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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一袭羸弱的白衣,眉宇间带着几分忧郁。他小心翼翼的关上门,悄无声息的步入屋中。
楚陌寒抬起头,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少年。那少年却像是看不见他一般,径直向书柜走去。
楚陌寒只觉少年的面孔有几分熟悉,在他的注视下,少年轻手轻脚的拉开最下层的书橱,钻了进去。
哧哧几声响动,书橱的门又被从内部关上。奇怪的是,虽然隔着一层木板,楚陌寒依然可以清楚的看到书橱内部的情景。
那白衣少年缩在狭小的隔板间,双臂环抱着膝盖,将头埋在臂弯之中。黑色的长发披散下来,凌乱而无助。
“漱风,是你么?”楚陌寒轻轻唤道。这一定是在梦中吧。这段景象,可是年幼的他在此留下的魅影?
书橱里的少年听不到他的呼唤,依然低垂着头,安静的缩在角落。
楚陌寒站起身来,走进紧闭的书橱。隔着木板,似有轻轻的啜泣之声从中传出。他贴近,只见少年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着,拼命压抑着断续的哽咽。
“你是受了什么委屈么?”楚陌寒俯下身子,想要推开闭合的木板。
哭泣声戛然而止,那少年竖起耳朵,似乎听到了他的话语。他抬起头,诧异的四处寻找,两行清澈的泪珠滑落腮旁。
不知是不是在梦境的缘故,薄薄的一层夹板,楚陌寒却是无法推开。他看着白衣少年清秀的脸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着,写满了困惑与苦痛。
“漱风不要哭,有我在”楚陌寒喃喃的低语,希望能够传达到他的耳中。即使这是梦境,也不愿看到他的泪水。
“救我。”白衣少年失神的望着他,细弱的话语如水晶碎裂的声响。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楚陌寒心中一紧,恨不得立刻打破阻隔在二人之间的木板,将他揽入怀中。他用力的拍着夹板,砰、砰、砰的响声愈发洪亮。
“我这就来救你!”他不甘心的撼动着沉沉的木板,明明就在眼前,为何触不到他呢?隆隆的声音响彻屋际,那白色的身影却如薄雾一般,晃晃的淡入风中。
“漱风!不要离开我!”楚陌寒失声喊道。周围的黑影像是鬼魅一般,席卷着他沉入冰冷的黑暗。
砰、砰、砰
无助的声音依然在耳边回响。似乎,还参杂着别的声音。
“陛下,陛下!”
楚陌寒睁开眼睛,只见凌子墨关切的看着他,辰冰清抱着胳膊站在一旁,挑眉说着“再不起来,就拿冷水泼他”之类的话。
楚陌寒木然的坐起身来,天色已亮,昨夜的梦景恍如隔世。
“陛下”
楚陌寒摆摆手,眼角的穴位突突的疼着,宿醉之后,反而会更加清醒。明知举杯销愁愁更愁,却在痛苦的循环中难以自拔。
他回身四顾,梦中的残影早已烟消云散。为何会梦到他少年时的模样?自己之前见过他么?
仔细算来,自己唯一来到旻都,是在玄崇五年随父领赏之时。那个时候有可能遇到他么?
这个梦,又意味着什么?
头脑像炸裂一般疼起来
☆、第一百二十二回 太公钓鱼
别过楚陌寒后,萧少翟独自走在街上。炎炎的烈日撩起几分燥热,虽是接近秋日,暮夏的暑气依然不依不饶的纠缠着人们。萧少翟辗转几步,不知到哪里去的好。虽然有个兄弟在此,却完全不想和他扯上关系。晃了几圈,他干脆折进一家酒店,叫几杯闲酒解闷。
那个死老头子,完全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这回可怎么交代呢?
此时,几名游侠打扮的人走进小店,坐到旁边的席位。几人叫上小酒小菜,开始议论着几天发生的事情。
萧少翟竖起耳朵,悄悄的偷听着他们的交谈。果不其然,这些人的确是武林人士,所谈皆是江湖轶事。闲谈几句,只听一人低声说道:“喂,你们听说了么?失踪多年的‘石见穿’,最近又在江湖上走动了!”
萧少翟心中一惊,从楚陌寒那里得到的消息,石见穿在元真三年就死了才对,这里怎么又冒出一个?
周围的人也半信半疑的问道:“真的假的?石见穿三四年不见踪影,想是退隐山林了吧,怎么会突然出现呢?你是听错了吧。”
“石见穿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你怎么知道他这三四年没有行动?”那人反驳道,“再说就算他归隐个三四年,突然心血来潮重出江湖就不行了么?”
