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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耳谢了恩,惴惴不安地看着吴氏,吴氏的表情此刻看上去和她娘没有什么区别,一样的柔和慈祥,她便大着胆子说:“奴婢可不可以请求夫人不要卖了紫缎姐姐?她不是故意的,昨晚她一直都在伺候三爷,可能是太累了的缘故……”
吴氏的眉毛挑了挑,打断她的话:“做奴才有做奴才的规矩,不该多的嘴莫要多。念你刚进来不懂规矩,又是初犯,不和你计较,以后再敢这般没有尊卑,家法伺候。青木家的,这几日你就在这里看着,教她好好学学规矩,免得以后再这么不知轻重。三爷一醒来就过来给我报信。”
“请大夫人放心,奴婢一定做好的。”那媳妇子应了一声,拉起银耳跟在一旁送吴氏出去。
吴氏经过紫缎身边时,只见紫缎的手不受控制地抖着,头顶的水盆里的水已经洒出大半,衣服也湿透又被冻硬。她垂着眼帘,紧紧咬着牙关,不让牙齿因寒冷而磕响,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悲喜。
吴氏冷冷地吩咐了一声:“银耳,把她的水给她加满。你过一个时辰来看一次,如果水洒了就加满。”
银耳站着不动,吴氏冷森森地“嗯?”了一声,青木家的忙推银耳:“死妮子,还不快去?你也想像她那样?”
银耳万分不情愿地提了桶慢慢续满紫缎头顶的水盆,眼泪一滴一滴地掉入盆里,激起一圈一圈的涟漪,她低低地道:“姐姐,你莫要怪我。我也没法子,我和大夫人求过情了,她不理我。等三爷一醒,我就求他帮你说情,一定不会让你被卖出去的。”
紫缎仿佛没听见,只把腰又挺直了几分。
银耳愣愣地看着紫缎冷肃的面孔,难道紫缎也认为是自己害的她?她委委屈屈地站在一旁,觉得很想哭。
直到青木家的送吴氏出去,银耳才听见紫缎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和她说:“你莫难过了,不怪你。你要真心疼我,没人看见的时候,悄悄给我点东西吃,熬碗姜汤给我。”
第五十八章 吴氏立威(二)
天色黑尽的时候,欧青英终于退了热,他刚醒来就看见一张眼睛哭得红肿的小脸对着他笑得无比难看,他有些晃神,才想起这是那个新来的,看着他吃糯米糕馋得咽口水的小丫头银耳。他对着银耳比了个手势,示意自己要坐起来。
银耳在青木家的指示下,取了靠枕给欧青英垫在背后,小心翼翼地扶他起来坐好,喂他喝药。喝了药,欧青英又说自己想吃稀饭,居然也就吃了一大碗稀饭。
忙乱了好一会,大夫又来看了一次,说是没有大碍了,还奇怪地摇头,说他这病怎的去得这般快。
银耳趁着青木家的去和吴氏报信,给欧青英跪下哀求:“求三爷救救紫缎姐姐吧?”天寒地冻,紫缎已经晕死过去一回了,再不放她起来,只怕捱不到被卖就先冻死了。
欧青英这才注意到自他醒来一直都没看见紫缎,抬起眼:“她怎么了?”
听了青木家的回话,吴氏冷笑着:“她晕死过去一回了?还能端起盆是不是?没关系,继续让她在那儿跪着,等她晕过去第三回,再也端不起盆来的时候,再拖她来见我。”
她冷冷地看着周围的丫头婆子和媳妇子们:“你们都给我好好记着,她是老夫人身边出来的人又如何?犯了错一样的惩罚!要过年了,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办好差事,谁要是像她一样的,哼哼!”
众人都是见过风浪的人,哪里不知道吴氏借机立威的意思,遂把那份异心收起,安安心心地各做各事,只怕不小心,自己就成了下一个。
青木家的见众人散去,讨好地对吴氏道:“夫人,紫缎那丫头的事,要不要和老夫人说一声儿?”虽然是吴氏当家,但紫缎始终是那边出来的人,要不和老夫人说一声,这婆媳关系还得僵。
吴氏一凛,可不是,夏瑞熙能讨得这家里大多数人的喜爱,不就是因为她总会悉心地照顾到方方面面的面子和里子么?自己还真得和她学习,不要把这好不容易才融洽起来的婆媳关系给弄僵了,当下收拾整齐,去了上房。
欧二夫人早从王婆子那里听说了这件事,又有红绸在一旁苦苦哀求,心里早有打算,就等着吴氏来和她通报情况。虽然也痛恨紫缎失职,害得欧青英病情加重,但好在人也没有什么大碍。
她还是有些舍不得紫缎的,好歹也是跟了自己十来年的丫头,从来也没犯过一点点错,人又是自己派出去的,居然这样拎不清,大大的失了面子。
欧二夫人等的时间有些长,整整一天都不见吴氏过来。先前她还为吴氏找借口,说吴氏太忙,会来的,等到天黑了还不见来,心里便颇有些不乐。紫缎再怎么失职,再怎么该罚,到底也是从她这里出去的人,吴氏再想立威,也得和她吱一声才对吧?难道说丫头不把她的嘱咐放在心上,儿媳也不顾她的想法和面子啦?
