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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挺雅致,宜悠你看,这门竟是整扇镂空雕刻。”
木然的应着巧姐,她一路上一直握紧的拳头,此刻却是传来一阵肉痛。
“呀,你手怎么生流血了。麻烦这位姐姐,且速去打盆清水,取一干净布巾。”
丫鬟略带犹疑的走下去,宜悠强打起精神朝巧姐笑笑,几欲蹦出胸口的心却是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这个靠近前院的雅致小院,正是前世大夫人关押她之处。当日府中大公子中毒身亡后,她便被绑至此处。便是在这间房内,她被两个老妈子轮番施刑,手指脚趾二十处指甲尽数被拔出,针刑十几日而绞杀。
如今故地重游,钻心的痛再次染上心扉,老妈妈的狠辣、大夫人的得意、陈德仁的冷漠悉数涌上心头。心绪难平间,她却是发现。原来她不是不毫无怨恨,只是在蝼蚁之姿,报复无能时尽可能麻痹自己,让日子能舒坦平顺些。
“让我来看看,你别怕,有我娘在,没人能太过为难你。”
巧姐用湿巾布擦净她的手,言语中满是肯定。
“恩,只是这两日事多,如今想起来便有些后怕。”
说到此巧姐也有一瞬间怔愣:“好在如今已经无事,说起来,这两日还多亏了你。不过昨日我见,你似乎从那儿拔出个什么东西。”
宜悠捂住胸口,阻隔她瞥过来的视线。被巧姐这一打岔,她心中难受倒是退去不少。
“是把七寸刀,刚离开沈家时事情稍有些多,我便藏着防身。昨日第一次出远门,虽跟着你,但依旧稍稍有些担心,也就包好带上路。”
巧姐捂住肚子,一副憋笑很辛苦的模样。
“宜悠,咯咯,你当真让我好生服气。得亏你有此直觉,不然今日怕是我得躺着进来。”
见终于糊弄过去,宜悠并没有松一口气。巧姐且会有所怀疑,章氏那边保不齐也会多想。虽然自始至终她都很小心,一切做得很自然,但一个人难免百密一疏。且人心难测,她得时时用心。
垂着眼眸,这会她已压下自己情绪。往事已矣,上天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可不是为着做那螳臂当车之事。弄清自己的身份处境,痛痛快快的活着才是根本。
待她调整好心绪,方才退出的丫鬟又推门进来。
“两位小姐且先用些茶点。”
丫鬟轻巧的将食盒放置于桌上,布好碟子倒茶后便退至门边,端得是规矩方正。宜悠捧着茶碗,端详着她撤下的食盒。
松木雕牡丹花,上涂一层桐油,正是出自沈福祥之手。她尤记得,章氏连带盒子一同送于陈德仁。
陈府待客所用食盒皆由云州城木匠统一制作,精雕染漆,端得是大家气度。
瞧着这盒子,宜悠头又疼一些。
**
巧姐作为县丞之女,逢年过节也随章氏来知州府拜会。她对这座府邸,至少比姜家那边要熟悉。
是以现在,她便少了些拘束。
“这不是宜悠你送的盒子?”
宜悠食指立在双唇间,打个噤声的动作,一双杏眼颇为沉静的看向她,而后缓缓点头。
巧姐也转过弯来,坐近了两人开始叽咕。
“知州府我熟,尹氏手段不比我娘差,且西边还住着个受宠的梅姨娘。尹氏有两女,如今正怀第三胎。而梅姨娘所出大公子,如今已满四岁。”
手势不住的比划着,她目露担忧:“你小心些,等会站在我身后。”
宜悠应着,这些事她早已知晓,不过巧姐这份心她却是收到。两世中她性子又不算顶好,巧姐算她排名第一的密友。
“恩。”
“你不用如此感激,你为我连刀都拔了,我定不会弃你于不顾。”
宜悠颇有些啼笑皆非:“是,日后有让你两肋插刀之时。”
巧姐拍拍胸脯:“包我身上。”
门边丫鬟敲过来,她忙做淑女状,伸出小指勾过来。
宜悠会意,也勾出手指头与她和在一处。少女手白皙嫩滑,划在手指上心痒痒的,勾勾缠缠,巧姐颊边露出两只酒窝。
“祸福与共?!”
