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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让须眉,放眼天下,唯有云旭可与之相配……
她这般梦着,便忘了杜婉,忘了大雪,忘了沈未已,忘了那活不过半年的性命,沉沦在过往虚无的回忆中,再不愿意醒来。
可是,她终究还是醒了。
说不清是被冻醒还是被饿醒的,想来还是被饿醒一说更贴切罢,她以前常听人说,人在冰天雪地中极其容易死去,冻着冻着,便睡死了,更无一丝还生可能。
她微一蹙眉,撑起身往四处看去,但见身周幽黑一片,仿佛连月光都没有。屋外寂然无声,不知道沈未已有没有回来。
她起身下床,便想到屋外看一番,岂料方走两步,便觉双膝一麻,坐倒在地,脑门砰一声砸在了桌角,登时疼得她惊嘶一声。
她抬手往额头一抹,碰到了斑斑血点,不由怒火暗升,咬牙往木桌上劈开一掌,立时将一张木桌轰然震裂,待看木屑在目前纷飞散去后,这才稍稍解气,收回掌风来。
她吸了口气,反手撑住床头准备起身,这才后知后觉,发现双腿早已被风雪冻得麻木无觉,僵硬如冰。她心头大骇,颓然坐回地面,狠狠握紧了双拳。
屋外朔风鼓荡,窗户在劲风贯动下,骤然大开,现出一片无边的雪海,天幕和大地相连在一处,没有尽头。她这般看着,便忽觉心头一片荒凉,忘了痛,忘了饿,忘了所有知觉,却想到了沈未已。
在这个天地间,雪是一个杀人不见血的利器,而冷漠,便是攻人内心最好的毒,只需沾上一点,便可见血封喉,不留余地。
她不禁冷笑。
沈未已兴许便是这无形的利刀,攻心的毒药。至少对于她霍木兰而言,他和这大雪一样,是冷漠而无情的。
他是神医,却救不了她的性命,更救不了她的心。
缓缓坐到双腿恢复知觉,霍木兰已饿得饥肠辘辘,两眼发昏。她狼狈地爬起身来,走出屋外,想找些食物果腹,哪知这屋舍中竟空空如也,除了她这个半死之人外,再无其他。
沈未已没有回来。
她坐在桌前,想起自己先前丢弃的那张烧饼,忽然胸口一沉,恨不得给自己来上一拳,掴死先前那些任性和冲动。
屋外朔风如啸,雪片似搓绵扯絮,席卷山峦。霍木兰从沈未已房中找来一件狐裘,披上后,便冒着风雪走出小筑,径直往山径下赶去。
此刻月升中天,云层薄似水纹,透出一片幽幽冷冷的月光,洒在皑皑雪面上,映得四处空明,旷野无垠。借着一路清辉,霍木兰跌跌撞撞地走回了先前摔跤的枯树边,埋头在那片雪丛中找了几遍,终于将那块烧饼刨了出来。
她蹲□,大口呼吸,用力搓着冻得通红的手,是以获取一点暖气,不让那饼在手里抖个不停。
这时,忽听得肚子咕噜一叫,她不禁笑出声来,呆呆看着那饼,自娱自乐道:“饼子,我要吃你了。”
言罢,张嘴一咬,登时打了个寒颤,呸呸几声,蹙着眉将那肉饼和着冰屑吐了出来。
原是那饼早已硬如磐石,一口咬下去,索然无味不说,还险些将霍木兰牙龈刮破。她自小娇生惯养,哪里受得了这种气,当下又将饼子奋力一甩,大叱道:“什么东西!连你也想来欺负我么?!”
她跳起身来,往那块饼狠狠踩去,痛声大斥道:“一张臭饼,也敢来和我霍木兰作对么?!你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能耐?凭什么?凭什么?!”
