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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不自主的叹出,在深宁的夜中尤为清晰。
第 5 章
楼安没有道谢。
并不是忘记了,只是在道谢之前,一些事情发生了。
一大早的时候,奶奶就将他单独叫了过去,问的当然是有关躺椅的事情。
他当然没有直说,只道是乘凉时用的。
但是说出了口,却猛然惊觉现在才是十一月。
十一月。
乘凉?
心上顿时懊恼不已。早在昨晚已然料到会有这样的局面,偏是昨晚沾了躺椅就不觉睡去,连应对的理由也未及细想。
奶奶看着他,矍铄着,眼中透出精光。奶奶早寡,但是历经几十年,楼家依然不败,甚至隐隐盛于先辈,由此可见楼家老夫人智谋手段并非泛泛。长年积威之下,楼家对其无不敬畏万分。楼安自然也不例外。
久久。
他低下头去。
“安儿,我知道湘怡的事一直让你心存芥蒂。”奶奶终于开口,苍老的声音低低的沉沉的,很有威仪,“湘怡那孩子我也是一直看着她长大的,人品也都不错。但是要做我们楼家的媳妇,家户还是小了点的。可是柳家就不样了,柳平松也是一方知府,这一次柳楼两家联姻已是幸至。况且,奶奶也不是不通人情,既然答应你让湘怡过几月进门,必也不会反悔。”
楼安在一边喏喏应声,没有丝毫的反驳。
最后只听得奶奶沉然一句“你好自为之”,这才摆摆手,示意他可以退了出去。
回到东院时,柳若怜站在门口,笑得巧目。
美人倚门,巧目而盼。
本是件极惬意的事,但在他看来,她的笑意中恐怕是幸灾乐祸的成分多了一些吧。
他忽然觉得,她或许是故意的呢,故意的让人搬了躺椅。但是,即使这样质问了她,她也是不会承认的吧。
何况,他又从不是会质问女子的人。
女子,合该是好好疼惜的。
“……若怜。”他说,然后看她的笑意霎时凝结在了眼梢,不悦的瞪了过来,于是连忙改口道,“柳若怜。”
她偏首凝想了半刻,道:“有关我们间相互称呼的事,我之前没有考虑到,现在想来也确实不便。罢了,以后在人前,随你怎么叫。只在人后,便不要那般熟稔了。”
于是,他试探着:“柳小姐?”看她没有表情,想是默认了,这才继续道,“……嗯,我是说,再两天便是归宁日,财礼我已经备好了,还请你过目一下。”
说的时候,还从袖中抽出一张金丝镶边的红色礼单,递了过去。
柳若怜却并不接。
她的脸在瞬间已然凝结,生硬着,眼中漆黑没有光泽,仿若不过是一纸没有生气的画像。
他有一丝的心惊,不禁担心起来。
方想上前扶住她,却见她蓦然扯了一下嘴角:“有什么好送的,柳家仕途坦荡又财大气粗,什么珍奇没有。”
一般人听到这些想必已然动怒,楼安却淡淡的应了一声,不是认同,也不是否认,只是无意义的发出一个音节,也不争辩,让她知道他在听着。而后才又道:“正是因为这样,我才希望柳小姐能看一下礼单,有什么不足的,我也好做些添补。”
添补吗?
柳若怜忽然笑出,兰花指拈过礼单,淡淡的瞟过一眼,又笑着递回给了他。
他安静的等着她回答,虽然他并不认为只单凭她那一眼能看遍礼单上所列的项目。
她只给了两个字:“不够。”
不够吗?他负手站立,真的认真的考虑起来。
他又找到她。
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绣花。
绷架上,粉色绸布上素白的莲花,衬着碧绿的荷叶,分外的高洁。
他没有马上上前,而是在旁边静静的待了一会,看她的侧影。
明明看的是一个人,心上却想起另一个女子的侧影。
湘怡。
湘怡家本是楼家的远戚,时常有些往来。
楼安想起了那一年奶奶大寿,好大的场面,来的人们自然也多,包括湘怡家。
当然,一开始他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只是忽然觉得家里的人多了起来杂了起来,最明显的莫过在院子里追逐的孩子们,见过的,没见过的,嬉闹着。
母亲问,为什么不和小朋友们去玩。自己只是摇摇头。
他也不过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却融不进他们,原因自己也说不清,或许是因为自己喜静吧。
——然后就看到了她。
她也是一个人,赧然的,甜美的,娇柔的,和自己一样只是静静的在远处看其他的孩子们嬉闹。
于是,成了朋友。
先开口的是他。他说他叫楼安,然后问她的。
她说:“湘怡。”白皙的小脸上,粉色的红晕。
因此,他在知道她姓什么之前,已然知道了她的闺名。
他叫她“湘怡”,叫她的闺名。这一叫,就是十多年。
十多年,终于也到了适婚的年龄。
犹记得那次他们荡舟塘间,看荷花涿艳。湘怡一身素衣却分外夺目。但是柳眉间浅浅的忧郁,目光在远处的什么地方,却没有焦点。
然后她似是轻轻的喃呢了一声,是随着叹息而吐出的,很快的飘散在了夏日的微风中:“我们……以后,会怎么样呢……”
会怎么样呢?
