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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留随意。
其实我哪有主动权,不过是他高兴了,让我靠得近些,他不乐意了,又将我推得远远的,东洲地道里短暂的温存,镜月寺里片刻的真心,仿佛从未发生过一般。那时我近乎以为自己能取代蓝照儿的地位,原来依旧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他可以弃蓝照儿不顾,又怎会对我挂心。
人最大的失望都源于最绮丽的欲望与幻想,我想我的这场盛大的海市蜃楼是该消散了,从前,我奔向的,我自以为英勇无比、不顾一切奔向的,不是百转千回铁杵磨成针的爱情,不是入骨相思熬成君心似我心的皆大欢喜,而是与绿洲越行越远的沙漠腹地,它幻化出绚丽的光影诱我不懈深入,以至于快要忘记有多少人葬身于它的冰冷无情。
君若无情我便休,我终于不能再厚脸皮地追着他,强留在他身边,但有些事,我需要问清楚,两万西府兵在怀古山丧生雪海,他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我阿爹陆机凉的死是不是与他有关……这些我都要问清楚。
然而当我回到平京,进了皇宫,才真正清醒过来,倘若那些事真的与他有关,他又怎么会向我坦诚?纵使他心中坦荡,承认他做过不好的事,而又我能奈他何?他已是皇帝,万万人之上的掌权者,我陆缨不过小小蝼蚁,他让我不必回京,不过是允我选择一种活下去的方法。
我不禁佩服自己如此冷静,尤其在见到苍宇后,愈发觉得自己真正是既潇洒又冷酷,当年在鱼山的虎虎雄风又好像回到了自己身上。
苍宇见到我出现在璇玑宫时,并没有多意外,两只眼睛甚至舍不得从面前的奏章上腾出空来看我一眼,只说道:“你在霜华居的东西,朕命旭娘都搬进了瑶光阁,有什么东西需要拿走的,自己去取吧。”
我直勾勾地盯着他面前堆叠得高高的奏章,硬着嗓子道:“我只是来取回遗落在霜华居的刀剑,其他也没什么可以带走的了。”
“哦。”他淡淡应了一声,提笔在奏章上写了一行字,方抬起头来,面色依旧苍白,但比之前好了许多,看来风白杨医术果然高明,不需旁人再操心。
他又说:“朕在东洲受困,你也算救过朕,需要什么赏赐,尽管开口。”
我昂着头,做出一番自认为且高贵且冷艳的神色,“陛下金口玉言,莫要随意开口,若我要陛下给云翳一个公正的未来,陛下可能答应吗?”
“不可能。”他答得斩钉截铁。
“我也没指望陛下能答应,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陛下您看重的东西,我陆缨其实一点也瞧不上,陛下的赏赐,我也一点都不想要。”
他笑了笑,缓缓站起来走到我面前:“那更好了,朕最讲求节俭,赏赐能减则减,你既是不肯要,那朕也愿意顺你的意,就不给了罢。”他穿着丧服,身上裹挟着一股涩涩的草药味,将他左一个“朕”又一个“朕”树立起来的君王风范削减了不少。
“不过从前陛下送妾身的那柄素尺,妾身本也不想要。但妾身在东洲时,为了救陛下不慎丢失贴身短刀,,于情于理,那素尺都应当作为陛下对妾身的补偿。”话语间,我也忍不住左一个“陛下”,右一个“妾身”,语带讥讽。
他好似浑然不在意,依旧笑得温文尔雅:“送出去的东西,朕自然不会再要。”边说边端详着我,将我从上到下恣意看了一遍,仿佛第一次相见一般,看得我毛骨悚然,脸上的高贵冷艳顿时有些端不住。
他眸中依稀荡出星星点点的笑意,又倏然碎裂,隐隐有陌生的情绪浮现,但不过昙花一现,来不及待我看清便已消散不见,只余乌黑的双眸平静温和地望着我,“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然也没有力气大老远跑回来拿东西。”
“好好将养着,别落下病根。夫人年已十九,该尽早重做打算,朕允你今后嫁娶自由。”
刚才我自称“妾身”,可原来在他眼里,我已经不是他的人了,竟是要我另找婆家。
我嘴唇抖了抖,说不出话。
他也不再多说,只唤了门外的侍从领我去瑶光阁,我向他行了大礼便退出殿门外。
经此一别,我与他将永远没有什么交集了,自己也知道心里还是舍不得的,忍了又忍,终是停下来,转身去看他。
他负手立于殿内,脸上的笑容有些模糊不清,“怎么了?”