王婆子跟了欧二夫人多年,见她连着看了门口好几次,神色不虞,便知道她心中不乐。正想着是不是寻个法子去提醒一下吴氏,猛听得吴氏来了,忙去打起帘子对着吴氏使了个眼色。
吴氏会意。笑吟吟地上前给欧二夫人行了礼,自动接过红绸手里的美人捶,坐到欧二夫人身边,给她轻轻捶起了腿,顺带说起了紫缎的事。
欧二夫人道:“你管家,你看着办就行,别问我。”她语气听上去很平静,好像很通情达理。实际上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正是不高兴了的表现。
吴氏暗道一声好险,果然生气了。忙着赔笑,赔小心:“媳妇原本早就要过来。但是因为三弟的事情没个结果,不敢贸贸然过来打扰了娘的清净,就怕您担心。现在听得他情况稳妥了,才敢过来。”
见欧二夫人的脸色舒缓些了,吴氏才又道:“媳妇再管家,还不是要您老指点着才行,您老吃过的盐可比媳妇吃过的米还多呢。紫缎是您身边的人,她向来做事妥当得紧,咱们都一直挺放心的。也不知她为何突然就犯了糊涂,她到底该怎么惩罚,还是请娘定夺的好。”
欧二夫人心里受用了,站起身来:“我和你去看看老三。这孩子,总不让我省心。也不知道他想通没有,竟然是回来也不肯来看看我和你爹这两把老骨头。”
吴氏笑道:“三弟哪里是不肯来呢?是身体不舒服。说起来,也是紫缎这丫头太粗心,昨儿她问三弟要不要请大夫,三弟说不请,她也就不请了,好在三弟吉人天相,没有什么大碍。”她是看出欧二夫人的真实想法了,不如就为紫缎说几句好话,把责任推些到欧青英身上去,也顾着老人家的面子。
王婆子状善于察言观色,在一旁添了一句:“三爷就是那个脾气,总怕给人添麻烦,这回可好,麻烦着自家了。等会儿老夫人见了他,还得和三爷说说才是,小病也是病,不能拖着。”
“嗯。”欧二夫人穿上夏瑞熙新送的大毛衣服,被一群人前呼后拥地拥到菊英院,远远就看见一个瑟瑟发抖的身影在院子里跪着,手上还高高地举着一只水盆。
欧二夫人冷淡地瞅了紫缎一眼,率先往里屋去了。红绸特意落在后面轻声道:“你莫担心,且再忍忍。”
欧青英没有想到这么晚了他老娘还会来看他,当下在银耳的扶持下撑起身子要给他老娘行礼。
欧二夫人嘘寒问暖了一通,把话题转到林轻梅头上去:“你这次回来,安安心心地养好腿脚,等开了春,该干嘛还是干嘛去,不要再惹你爹生气了可好?”
