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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翎将信将疑,又道:“那你和魔教又有何关联?”
沈未已抬起双眸,对上唐翎探究的目光,继而又缓缓垂下,道:“并无关联。”
唐翎蹙眉道:“那穆南山……”
沈未已打断他道:“朋友而已。”
唐翎见他面色淡然,并不似说谎之态,心中戒备之意消散几分,想来他身负神医之名,得沈玊倾囊传授,虽和罗刹门现任夫人沈梦有所牵连,但还不至于同其狼狈为奸,设计陷害蜀中一事。
念及此,唐翎对眼前人反感之意稍微减退,只就事论事,道:“木兰何时能走?”
“走?”沈未已双眉微微一蹙,似未料到唐翎回突出此问,略一思忖,方道,“她患有心疾,你不知么?”
唐翎一愣,道:“我自然知道。”
霍木兰自幼患有心疾之事,在蜀中名门之后中,早已人尽皆知,只因众人知她生性好强,故而心照不宣而已。
案旁炉中火星雀跃,弄来磁磁响声,沈未已探手拿开壶盖,但觉烈酒微温,正适合午间品味,便取下酒壶来,斟满两盏酒,听得唐翎在旁续道:“既然摧心丹一事只是个误会,木兰也已清醒过来,我们自然没有在此逗留之理。”微一偏头,看着窗外暴雪,道:“等雪停后,我们便走。”
沈未已神色微变,将酒壶放在案上,淡道:“木兰不能走。”
唐翎双眉一敛,暗道不计较他暗中残害木兰之事,已是忍耐极限,未料其泰然之外,竟还敢得寸进尺,立时冷下脸来,道:“木兰走或不走,似乎还轮不到你来定夺。”
沈未已眉目不动,只将斟好的一杯酒递到唐翎面前,淡声道:“我再说一遍,木兰她,患有心疾。”
唐翎闻声一凛,似乎察觉沈未已话外有意,肃然道:“你什么意思?”
沈未已双眸一抬,看着唐翎眼中不安神色,本欲将霍木兰命不久矣之事道来,然见他冷然神色后,倏然如鲠在喉,仿佛有一种涩意堵在胸口中,一面提醒他霍木兰性命将绝,一面提醒他面前这个男人和霍木兰有着交谊匪浅的关系,让他忽然遁入一滩漩涡里,张皇无力。
他心中一凛,不明自己为何会忽然衍生出这样的情绪来,握在酒壶上的力道不自觉重上几分。
因这深山大雪之故,他自幼生性冷淡,向来少有喜怒,近三十年中,也不过为白露之死肝肠寸断过一回。邂逅霍木兰,就好似意料之中的一份意外,本该是诊金与救命的一场交易,却被命运演变成一出各怀歉仄的戏码。
至少此时,他是欠她的。
唐翎看着沈未已变幻的神色,霎时突感不安,冷声道:“难道说木兰心疾有所恶化?”
那夜在树林中,摧心丹被他所毁,故而霍木兰应该并无大碍才对,然此刻见沈未已森然面色,实在让人忧心难平。
沈未已抿住双唇,道:“没有。”眉尖一蹙,稳住心头纷纷思绪,提醒道:“酒快凉了,趁热喝吧。”
唐翎双目微虚,紧紧盯着沈未已,似在探究沈未已欲言又止背后藏着何等秘密,然这一切,全被沈未已淡漠的神色掩埋,恁凭他如何细看,也分辨不出个究竟。
他心头微觉挫败,举起案上杯盏一饮而尽,起身道:“总之,我会带木兰一起走。”
沈未已微一愣,怔忪中,唐翎已把杯盏往案上一放,“劣酒一杯,不过手艺不错。”言罢红唇一挑,转身便往屋外走,忽听得屋门被人嘭一声撞开,萧瑟瑟满嘴饭粒,睁大双眼道:“木兰姐姐她……”
沈未已霍然起身,急切道:“她怎么了?”
