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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悠惊讶:“这不是明晃晃的打脸,那绣坊可是薛家祖业?”
“薛家世代以窑为生,绣坊乃那庶子分出去后,自己积累下来的家业。说来,我也与那薛爷有过一面之缘。当日从军,我等自县衙登记入册后,便被分到不同的伍长手下。”
“原来如此,那这事咱们还真得管。依我看,此事也简单的很。”
“恩?夫人有何妙方?”
“只需于县衙造册,证明此绣坊与薛家嫡支无关便是。”
穆然皱眉:“大家族与我等不一样。”
宜悠搁下笔:“不一样又如何,你也说过一力降十会。莫说薛家非那富可敌国手眼通天之家,就算是,它可敢与官府为敌?”
她这话有足够的底气,前世的常爷比这辈子的薛家厉害许多。不还是被一块匾额弄到尽数家产皆备罚没,抄家问斩。她自不会去陷害忠良,可薛家此次所行之事,却着实戳到了她的肺管子。有理有据又想管,那她便要管到底。
“难道穆大哥就不气,沈家的银钱、穆家的地产不都是这般?”
“我并非说就此作罢,只是此事得从长计议。穆宇,天色已晚,你先去睡。”
穆宇吐吐舌头,兄嫂又有事要瞒着他。不过看着劳累的嫂嫂,他还是很听话的站起来。临出门前,他转身说道:“哥哥,那薛璐太可怜了。我跟穆宇出去玩时见过她,几次见她被薛家那些大孩子们打骂成没爹的孩子,你们就帮帮她。”
待到他关上门,穆然皱紧的眉头,却是久久未曾舒展开。
“夫君,这是为何?”
“我自是想管,可年前后这一段正是县丞大人最关键的时刻。知州大人已然警觉,如今正处处抓县丞把柄。此时若出个乱子,县丞大人近二十年等待便要毁于一旦。”
“如此严重?”
“正是如此,若是寻常我定是要管上一管。可如今,大越律法对宗族的规定十分严明,无嗣过继本就是国法。我等若是搅乱此事,被一本参上去,那便是违背祖宗律法的大罪。”
“可大越律对分家之事始终含混不清,若那薛夫人急了,一纸诉状告至知州府,指责宗族贪墨其多年打拼家产。薛家位于云县,到时县丞大人怕也要遭灾。”
穆然沉吟片刻:“陈县丞早已想到此事,不过两害相权取其轻。如今朝堂中为官者,多数为嫡子,且圣上也是嫡长子。县丞大人如此判,定会得多数人支持。”
宜悠还是觉得不甘心,她虽对薛夫人有同情,可她与薛夫人并不熟。真正让她不平的,却是当年薛大公子之事。若没有他从中搅合,李氏也就不用走当年那一步,在老太太手下受十几年磋磨。
“就没有别的法子?”
穆然始终摇头:“薛夫人舍不得绣坊,只能如此。”
“若是她能舍得?”
“若她能舍得,便有另一条路,将此绣房献与朝廷。不过县丞曾与薛夫人商议过,她无论如何都不同意。”
宜悠也无奈的叹息:“到明日,我便去见见那薛夫人。”
“你也莫要太过忧心。”穆然宽慰:“对了,这是县丞大人所赠回礼。”
宜悠接过单子,礼物无外乎那几样,但礼单上一手簪花小楷,却写得格外认真:“夫人当真用心,我正愁这单子该如何撰写。只是我这手鬼画符着实拿不出手,穆宇虽写得好,但好些确是不会写。”
“不用担心,习武之人有几个自幼读书习字。只要礼到了,单子也不再那般重要。至于送往知州府的那份礼,我会请铁先生或县丞大人帮忙。”
“那我便放心。”
宜悠将三商户所送之物依次分开,不多时一份份的礼便摆出来。再加上后面两户送来的,送过云州同僚上峰着实绰绰有余。穆然在一旁提点着各人的喜好,在圆月高挂中天之前,年礼总算彻底准备好。
“当初看起来只觉可怕,但要真做起来,也不是那般难。”
穆然收起账册,打来热水:“天色不早,咱们也该早些睡,莫要明日早起再算账。”
宜悠刚才的成就感被吹的烟消云散,这人……。不过他今早刚折腾过一上午,这会应该会好好歇息?这样想着她放松下来,梳洗躺下,见他神色平静,她也渐渐确定自己想法。
打个呵欠,就当她快要入睡时,他却突然凑过来,在她脖颈上拱拱:“宝贝。”
宜悠打个冷颤:“别,睡吧。”
说罢她拍拍他的脑袋,强装镇定。
“就一回,明个早起。”
“穆大哥,今天真的很累。”
“那你先歇着,我自己动就是。”
宜悠顿时愣在那,他这是……在调|戏她?她没听错吧,刚才梳洗时那般温柔的人,此刻怎么带上了丝邪魅,变得完全不像他?