这样的将来时,谁也不知道。
那时,柳楼两家刚定下了婚期,距离不过三个多月。
她的一丝鬓发被微风拂起,贴在脸颊上,抬手将鬓发卡到耳后的时候,她的脸转了过来,连同目光。
哀伤的目光。
无助的目光。
他几欲上前搂住她脆弱的双肩。
只是“几欲”而已。礼教,这是他没有忘记的。
最终他所做的,也只是握住了她在袖子下的手,当然的,隔着一层衣袖。
他发现湘怡扭过头看着他,眼中闪烁着的碎片般汪然水泽——蓦然一震,却发现回忆重叠在了另一张脸上,只是那双眼睛清明如镜,哪里来的泪水,分明却是柳若怜。这才惊觉原来自己不觉已然发呆许久。
柳若怜已经停下了绣花,正扭头直直的看向他,绷架搁在桌子的一边。
他稍稍敛了神思,这才上前:“礼单我已经重新拟过了,再送来给你看看。”
她接了过去。
她在看。
她看的不是礼单,她看的是他。
她问:“你一直都在考虑礼单的事?”
一直……吧。总不能坦白的说出,其实自己方才更多想的是湘怡的事情吧。
“你先看看是否还可以。”
她却不看,懒懒的搁到桌子的一角,淡淡道:“就这样吧。”
“……你还没有看吧。”他轻声的喃喃,“礼单的东西,还是不能太随便才好……至少要让柳家满意的吧。”
“满意吗?”原本表情淡的很,却在听得楼安这一句“满意”后绽现而出的讪笑,“你到底是不明白还是什么呢——‘满意’!”她从鼻腔中嗤出一个声音,“即使你将楼家整个送到柳府去,他们也不会知道‘满意’两个字怎么写的。”
他皱了眉,连嘴唇也紧紧抿住。
她是故意的吧,故意的这般刁难。柳家,确实比起楼家来说有权势。但是,若只是像平时一样贬低自己倒也不在意了,却不该是牵涉到楼家。
中午时,丫鬟依紫端来了饭菜,看柳若怜一个人径自的吃了起来,终于小心的问:“要不要去叫一声二少爷?”
“不用。”她道。
事实上,他方才是一声不吭的调头就走的,走的绝然。
绝然。
她不禁轻笑了一声,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将这样的一个词语用到了他的身上。
他,一向是懦弱的,是优柔寡断的,是妥协的。却从不该是绝然的。
但是,她可以肯定的是,他至少不会那么快的再回来。
她想错了。
实际上,在她那样想的不久之后,他就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了——当然,还有礼单。
再再次新拟的礼单。
她盯住那已然递到眼前的红色礼单,久久。终于,抬起头来,看笔直的站在她面前的他。
“为什么?”她问,“你到底在坚持些什么?”
“楼家。”他坚定道。
楼家。
这就是他坚持的理由。
不能失了楼家的面子,不能让奶奶不高兴,不能让楼家成为了别人茶前饭后的谈料,不能丢了楼家的骄傲,不能让楼家的人受伤害。
只有这一点,不能妥协。
难得的,这一次,他坚持了到底。
“楼家……吗?”她低首,缓缓的咀嚼着这两个字,终于还是不解,抬起头来时,眼中的不屑,“知道吗,你真是个怪人,明明应该争取的青梅竹马却妥协了,可是对这样的一些小事却固执的很。”
他抿紧了嘴唇,也不作答。
柳若怜从瞳孔到眼角到眉梢,都毫不掩饰的鄙夷着。但是她那样的神情,却给他一种悲凉的惨淡,好像被浓重的雾气包绕着,散不去,走不出,衬得她的身影也浮现朦胧的透明,几欲吞噬进去的哀伤感。
他不禁恍惚了一下。
再回神时,却见她已然面无表情的翻开礼单,细细看了下去,也不再理他了。
看她一旦认真的看了起来,他倒是愣了一下。即使她说了那样尖刻的话,但是……她,愿意看礼单,是妥协了的意思吧?
