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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王府里,给给额附和公主上香什么的也是好的。
这会儿,把最后一件要带走的箱笼装上车,含着泪,拉着她的手,再三叮嘱:“小格格,注意天凉添衣,餐餐吃饱,若有个头昏身热,就要告诉皇太后或是身边伺候的人,万不可轻忽。平日里多去向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请安。如今王府里也没个亲人,入了宫,就要自己照顾自己,紫墨和绿砚也跟你去,身边有个亲近的人也好。”悠然仔细听着,乖乖应了。
内谟颜又道:“那个杏色皮子包着的是我这些日子做好的几套衣裳,你别嫌弃我手艺不好,以后想做给格格也是不能了。在你随身的小包里放了个盒子,里面的东西以后是你用得着的,格格小心拿着。”悠然点点头,眼眶红了。
内谟颜见她这样,心里黯然,还是说道:“用不着哭,你如今大了,又离了父母,一切都要靠自己,你要好好的,别让公主额附失望,他们可在天上看着你呢!”
悠然眨眨眼,把眼泪收了回去,道:“我知道了,嬷嬷放心。您也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常写信来,千万别病了。额娘一走,我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当不得格格这样说。”内谟颜强笑道,“你是个了不得的孩子,不用我多嘴,公主额附也是放心的,你就好生去吧。府里有老总管,周师傅一家子呢!别挂着府里。”
到了出发的时辰,悠然再次冲着正堂拜了三拜,上了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四月十七日夜,内谟颜在佛堂上了香,跪在公主的灵前,含笑殉主。
旅途
出了王府所在的科尔沁亲王驻地阿木尔城,就是一望无际的茫茫草原,纳兰性德担心小格格受不得奔波,故放缓速度,一日行进不过百里。此时进京要经过敖汉、喀喇沁、翁牛特、克什克腾各部,过了古北口,离京也就不过百五十里了。但是从科尔沁至古北口相隔何止千里,所设驿站却不过十个。一路行来,十次当中也有三四次需得在草原上搭帐篷过夜。
侍卫们的驻地在主帐四周,距离不算很远。待所乘马边到达营地时,小侍女乌恩和王府侍从已经与侍卫营的杂役一起支起了帐篷,烧好了热水。
悠然进了帐篷,在乌恩的服侍下,擦了擦脸,换下身上衣服。自小未曾离家,此番长途远行,除却开始的一时新奇冲淡了内心的伤感之后,几天下来,春日草原的风光再好,也不过是大同小异。一路上,虽在马车里,毕竟是长途颠簸,兼之多人骑马行动,激起不少烟尘。欲洗浴一番,略思量后仍是作罢。
刚收拾完,帐外传来纳兰性德的声音,像是对人交代什么。不一会儿,纳兰性德求见。因悠然年岁尚小,彼时纳兰已二十八岁,倒也说不上男女大防。侍女通传后便进了帐子。一位身材修长,举止洒脱的年轻公子进来略施了施礼,温声问道:“小格格可安好?”
“蒙纳兰侍卫费心,一路甚好。”悠然微笑答道。心里想着,却是久仰大名了,单听“纳兰容若”这名字就觉风光旖旎,教人惊艳:胸纳幽兰,神容优若。一吟此名,浊世才子翩翩风貌,历历眼前。如今见之本人,对早前见过的描述深以为然。
“如格格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在下,在下自会安排妥贴。”纳兰又道。
帐内烛火通明,悠然见其虽是面带笑容,眼底却颇有郁郁之色。悠然旧时对历史了解得极少,因祖父母喜爱他的诗词,才略略读了读他的生平。方记起:这位文采风流的诗文奇才,历史上只活了短短三十一岁。即距其病故只余三年!念及此处,心里失落不舍,不由得念道:“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这阙《浣溪纱》由她稚嫩的语声吟出,其间的忧伤寂寞,怅然若失倒是淡了许多。
纳兰听得,很是意外。这出自塞外的满蒙格格吟得竟是自己的词!口中谦称:“小臣这粗鄙之作,让格格见笑了。格格若修习诗词,那南唐后主,宋李易安的都是极好的。”
她心想:原来纳兰极为推崇李后主是真的,这位真性情的词人英年早逝,无非是太过纠缠于爱妻之死,父亲朋党致家族没落,虽有皇帝维护,仍心存愧疚遂郁郁而终。祖父时常慨叹道:“纳兰过于理想主义、浪漫主义、完美主义的性格成就了他,也摧毁了他。他如果能多活个几十年,清朝三百年的文化就不会如此凋敝,至少也会多几阙好词以待后人。”祖父如此遗憾,如今她既然得见本人,总不能袖手旁观,总要想个法子让他活得长久些才好。至于是否改变历史之类的问题她却不放在心上。
听得纳兰如此自谦,她正颜道:“纳兰公子不必妄自匪薄,你的诗词连当今皇上都是赞不绝口的,更听得公子你义薄云天,当年顾贞观的一阕《金缕曲》换得你五载誓约:容若自此日后,便极力地寻觅机会,要为那吴兆骞开脱,只恨无处着手。对朋友如此尽心,当真算得上真君子!更兼随皇上南巡北狩,游历四方,此等作为,此等人品,又岂是那只识风花雪月,不懂人间疾苦的亡国之君可以比拟?”