就在她愣神这一瞬,穆然已经找准时机长驱直入。小媳妇这般美好,放在嘴边吃不着,他真会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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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宜悠又一日起晚了,默默按李氏教的,掐算着自己的小日子,她稍稍放心。
不过这几日过去,很快便要危险。穆然那样,让他停下完全不可能,看来章氏给的食补方子也该开始用了。
穿戴好随便吃两口,端阳早已把马车套好。
“我先去县衙,待会接你。”
“那边让穆宇一块跟着吧。”
“也好。”
穆宇正与长生一块玩,听到她召唤,忙跑上马车。一路上有两小,她耳边一直未曾清静下来。尤其是听说她要去薛家,两人有志一同的开始说起了薛家几个哥儿有多坏。
“他们常欺负璐璐,有一次我还看到了春生。不过自从二伯走后,他们似乎就不想带春生玩了,还反过来骂春生。但是春生聪明,一大堆之乎者也的说出口,很快就把他们弄的无话可说,现在他们又带春生玩,好多人都听春生的话。”
宜悠被复杂的人物关系弄得头昏脑涨,记不住名字,她只能简单理解:薛家嫡支那几位公子,与春生差不多的性格。心肠不见得多坏,就是从小被家里宠坏的大少爷而已。
“就在前面,他们又欺负璐璐!”
宜悠掀开帘子往外看去,红衣小姑娘被几个半大孩子围在中间,有人往她身上扔雪球,最调皮的一个直接抓一把雪扔到她脖子里。
“璐璐!”
长生直接喊了出来,宜悠忙招呼着听着,两小一块下去,扶起雪地上趴着的小姑娘。
“你们俩怎么又来了,还真都是没爹的孩子。先生说过,这就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宜悠却完全颠覆了先前的预判,这些个孩子哪里是心不坏嘴巴毒,怕是连他们的心思,也没外在年龄所表现出的那般纯真无邪。
就在她凝眉这会,几个孩子又往穆宇和长生身上扔雪球,边扔边笑得张扬:“有本事,叫你爹来打我。”
宜悠余光看向远处,春生掰下一块冰碴,团在雪中便捏着边靠近长生。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他朝这边扬起恶劣的笑,在距离一米远的地方,他高举起手发力扔出雪球。
“长生,头往后歪。”
长生最听姐姐的话,宜悠让他往右歪,他想都不想便照做。雪球化开,冰碴擦着他双目过去,在眉毛上留下点滴血迹。
宜悠走过去捡起冰碴,尖端闪烁的寒光刺得她手一阵疼痛。
春生忙跑过来:“不好意思,我随手捡了块雪,没想到里面会带冰碴。长生弟弟,你从小就胆小,现在没被吓到吧?”
宜悠本想同他理论,可见到这一幕,她却熄了说教的念头。随手掰下另一支冰碴,她都没包雪,直接往春生脸上招呼。
冰碴端尖,直接在春生脸上刺出两个小酒窝,还是血红色的。
摊手耸肩她笑得肆意:“不好意思,我就是随手一抓,再随手一挥。不过春生弟弟你从小胆大,这点小事又算什么?”
对面温和的笑容让春生遍体生寒,怎么会这样,她怎么敢?她怎么能敢!
“我为什么不敢,人有失足马有失蹄。春生,你给我记好了,往后你敢失手一次,我就敢失手两次、三次、甚至更多次。程氏如果敢找上门来,我家马就敢失蹄。你那点小聪明,在我跟前还不够看!”
这帮孩子何时见过这般强大的气场,如今全都被愣在那,看向长生和穆宇的眼神多了一丝忌惮。
“姐姐!”
“嫂嫂!”
长生和穆宇眼神晶亮,姐姐(嫂嫂)好厉害,比姐夫(哥哥)都要厉害。而且她是在为保护我,真的好幸福。
撂下这句话,她朝两小呶呶嘴后拉起璐璐:“你不用怕,我们送你回家。”
马车本就停在绣坊门口,宜悠干脆带着两人走进去。一进门,她就见到一个有些干瘦的中年妇人。看到她手中牵着的小姑娘,妇人忙急切的跑过来:“璐璐,不是说娘做完饭再去打酱油,你怎么不声不响的跑出去。你要是出了事,娘一个人可怎么办?”