欧青英垂下眼,脸色不善:“儿子知错了。”他想起邬大婶提起林轻梅时那种虽然感叹,却又掩盖不住的鄙薄,心里就一阵一阵的刺痛。
他不想再听到任何人再提起他的腿,也不想听见任何人提起和林轻梅有关的任何事情,一切都证明他很傻。他恨着林轻梅,却又在她的坟前痴痴地坐了一天一夜,心如刀绞。
他听见欧青谨夫妇搬走了时,首选感到的就是一阵莫名的轻松,他不想面对那夫妇二人。只要一看见欧青谨夫妇,他就会想起自己曾经是傻得多么的彻底,就是一个天大的玩笑。
林轻梅这件事,到底给这曾经很亲密的兄弟二人造成了很大的隔阂,过后很多年,纵然欧青谨有意去修补,却也无法回到当初。
第五十九章 新嫁娘(一)
紫缎辜负了欧二夫人的期望,又刚好落在吴氏要立威的时机,吴氏从一开始就狠狠地惩治她,搧她耳光,让她顶着水盆在寒风里跪了整整一天,看上去似乎凶险无比。
但好在欧青英的病并没有造成什么恶劣的后果,去得极快,再加上马上就要过年,前几日又才闹出欧青谨的事,撵出去一个被打得半死的蒲草,欧家担心此时再惹闲话。所以欧青英一开口求情,欧二夫人和吴氏便不再提把紫缎卖出去的话。
方方面面的原因加在一起,紫缎虽然丢了脸面,并冻得生了一场病,但到底只是失去了好差事,被贬去做了粗活。欧二夫人先前还想着先晾她一阵子,等她立了功,再重新把她提拔起来。欧二夫人到底还是记挂着这个丫头不错,可以给欧青英。
谁知紫缎从那之后,竟然变了个人似的,再不复从前的伶俐勤奋,虽然交给她做的事情她也还是认真做完,但性子清清冷冷,轻易不愿与人多说一个字,仿佛是把一切都看透了。平时就是把自己关在屋时,黑灯瞎火的,也不知在干些什么。
时间一长,人人都说她性子古怪冷僻,欧二夫人也让红绸和王婆子去瞧过她。王婆子回来说,紫缎怕是因为这件事冷了心了。
一个对主子冷了心的奴婢做差事不会好到哪里去的,再说欧青英这段时间仿佛更喜欢那个叫银耳的小丫头,对紫缎反而不闻不问的。
欧二夫人闷闷不乐了几日,遂也把这事放下了,转而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银耳的身上。
紫缎总算是达到了她的目的。
良儿送了一趟东西回老宅,回来之后绘声绘色地把紫缎的事和吴氏立威的事说了,夏瑞熙很是感叹。
紫缎这样的人,太过聪明太过厉害,她还真不敢放在身边。
这个年,西京城过得萧索无味。不过相对吃食用具什么都缺的情况下,倒是从成王府里被有心人不断传出来的小道消息多得让人扎实兴奋了一把。
听说,新婚之夜,容氏谢绝与赵明韬同房,二人当天晚上就闹了一场,赵明韬怒气冲冲地挥袖而去,却又在院子门口被成容六公子给拦住了。容六公子好说歹说,又去申斥了新娘子一顿,二人才算是勉勉强强入了洞房。
只是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赵明韬的脸色更怒,新娘子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多亏容六公子居中调停,二人才算是僵硬地吃了一顿饭,饭还没用完,就有人来报,说是西府里的夏夫人有了身孕。
赵明韬虽然人没有过去,却让人送去了不少的金银珠玉,绫罗绸缎,补药,又厚赏了报喜的下人——这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说起来也奇怪,这些年他身边姬妾不在少数,夏瑞蓓却是第一个怀上他孩子的人,由不得他不重视。
于是夏瑞蓓从前的苦日子都被人忘了,只剩下甜蜜风光。各式各样的人夸大其词地在新娘子的耳朵里无限放大,说是这位夏夫人,从前是以侧妃礼抬进府里的,三媒六聘,带来的嫁妆千万,并且深得厚爱,一直都是专宠的。例子就是她开府另过,所有的钱财都是她自己掌管,正妻嫡子都无权过问。
这样一个有钱又得宠,青春貌美的女子,在这关口有了孩子。容氏纵然百般不爱赵明韬,却也忌惮得紧。特别是她哥哥耳提面命,用皇命父命地教导了一番之后,她体会到了危机感。
她的六哥告诉她,由不得她不愿意,容家生养了她,是该她报答的时候了。任性或是小打小闹都可以,她的位子必须坐稳,否则联姻干什么?
并且许诺,如果她听话乖巧一些,将来不管怎样都可以保她一辈子衣食无忧,荣华富贵,如果她硬要顶着干,误了大事,将来可不要怨恨亲人不管她的死活。
第三天,就是年三十。府里诸姬妾都过来拜见新主母,正好团聚过年守岁。赵明韬特意派了一乘四抬暖轿去接夏瑞蓓过来,当着所有人的面,笑意吟吟,温温柔柔地把她隆重介绍给了新婚妻子。
诸姬妾给容氏跪拜敬茶的时候,夏瑞蓓也是第一个跪下去的。她打扮得分外娇艳,却又不违制,人虽瘦,却自有一股容氏所没有的风流娇弱明媚。她在容氏面前显得特别规矩老实,看上去似乎很低调,但眉间的喜气却隐藏不掉。
赵明韬如今对夏瑞蓓极其不一样,她有了他的第一个孩子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则是他要借她来打压容氏这骄傲的女子。只要夏瑞蓓识相,他还是不会太难为她的。
从赵明韬的内心来说,他未必会喜欢容氏这种张狂泼辣的女子,但他总得想法子把她给弄过来。最好是控制了身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