万千个念头闪过,我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明明是要摆足了姿态离开的,临到头还是控制不住手脚。我不自觉往殿内走了两步,问道:“陛下,身上的毒可解了?”
他缓缓上前一步,又顿住,低声道:“已无大碍。”
我点点头:“那便好。”说完,心知再也没有理由耽搁,转身踏入殿外的葳蕤春光中。
作者有话要说:
、三出平京
权力更迭,风云变幻的王都里,唯有赵韶还是那个赵韶,依旧嗜书如命。不过他已无抄书的闲暇,苍宇钦点他为佐著作郎,跟着乔太傅一起修撰《章书》。
我去扶苏院找他的时候,他已坐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书册中,伏案苦写了整整五日,这部史书宏大的编撰工作刚刚开始,他已把自己搞得跟鬼一般,不修边幅,发髻凌乱,唯一双眼睛闪闪发亮。
“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年寿有时而尽,荣乐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无穷。是以古之作者,寄身于翰墨,见意于篇籍,不托飞驰之势,而声名自传于后……”
我扶额叹息,“赵二哥,我听不懂啊。”
赵韶咽了口吐沫,一把拉住我,“阿缨啊,你可知道太傅大人,博观坟籍,广闻多识,其所论释,多见称述……我跟着太傅大人一起修书立传,你知道,你知道……你知道我现在的感受吧?”
“不知道。”
“夜不能寐,恨不得翻遍所有典籍,惟愿笔耕不辍,写出几卷来再与太傅大人商讨……哎,古人说得好,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如今天天能和太傅大人一起谈书论作,真是,真是……我真是太激动了!”
我默默擦了把脸上的唾沫星子:“赵二哥啊,你在平京好好地写书哈,我要回鱼山了,你有什么话可以托我带给师父他们。”
“啊?你回鱼山干嘛?陛下又要你去请我四叔出山?我跟你说,这事儿真的挺难……”
我一拍书案,“赵二哥!你有完没完啊!马上写封家书给我!我给你带回去!”
他一愣,摸了摸嘴角的胡茬,讪讪道:“我每月都有写啊,不用你特意……”
我双眼一瞪,他立刻恍然大悟状,“想起来了,我正有一桩事要与阿函说,近来日日写字,手都快断了,我直接说与你听吧。”
他饮了一大口水,道:“扶苏院下又建了礼乐馆,太傅正打算采编苍乔国各地曲辞歌谣,编成一本诗集,我觉得这差事比较对阿函的口味。”
说完他又皱起眉头:“不过依阿函的性情,要她来平京,难如登天,我也不强求。”
“嗯,阿函姐姐向来不喜欢做官什么的,说什么‘闭户高眼辞贺客,任他嗤笑任他嗔’,什么‘平生所学供埋骨,晚年为诗欠砍斗’,年纪轻轻的,说起话来倒暮气沉沉,像是要守节似的。”
赵韶摇摇头,“我们赵家,四叔和大哥经商,我和阿川出来做官,这样已经足够了,不需所有人都抛头露面,阿函那性子倒是适合四叔当年隐居那一套,她继任鱼山的家主,是最合适的。”
我粲然一笑,心想这样更好了,以后我就在鱼山混了。
“既然你和阿川打算做官,那就要努力啊,你现在是佐著作郎,将来就是著作郎,一步一步,将来说不定能像太傅大人那样,侍讲东宫,助皇上治国平天下。”
他摸了摸乱糟糟的头发,颇有些不好意思,“说起来,还是阿川比我有能耐,他如今都已经做参军了。”
“是吗?什么时候的事情啊?我记得他之前一直都只是军主呢。”
“就是年初的时候啊,先皇将金抟调任北疆,又封了阿川做参军。听说前不久,北方异族有动静,结果人还没打过来,金抟跟赵川两个人领了几百个兵士,像土匪一样到古襄草原上劫掠了一番,匈奴人简直欲哭无泪,没想到他们从前的流氓行径被人学了去,还比他们更嚣张。”
“那匈奴人不会再复仇吗?”我深刻记得上一次战事。
“如果他们敢来复仇,那这次就真的是来送命了。”赵韶目光变得幽深起来,眼中有洞若观火的澄澈,周身的书卷气也不自觉减了不少,竟隐隐有一丝谋略家的味道。
“我倒是希望他们打过来。”我说,“这样才能为我阿爹复仇。”
“我知道你一心想报仇,阿川他何尝不这样想,但总要等到最好的时机。你看当初蓝相树大根深,就算北疆一战蓝嵘有过,最后也只是他一人流放,蓝氏依然稳固,大家都以为蓝相一党难以对付,结果呢,他自寻死路,非要谋反,皇上出手比先帝更狠辣,蓝氏一党悉数剪灭。阿缨啊,你只需要等待就好,阿川他会为你复仇的。”
“可有些仇,错综复杂,对错难论,或者仇家是根本不可能撼动,怎么办?”