璐璐强忍住的眼泪落下来:“我已经长大了,我只是不想让娘太辛苦。”
中年妇人看向这边 ,打量她下眼中露出一抹了然:“想必这就是穆夫人,多谢穆夫人回护小女。”
“一点小事,不足挂齿。”
宜悠却是佩服这薛夫人的,虽说大越兴女子掌家,可除却越京却没几个做成的。究其原因,不是因为女子能力不足,而是姑娘家或妇人当家做主,容易受到所有男人的排挤。皇帝和朝臣都是男的,其结果可想而知。
而薛夫人愣是在丈夫儿子过世后,保下绣坊产业多年。单这份本事,就不容小觑。
、第八十三章
一阵冷风灌进绣坊;宜悠顺手将门带上,厚重的棉帘挡住了凛冽的寒风;她随意的扫了眼房内摆设。
比起街边欣欣向荣的店铺;这家的确略显萧条。偌大的一层空空荡荡;货架上摆着样式简单的棉靴,一看就是卖给普通人的。宜悠眼尖的注意到;货架底下的地面颜色不一样。
离着货架两尺的地方,颜色明显浅一些;深浅双色以一条线为隔开。她想了想,这应当是货架移动;露出了原本的地面。再往货架最高层的红脸关公像处瞅去,它面前的香炉里竟然还未燃香。想来昨日吴掌柜所说那场争端,应该已经动武。
宜悠打量这一切的同时;薛夫人也在看着她。县尉大人她知道,做衙役时那就是顶心善的人,常搭把手帮街上的商贩收拾摊子。他的夫人倒是看起来面善,只是她深知:知人知面不知心。
所以此刻她打起精神:“民妇不知夫人前来,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宜悠被她这般恭敬弄得有些懵,不过很快她也反应过来,她现在是官家夫人。就像她初见章氏时那般忐忑和小心,别人见到她也差不到哪儿去。
“不必多礼,我今日前来所为何事,想必薛夫人你也已知晓。”
“不瞒夫人,绣坊乃是夫君生前所留家产,民妇一小小妇人,着实是迫不得已。”
宜悠岂能不知她的想法,如今绣坊规模看似不大,但有这间店子在,每日开着门,他们孤儿寡母便能免于风餐露宿,且衣食无忧。若是折成现银返乡,一老一小根本就保不住那笔银钱。
“不用如此害怕,我也未曾逼迫你。穆宇、长生,你们先陪着璐璐玩。她年纪小,你们俩且要让一让。”
“好男不跟女斗,我一定不会欺负她。”长生拍胸脯保证。
“长生你又乱用成语,这不是好难不跟女斗,而是长幼有序。嫂嫂,那我们先出去。”
长生也不计较穆宇的纠错,看着外面还没走远的春生等人,他心里的那股不服气又出来。薛夫人看女儿兴致高,忙取来斗篷给她披上:“你跟在他们身后,莫要自己落了单。”
薛璐早已忘了方才被欺负只是,小姑娘如一只快乐的小鸟,一手抓一个就过去了。
“外面终归凉,还请穆夫人里面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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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悠和薛夫人来到门帘后,桌子上摆放着还没团完的馒头,旁边几坛泡菜,想必就是母女俩日常所用。
“吴妈妈前几日来过,我也曾想过甩手这一切,可璐姐儿还那般小,若是现在便被逼迫,到日后她及笄出嫁时,我们母女俩怕是会被啃的骨头都不剩。”
宜悠边听边点头,薛夫人说得很直接,不过道理摆在那,她这番话全是肺腑之言。
“说出来也不怕穆夫人笑话,薛家宗族势大,枝繁叶茂子弟众多。单那一个窑厂,着实不够嚼用,他们便将主意打在了我这绣坊上。不过大前年他们没能成、前年直接被我一本水泼了出去、去年更是被我拿着火棍赶出去。前面三年他们抢不过去,今年更是别想。”
宜悠见过李氏手握大刀跟老太太拼命地模样,女为母则强,薛夫人是个好娘亲。
“今年,说实话我打算学学穆夫人的娘亲,抄起菜刀,就是砍死他们能拿我个寡妇如何。”
听到这宜悠终于开口:“薛夫人好手段,不过你此言差矣。”
“还请夫人详细说说。”
“咱们大越,一切遵循大越律。虽不说到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地步,但也是法纪严明。大越法有规定:家产无子继承,则过继同宗之子为嗣。恕我直言,虽然你们当年搬出来,但薛家分家之事应该未曾上官府备案。”
提起这事薛夫人也颇为头疼:“当年自顾不暇,哪会想起此桩。且去官府,也不是我等能决定。”
“这便是第二桩麻烦,若是已明确分家,自可上报官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