纳兰更是又惊又奇,这小格格年不足十,又长居塞外,怎么对自己的事如此清楚,非但如此,听之言语,竟是颇有见识,遣字用词也是极见功底。自己幼时也被称为少年奇才,却是得遇明师教导。心下讶然,面上却是不显,只是答话更加郑重,不以寻常孩童视之:“在下惶恐,当不得格格如此赞誉。”
悠然又道:“还请纳兰先生切莫自谦,我喜汉学,读汉书,早先也有夫子教导。待进京后,说不得要寻一位好师傅,那时定要跟皇上请求先生来,到时候请先生莫要嫌学生资质平庸,不堪造就才好。”言语间竟是执师礼了。她深知,两人不过初次见面,想要劝解定是不能的。还不如以师礼待之,相处日久再行设法令其开怀。
纳兰大惊,虽有请夫子教导皇族贵女,但所学无非是些琴棋书画,而且多是些德高望重的大儒,正要推辞,见那格格露出倦色,只是想着虽格格如此说,请师傅一事需皇太后和皇上同意方可,到时候大有变数,只得把话咽下,行礼告辞。
又行进了几日,离古北口已不足百里,哨兵回报说前方五里处有一个荒废的驿站,想是十五年的时候重新规整驿道时荒废的,至今也不过五六年,想必还能住人。纳兰见天色暗沉,怕是要下大雨,大雨天气在草原里扎营就不合适了,更何况又有女眷。遂吩咐大家急行五里,赶在雨前到驿站休息。
一路都是马车缓行,这突然之间的加速让悠然有些不适,随侍的紫墨见她脸色不好,正要招呼侍从慢行,悠然摇摇头,说:“刚刚春雷阵阵,这空气又湿热沉闷,想必是大雨将至,纳兰先生要在大雨来临之前安顿下来罢。我们再坚持一下就是了。”
“既是如此,为何不停下来,赶紧搭帐蓬?听说离最近的驿站还有百里,这样跑,还能在雨来之前赶到驿站?”绿砚也是满脸的不赞成。
悠然正想分散一下注意力,缓解马车颠簸带来的不适,便想了想,开口答道:“草原这时水草茂盛,大雨天气实在不合适扎营,想必是不远处发现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纳兰正骑马到车旁,隔着车帘说:“格格,可有不适之处?前方有个荒废的驿站,即刻可到。我先前去看看。”
紫墨闻言,俏皮的眨了眨眼,做了个敬服的手势。悠然笑说:“我不要紧,有劳先生了。”
紧赶慢赶之下,刚进驿站,风雨终至。紫墨还好,绿砚却道身子已经僵硬了一般,难受得紧。这个驿站实在是破损得厉害,塌的塌,垮的垮,大半房屋屋瓦稀疏难以住人。只得两间屋子尚算完整,纳兰安排悠然连同随身女侍住一间,他自己同其他十数名侍卫挤在另一间。雨越来越大,狂风吹得其他房间破损的窗棂咣当直响。紫墨守着桌前小小的油灯,有些后怕:幸好还有这个所在,要不然在那无遮无挡的野外,那帐蓬还不被风给掀了。
悠然靠坐在书桌旁,乌恩一边铺床,一边嘟囔道:“我们格格可从前没受过这种罪,这铺草都发霉了,到处都是蜘蛛网,幸好有自带的床褥,仍是有霉味,让格格怎么睡啊——”
悠然笑了笑,说:“好啦,乌恩。出门在外有片瓦遮头已经不错了,这样就能睡了,你也别忙了,歇了吧。”
绿砚刚从外间打水进来,脸色有些不好。紫墨打趣道:“是谁敢欺负咱们的小砚啦?”
