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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笑一声，脚下一动，衣摆像蝶翼一样扬起，优雅地飘到了我面前。这次我看清了他的样子，大约十六七岁，模样大体上与飞墨有八九分相似，只是双颊多了两个酒窝，鼻子也比飞墨高一些。不过就是这两个不同，让他甩掉了他那相貌并不是很出色的哥哥，进入了蓝颜祸水的行列。
我将手从手镯上放下，把胸口那怒火用力忍住了：“飞源，你一出手就杀了我的小鸟，这个招呼打得可不好。”
他怔了一下，用变声期那种沙哑的声音问道：“难道嫂嫂见过我，你怎么知道我是飞源？”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他茫然地抓了抓头皮：“我告诉你的，我介绍过自己吗？”想了一会后他又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哦，我明白了。唉，对了嫂嫂，你要不要和本大爷打一场，为你的黄鹂出出气？听说你以前是山贼，武功很厉害。”
看来这孩子比以前的飞墨更嚣张，更飞扬跋扈。我暗自庆幸我家凡烈教得好，虽然也喜欢打架，却很有分寸，从不让我操心。
我冷冷地一笑：“恐怕我不能和你打，以前当山贼的时候，宰人都不用付医药费。现在成了你的嫂嫂，受拘束了，打人还得自己付药费。”说着我看了一眼他的小刀，轻蔑地说道，“还有，提醒你一句，在百里府外边，别老把你的兵器亮出来，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愣了一下，随后嬉皮笑脸地将那把小刃揣进了包袱里：“嫂子，我问你一个问题呗。你既然会黄鹂传书，那么肯定还会其它东西。百里府闹鬼是不是嫂子您捣的鬼？”
我看着天上那轮皎洁的明月，慢慢地吸了一口气：“我今天刚到百里府，听都没听说过百里家闹鬼。”
他很拽地点点头，脸上的笑越发灿烂：“与你无关最好，大哥不知吃错了什么药，非得将你这个粗鄙的村姑接进家门，把太奶奶和母亲全气病了。本大爷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本大爷警告你，少在我眼皮底下耍花招。”
我冷笑一声，懒得再和他说话。
正在这时，一个人从院门外走了进来。
飞源扭头一看，亲切地叫道：“哥哥。”
飞墨表情严肃地走过来，用严厉的口气问：“飞源，奉茶仪式的时候你为什么没回家？”
飞源头一偏，故做成熟地说道：“我刚才在和江湖上的朋友们喝酒，“情义”二字值千金，走不开啊。你看，我一回来不就来见嫂子了吗？”
飞墨轻笑一声：“就你那些狐朋狗友，还情义？你和嫂嫂聊什么？我看你笑得很开心。”
“恩，嫂子人很好，和她聊天很开心，”飞源连连点头，“虽然比师颜姐姐差了十万八千里，总体上还是不错的。”
飞墨陡然变了脸色，呵斥道：“胡说八道，她是你嫂子，是我的夫人，除了娘，还有什么女人能和她比？不成器的东西，也不学点正经的东西，怎么说话都不懂。”
本来我已经郁闷了好久，再加上小黄鸟的事对飞源恨得牙痒痒，但听到飞墨的话我立刻轻松了许多，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飞源装出了一副想呕的表情，使劲掏了掏耳朵：“又烦又恶心，又烦又恶心，老娘唠叨，你也唠叨，得，我走了。“说完他微微地一低头，冲我拱了拱手，”嫂子，我走了了。”
我还没答话，飞墨伸出手就往外推他：“快走吧快走吧，别在这破坏我和你嫂子的花前月下。”
我乐得嘴都快合不拢了，等飞墨刚一关上院门，我就飞快地跑过去，轻轻一跳，窜上了他宽阔的后背，搂住了他的脖子，撒娇似的问道：“亲亲好相公，谁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飞墨伸手托住了我的屁股，扭头宠溺地答：“当然是你啦，我最爱的夫人。”
“那谁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当然是我啦。”说完飞墨乐呵呵地背着我朝屋子走去，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了下来，低声说道，“书儿，我娶到了你，又得到了家人的谅解，这辈子，我再也想不出更开心的事情了。刚才，娘在饭桌上还叮嘱我要好好对你呢。”
