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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奕昀面色不变,眼神已经冷了下来,语气却是温和的:“既然夫人喜欢让宝娟伺候读书,宝娟自己就须得饱读诗书才是,住在西厢房看书取书不大方便,人也嘈杂,惜墨阁后头的抱厦却是不错,屋里设有地龙,冬暖夏凉的,比邻清泠院,景色也怡人,最要紧的是惜墨阁里藏书多,平日夫人取了书来吩咐她读也方便。”
说到此处,沈奕昀文雅一笑,俊朗的眉目舒展开来,仿若能让冰雪消融:“宝娟就搬到惜墨阁后头的抱厦住吧,玉坠也一并去伺候。”
宝娟脸色有些发白。
从二门进了内宅,左手侧是清泠园,是十分漂亮的花园,正对着的就是惜墨阁。惜墨阁距离卿园不远,却是搬离了卿园,住在那里,相当于独子幽居……
沈奕昀这是明摆着不想碰她。
云想容挑眉,太后赐人时虽然没有明说是赐给沈奕昀的侍妾,意思却也差不多了。她不好表现的妒妇一般冷待此人,也因她是太后的人,软不得硬不得的只能控制着,却不曾想沈奕昀做的倒是干脆。
玉坠儿笑着应是,去为宝娟张罗行礼了。
王氏却是看出一点门道来,待宝娟走后不赞成的道:“太后娘娘赏赐给四弟的人,四弟也要好生对待人家才是,那样水灵的姑娘,可不能委屈了她。”
沈奕昀笑着道:“多谢大嫂关心。”又对云想容道:“对了,我回来是跟你说一声,待会儿我要和大哥去胭脂胡同吃酒,晚上不在府里用饭了。”
云想容眨了眨明眸,微偏着头看他。
王氏的脸却瞬间发青。
所谓胭脂胡同,那一整条街都是私馆,虽比八大胡同略微高雅了一些,可都是一样做皮肉生意的地方。
王氏如今已经三十岁,已是中年,白莫离却是俊朗的青年。她看着不许纳妾,不许纳通房,却管不住他章台走马……
在外人跟前。她又不好发怒,要保持着贤惠温良的形象。
心里却如同火烧一般,草草的与云想容又寒暄了几句就带着杏花告辞了。
见王氏走远,沈奕昀沉下脸拉着云想容的手进了屋。
下人们行礼。
卫二家的恰好挑选了一件银红色遍地金石榴纹的褙子和一条月牙白石榴裙搭在屏风上,见沈奕昀面色不善,担忧的蹙眉,行礼带着小丫头们退下。
云想容含笑望着少年别扭的俊脸,金刚石的精致花头步摇在脸颊边摇曳生辉,粉颊莹润。
沈奕昀绷着脸坐在床畔,拍了拍自己身边:“六儿。过来。”
云想容依言过去,挨着他坐下。
沈奕昀道:“你信我去胭脂胡同?”
“男人家有应酬喝花酒不是很正常吗?我为何不信?”
沈奕昀语塞,的确。男人喝花酒应酬等事正常,纳妾纳通房也正常,可他们如今才刚新婚啊,难道云想容一点都不在意?
还是在意的只有他自己?看到大嫂在云想容面前抬举那个什么宝娟,丝毫不顾及云想容的感受。他就忍不住要让大嫂也尝尝滋味。
谁料想云想容却没反应……
他失落的叹息。
谁知身旁的始作俑者却是噗嗤一声笑了,螓首靠在他肩头,玉臂挽着他胳膊,柔软丰满之处恰好包围他的上臂。
“我知道你即便去喝花酒也不会乱来的,也知道你不是饥不择食之人,更知道你是在护着我。我都知道。”
虽然是笑着,眼泪却潸然而下,滴落在沈奕昀的袍袖之上。
同样的情况。刘清宇与沈奕昀是截然相反的对待。
前世恬王妃给刘清宇安排人,刘清宇可是笑纳,丝毫不顾及她的感受。
她不愿意记得刘清宇,甚至恨他,恶心他。但在婚姻之事上,前世她是失败者。今生难免会小心翼翼,生怕有一步走错。也难免会不自觉的拿前世和今生的事情来作比较。
比较之后,就越发的觉得沈奕昀是难得的。
这样好的男子,值得托付终身。即便将来他为了自己的抱负身陷囹圄,家破人亡,她也甘愿陪着他走一遭。
沈奕昀知她只是逗自己,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好气又好笑,他在她面前,竟然表现的像个毛头小子一样,低头,瞧见宝蓝色的袍袖上多了几点深蓝,立即意识到她在哭,忙双手握着她肩头道:“怎么哭了?我是气大嫂的,方才我的确是受邀出去吃酒,和薛颂、苏世元他们一起去醉仙楼,并不是去胭脂胡同。”
“我知道,我知道。看你急的,”云想容拿了帕子拭泪,道:“我只是感动。你能这样护我。”
沈奕昀见她的确并无伤心之意,这才松了口气,“我承诺过你的事一件都没有忘记。你不喜欢的,我不会做。我保证。”