罕见的。
第 6 章
归宁,对结亲的两家人来说,都是重要的事情吧。
尤其是女子的娘家。自家的女儿嫁了出去,总是多少会担心在夫家过的可好、夫妻是否融洽等等。于是,娘家最希望看到的,莫过于归宁日当天,随夫君同回的女儿脸上如阳光般绚烂的幸福笑容了。
但是,谁也不能说柳若怜是幸福快乐的。无论这条路是别人安排的,抑或是她自己选择的。更何况,楼安认为,自己与湘怡在此中应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所以,当他看到柳若怜面无表情,甚至连瞳孔深处也是冰寒至极的走进柳府大门的时候,他甚至没有开口的立场,只能默不作声的跟进。
进到大厅前,迎面一个青衣男子,神色匆匆,原想是要急着出门的,但是当见到他们却又突然停住了,仿若又不急了,脸上慢慢的堆起笑意。
“怜妹。”他道。
声音不高不低,不长不短,不浓不淡。
应是俊朗的容貌,却在稍挑的眼角透出些邪气。
楼安一愣,心上那种隐隐的不舒服的感觉,可又说不清哪里不对劲。
不过,他至少可以肯定的是,柳若怜看到来人并不高兴,从刚刚瞟到男子的身影时,她就抿紧了唇角。他甚至猜想,若不是青衣男子突然停下来并率先拦住了去路,想她或许已然避开了吧。
男子又走近一步,亲切道:“怜妹。”
这一次,她回应一声:“大公子。”便再也不开口了,沉默得令楼安陌生,不若记忆中那个伶牙俐齿的女子。
但是,从她的那一句中,他至少已然了解到来者的身份。
柳千寒。
柳家的大公子。
于是他迎上去,轻轻揖手,似有似无地挡在了两人中间。
男子似是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却是转息间掩饰在了熟稔的笑容下:“想必这位就是新妹夫了吧。既已是自家人了,便也不要太过拘礼了。”
是个玲珑般的人物呢。楼安心里这么想。一面也在脸上扬起笑容,毕竟来者也是自己的大舅。
柳若怜在一边冷冷的看着,也不作声,视线忽然瞟向大门的方向。
只见一个蓝衣青年徐徐从门外进来,纤长的,清淡的,见到他们在路中央也不理会,径自的穿了过去,只在经过柳若怜身侧的时候淡淡的瞟过一眼,却也是快得几不可见。
这样的人,不知道该用冷淡来形容,抑或是出尘。
楼安有一瞬的恍惚。
耳边却听得柳千寒道:“里面请。爹应该已经在等了,只怕怠慢了柳家的新婿。”
刚想应声,却看到柳大公子的身后,柳若怜的嘴角轻轻一扬,吮满了讽刺的意味,一种比之平日里对自己的轻蔑更深的嘲讽。
背脊上不由窜上丝丝的凉意。
大厅内,果见一个风骨般的精烁的中年男子坐在高首。应是那一个位高权重的柳府主人柳平松了。
侧首下,分明是那一个蓝衣青年。直到他们分别落座也不曾向他们瞟过一眼。
拜礼。
寒暄。
都是场面上的历程。半天下来楼安的笑意几乎僵在了脸上。果然啊,自己还是处理不来这种人与人之间的交际,即使是对了自己的丈人亲家。
一开始还期待着柳若怜在自家能少许的分去其家人的注意。
却是,失望了。
应付着丈人的问题,偶尔瞟到身后一直默不做声的她时,其脸上几不可见的一丝异然的光泽。
或许她是故意的吧,他分神的想。
半晌,却听丈人朗声道:“千寒、千雪,带楼安四处逛逛,别怠慢了。老夫和女儿小别,却也有很多贴己的话要说。”
于是被拉走了,那一个一直热络的柳千寒,以及那个刚知道名字的柳千雪。应是柳家的三公子吧,楼安默想,与柳千寒相似至极的名字,却是迥然的性清情淡呢。
柳府不可谓不大,花园楼台,别具匠心,精致至极。柳千寒道说设计此府的匠师原是当今九王爷的府僚,当年告老后有幸为家父请来小作此府。
楼安在一边听了,淡淡的笑着。
且行且止。
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已然没有了柳千寒的身影。倒是那一个从未吭声的柳千雪,依然静静的走在一旁。
沉默。
或许自己该说些什么。
但是看到男子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