绿砚看了看悠然,闷声说:“刚才有一家人也来避雨,被纳兰公子赶到旁边那破屋里了。”紫墨笑道:“虽说是破屋,也可以挡一挡风雨的,总比在外头好。”
“可是有一个是生病的妇人,还有一个是幼小的孩童!”绿砚素来热心,见紫墨说得轻松,急了。
“那你看该如何?”在一旁听着的悠然问。
绿砚不假思索:“咱然这屋子再住进两三人也是可以的。看那妇人和孩子在这冷雨天里怪可怜的,任谁见了都会不落忍。格格心善,若是见了也会——”
“我见了也会如纳兰先生那样处理。”悠然冷静的说。
“为什么?”
紫墨敲了敲她的头,笑道:“你呀你呀!也不想想,这一路行来,可有人家?你说又有病妇人又有孩童,为何到这渺无人烟之地?若是牧民,你该能见到牛羊群?我瞧怕是有些蹊跷。”
经这样一说,绿砚终于恍然大悟,但心里仍是放心不下。
一夜风雨。第二日天未亮,雨未停,那前来避雨的一家悄悄的走了。众人虽觉疑惑,也未太在意,又行了一日终于到了古北口驿站。在与驿丞闲谈时提及那古怪的一家人,驿丞大惊失色,连呼“阿弥陀佛。”原来那一家子竟是一起子强盗,先寻机接近旅人,再下毒胁迫,谋了不少过往商旅。官府虽有追查,可是茫茫草原,谈何容易?绿砚得知后冷汗泠泠,回头自省不提。
入宫
奉命从科尔沁接回雾仁图雅格格的纳兰性德一行,经过半个月的车马劳顿,终于赶在端午节前抵达京城。
刚到古北口的时候,纳兰就已派人快马回京报信。
车队方进外城的永定门,宫里的侍卫说奉内务府之命前来迎接。两队人马会合,一直到内城的崇文门,见皇太后身边的总管太监李公公手持拂尘笑眯眯的站在门口。身边两个容貌清秀的小侍恭恭敬敬的垂手侍立,身后是两辆青油布双辕马车。
未等纳兰下马,那李公公就迎了上来:“纳兰大人一路辛苦了!”
纳兰拱了拱手,跳下马来:“不辛苦,份内之事。公公可是奉太后谕旨前来接格格进宫?”
“正是,晌午接到大人的信儿,太后她老人家就差了奴才在这守着。”那李公公说完,冲着中间的马车打了个千儿,“车里的可是格格?慈宁宫李长富奉太后之命前来迎驾,给格格请安。”
“免礼。有劳李公公了。”话音落,只见一个年约十三四岁了的俏丽少女当先跳下马车,把帘子掀起,然后又一个年纪较之略长的少女踩着脚踏下了马车,李长富见一个顾盼神飞,明眸善睐,另一个资容秀丽,见之忘俗,心下讶异,两个丫头竟是这般人才!那年长的少女在车旁小声的提醒,一会儿,下来了年约八九岁的小姑娘。
只见她用两支白玉簪绾着双髻,两髻间连了一串珍珠链,垂挂在额中,雪白的脸,眉眼漆黑如墨,清亮的眼睛像是能看到人的心里,穿着一身月荷色的连身长裙,亭亭玉立,虽是身量未足,几可看到几年后长成是何等绝色!
紫墨和绿砚向李长富福了福,口称:“见过李总管。”那李长富连声说:“当不得姑娘们的礼,快快免礼。”转头对悠然笑道:“格格,要请您移驾上这辆马车了,这马车是宫里行走的,奴才这就领格格前去慈宁宫,太后娘娘想是等得急了!”
悠然略点了点头,走过去上了马车,李长富又跟紫墨交待说其他王府长随同行装要暂放在太和门外。他自会安排人员照顾云云。紫墨谢过不提。
到了太和门下了马车,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太监抬了步辇,李长富亲扶了悠然上了步辇,自已连紫墨、绿砚走在后面。急行了约一刻钟,慈宁宫便到了。
刚下步辇,宫里就有一位约六十许的老嬷嬷迎了出来,她一眼瞧见悠然,急行几步上来就拉住她的手,笑道:“这就是太皇太后和太后心心念念的小格格了。一路来可辛苦?太后听说你到了,也赶过来候着呢!快跟我进来吧。”悠然猜这位应该是苏茉尔了,回道:“有劳嬷嬷,一路上很好,让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挂心了。”
李长富在一旁陪笑道:“嬷嬷,小的先去回话了,一会儿再跟嬷嬷请安。”说完又打了个千先进宫了。
苏茉尔牵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