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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倾天下-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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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深深看着我:“你娘的死,使你封闭了自己,自此你的笑或哭,都已不是本来,你以为自己面对过这样的痛苦,这一生终于学会冷心冷情,你告诫自己不要重蹈你娘覆辙,你以为自己也成功了。”

我扬起睫毛,看着外公:“我是成功了。”

老头一笑:“怀素,多说无益,我只能提醒你,你和你娘一样,虽冷冷远离世人,然内心温暖,虽漠然相向,然深情无限。”

我不说话,自转头去抚摸那盒子,听见老头微微喟叹:“怀素,山庄三宝虽是奇物,然正因如此不可多用,更不可炫示人前,用法我已写在盒内,需要时,你再开启吧。”

顿了顿,他道:“我累了,先去歇了,明日你自去罢,今夜就算给你饯行了。”起身走了几步,忽又回头道:“怀素,你将如何对你父亲?”

我一怔,茫然,这个问题我想过,可我始终不知该给自己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娘的悲凉一生乃至她的死,是父亲的错,可父亲是她所爱的人,她心甘情愿,我有什么权利去代她索债,更何况……老头的声音淡淡传来:“更何况,怀素,记住,他是你父亲。”

我震了震,抬头,见外公已大袖飘飘走远,月光下他背影挺直而萧索,虽无老态却略有凄凉,我恍恍惚惚的想,他总在送别,女儿,孙女,而我们,总是别无选择的,离他而去。

[正文:第十四章 且别云山下红尘(五)]

身后传来酒壶落地的声息,近邪一壶酒拼完了。

夜色里他的白发银亮如一轮新月,冷玉似的刚硬挺秀容颜淡淡生光,烈酒也未能为他的苍白着色,他依旧冷漠得如同一尊玉石。

然而他看我的眼光却难得的有了情绪,我费力的辨识出那是怅然。

“怀素,你长大了。”

我瞪大了眼,不能相信近邪也会说出这么温情的“废话。”

但凡不是必须出口的话,在近邪的感觉里,都是废话。

“你娘当年离开你外公,也是这个年纪。”

我心中一恸,离开我外公,也是离开,青梅竹马的他吧?

此时的近邪,彼时的近邪,该有多少承载不了的落寞与悲伤?

近邪却是沉静的,隔着这么近那么远的距离看着我,可我却觉得,他透过我,看向了另一个在他心中永如仙子的一代红颜的笑靥。

我取过酒杯,斟酒,满饮,轻吟:“自洗玉杯斟白酒,月华微映是空舟,歌罢海西流。”

微微一笑:“师傅,我会回来的,你等着我。”将剩下的酒扔给他,拍拍手,头也不回潇洒离开。

听见身后有人轻轻一笑,竟似近邪声气,我惊讶回头,却见他抓着酒壶正往嘴里倒,以为自己听错,摇摇头,心想怎么可能是近邪、自己怎生也这般为外物牵扯心绪了,难道离别果真令人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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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回去,夜凉如水,沉寂黑暗的山庄丝声不闻,惟有我的衣袂带风声和细微的呼吸……

我突然停住脚步。

不对。

不止我的,在我附近,西北方向,还有一个控制得很好的呼吸声。

我转头,目力凝聚,西北方向,正是丹房所在地。

正欲赶过去,却见后院小花园里突然腾起一条黑影,苍鹰似一飞冲天,瞬即在半空一个优美的转折,头下脚上,直扑丹房。

看那柔韧的身姿,正是近邪。

我立即停下欲起的身形,能节省力气是最好,近邪出手,我哪还犯得着多事。

近邪身法如流电,转眼便到了丹房,五指弹开,真气内蕴,阴柔刚猛交融为一的气机牵引,使周围的景物都似微微变形,宏大掌力瞬间笼罩了整个丹房,意图要把这夜客逼出。

我看出近邪毫无轻敌之心,毕竟能够通过山庄内外机关阵法到达丹房重地,来人定非小可。

但黑沉沉的丹房依然没有动静,我有些奇怪,难道那人见近邪武功惊人,知道事不可为,打算束手就缚了不成?

正思量间,却见丹房东北角,一道身影直直升起,看似不快,却转瞬便到了近邪身侧,一手拂出,直指近邪颈后风池穴。

我目光一缩,好厉害!