唐翎亦是全身一震,未待萧瑟瑟再答,人影已斜斜一闪,眨眼间冲出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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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木兰做了个梦,梦中,她置身在一片浓雾里,全然分辨不出身在何处,举目所及,只有大雾茫茫。她心中一揪,拨开雾团往前走,忽听耳边有铮铮兵刃声传来,其中参杂两个少女呵斥声,似正斗得水火不容。
她闻此一震,忽听其中一少女道:“就凭你这本事,也配来和我争夺云旭么?不自量力!”言罢便是簌簌风声,好似那人飞身掠起,振起兵刃往另一名少女扑去。
霍木兰心头一凛,站在原地,低声道:“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这时又是一声少女娇咤传来,好似被先前那人攻入险境,摔倒在地,霍木兰莫名一惊,拔腿便朝那声音跑去,然这四处浓雾团团,遮掩双目,本便不好辨认路途,而那斗声又忽近忽远,忽左忽右,使得霍木兰更发生急,只好提气一跃,运气轻功来。
飞奔少时,那两名少女声音已近在咫尺,霍木兰心中一喜,双掌往外一荡,推开层层迷雾,便要冲进去一探究竟,却忽见身周浓雾变为一片茂密树林。她心头一凛,只见参天古树上缀满一条有一条彩绸,一女人邪魅笑声响彻四壁,让人毛发竖起。
她心头大震,对那女人笑声喊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兀自大笑,对霍木兰所问置之不理,霍木兰下意识握住腰间刀鞘,便要再将这人喊出来,忽见葱绿树林霎时变为一片腥红,数十道阴寒的劲风网罗天地,从四面八方嗖嗖射来。
霍木兰大吃一惊,忙伏地一滚,但觉这数道劲风从身周屡屡擦过,森寒如铁剑一般。
她心中忐忑,便要拔刀起身迎敌,这时忽听一人大喊道:“木兰,快走!”
霍木兰闻声一震,辨认出这时父亲霍青玄之声,当下大惊道:“爹!”手忙脚乱爬起身来,抬头一看,只见一血红之物从面前嗖一声荡过,定睛细看,霎时大惊失色,只见那物竟是满身是血的霍青玄,此刻正被一条白绫缚住双手,悬于树梢之上。
霍木兰脸色大变,睁大双眼飞身朝霍青玄掠去,欲挥刀斩断白绫,孰料这时一道阴风暗里斜来,不偏不倚,正贯入她胸口内关穴上。
霍木兰惊呼一声,猝然坠下地来,霎时只觉一道气流在胸中横冲直撞,或冷如冰封,或炽似火烫,使得她遁入冰火两重天中,痛不欲生,连连嚎叫,蜷缩在林内滚来滚去。
天旋地转中,只听四周笑声盘旋回荡,一女人厉声问道:“快说,他究竟在哪里?!”
话声甫毕,便是霍青玄一声又一声竭力嘶吼,似被那女人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霍木兰心急如焚,痛声大叫道:“爹!爹……”
但只闻猖獗笑声在耳边轰轰鸣响,一阵紧随一阵,直将霍青玄那凄厉之声掩藏下去,吞没这片腥红的树林……
霍木兰大叫一声,费力睁开双眼,忽觉身子一轻,竟是被人抱进怀里。她大口喘息,似还未从梦里那剧痛中抽回神来,迷迷糊糊抬头一看,竟见沈未已清冽的双眸中闪烁着不安之意,半似担心,半似探究,直让她余悸未平的心又是一震,张皇地推开他道:“你走开!”
沈未已未料霍木兰忽然如此,一时竟被她生生推开,面上担忧之色更切,唐翎趁此迎上前来,将簌簌发抖的霍木兰拉进怀中,道:“木兰,你冷静一会儿。”
霍木兰适才被梦魇缠身,实是惊惶交错,此刻脑中还反反复复是那一片浓雾,一片血腥,这厢见得熟悉之人伴在左右,立时胸口一酸,扑进他怀里,像坠崖是抓住的一棵稻草般,死死抱住他不放。
屋中各人见此,均是微微变色,便连萧瑟瑟脸上也有分局促之意,旁边的沈未已更是神采微暗,不自觉抿紧双唇。
他看着霍木兰茫然无措的模样,心中一疼,藏在袖中的指尖微微探出,仿佛想要抚平她心里的惶遽,然同她目光交接后,又忽地全身一震,探出的手默不作声收回来。
他竟然从霍木兰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惶恐,一种强烈的抗拒。
唐翎收紧双臂,尽量抱住霍木兰发冷的身体,转头对守候在旁的沈未已道:“她到底为何如此?”
