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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以勤皱眉:“难道裕王府有事,他也不帮?”
高拱冷笑:“你当谁都和陆炳一样有靠山么,连陆炳都被人毒死了,刘守有敢不小心吗?”
他们口中的陆炳,正是有明一代唯一的三公兼三孤,嘉靖皇帝的奶兄弟,集尊荣于一身的前锦衣卫指挥正使,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去年不明不白地暴死在家里,嘉靖震怒,要求彻查,至今也不知道查出个什么结果来。
陈以勤默默叹气,不再说话。
府里的人手大多派出去找人了,两位老师一沉默下来,整个厅堂顿时安静得有点渗人。
李氏悲从中来,忍不住哭出声。
裕王怔怔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高拱见他们垂头丧气,正想说点什么,冷不防外头传来一声高喊:“小世子回来了!”
四人一激灵,不约而同站了起来,往门外奔去。
裕王府外。
赵肃打量着这更像鬼屋的宅子,如果不是门口昏黄灯笼映出的“裕王府”三个字,和朱翊钧信誓旦旦的指认,他绝对不会认为这是皇帝儿子的府邸。
从大门的装饰和门口这两座石狮子来看,这幢宅子估计也曾经富丽堂皇过,只是久不打理,风吹雨打,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堂堂王爷混成这副德行,也算是一种境界了。
这要是放在后世,只怕连个二流官员的家都比他好看。
更奇怪的是,裕王府大门紧闭,门口连守卫也没有。
“你家的人呢?”
“他们肯定出去找我了,都怪你,那么晚才回来,母亲肯定要训我了。”
小屁孩玩得累了,揉揉眼睛,脑袋抵着赵肃的颈窝,不肯下来。
赵肃嘴角一抽:“要不是你非要闹着去看劳什子杂耍,怎么会这么晚?”
还好意思怪他。
两人看完杂耍,小娃儿又吵着要吃驴打滚和豌豆黄,结果两人在大街小巷中穿梭,差点没把赵肃累趴。
始作俑者则从头到尾都被人抱着,完全不用自己走路。
朱翊钧明显没在反省,小脑袋一点一点,已经进入瞌睡状态了。
赵肃叹了口气,认命地上前敲门。
不到片刻,便有人来开门。
对方一见朱翊钧,先是愣了一会儿,又欣喜若狂,回头朝内喊道:“小世子回来了!”
于是,就出现了先前的一幕。
赵肃抱着朱翊钧,任由四双虎视眈眈的眼睛上下打量。
旁边有人伸手要来接过世子,奈何小娃儿紧紧搂着他的脖子,睡熟了也不肯松手。
赵肃苦笑:“王爷,王妃,请恕在下无法行礼。”
天知道他的手早就酸得麻木了。
李氏虽然心疼儿子,可也不是不识大体的,闻言笑道:“这位公子可是护送了世子一路?请入内奉茶吧。”
裕王反应过来,忙道:“对对,先进来再说。”
这位王爷还真没有架子,赵肃心道。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hkellemay童鞋的地雷,谢谢大家的回帖,我都一个个看了,不过实在没时间一个个回,今天忙得连喝口水的空隙都没,现在又要去码字了,明天才能保证更新,惨绝人寰……
——当里个当——
严嵩不是白混的,很黑很强大。
严世蕃不是吃干饭的,咱要做就做最坏的事。
嘉靖不是没烦恼的,2个儿子没一个像他。
裕王不是没脾气的,谁不让我纳美貌侧妃我跟谁急。
李氏不是柔弱的,咱以后敢指着万历的脑门儿咆哮。
高拱不是强势到底的,将来碰上徐阶就有得玩。
冯保不是没品味的,做太监也要做一个爱钱爱古董爱文化的三好太监。
17
17、第 17 章 。。。
不待他们盘问,赵肃便将如何遇到小世子,又如何把他带到这里的来龙去脉都交待了一遍,顺带也奉上自己的姓氏籍贯,来京缘由,端的是合作无比。
在此期间,可恶的小屁孩一直趴在他身上呼呼大睡,赵肃想把他甩下来,苦于他的父母亲就在眼前不好动手,虽然可以坐着回话,但身上挂了一个沙包的感觉,着实难受。
好在这时,朱翊钧小朋友终于揉揉眼睛醒了过来。
一看见自己的亲爹亲娘就在眼前,自然扭来扭去挣扎着要下地。
赵肃忙不迭放松,任他扑向李氏。
李氏把他紧紧搂住,这才缓过劲来,脸上犹有余悸。
又寒暄几句,李氏抱起朱翊钧便退往内室,以她的身份,能出来亲自接待赵肃,已是极大的礼遇。
“让你见笑了,本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难免溺爱了些。”赵肃没表现出诧异,裕王倒是先开口了。
赵肃笑道:“王爷言重了,天下父母无不爱儿女的,王妃真情流露,倒是让在下也想起家母。”
殊不知他这句话更让裕王想起自己的极品老爹,一时间无语凝噎。
高拱看到自家王爷的神色,哪里还不知他在想什么,便移开话题:“你既是上京会试,不知乡试得了什么好名次?”