“总之我是不信,”他的同伴撇嘴道,“你说石见穿重出江湖,难道你亲眼见到他不成?”
“嘿,”那人呵呵一笑,“还真给你说中了。不错,石见穿在此间走动,可是我亲眼所见。而且他不在别处,就在旻都!”
“什么!”所有人惊讶道,“那他在旻都什么地方?”
“你们知道护城河上的七孔石桥么?”那人神秘的说道,“一天夜里我喝了点酒,回去已是半夜三更之时。而正当我经过七孔桥的时候,鬼使神差的一回头,正看到一个箬笠蓑衣的白衣老翁在岸边垂钓。我当时想,这么晚了,是谁家的老伯还不回去?走近一看,那老翁似睡非睡,鱼饵离江面三寸之远。这不是太公钓鱼么!”
“之后呢?你上钩了?”一名同伴淡淡的问道。
“我哪儿敢啊!”那人道,“俗话说,‘香饵之下必有死鱼’啊!我又没有什么可打听的,干嘛冒这个风险?”
“嘁!胆小鬼!你不是说遇到石见穿的话,一定要问问他天下第一美人是谁么?”同伴调笑道,“怎么一见面就吓跑了呢?”
“有本事你去问啊!”那人不忿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上次是谁说要去见红衣美人,结果走到半路就被吓回来了呢?”
“那次是真的有鬼好么!”同伴反驳道,“刚走进郊外就看到一红一白两团鬼火,你说不是有鬼是什么?”
一行人叽叽喳喳,又讨论起武林上的美女来。若在平时,萧二公子一定不介意加入他们的话题,可是事关“石见穿”之事,不得不在意。
这个“石见穿”,到底是真是假?他与那位兰公子是否有些联系呢?萧二公子饮尽杯中清酒,决定去探探究竟。
是夜风紧,萧少翟隐藏在河边的一棵大杨树上,监视着河上的动静。月至中天,果然一叶扁舟悠悠而来,一名白衣蓑笠的老翁独立船头,逆水撑篙。
小舟行至七孔桥畔便停了下来。那白衣老者支好渔具,取出烟枪悠闲地坐下,看着水面的波动。
看来传言不假,就去试探一下吧。萧少翟从杨树上翻身跃下。他轻轻的走上石桥,向舟上的老翁行礼道:“敢问老先生可是江湖上无所不知的‘石见穿’?”
那老翁从箬笠下抬起头,露出一双沉稳的眼睛。他幽幽一笑,吐出一个烟圈。“小兄弟,有什么事情要打听么?”
竟然默认了。萧少翟按下心中的惊虑,拱手道:“老先生,如果你是‘石见穿’,那一定知道八皇子的事情吧?”
“八皇子?”老翁故意绕着圈,笑道,“当今圣上未有迎娶,哪里来的八皇子?”
真是不干脆,萧少翟皱了皱眉毛,忍声道:“是晚辈描述不当,前辈可知前朝玄崇帝的八皇子么?”
老翁在船舷磕了磕烟枪,悠悠笑道:“前朝的八皇子,老夫当然知道。不仅如此,我还知道八皇子在哪里。”
“他在哪里?”萧少翟不禁动容道,“他还活着?他与旻都的兰家有什么关系?”
“别着急,小伙子,”老翁慢条斯理的道,“打听情报就像钓鱼,太着急可会把鱼儿吓跑的。”他吸了一口烟袋,看看波光粼粼的水面,道:“先等等,今晚一条鱼都没钓上来,等上钩了再跟你解释。”
“呃”萧少翟十分想把老头揪上岸来暴打一顿,可鉴于他是不知真假的“石见穿”,不敢贸然出手。他只好背着手,在桥上踱来踱去。
“年轻人,不要乱走,”老翁抱怨道,“你的影子会把鱼儿惊走的。”
萧少翟无奈,倚着桥头安静下来。鱼漂随着水波轻轻摇动,他注意到,老翁这次并没有像姜太公那样隔空垂钓。
这是什么意思?鱼已经上钩了么?
话说起来,难道自己是鱼不成?真是可恶的老头。
“腹诽可不好,”老翁像是能听懂他的心思,头也不回的说道,“没有耐心,怎么能钓到大鱼呢?”