竟然在夜色中,近邪掌力笼罩下,一眼看出他掌风笼罩的唯一一丝缝隙就是东北角,甚至出手便直奔近邪耳后命门,竟似对他武功了如指掌。

近邪很少游历江湖,他的武功命门不可能有人知道,如此说来,便是这人目光精准,善于从敌人身形中瞬间找寻破绽弱点,如此智慧机变反应,几乎可谓绝顶了。

此时那人已和近邪斗在一起,我隔得远,看不清他容貌,然而那人一身银色长衣,在月下闪耀迷离波光,身姿柔软而不失优美,迅捷而不失风雅,每一举手投足,都飘逸如仙悠然似舞,苍黑屋脊上,一轮圆月里,他身影飘荡如若无骨,直似要飞入那金黄月华中去,竟是曼舞如风中幽兰,长袖卷天地生香,绝俗脱尘的神仙风姿。

我吸一口气,几乎有些痴迷的看着那人的身影,武技一道,以刚以强,纵有小巧阴柔之术,其本质依然是武力取胜,因此难免练到最后,形态刚硬骨骼变形,我几乎从未见过谁能把武功练得这般美丽,竟是如诗如画的风华意境,令见者目眩神迷心动神摇,此人还是个男子,若是换了绝世美人来练,不知道要怎么的颠倒众生?

可惜,此人虽身法令人惊艳,风采使人惊叹,论内力武技,终究不如据老头评价已独步天下的近邪,斗不多时,便见他腰肢一折,突然断了似的从近邪身侧一滑,以诡异的角度滑了出去,转眼已滑出三丈开外。

我笑笑,顺手在旁边果树上摘了枚桃子,扣在手心。

那人身法极快,浮云转瞬千里般一掠而下,就是我摘果子的时间,他便已滑出了数十丈,将出山庄。

我内力一催,正要将果子掷出,却见一道淡灰幽光突然亮起,宛似月色突分出一线,也似明月照大江清风拂山岗般,不知不觉间远逸数十丈,瞬间到了那人身后。

光芒一闪即没,鬼魅般消失在那曼然的身影上。

我的心不知来由的紧了一紧。

纵身而起,打算去看看此乃何许人也,近邪即已伤了他,就绝无可能再逃开。

刚掠上屋脊,我突然愣住。

只见那身影微一踉跄,却立即稳定如常,随即,双袖一卷,突然平平而起,如同一只银色飞凤般,轻若柳絮,飘若流云,身姿优美如破空一舞,飘渺超然,承载溶溶月色,飞越长空。

我眼见他看似缓慢却迅捷的消失于月色深处,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耳旁风声呼的一响,近邪已在身侧,虽然面无表情,然而我依然从他眼底发现一丝惊讶。

我挑了挑眉,看着近邪。

近邪皱了皱眉,看着我,然后,哼的一声离去。

我知道近邪生气了,这许多年,他还没遇见过对手,今日被我如此挤兑,以他的桀骜性子,定然迟早要找回场子来。

次日清晨,父亲早早的来问我,考虑得如何?

我顶着发青的面色,捂着嘴哈欠不断,昨晚为了避免女人们精力过剩,告别的时候拉着我哭---我最怕这个,硬拉着她们打了一夜的雀牌,又放水让杨姑姑赢了许多,一直杀到天亮,才放她们去睡觉。

至于我自己,一夜无眠,又要花心思岔话题又要花心思送银子,真的很累的。

杨姑姑天亮的时候数着银子回房了,硬拉着寒碧流霞,临走的时候有意无意说了一句:“小姐,包袱给你打理好了,你出门在意些,不要只顾着淘气,我等着你送新鲜玩意给我们呢,比如听说那个江南的什么花样水上灯。”

我苦笑,山庄的人,一个个狐狸似的,尾巴掀一掀,就知道你要布什么迷魂障。

艾绿姑姑一向不多话,微笑数完了银子,一脸歉意的看着我:“辛苦你了,能输得这么恰到好处也真不容易。。。。。。姑姑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个你拿着玩。”

我眉开眼笑抓过来,小心翼翼缠到自己手腕上:“谢谢姑姑,我会记得给你买苏州最出色的丝线的。”

艾绿姑姑笑得和气:“我想最好不要指望你记得带丝线,如果是点心糖食还可能些。”

现在我对着日光,反复转侧照耀着手腕上那条银丝,心情大好,对父亲的问话也稍稍减了些不耐:“跟你下山啊。”