她一连大喊几声,满腔委屈自心头一冲而上,泪水不知不觉漫过眼眶,浸红凤目,如冰粒一般砸落下来。她再忍受不住,抱紧双臂蹲□去,坐在苍茫雪地中哭了起来。
终于还是哭了,忍到此时,功亏一篑。
云顶山上,云旭狠心刺来的一剑;雪山小筑,沈未已淡漠的宣告;小镇酒肆,那四人义愤填膺的责骂;回春堂外,各色行人鄙夷的目光;还有回山前,沈未已不屑的眼神……
一幕一幕,一刀一刀的划过来,将她逼入绝境,连闪躲的机会都没有。那些脸,那些人,那些形形色色的声音和目光,七手八脚地剥开她仅剩的伪装和防备,迫使她像一个玩物般,赤裸裸的暴露在世俗眼前,所作所为,都得供人评判,让人玩赏。
他们明明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却不停地在她心口上剜伤,完了,再来告诉她,这是罪有应得。
哭声回荡在风雪中,被天地掩埋,这个夜晚,霍木兰一直哭到风雪稍停,哭到精疲力尽,最后她无力地睡倒在雪地上,拿着那块被她折腾得不成形的饼,一口一泪,生生咽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这文越写越沉重了…
其实我一直想写温馨江湖文来着,唉,算了,下一次吧…》_《
9香雪海(八)
沈未已回到小筑时,已是更漏将尽,墙外月华如水,如蝉翼般透明无暇,闪着幽幽淡光。
他走进小院,推开屋门来,见其中一片寂静,空若无人,不由微一蹙眉,待看到霍木兰屋内那张被劈裂的木桌上,更是面上一凛。
想起霍木兰临行前似怒非怒的情形,他眉间不悦更添一重,来不及细想,立刻返身走出屋外,在院中辗转寻了几番,却找不到霍木兰半点影子,只发现厨房有被人翻动的迹象。
沈未已自然知道那是霍木兰翻动过的痕迹,离开厨房后,他一路往雪山下走,不时在半途喊着霍木兰的名字,却始终一无所获,所有呼唤,都足以淹没在风雪里。
将近黎明时分,山上还是一片朦胧,夜幕像沉睡入梦,迟迟不愿醒来。沈未已走回小筑时,已经十分疲惫,他抬起头,隔着层层夜雾,看着小筑后的簌簌梅林,倏然脚步一顿,似想起什么,敛神往梅林走了去。
入林后,幽香暗来,盈满鼻端,不过数步,沈未已便看见了雪地上那个半红半白的影子。
霍木兰抱膝坐在一座小凉亭下,一动不动,全身缀满大雪。她看着远处天幕一角,目光空寂,整个人如同一棵梅树,待到沈未已走近时,才动了一动睫毛。
“月亮快没了。”她看着梅枝外的一轮眉月,微笑着道。
她的脸色一片苍白,嘴唇被冻得发紫,说话说,嘴边全是氤氲寒雾,像一朵一朵水莲花,不停地盛开,又不停地凋谢。
沈未已用力呼吸,起伏不定的胸线显示着他强忍的怒火,他没法想象,霍木兰在风雪里待了多久,而这其中答案,又已昭然在她肩头厚重的积雪中。
“回去。”他走上前来,声音里带着一分厉色。
霍木兰笑而不答,坐在原地,纹丝不动。
沈未已脸上一沉,探出手来欲擒她肩,岂料方才触碰一片雪,便被其闪身躲过。
霍木兰淡淡道:“别碰我。”
沈未已一怔,看着霍木兰目光沉了沉,霍木兰道:“我是死是活,与你无关。”
沈未已的手立时僵在半空中,他抿紧双唇,怒火上涌,暗道霍木兰不识好歹,顿挫之后,拂袖起身道:“随你。”言罢,抽身而去。
冰雪裂开的声音响了一路,却没有渐行渐远,而是停在远处,止步不前。霍木兰闭上眼去,深深吸了一口气,冷气骤然充斥口鼻,宛如银针刺在脑中,冻得她头晕目眩。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跑来这里受罪,在山下哭过后,她就觉得自己完了,望眼天地,除了一死外,好像再也没有去处可寻。
所到之处,目之所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对她避之不及。她就如老鼠过街般,臭名昭著,人人喊打。她可以忍,但忍不下时,便只得走开了。
可是走开之后,又该去哪儿呢?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又响起了脚步声,较之先前略为缓和。沈未已掉头回来,调整好情绪,尽量心平气和地对她道:“霍姑娘,你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
霍木兰睫毛微动,沈未已续道:“你现在的身体是什么状况,自己应该很清楚。”
霍木兰半睁开眼来,看着一地雪泥,答非所问道:“唤我木兰便好。”
沈未已动了动眉,不明所以,只以为她还在自暴自弃,便沉声道:“一定要这样折磨自己么?就不能振作一些?”
霍木兰淡淡道:“反正都会死的,振作有什么用。”
沈未已道:“若连自己都没有求生之心,别人相救也难。”
霍木兰闻言偏过头来,看着沈未已,似笑非笑道:“那我若是想活着,你便能救我么?”
沈未已震了震,答不出话,霍木兰道:“既然不能让我活下去,又凭什么要求我有求生之心?让一个明知快死的人去妄想将来,不觉得太残忍了么?”