“惭愧,只是侥幸得了第一,此番会试人才济济,也不知会不会名落孙山。”
高拱与陈以勤咦了一声,不由有些惊异地打量着他。
自古人才出江南,这句话一点也不假。
在明代科举里,由于地域差距,朱元璋分了北榜、南榜、中榜,也就是在三个大的地区各取一些名额,以照顾偏远地区的考生,因为在没有分榜之前,考中者基本都是江浙、江西北部一带的。
饶是在分了榜之后,南榜也基本被江南考生瓜分。
福建、两广,恰恰不属于江南的范畴,而被视为南蛮之地,由于各种原因,考生的整体水平要比江浙那边略逊一筹,虽然这并不代表出不了人才,但在人们的固有印象里,压根就没把这些地方算作人文荟萃之地。
赵肃能够拿下福建一省的乡试第一名,说明他还是有相当实力的,但他会担心也是正常的,因为他要面临的,不再仅仅是福建,而是全国。
高拱笑道:“没想到竟还是个解元,王爷,赵肃寻回小世子有功,不如留他用饭,我与正甫提心吊胆了大半夜,可都有些饿了。”
裕王正发愁要拿什么赏赐给赵肃,话说他虽然是个王爷,手头却拮据得很。
不赏吧,面子上说不过去,赏吧,实在拿不出东西来,总不能指着厅里的摆设对他说,你随便挑一件走吧。
于是听到高拱这么说,立马就坡下驴:“对对,赵,唔,少雍,不如在这里吃顿夜宵,抱着世子走了半天,想必也累了。”
“多谢王爷,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裕王府虽穷,拿不出鲍参翅肚,但寻常吃的还是有的。
一张八仙桌上,热菜五盘:京酱肉丝、冰糖肘子、翡翠豆腐、青椒鸭丁、桂花鱼。
点心三碟:蝴蝶酥、龙须糕、豌豆黄。
四碗杏仁茶放在那里,还冒着微微的热气。
几人分头落座。
裕王笑道:“酒易伤身,多喝不好,今夜便喝杏仁茶吧。”
陈以勤附和道:“王爷所言极是,少雍家住何处,待会儿回去可还方便?”
赵肃:“劳大人垂询,我认得路,不妨事。”
高拱笑了起来:“喊什么大人,指不定你将来也是要入朝做官的,改日大家便是同僚了,倒是忘了给你介绍,他叫陈以勤,陈正甫,我是高拱,表字肃卿。”
怎么不是张居正?
这个疑问自赵肃脑中一闪而过。
他并不知道,张居正是嘉靖四十三年经由徐阶推荐,到裕王府邸当讲官的。
也即是说,还有三年,才会在这里见到张居正的身影。
没法马上见到这位传奇性的人物,自然有些遗憾,但是眼前这两位,也不是寻常人。
这位中兴名臣,会在五年之后进入内阁。
在裕王潜邸时,要跟严嵩父子周旋,要帮裕王应付极品老爹嘉靖皇帝。
当了首辅之后,又要斗徐阶,斗言官,然后又被徐阶斗,被言官围殴。
最后,被张居正赶回家,抑郁而终。
一山难容二虎,何况不止两只老虎。
大明首辅,就相当于后世的国家总理,当皇帝不怎么管事的时候,这个内阁首辅的权柄更大,几乎等于实际上的国家主席和总理。
这个位置实在太吃香太晃眼了,人人都垂涎欲滴,想上去坐一坐。
但椅子只有一把,聪明人却那么多,供不应求之下,必然是激烈的斗争。
相比之下,陈以勤名气稍微小点,但也是未来的内阁龙虎斗中的一员。
而此刻,未来的皇帝,连同两位未来的阁老,正跟赵肃围坐在桌子边上,谈笑风生。
此时的裕王还要夹起尾巴很小心地过日子。
此时的高拱和陈以勤也不会料到自己将来的命运。
被史书上称为“性迫急,不能容物”的高拱跟赵肃说话的语气却温和得很。
也许是眼下还没飞黄腾达吧。赵肃心道,一边起身,朝两人拱手一揖:“家师在时,曾数次听他提起两位,晚辈一直心向往之!”