我噘着嘴说道：“可我觉得大家都不太喜欢我，今天我和他们见面的样子你都看到了。”
飞墨回过头微微一笑：“你别介意，毕竟以前发生过一些事情。慢慢他们就会知道你是个好媳妇了。太奶奶对你有一些偏见，人老了嘛，你让让她就行了，别那么计较。娘呢就是一个小孩子脾气，只是现在面子上下不来而已，这才对你冷眼相待。飞源小屁孩一个，又爱惹祸，还没长大，他说什么话你别理。”
“那师颜呢？”我可不想在心里藏一个定时炸弹，还是跟他直接挑明了好，“他们是不是很希望你娶她？”
飞墨啧啧嘴：“你可别提她了，当初就是因为老奶奶老想撮合我和她，我烦不过才离家躲一躲。这丫头，和太奶奶一样古板，无趣，又爱教训人。要是她的脾气稍微像你一点，倒是一个很好的结婚对，真可惜了她那漂亮样子。”
一听这话，我扯住了他的耳朵：“飞墨，有人说100个男人有九十九个是色狼，还有一个把自己的色心隐藏得很好，原来你就是那个隐藏着色狼。”
“哎呀，老婆大人，饶命啊——”他歪着嘴大声求饶。惨叫声惊醒了旁边那棵树上睡得香喷喷的蝉，害得人家大半夜“知了，知了”地叫了起来。
“想让我放过你也行，不过飞墨，你得教我做生意。我想通了，太奶奶她是绝对不会喜欢我的，要在百里家立住脚，我必须得对这个家庭有所贡献。不然，每天在家里被训得悲悲戚戚的，多可怜。你也不想在外面忙了一天，回来的时候看到我哭丧着一张脸吧。”看到他想说什么，我忙将他的话压了下去，“唉，你可别认为我乱说啊，你这么聪明的人，也应该知道我现在在你家的处境不容乐观吧。放心，这招绝对有用，因为你娘就是我的榜样。”
飞墨停下脚步，歪着头想了一下：“你说得有道理，做点事情也好，不然依你这个性子，整天闷在家里，说不定有一天从床上爬起来就离家出走了。不过现在你刚进百里家，还急不得。你先去和太奶奶，娘，婶婶还有众亲戚熟悉熟悉，过一阵子咱们慢慢来。”说到这里，他龌龊地笑了起来，“嘿嘿，最好是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我明白他的意思，现在百里家的其他人都把我当贼一样防，他们怎么会让我插手百里家的生意呢？一切都要慢慢来，不能急在一时。
“那你以后不许反悔啊。”我叮嘱道。
“不会不会，”飞墨将我往上托了托，“你是我老婆，我的就是你的，你好我就好，能让你过得开心的事我怎么会反悔呢？”
我满意地笑着，奖励性地咬住了他的耳朵。虽然白天我很憋屈，但现在那委屈已经像开春的积雪一样，化成了春水，甜甜地滋润着我的心田。
这一放松下来我便想起了飞源说的事情，便停下了对他耳朵的摧残，问道：“飞墨，他们说百里府闹鬼，是怎么回事？”
“没事，不过是婶婶府里的一个丫鬟花了眼，说看见了我死去的伯伯，那些下人便跟着人云亦云起来。这一传就变了样，你是百里少夫人，别跟着下人们大惊小怪。过几天我一定要好好整整这件事，拿几个人来打打板子，我看他们还敢乱传不？”
我忽然起了一个有趣的问题：“我倒没大惊小怪的，只是听说老人配金能驱邪，太奶奶满身配金，是不是用来驱邪的？要是这样就麻烦了，连贼头都相信了这个传言，下人们不信也不行。”
飞墨回头一瞪眼：“胡说！书儿，在家里，更要注意礼仪举止，切不可妄评长辈。”
见他又变成了道德捍卫者，我很不耐烦：“知道了，飞源说得对，你真唠叨。”
“还有啊，明天你得去拜见一下婶婶，母亲，八爷……”
听到他念出这么长一串名字，我假装虚脱地晕了过去：“额，我不行了，婚姻真是太可怕了，飞墨，我们，我们还是做情人吧。”
“你敢！”他暴跳如雷，跑到溪边，作势要把我扔下去，“快道歉，承认自己说错话了。”
“不要不要，”我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脖子，“要下去一起下去，大不了咱们做鱼公鱼婆。”
“鱼婆你太重了，会勒死我的——”他身着脖子高声讨饶，我却忍不住得意地大声笑了起来。
幸福的笑声随着夜晚幽香的空气一起传遍了整个院子，又传遍了整个百里府。
弦寄余音（6）