林内,雪梅纷纷而落,伴随着霍木兰的声音,一片一片地砸在地上,砸在沈未已心里。霍木兰被大雪掩埋的身形未曾在动,她只冷静地看着远处,留给沈未已一面孤独的侧脸,好似亭外孑然的梅花。
沈未已这般看着,就倏然感触到一层悲伤,那感觉淡淡的,像一片雪绒似的盖下来,他低声道:“我会尽力的。”
霍木兰笑了一笑,没有回答,她忽然问:“沈未已,你有爱过人么?”
沈未已未料到她会突发此问,一时默然,只是看着她,霍木兰道:“如果你爱过,兴许,你今天就不会那样说我。”
这声音陡然哑了几分,其中充满凄然。
沈未已无言以对,霍木兰微笑道:“我想,在你心里,我定是一个极其自私,极其娇纵的人。我不懂得珍视旁人性命,胡乱毁人容貌,伤人体肤,故而现在患了绝症,也不该得到旁人半点怜悯……你救不了我,或许,还是做了一件大善事,给这世间除了一个恶人。”
沈未已心头一怔,有些话硬生生堵在喉中。
霍木兰凤眸一凝,带来几分笑意,却道不清是哀是乐,梅瓣簌簌中,只见那双目中的景致影影绰绰,悲恨交织在一起,扑朔迷离。
“可是你不知道,人本来便是自私的,我没说错。”她继续道,“我爱云旭,这份爱容不得我和别人分享,也容不得他对我有任何背叛。我是自私,但他为了能和杜婉在一起,就不再管我死活,难道不是自私么?我只不过是比他更光明磊落一点,狠心果断一点,可就因为这点狠心,使得全天下人都在骂我不得好死,笑我不得善终,他们也和你一样,说我活该,说我作茧自缚。”
沈未已脸色微变,低唤道:“霍姑娘……”
霍木兰深深叹息一声,看着一地梅瓣,似未听到沈未已的声音,只道:“可是,我并不后悔,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还会这样错下去。”
沈未已眉头微蹙,有些无奈道:“何必这样执迷不悟。”
霍木兰挑唇一笑:“因为我自私啊。”
她笑得像在自嘲,复而又变得怅惘,“因为比起接受一份残缺的爱,我宁可将它弄碎。这就是我,随便你们怎么说。”
沈未已心头沉重起来,他看着霍木兰,目光愈发深邃,仿佛有千言万语在胸口中跌宕,却偏生一个字也说不出。
“你有朋友么?”沉默间,霍木兰突然问道。
沈未已怔了一怔,才道:“没有。”
“我也没有。”霍木兰笑了笑。
沈未已不答,霍木兰又道:“不过,我曾经以为我有。”
沈未已微一蹙眉,只听霍木兰缓缓道,“从小到大,一直没有什么女孩喜欢我,愿意和我在一起的人,都是一些江湖前辈的儿子。他们整天舞枪弄棍,打打杀杀,我在其中待得久了,便也越来越没女孩模样,甚至变得和男孩般勇猛好强。我常同他们一起外出打猎,闯荡江湖,有时碰见一些女孩,就会发现她们看我的目光有些奇怪。有人怕我,有人讨厌我,还有些人站在远处围成一团,像看戏台上的戏子一般看我。她们或说或笑,或嘲或骂,挤眉弄眼,议论纷纷,所谈话题,永远离不开‘霍木兰’三个字。”
“你知道她们为什么这样么?”霍木兰偏过头来,看着沈未已道,眉目间有三分神采。
“为什么?”沈未已问道。
霍木兰道:“因为她们嫉妒我。”
沈未已闻言一愣,霍木兰似有些满意他这表情,笑着偏回头去,看着梅林道:“因为能站在云旭身边的人,只有我,能和那群男人亲密无间,出生入死,却不被视作负担的女人,只有我霍木兰一个。”
说及此处,她用力呼吸了几下,眼中的骄傲神采变得有些悲伤。
“可是她们不知道,我也有嫉妒她们的时候。”霍木兰凤目微闭微开着,只露出一条缝,“为那些男人拼死卖命的是我霍木兰,可是,能被他们视作珍宝、全心呵护的,却是那些弱不禁风的女人,而不是我。在他们眼中,我就像个石头,可以独当一面,可以立地顶天,从来不需要温暖,不需要保护。”
沈未已垂下双目,默然看着一地梅瓣,心中起了几叠波澜。
霍木兰身形动了一动,她似乎有些疲惫,塌下腰来抱住双膝,将头埋进膝盖里道:“我知道除了我娘以外,天底下所有的女人都不喜欢我。男人们爱我的容貌,爱我的武功,爱我和他们一般豪放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