唉,的确师父也骂过自己没有耐心。萧少翟垂下头,这几年明明已经有很大进步了,真是的。
“年轻人啊,你为何要打听八皇子呢?”老翁突然问道。
“唔?”萧少翟抬起头,看着蓑衣的背影,“好奇罢了倒是前辈您,为什么会对天下之事了如指掌呢?该不会是出于好奇吧。”
“任何事情都有目的,”老翁道,“有些事,即使好奇也不应知道;而有些事情即使无趣,也必须晓得。”
“那八皇子的事情,我是该晓得呢,还是不该晓得呢?”萧少翟似乎掌握了和他交谈的诀窍,从容的问道。
“呵呵,”老翁笑道,“问得好。人往往以为自己知道了事情的全部,事实上,他只是被事情的表象蒙上双眼,看不到近在眼前的真相罢了。看在你诚心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吧。年轻人,你可知玄崇帝曾经立过储君?”
“不可能吧,”萧少翟吃惊道,“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那是因为这道密旨尚未公开,玄崇帝就驾崩了。小伙子,你不觉得玄崇帝死的很是时候么?”老翁悠悠一笑,反问道。
萧少翟意识到事关重大,此时也不管他是不是真的“石见穿”了,只想那段历史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二十三回 瞬息万变
“玄崇帝虽然昏庸,对自己的几个儿子还是看得清的,”老翁抽了一口烟袋,娓娓道来,“当年三皇子和五皇子争得厉害,玄崇帝很是反感。于是储君之事,虽没有向众人提起,却暗地里观察着剩下的几个孩子。”
“那么还剩二皇子舒云、六皇子流云,和八皇子行云”萧少翟沉吟道,“难道说,玄崇帝想立的其实是八皇子么?”
“是啊,八皇子虽然自幼体弱,但为人谦和,玄崇帝也是瘸子里面挑将军啊,再加上八皇子的额娘得宠,自然就有了这个念头。唉,”老翁叹道,“可是天不遂人愿,玄崇帝刚想立下诏令,他的皇子可就坐不住了。”
“难道说玄崇帝的死,与五皇子明云有关”萧少翟颦眉道。
“不然五皇子是怎么登上王位的?”老翁笑道,“可惜啊,私毁君令,弑父篡权,得到了也不过是半度春秋。冒天下之大不韪,最终却是为人作嫁。”
“那八皇子知道此事么?”萧少翟追问道,“他岂能就此作罢?”
“所以啊,”老翁悠悠的吐出一个烟圈,“八皇子现在,正在招兵买马,准备夺回本应属于自己的江山呢!”
“什么!”萧少翟失色道,“可是现在明明都已经”
“哦,你说那个楚大将军啊,”老翁摆摆手,“本是别家的天下,他有什么资格僭越?既然讨得逆党,理应将社稷江山还给皇室子嗣才对。鹊巢鸠占,岂是君子所为?”
“这”萧少翟也一时答不上话来。
“所以说,这江山本应是八皇子的,楚陌寒当初不知皇子在世,也就罢了;如今人家亲自来讨,你说岂有不还之理么?”老翁笑着,反问他。
“唔”这么说来,楚陌寒的帝位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如果八皇子前来索要皇位,恐怕会有一些老百姓支持的吧。
“所以说,这天下是太平不久了,”老翁淡淡的说道,“年轻人,你好自为之吧。”
萧少翟一时有些着急,思拊是不是要立刻赶到皇宫,告诉大家才好?不过想想,姓楚的听到这种消息,是开心还是难过呢?
自己不是要打听兰公子的消息么?差点忘了。
“喂,老人家,”萧少翟缓缓开口道,“你知道旻都的兰家与八皇子有什么关系么?”
“呵呵,”老翁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是指当年执掌太医院的兰国桢么?八皇子自幼体弱多病,自然是由兰太医负责调理。”
“旻都之乱时,兰家的人是否有幸存者?”
“兰家在江湖上还是有些关系,要隐藏几人还是可以做到,”老翁悠悠的道,“我可以告诉你,当年被认为死在战乱中的八皇子,的确是兰家人帮忙隐匿起来的。”
果然如此么?萧少翟暗自揣测,兰公子定是知道八皇子的下落才对。
“当然兰家也付出了不少的代价,”老翁叹道,“兰国桢本人没有逃得此劫。或者说,为了让八皇子顺利逃出去,他主动选择了就义。”
所以兰家的一切举动都是为了保全八皇子么?萧少翟叹息一声,似乎这场在暗中筹措的战争,终是不可避免的了。不管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