“我自然信你。可我总觉得亏欠你。”
沈奕昀笑道:“你在我身边,能与我就伴,照顾我体贴入微,我已很欢喜。”
云想容望着沈奕昀的脸,吸了吸鼻子:“那你今晚早些回来。”
沈奕昀搂着她的腰摇晃:“我知道了。”
在她额头落下一吻,沈奕昀站起身。
云想容嘱咐道:“你才刚为了气大嫂说了那样的话,还是先去解释清楚为妙,免得大嫂和大哥有误会。”
沈奕昀闻言只含糊的应了一声。
王氏又不是不知道白莫离出去取乐,不过之前吵过几次罢了,否则今日何以如此在意?大哥原本也是大大方方出去,没想瞒人的。
第二百六十章 回门
云想容见沈奕昀神色不大对,略微一想就明白了,未免有些尴尬,不在催他去给王氏解释,为他理了衣裳,道:
“别吃太多酒,也别吃冷酒,免得写字手打颤。皇上赐的假也没几日了,你还要趁机做自己的事,别叫吃酒给误了。”
“知道了。”沈奕昀握了一下云想容的手,嘱咐她自己用饭,又说了几句闲话才出去。
沈奕昀一走,卫二家的就端了蜂蜜红茶进屋来,轻放在云想容手边的金丝楠木雕花矮几上。
云想容笑着道谢。
卫二家的见云想容神色如常,眼睛却红红的,似哭过,心疼又焦急,生怕以云想容那个刚烈性子从此与沈奕昀疏远了,斟酌言辞劝说道:
“夫人莫介怀,您不知道,爷平日里就是那个冰块脸,您进门后他笑容才多了些,从前我们常常分不清爷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孤僻惯了,又不懂如何与女子相处,您千万别忘心里去。”
云想容见卫二家的急得额头都冒汗了,心下为沈奕昀有这样忠仆开怀,也幸好有她这样的忠仆,当年家变后六岁的沈奕昀才能活下来。
云想容对卫二家的十分敬重也很感激,早已不介怀从前她来警告自己的事,拉着她的手在圈椅坐下,笑道:“卫妈妈不必担忧,我都知道的。”
卫二家的心仍旧悬着,又道:“您与伯爷相处久了就会知道了,他其实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咱们这些老奴之所以愿意追随他,早先是因为老侯爷,可后来全是因为伯爷本身是值得托付的人,生在那样的环境,无奈要在外人面前演戏。扮演对方希望看到的角色,所以在府里,越是对亲密的人,他才越不会作假,夫人一定要多担待伯爷,伯爷对您的心意天地可鉴,当初在兴易县,楚家人要夺您的继承权,他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变法通知了尉迟大人,所以尉迟大人才及时赶到。从那之后,夫人身边的每一件事伯爷都在暗地里关注,比他自己的事都上心。”
说到此处。见云想容面色惊讶,卫二家的心下稍松:“爷就是那个别扭的性子,明明在乎夫人,做了什么还不让夫人知道。夫人就念在爷一片真心上,多多包涵。”
原来他还为她做了这一桩?
惊讶化作暖泉。云想容觉得心都跟着温暖软化了,水眸含了波光,点头郑重的道,“我知道了,多谢卫妈妈。”
卫二家的即便担忧,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起身退下。
云想容则是端起那盏蜂蜜红茶啜饮,甘甜温暖的茶汤滑入腹中,醇香可口。从心里暖到四肢百骸。
虽然成婚不过两日,但以他们相交这段时间她对沈奕昀的了解,他的确是值得托付终身之人,不论他会做什么,即便逆天又何妨?只要他真心待她这便够了。
云想容秀气的浓眉皱起。她也该克服自己的恐惧,尽到妻子的责任。这样对他也是公平。
柳妈妈装裱了字回来,就照着云想容的吩咐将那副字收进了库里。四名侍卫也被英姿安排进了伯爵府。专门关注上院的情况。
沈奕昀是近戌时才回来的,身上酒气不大,想是先去了外院书房盥洗过后才回卿园。搂着云想容说了今日出去的一些趣事,手却只规规矩矩的搂在她腰间,一寸都不敢乱动。
云想容原本已经做了心理准备,若他有进一步举动,就算她心里再怕也会从了他。到最后他呼吸渐渐均匀睡下,他们仍旧只是单纯相拥而已,云想容不自觉的松了口气。她畏寒,夏季也很少出汗,被他搂在怀里枕着他的肩胛,身上暖和,不多时就睡了。
原本“沉睡”的沈奕昀这才张开眼,怜惜的吻吻她的额头。
她自己都不知道,今晚的她浑身紧张的绷紧,像是受惊的小兔子,他还哪里舍得吓她?