这自然是虚词,当时朝廷里,高拱和陈以勤不是最耀眼的,更不是最硬气的,他们默默地隐藏在裕王府里,戴公望与他历数群臣,对这两人也只有寥寥数语,可这样的客气话,确实最容易拉近彼此距离的。
果不其然,高拱诧异道:“令师是?”
“家师姓戴讳公望……”
不待他说完,陈以勤击掌恍然:“原来是戴仲甫!”
见高拱还糊涂着,陈以勤便向他解释:“当年杨继盛屈死,戴仲甫曾四处游走上疏说情,最后还被免了职的。”
高拱也想起来了:“是他!”
又肃然道:“令师傲骨凛然,我也佩服得很!”
赵肃叹息:“他常常为当年不能救杨公的事情憾恨不已。”
杨继盛的事情,天下人人都知道是冤案,唯独慑于严嵩父子的权势没法平反,一说起来,其余二人也是叹息连连。
裕王见氛围有些低落,忙道:“今夜冬至,好好过个节,就不要提这些了,令师既然跟高师傅你们都是旧识,那也就是自己人了,真可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高拱提起精神,笑了起来:“王爷说的是,少雍乡试夺了解元,这卷子是怎么答的,与我们说道说道?”
有了戴公望这一层,双方关系立马产生质的飞跃,加上四个人都不是太难相处的性格,至少目前还不是,裕王虽贵为王爷,却是四人中最没脾气的一个,加上赵肃举止温和磊落,说话谦而不卑,一顿饭下来,彼此聊得投机,也让高拱等人对他有了不错的印象。
永寿宫。
严嵩坐在绣墩上,双手拢在袖子里,眼睛虚阖着,垂首不语。
嘉靖念他年事已高,特赐面圣时刻坐着回话,其他人都无此殊荣。
而此刻,一身道袍,披头散发的皇帝正负手来回踱步。
“裕王世子怎么会走失?什么时候不见的?为何裕王府到现在都没报上来,反倒是你先知道了?”他一连三个问题,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声势压人。
严嵩却似乎不为所动,语调依然慢吞吞的:“回禀陛下,那会儿老臣正要睡下,听见外头有下人来报,说裕王府小世子不见了,裕王府上下急得和什么似的,都在外头找人呢,老臣心想兹事体大,就赶紧进宫来禀报,是要派五城兵马司的人帮忙找,还是派锦衣卫,还请陛下明示。”
他深夜进宫,又说这番话,表面上是请示,实际上却有两层意思。
一来,是试探皇帝对裕王的态度,如果他真的在意这个孙子,必然会马上派出人手帮忙找,甚至还会命令全城戒严等等,如果皇帝不这么做,那就值得玩味了。试想一下,如果唯一的孙子他也不紧张,还会在意向来厌弃的儿子吗?
二来,表明自己的态度。发生了这种事情,皇帝的儿子还隐瞒不报,我就已经跑进宫告诉您了,这不是忠心是什么?
嘉靖显然也知道这一点,他的脸色缓和下来。
“惟中啊,听说令夫人近来卧病在床,你也跟着整宿没睡,可别熬坏了身体。”
严嵩颤巍巍起身,弯下腰去:“谢陛下垂询,拙荆年纪也大了,只是少年夫妻老来伴,老臣难免心里……”
说罢抬袖拭了拭眼角。
嘉靖似乎也动了感情,温声道:“这里还有几颗丹药,是陶仙师告病还乡前给朕留下的,不若你拿回去,给你夫人服用。”
严嵩嘴角一抽,忙道:“陶仙师所炼丹药,都是陛下成仙之用,拙荆乃凡夫俗妇,哪里有这样的福分!”
他虽然连连推辞,却架不住嘉靖的热情,皇帝所赐,岂可推三阻四,严嵩无奈,只得拜谢收下。
嘉靖看着内侍将那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