父亲大喜,急忙命人备车牵马,生怕我半路反悔似的恨不得立即出发。

事实上也没人出来送别,该说的该做的,山庄的人都在夜里做完了,我想,这些奇怪的人,想必是不爱在阳光下面,外人面前,表现自己最真的情绪吧。

简单吃了些东西,我爬上马车,挥挥衣袖,便离开了自己生活了7年的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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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车子极其华贵,真正的宝马香车,舒适实用兼具,连车夫都年轻清爽得很。

我拒绝和任何人同车,并对着那个一瘸一拐的徐景盛笑了笑,他立即精神焕发的向父亲要求骑马下山,伤员既然都不计较,父亲也无可奈何,自骑了马,随我下山。

到了半山,机关渐无,我微微一笑,从车厢里探了头出来,提起裙裾,坐到车夫身边。那小子见我突然坐到身侧,吓得手腕都不听使唤,僵着身子不敢动弹。

我侧头看了看他,轻轻取过他手中已快要掉落的马鞭,然后,一脚将他踢下车。

那车夫惊呼未起,已利落的一个滚身而起,果然不出我所料,是个练家子。

身后,惊呼与马蹄声同时响起,父亲及他的随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急急策马追了上来。

我扬头,挥鞭,感受急速奔驰时风吹起长发的舒爽惬意,夏末清风里,我朗声长笑:“想他腰金衣紫青云路,笑我烧丹练药修行处,我笑他封妻荫子叨天禄,不如我逍遥散淡四海住,倒大来快活也末哥!倒大来快活也末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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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快马驱策,不多时便到了山下,毕竟是四驾马车,父亲他们如何追得上?我将马车驱进一个不为外人所知的山凹,马鞭啪的挥出一个鞭花,笑吟吟轻敲车底厢,:“下面这位,天亮了,可醒否?”

[正文:第十五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一)]

一路快马驱策,不多时便到了山下,毕竟是四驾马车,父亲他们如何追得上?我将马车驱进一个不为外人所知的山凹,马鞭啪的挥出一个鞭花,笑吟吟轻敲车底厢,:“下面这位,天亮了,可醒否?”

没有动静。

我挑起眉,还在装样?以为我说着玩呢?早在我上车时,便发觉这马车设计精巧,另有底厢放置杂物,大小正可容得一人,当然会略微狭窄些,不过如果那位不请自来者擅长缩骨,自然不是问题。

车底有隐隐血痕,想必是那人潜入时留下,我早已打定主意骗走父亲这辆上好马车,自然不会声张,如今四野无人,正好攀攀交情,说不定,还是“旧人”呢。

马鞭再次清脆的敲击在厢底:“喂,你不出来也成,那我只好把车赶回山庄,请你看得上的人亲自相邀了。”

这次的沉默很短,稍倾,厢底有了动静,一只着银色衣袖的手缓缓伸了出来,攀住了厢沿,我看着那只手,手指纤长,莹白如玉,即使是简单的动作也自成优美之姿,心中忽然一动。

那手微微用力,然后,我看见一人慢慢探出头来,他低着头,不见容貌,然满头长发黑亮如缎,柔软披泻于肩头,然后,他抬头,对我温柔一笑。

那瞬间我觉得漫山的花都黯了一黯,漫天的光都亮了一亮,风好像是从远山奔过来的,到了这里便累了,舒缓作舞,缭绕盘旋,天地间很宁静,宁静里绽放出绝世的容颜之葩。

是他,昨夜丹房的不速之客,不曾想,竟是如此年轻的少年。

那少年笑咪咪,柔和如同春风的打招呼:“喂,你好呀。”

我看着他一边招呼一边风度宛然的从马车底钻出,银色长袍点尘不染,优雅闲散得象是仙人下降,正款款自流霞飞云中微笑落足,以慈和而宽容的悲悯,高贵的踏上这一方尘世水土。

哪有半分马车底躲藏,辗转不得的狼狈苦楚?

心中一动;再一紧;突然有点茫然的感觉;仿佛这一刹;失去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然而又不知那是什么。

却将那一丝奇特感受瞬间掩了,也笑咪咪:“你也好呀,不知贵客光降,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他继续笑,如月的风姿里带点妩媚般的害羞,然而却毫无女子胭脂气,依然是魅而秀的气韵卓绝:“客气客气,原是我的不是,不请自来,也未曾知会主人一声,还请小姐海涵。”说罢长长一揖。

我甩甩马鞭,笑盈盈看他:“您太谦了--哦,马车底狭窄简陋,不知可令贵客不适否?”

他笑,试探的看我:“倒也尚可…不过若能换个地方,也许更好些。”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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