看来她的侯爷父亲对她的母亲当真很差,已经差到让小小的女孩心里留下如此重的阴影。
沈奕昀看着红绡帐,盘算明日回门的事,到了半夜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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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氏一清早就吩咐云娘预备了云想容最爱吃的桂花糖糕还有几样小菜,去给老夫人问过安,就与孙妈妈急急忙忙到侯府门前翘首以盼。
不多时,两辆华丽的马车在四名护卫和一众仆婢的护送下缓缓而来,孟氏激动的险些要撩起帷帽上的白纱,双手绞着,欢喜又焦急。
孙妈妈道:“定然是大爷接了六小姐和姑爷回来了!”
“是啊。”
马车到了近前,云佳宜先下了车,笑着给孟氏行礼:“三婶。”
孟氏道了声辛苦,云佳宜笑称不敢,道:“我去承平伯府时,妹夫和六妹已经预备妥当了。”
英姿和柳妈妈给孟氏行礼,撩起车帘。
沈奕昀先轻巧的跃下,见了孟氏,恭敬行礼,唤了一声:“母亲。”
孟氏欢喜的连连点头,撩起纱帷,“奕哥儿。”
云想容探身出来,笑道:“母亲怎么在这里等?”
说话间,英姿放好了垫脚的红漆木凳,沈奕昀亲自扶着她下了马车,为她理了理鬓角被风吹乱的长发,云想容回以一笑。
男子地位尊崇,更何况还是贵为伯爵且为新科探花郎的沈奕昀?谁能想得到他会这般照顾云想容?。
见二人如此恩爱,孟氏凤眸里含着欢喜的眼泪,忙吸了吸鼻子,笑道:“我睡不着,一大早起来就预备了你爱吃的,你父亲今日休沐,你祖父、大伯父和二伯父都请了假,宝儿也没上学,你姑姑,三堂姐和四堂姐也都回来了,这会子男人们都在兼济堂,你们先去给祖父他们行礼,就快来春晖堂吧。”
拉了云想容的手,孟氏只觉得穿了红色遍地金石榴纹褙子的云想容越发多了女子的娇柔。脸色也不是前一阵子病中苍白,如今面颊粉润,红唇光泽,眉眼含情十分的精神,终于放下心:“看你过得好,娘就放心了。”
云想容笑着道:“伯爷待我极好,娘亲不必挂怀,我反而担心你。”
自从定国公一脉消亡,邱氏惨死,云敖回到孟氏身边起。云想容已有八年没有叫过孟氏一声“娘亲”,一直敬重又疏远的称呼母亲。
孟氏强忍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连连道:“娘很好。你别担心,娘很好。”
孟氏如此,惹得云想容眼眶也红了。
沈奕昀见状道:“娘,咱们先进去说话吧。”也随云想容称呼孟氏。
孟氏连连点头,拉着云想容进门。沈奕昀则跟在后头。
进了仪门来到兼济堂前,云想容与孟氏暂且作别。
才刚进兼济堂大门,云佳宜的小厮骏惠就先看到了他们,往里头传了句:“六小姐和沈伯爷回来了。”
二人踏上台阶,与迎面而来的楚晏走了个对面。
云想容笑道:“晏表哥,你也在?”
“我和外公都在。”楚晏儒雅笑着。去了趟吐蕃,面庞晒黑了不少,气势却显得凌厉了。他笑望着沈奕昀。道:“沈伯爷。”
沈奕昀笑着道:“晏表哥。”
楚晏一介商贾,沈奕昀能依云想容叫楚晏一声表哥,是对云想容的尊重。
楚晏挑眉,笑容十分满意,对沈奕昀的印象更好了。
三人进了屋。云敖迎上前来道:“本以为你们还要耽搁一阵,不成想以墨这么快就将你们接回来了。”
以墨是大少爷云佳宜的表字。
沈奕昀先行礼:“参见岳父大人。”随后道:“一早起身就预备得了。等着大堂兄的马车来。
“恬王那边安排妥当了?”
“稍后在过去不迟。”
说着话,一行人到了侧厅。云敖虽不喜欢沈奕昀的身份,却欣赏他的才华和见解,是以这会子表现的客气也不十分热络,总归没有排斥沈奕昀,拉着他为他引荐屋内众人。
“这是你祖父,你外公,大伯父、二伯父,这是你姑父,如今任户部侍郎。还有两位堂兄和两位姐夫。”
云敖一一指过云贤,孟方,大伯父云海,二伯父云恒,姑父何茳,大少爷云佳宜和二少爷云佑宜,以及三小姐云怜容之夫户部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