沈未已亦是心怀疑窦,按理说,霍木兰此次发病,不该这般严重,一昏便是一天一夜。且他之前给她诊过脉,并未发现其体内有气息紊乱或内伤旧发之兆,想来,还是因为催心丸一事精神受挫,这才屡屡遭梦魇缠身。
念及此,沈未已胸中一窒,低声道:“兴许是梦魇。”
唐翎脸上现出怒色,显是迁怒于他,沈未已自知其意,但见霍木兰此刻不让自己近身,解释一类,全然徒劳,便道:“我去给她熬碗安神汤。”
唐翎双眉一敛,看着沈未已离开屋内,这才缓缓收聂心神,对旁边的萧瑟瑟道:“你也出去吧。”
萧瑟瑟一愣,含糊道:“我……”
唐翎微一闭眼,低声道:“出去。”
萧瑟瑟霎时张口结舌,但觉心头涩涩发酸,然又不敢违逆唐翎之意,便只努嘴应上一声,恹恹走出屋门。
木门关上后,屋内恢复安静,然霍木兰身体还是不住颤抖,唐翎一时心急,抱紧她道:“木兰,别怕,没事了。”
霍木兰抓着他衣襟,姿态好似要钻进他胸膛里一般,恐惧道:“唐翎……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
唐翎一愣,道:“怎么了?”低头一看,竟见霍木兰双眼紧闭,然眼角却有泪水流来。
唐翎面色一变,不明霍木兰何故如此,只听她声音茫然无措,带着哭腔道:“我梦到她了……是她,一定是她,怎么办,怎么会这样啊……”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两个男人都不是冲动型的,所以不会随便动手…不会有亲失望吧…成熟男人不乱打架啊喂》《
话说唐爷还不知道木兰命不久矣的事呢…
言归正传,虽然大家对楠竹各种无爱了,但我还是决定按照自己原大纲写下去,希望大家能理解,支持神马的就更好啦…^_^
39日东升(五)
两天两夜之后;山中雪势已逐渐转小,北风中但见雪絮纷纷,除却这凛冽寒气外;略有一番风雅之味。
沈未已冒雪走到厨房,取来橱柜中一些食材准备给霍木兰熬汤药,正生火时,忽见门外闪来一个淡紫色影子。萧瑟瑟双手扶门,凑出一颗脑袋来;悻悻道:“我可以进来么?”
沈未已淡淡道:“随意。”
萧瑟瑟跳进屋内,反手将木门一关;两步一并凑上来道:“我有个问题问你;你如实答我,好不好?”
沈未已觉得她问得唐突,但念及她年纪尚小,且又是天月教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便不甚计较,只道:“问吧。”
萧瑟瑟左看右看,从木门后扯来一根矮木凳,在灶边一坐,道:“你说,唐翎那东西和木兰姐姐是什么关系?”
沈未已一震,灶内火星一时灭掉几窜,冒出一股黑烟来,萧瑟瑟双手托腮,认真道:“我总觉得他对木兰姐姐有些怪。”
沈未已双眉一敛,尽量保持声音淡然之色,道:“哪里怪了?”
萧瑟瑟柳眉微蹙,眼珠骨碌碌一转,道:“他对她太好了。”说完脑袋一晃,凑到沈未已耳边来,道:“你说他会不会喜欢木兰姐姐?”
沈未已身形一斜,避开她道:“你坐回去。”
萧瑟瑟眨巴双眼,怔怔地“啊”一声,这才坐回凳上,双手抱头,满脸挫败之色。沈未已拿着火钳整理灶中柴火,微微用力吸一口气,放平声音道:“为何这么想?”
萧瑟瑟一声叹息,道:“你有所不知,唐翎这东西为送木兰姐姐来这里,当真是命都不要了。我好不容易给他采撷野果充饥,可他看也不看一眼,只想着木兰姐姐身体如何,甚至,甚至还……”
沈未已身形一绷,蹙眉道:“甚至什么?”
萧瑟瑟还是抱着头,怪声怪气道:“甚至还以嘴对嘴给木兰姐姐喂水喝……”
沈未已脸色一变,只听萧瑟瑟在旁老气横秋道:“你说他是不是太奇怪了,自己劳顿身体便算啦,还连清白也不顾。这事好在是我看见,若被旁人所知,乱传出去可如何是好,他日后还要不要成婚娶妻啊……”
沈未已听及此处,再听不下去,斜眼过来止住萧瑟瑟喉中后话,萧瑟瑟一凛,把头抱得更紧起来,讷讷道:“干什么?”
沈未已睫毛微动,转头看回灶口火苗,淡淡提醒她道:“我倒觉得,吃亏的人是木兰。”
萧瑟瑟醍醐灌顶,道:“也颇有道理。”
沈未已皱眉更甚,心头十分郁闷起来,道:“若无他事,便请出去吧。”
萧瑟瑟不料他突然下逐客令,一急之下,站起来道:“你什么也没回答我,怎就要赶我走啦?”
沈未已绷着脸,道:“我这里没有你想听的答案。”
萧瑟瑟似懂非懂,将沈未已寥寥几言前思后想一番,忽道:“你的意思,是木兰姐姐也喜欢唐翎那东西啦?”
沈未已闻声一震,偏头来道:“我何时说过?!”
萧瑟瑟吓得后跌一步,伸手往面前一挡,道:“你那么大声做什么?”
沈未已面色一变,自也察觉适才反应过激,霎时略为尴尬,双唇一抿道:“我现在无暇理会你,你出去吧。”
萧瑟瑟见他脸色阴鹜,一时也是害怕他发起怒来,虽不明其中缘故,但还是想先走为上,当下道:“好,我先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