“恩。”
宜悠眼神中迸发出愉悦的神采,身份差距,先前她虽与巧姐投脾气,但总有些隔膜。经此一遭,如今两人间情谊总算落到实处。
“宜悠快吃点心,得亏昨日你想出法子,拿竹签叉那吃食。不然这么一折腾,当真得累晕。”
收回小指,她回味着方才那种贴心的暖融融的感觉。前世她虽有亲近之人,却从未有此体会。待人用心与否,果然大有差别。
“倒是挺精致,也不知县丞和夫人,还有那些抬嫁妆之人有无吃食。”
巧姐一顿,而后放心倒:“娘定会有所安排。”
宜悠只是方领悟用心以诚待人的事理,便有些患得患失。拈起一块桃酥,烤得焦黄的小块点心透着蛋黄与糖的香气,单闻着便令人食指大动。
此处乃是知州府,自不会像县衙那般,任由四丫下药谋害。放着好好地点心不吃,那才当真痴傻。
填进口中,就着上好的铁观音,她慢慢品味起来。
**
两人念着规矩只用了小半盘,边说着话边用,时辰倒也不难熬。
正午已过,章氏终于归来。歉意的望了眼宜悠,她言明知州夫人召见。
“此事无法推拒,你二人也不用太过拘谨。”
踏在熟悉的青石板路上,宜悠走进正院。陈德仁素不喜暴发户做派,正院处处透着大气,且与三年后并无一丝不同。
躬身后,她飞速瞥了眼大夫人。尹氏要长陈德仁三岁,且女子本就老得快,如今她打扮颇为庄重。仍是最爱的红衣,她腹部高高隆起,面相上比三年后多了不少宽和。
“还是姐姐你有福气,身边人都这般好看,平日看着心情也是舒畅。”
章氏不过分谦虚,也不拿乔,只当话家常的回过去。当得知尹氏所出儿女皆在京城,于陈老夫人跟前尽孝时,她答道:“陈家自是大家,老夫人出身名门,教出的孩子自是极好的。”
尹氏因母女不得相见的那点气哭悉数散去,一双眼有意无意的打量着宜悠。
陈德仁先前已派人来言明,她本因姜家之事存着气,如今却是不得不打起精神周旋。观这姑娘也是有规矩的,虽出身小门小户,但她有章氏做后台,西边那位喜好伤春悲秋的定不敢轻易招惹。若是轮到她这,章氏那点后台也制不住她。
抚摸着肚子,陪嫁妈妈皆言这一胎乃是男相。此时府中再进一人,当真妙极。
本来的七分不悦变为三分,她扬唇问道:“宜悠姑娘可曾及笄?”
宜悠攥住袍脚,逼直声线:“并不曾。”
“怕是也快了,这般漂亮的姑娘,合该金尊玉贵的养着。”
这般直白,章氏自回护一二:“她哪有金尊玉贵,这丫头最是惫懒,就想着过几天清净日子。”
宜悠扬唇甜笑:“夫人这般说实话,宜悠当真无地自容。”
一番被拒,尹氏面色虽不显,心中不悦却是更重。
“听闻老爷寿宴上那牡丹糕,乃是宜悠姑娘所做。自用过一次后,我便时常想那精巧的模样,不知今日可有口福。”
驱使拜客做那厨役杂事,本就是无礼之举。
尹氏似乎也察觉出不对,忙笑出声:“看我说话直习惯了,自打坏了这胎,就特别爱吃些新鲜东西。”
宜悠还能说什么:“夫人所望,宜悠自不敢辞。”
巧姐颇为义气的站出来:“我与你同去,做些巧实的活计,也颇为有趣。夫人,我便借花献佛,孝敬你一回。”
巧姐去?宜悠瞬间想到她的光辉历史,肩膀颤抖下,最终还是同意。
她不欠尹氏丝毫,犯不着当个面团,任她揉扁捏圆。
“那就赖巧姐帮忙。”
**
正院本就有小厨房,二人由丫鬟引着入门。帘子掀开,浓郁的参汤味扑面而来。
“两位这边请。”
丫鬟说完吩咐那看火的婆子:“夫人要用的,仔细点,一盏茶后也该出锅。”
水与面都是现成,巧姐对和面一事很感兴趣,撸起袖子便要净手。
宜悠望着参汤上氤氲的热气,鬼使神差的问一句:“夫人这胎几个月了?”
