之后得到陛下玉佩,惴惴不安,出于下策,才搬离原地,去往封邑,继续扮作男子,也是希望累积声名,以己之长,赚取更多钱财,让家人衣食无忧;得知老师进宫,臣担心老师忠直耿介的心性,会惹出是非,无奈之下,只得恳求陛下,随老师一道在太医署供职,这样彼此也好有个照应。。。。。。以上,句句属实,请陛下明察。”
宇文敬并不作答,只侧头问道:“吴寿,是这样的吗?”
吴寿垂手而立,低声道:“大体正是如此,陛下。”
君浣溪闻听两人对话,天子话声中似有一丝戏谑的意味,心头一喜,赶紧又道:“臣虽有欺君之罪,却亦有忠君之心,请陛下明察之后,再予定罪。”
“这倒是实话,但是,你胆敢起欺朕两年之久,这胆子也真是不小,让朕想想,该怎么给你定罪,是下到诏狱,予以重罚,还是”宇文敬眉头皱起,似是下定决心,慢慢扯起一个笑容,“是女子,自然不能拜相,要想将功折罪,办法只有一个,便是嫁与我宇文皇室,做我宇文敬的儿媳妇,得到这世间女子所羡的至高殊荣,背后辅助夫君,一展胸中大志,成就这秀丽江山。。。。。。”
“打入诏狱,还是嫁为王妃,你任选其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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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水月镜花 第一章 他来劫狱
长青宫中,高低错落的灯火一如人心中的思绪,明暗不定。
君浣溪瞠目结舌,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而自己,却是都不想选啊,难道,就没有第三个选项?
见她不语,宇文敬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一遍:“打入诏狱,还是嫁为王妃任选其一吧。”
“陛下……”君浣溪苦着一张脸,眼角余光朝宫殿两侧瞟去,却是在看那一抹墨色,那个人,还在自己府中沉睡呢,怎么可能前来解围……
“你说,朕那三个皇儿,你中意哪一个?”
正值心思紊乱之际,这一声,宛如一个惊雷在头顶上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