第二天一大早，飞墨便按照习俗带着我到老太太那请安。也不知道老太太是不是故意的，睡到了10点钟还不起床，我和飞墨也只得大眼瞪小眼地在外厅侯着。最后等师颜来请安，她才慢吞吞地爬了起来。打过招呼后，我一点也不意外地被她挖苦了一大通，什么眼睛无神口歪眼斜啦，什么举止粗俗啦，什么眼神猥琐啦，什么穿衣没品味啦，听完了这些话让我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原来我不是人类不是人类啊！
教训完了我，老太太的眼神开始像乒乓球一样不断地在飞墨和师颜身上跳来跳去，完全无视了我的存在。我心里大喊不妙，对飞墨使了一个眼色后双双逃之夭夭。
拜见完老太太后就应该去拜见婶婶，可婶婶是百里府贞节的典范。白天都要焚香沐浴，诵经念词，为死去的丈夫超度以及为自己那远在京城的儿子祈福。不仅足不出户，没有特殊情况也不见外客。所以我们只得先到婆婆那里去吃饭，等下午拜见完其他亲戚了再去见婶婶。
据春娘私下讲，婆婆和公公住的长青园是整个百里府最不成样子的院子，因为里面的一草一木都是他们口子亲自选，亲自种的。这业余人士的水平自然不能和专业设计师相比，可两位主人的自我感觉非常好。渐渐的，大家也认同了他们的审美观点，觉得这个院子别有风味起来，不过春娘私下一直不承认这一点。
我在进院子后的第一瞬间就肯定了春娘的评价，这真是一个乱七八糟的院子啊。足球场那么大的院子里，杏树、梨树、桃树、石榴树、青松、楠竹、凤尾竹、紫竹、佛肚竹，山茶、海棠、牡丹、芍药、丁香、石斛、栀子花、杜鹃、牵牛花、夹竹桃、金银花，外加狗尾草、苦蒿等植物，毫无界限，相亲相爱地混杂在一起，看上去就是一片和谐的大草场。一群蜻蜓逍遥自在地在院子上空飞来飞去，给这片草场增添了些许活泼的味道。
草场中间只有一条铺满鹅卵石的弯曲小道，直达住屋。在小道的尽头，草场的主人正乐呵呵地搂着拉着脸的夫人，站在主屋门口迎接我们。男的成熟儒雅，神情淡定温和。女的虽没有一点笑容，但举止优雅，安静得恍若三月里从容的春水。无论从什么方面看，两人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想到我和飞墨也要像他们那样快乐地相守到白头，我忍不住想去拉飞墨的手。
没想到飞墨竟然抢先一步拉住了我的手，带着我高高兴兴地走了过去，对公公说道：“爹，我看那边又新多了一丛芦苇，长势不错，您和娘什么时候弄回来的？”
公公笑得眼角皱纹都起来了：“那从芦苇是自己长起来的，你娘说很有自然气息，就将它留了下来。”说着他低头深情地看了看正冷着脸发呆的婆婆，讨好似的说道，“我娘子的眼光真好，选什么都好看。”
“是啊是啊，”飞墨赶紧摇了摇我的手，“书儿，我觉得娘的这个院子最有意思了，你说呢？”
我忽然看懂了，敢情这两父子是想帮我们婆媳化解矛盾。可还没等我开口说话，婆婆忽然一抬头，眼光越过我冲芦苇从那边大声喊道：“飞源，你还在那里干什么？吃饭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起了草丛中的两只麻雀，接着头上满是乱草的飞源从半人多高的芦苇丛中站了起来。他一脸兴奋地挥了挥手中的野菜，“娘，这里长了好多野生的天仙米，我摘了些，现在就拿去让厨子拌上啊？”
婆婆冷哼一声：“嗯，好，快去快回，等你吃饭。”说完，不再看我们一眼，转身进屋了。公公安慰似的冲我笑了笑，赶紧跟了进去。
飞墨将头凑下来，低声说道：“记住我刚才叮嘱你的话，不会太难的。”
我只好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婚姻真是个麻烦的东西，除了要和另一半处好关系，还得和那一大家子处好关系。几天下来，我已经烦透顶了。想想还要这么过一辈子，我不禁脚发软。怪不得妈妈和爸爸闹离婚的时候常常跟我哭诉，她有四分之一份青春在给我爸爸洗衣做饭的过程中消磨掉了，有四分之一份青春在照顾我的过程中燃烧掉了，有四分之一份青春在伺候我奶奶以及应对奶奶挑剔的时候浪费掉了，仅剩下的四分之一份青春还要用来辛苦的工作，最后留给自己只有芝麻大的一点自由。以前我不明白这话，现在我稍微明白了，一个好母亲好奶奶未必会和好婆婆画上等号。
屋里已经摆好了饭菜，婆婆入座后便看着桌子上的菜发呆，飞墨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