赵韶认真看着我,“这也是我担心你的地方,有些仇恨、冤屈,霍霍滔天,复仇之路崎岖险阻,说不定还会拉上自己的性命,到最后可能什么也没有,反误了自己一生。就说我们赵家,若我们当时拼尽全力找定野王复仇,会怎么样呢?可能这世上会永无赵氏一族,定野王没有杀尽赵家人,我们却自己绝了赵家的根。”
我怔忡看着他,他拍拍我的手,“四叔说得对,高明的复仇不是以命抵命,以血还血,而是活下去,好好活下去,努力精彩地活下去。”
眼泪不自觉涌上来,我匆忙擦掉眼泪,向他展颜一笑,“阿韶哥哥,我知道了,我不会胡乱来的。”
“嗯,到鱼山去,好好休养,想必皇上让你出来也是这样想的。”他像是松了一口气,“对了,前些日子,阿函来信说她忽然对西洲曲有了兴趣,整日研究哼唱,你回去也跟她学学,找点乐子,心情好了,再回来。”
眼眶又有些湿润,我拼命点头:“嗯嗯,阿韶哥哥,你也保重身体,不能一心只埋在书堆里,以后平京只你一人孤身奋斗,要谨慎小心,我也不能在皇上面前帮你说话了,多保重。”
我站起来,隔着书案抱了抱他,他见我这般郑重其事,微微愣了一下,也倾身上前抱了抱我。
“赵二哥啊,你几日没洗浴了啊?”
“额……”
“平京美女如云,赵二哥也仪表不凡,可如此豪放不羁,阿缨实在有些担忧二嫂会不会被熏走啊……”
“你这黄毛丫头,瞧你说的……”
“哈哈哈,我走啦,后会有期。”
“好好好,走吧走吧。过会儿庾弼老先生要来这里讲学,我就不送你了哈,你赶紧出发吧,一路要小心啊,哈哈哈……”
这书呆子居然学会赶人了,我一甩袖子,站起身,从一堆乱七八糟的书里寻到空隙艰难走了出去,待走到门口回头,已见他重又埋头书堆中了。
赵家四兄妹,各个是奇葩,赵韶永远在读书,而赵函永远在写字。回到鱼山,不出意外地,阿函正独坐窗下,静静练字。
我站在窗外,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吟道:“共道幽香闻十里,绝知芳誉亘千乡。”
阿函迷惑抬起头,隔窗一望,见是我,有些意外地笑了,“夏天还未过,哪儿来的桂花香,尽是胡诌。”
我走到窗前,笑嘻嘻看她,“听闻鱼山有绝世佳人,幽居空谷,气若幽兰,在下闻香而来,见这位姐姐顾盼生辉,撩人心怀,可曾许配人家?”
她伸手欲戳我额头,我晃身躲开,从另一侧屋门走了进去,走近书案旁一瞧,发现原来她并不是在写字,而是在写信。
我凑过去,“阿函姐姐在给谁写信呀?”
她却收起信笺,淡淡道:“除了阿川还有谁,自年初以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写信了,不知现下是个什么情形。”
“哦,我倒是听阿韶哥哥说,阿川如今升了官了,做了参军,正和金抟一起在古襄草原上游荡呢,估计军务忙得很,哪有时间专程向家里汇报心得体会?”
“四叔那边消息灵通,这些我也知道……”她说着,目光闪烁了一下,便不再往下说了。
我心中疑惑,目光在书案上逡巡一圈,看到一旁叠放着一沓信件,随手拿起最上面一封,却被阿函半途劫走,剩下的信件也一道被她快速拿起,放进一个老旧的匣子中。
“还是别看的好,你嫁了当今皇上,阿川惆怅得很,这信里全都是吐酸水呢。”她瞥了我一眼,随即转开目光,说得若无其事。
我的手愣在半空中,顿时有些尴尬。
她轻巧转开话题:“阿缨,你怎么突然回鱼山来了?难道是上次来请我四叔出山,没请成,这次又来请?”她说着皱了皱眉,有些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