本不是机密,烧火婆子随口道出:“已有五个月。”
说者无心,听者心中却是起了惊涛骇浪。前世临死前,她曾说过“只要梅姨娘所出的大少爷死了,二少爷便占尽嫡长名分。”
犹记得当时尹氏那一瞬间慌张的脸,那时她只是胡乱攀扯。如今经历事多,她却是终于明白。
尹氏胎儿如今方才五个月,她年岁三十二,本就过了最佳生育年龄,这般进补定也知这一胎不妥。前世八个月时早产血崩,所出嫡长子身体孱弱。
梅姨娘乃越京老夫人所赐通房丫环,自幼服侍陈德仁,且育有长子,地位颇为稳固。大夫人尹氏占着出身和身份,正需一年轻貌美,最好稍显骄纵跋扈的宠妾与梅姨娘打擂。
前世三年后,府中大公子七岁,不日将被送往越京,入陈家族学。而二公子身体终有所好转,是以才有她砒霜毒害大公子之事。
先前她百思不得其解,如今一朝点通,一切皆是水到渠成。府中二位公子金尊玉贵,其吃食有专人把手,若无掌管大权的夫人吩咐,怎可能混进砒霜。虽无证据,可此事却压根无需太多实证。
原来前世由始至终,她始终是尹氏足下一块垫脚石。如此还不算,待到事成,她竟连最基本的好死都吝啬于赏赐。大半个月的非人折磨,这便是尹氏。
“面加多了,宜悠,快些加水。”
面团已然和好,此次巧姐有所克制,只弄得面板上到处都是。
“这些便已足够。”
揉面、调馅,期间丫鬟端走了参汤。望着空掉的砂锅,她心思一动,手上动作却丝毫未停。
巧姐跟在一旁,挥动菜刀,她在面团上刻上“姜成文”、“王霜”等字,而后咬咬牙,一刀躲下去。
口中还念念有词:“这样你们也能掺和在一起。”
那副凶狠的模样,没由来让宜悠为姜公子哀悼。这般作孽,若有一丝可能,那刀定会往人身上招呼。
“你可玩够,该下锅了?”
宜悠已做出八朵漂亮的牡丹,望着一片狼藉的厨房,她走向灶台,燃油锅慢慢煎炸。眼见八朵花皆出锅,方才将灶台让于巧姐。
“我且帮你关上风箱。”
退到门后,她眼看着关风箱的巧姐,一方帕子燃上火苗。刚欲提醒,察觉到热度的巧姐忙松开帕子,帕子直直落入油锅中。
“巧姐,快过来。”
得亏此处离门近,巧姐一步跑出来,绊倒了立于窗边的油瓶。油生火,再火上浇油,厨房很快蹿起一大片火苗。
宜悠托着盘子,绷着脸心中却暗笑不已:千金小姐做客却被命下厨,出点差错,主人家应该不好说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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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她才发现,自己竟错估了各方反应。
尹氏挺大肚子围着巧姐转一圈,眉头拧成疙瘩:“如何,有没有被烧到?”
章氏趁人不备点点宜悠额头,上前善后:“你也别担心这皮猴,她哪是那做菜的料,不过是瞎起哄罢了。”
巧姐嘟嘴,自宜悠手中抢过点心盘子:“娘你看,我做的可好了,夫人尝尝?”
二陈先前留在前面,商讨着政事。既已决定报复姜家,陈县丞下手稳准狠。他主动向知州大人请命,彻查云县官田。
与地主、佃户等人的田产不同,王侯将相族中田产用于奉养自身,无须向朝廷缴税。大越立朝不足五十载,土地兼并却已初见苗头。云州此处,以地头蛇之一的姜家为重。
陈德仁消息灵通,朝廷要与北边蛮夷打仗。打仗打得什么?还不是粮草!此时若他能在这上面有所建树,定会得圣上青眼,再以家族运作,高升指日可待。
一番权衡利弊,二陈各达目的,相谈甚欢。正当再进一步时,却听闻正院起火之事。
“陈家小姐当时也在厨房,夫人如今正请郎中。”
陈德仁尚存一丝良心,闻此便面露愧疚。陈县丞刚想告罪,见此只能憋回去。
他倒未想太多,巧姐已吃如此大亏,若再传出她有此污点,那她日后要如何做人。为人父,总要为儿女考虑一二。
“小女顽劣,扰到夫人。”
陈德仁虽察觉出不对劲,但如今他心系小野猫。听闻还未收房,夫人便打发小美人去做那辛苦之事,他心中怎会舒服。
“贵客盈门,此事原怪不得你。”
两人客套着进了正院,只闻到一股焦味。陈德仁见他的小野猫捧着一盘牡丹糕,做错了事般低头站在那,耷下的一簇连同那水汪汪的眼睛,无不令人心生怜惜。
瞬间,愧疚化为占有欲。
“还不快带两位小姐下去,换身干净衣裳。眼见天色已晚,你们不若留下吃个便饭,也权当府里赔罪。”
花前月下,正是谈情的好时候。
章氏忙给丈夫使眼色,陈县丞正与知州谈到兴头上,丝毫未领会其意。
“这怎生使得?”
“自然使得。”
礼让已过,待到宜悠换衣回来,便知今晚要在陈府过夜。
不安的紧紧胸口,怎么会成这样。望着无奈的章氏,她一个头两个大。章氏虽有意相帮,如今看来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厨房之事,当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忙不得叫苦不迭,如今这般情况,她得早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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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州府自是富贵,如今正是果蔬成熟之季,一顿饭五颜六色,极尽奢华。
大越无男女七岁不同席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