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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一大个疙瘩的。一对互不相爱的夫妻,却因为种种原因而硬被强扭在一起,夏瑞熙似乎已经看得到自己不幸的将来了。
这日午后,婉儿和纯儿满脸喜色地坐在院子里给夏瑞熙绣枕套,不时地还和她开几句玩笑。
“小姐,您瞧这个。”纯儿把绣了一半的鸳鸯戏水递给夏瑞熙,“您喜欢这个配色吗?这个绿色是不是太淡了些?要不要用更翠的那个?”
夏瑞熙看着那鸳鸯戏水的花样,突然想起了宣六和她的鸳鸯戏水,不由怅然地问:“婉儿,他有通房和小妾吗?”
婉儿正把一根丝线劈成二十股,乍然听见她的问题,手里的丝线乱成一团,呆了呆才轻声说:“回小姐的话,奴婢不曾听说过。不过想来,他这样大的年龄了,身边肯定不会少人的。”
夏瑞熙心里一涩,那鸳鸯在她眼里变得和路边的石头并没有任何区别。
“纯儿,你看着办就好。我没有什么特别喜好的。”
哪有女子对自己的婚事嫁妆不上心的?纯儿奇怪地看了夏瑞熙一眼,随即受到婉儿的眼风,不由恍然大悟,原来小姐是在吃醋呢。便笑道:“小姐,那有什么值得难过的?不管他有十个二十个,都不算什么,哪里能和小姐比?您是天上的云彩,她们只是你脚底的泥,要做什么,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吗?”
夏瑞熙不是吃醋,她也用不着吃醋,目前为止,她就不曾看上过欧青谨。她难过,酸涩,悲哀,都只是为了自己的命运,她不得不与一大群女人勾心斗角地去围着一个男人转,讨好这个男人,仰人鼻息,就是她今后的生活。而这种生活,就连最可爱,最实心眼,最聪明的纯儿,也认为是理所当然的。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妾的存在是完全合理的。
婉儿却从纯儿的华丽听出了另一种味道,仿佛是警告,仿佛是嘲笑,那是对妾和通房的一种毫不掩饰的鄙视和不以为然。婉儿停下手里的针线,看向纯儿,纯儿却只是淡淡的笑着,专注地做手里的活计,好像是她自己多心了。
夏瑞熙神思恍惚,今后的生活要怎样过,她完全是一片茫然。夏家二房没有妾,夏夫人根本就是仗着夏老爷对她的真情,玉手一挥,就把那些女人完全挡在了门外,夏瑞熙也就无从从她身上学习到对付妾室和通房的经验手段。
夏大伯倒是时不时的有两个妾,但他根本只是图一时新鲜,此时王氏就会不用任何手段,完全凭泼辣劲和心狠手辣地迅速解决那些妾。或是提去卖掉,或者是随便找个劣质到不能再劣质的借口打发走人。夏瑞熙不认为在欧家大院里能用这种简单幼稚的方式赶走任何人。
想到这里,夏瑞熙烦躁地站起来:“你们忙着,我头疼,进去躺会儿。”
纯儿担心地看着夏瑞熙,虽然夏瑞熙没有说,但她就是知道夏瑞熙很悲伤。尽管这位姓欧的新姑爷救了二小姐的命,把她从深山老林里背了出来,二小姐也救了他的命,但二小姐就是不喜欢这位。这几天,她提到他的次数远远没有提到那位懒洋洋的,长得不咋地,总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的木斐的次数多。
二小姐曾经最爱和这位木斐公子说话,一说就是几个时辰,木斐总能把她逗得哈哈大笑。
她一提到他的时候,总是带了一种向往和欢喜的神情,她说:“纯儿,你是没有看到,他的身手有多好啊!我要是有他那样的身手,就再也没有人能欺负我了。可惜我没有机会和他学。”
又说,“他有个师傅,会画那种烧烤桌的图样,还会画一种叫飞机的东西。据说这种飞机可以载很多人,飞得又快又稳,咱们从京城回西京,只用几个时辰。你想想啊,咱们坐马车要走一个月的路程,居然只要几个时辰,那多好?我真想见见他的这位师傅。可惜,我连这道门都出不去。“
当婉儿委婉地提到欧四少,赞扬他勇敢仗义,英明神武,不惧权贵,天下少有人能及的时候,小姐总是轻笑:“婉儿,你又发痴了吧?我告诉你他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无所不能。比如,他身材高大,却远远没有木斐那样能打能飞;他外表看着冷静高傲,实际上一样会害怕,会喊救命,会被吓晕。他只是运气比较好,生在一个富贵之家,长相比较好看,文采比别人好些而已。“
纯儿虽然骂过欧四少,但她承认欧四少这个人的确是许多女子理想中的完美夫婿。面对欧四少,二小姐如此不在乎,然而当木斐和四姑太太见面后,再也不肯搭理二小姐时,她却看见二小姐躲在床角里暗自垂泪。
这些都让纯儿大胆地猜想,莫非小姐看上的其实是那位相貌平平,来历不明,赤贫如洗的木斐?小姐不是一个以貌取人的人,这很好,可是太不切实际了。就是她这样的小丫头,也知道小姐和那个木斐是完全不可能的,纯儿暗自替夏瑞熙叹了口气,鞠了一把伤心泪。
做小姐也有做小姐的难过之处呢。比如说三小姐,自从二小姐订了亲之后,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憔悴得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每个人私底下都在说,这次一回去,三小姐就不得不和孙家那位痨病鬼少爷完婚了,燕儿就是怕和三小姐守一辈子的活寡,所以才趁乱偷偷逃走的。
纯儿绣完最后一针,正想进去看看夏瑞熙,一个负责管理花木的婆子疯了似的从院子门口奔过,嘶声尖叫着:“死人了!死人了!”
第三十二章 流水(二)
夏瑞熙把头埋在被子里,任由眼泪疯淌。她前世的时候,不是没有动过心,也不是没有投入过感情,可是总有太多的不得已和难以预料,最后让每一段感情都无疾而终。混来混去,年龄就大了,等到她惊觉年龄不等人的时候,一切早已不在她的掌握之中,人家不但会挑她的学历,户口,工作,长相,经济条件,还会挑她的年龄。
当她穿越重生之后,她以为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上天给她的一次机会。虽然也是剩女,好歹年龄小了那么多,条件也不算差,完全可以仗着夏老爷夫妇的疼爱选个自己满意的,谁知费尽心力,一切仍然不在她的掌握之中。
纯儿和婉儿勉强按捺住心里的惊悸,敲了敲门:“小姐,小姐,快起来,出事了。”
夏瑞熙胡乱擦了一把脸上的泪痕,坐起身来:“进来,出什么事了?刚才我听见有人大吼大叫,叫些什么?”
“是管院子的婆子,她说,死人了。”
“死人了?”夏瑞熙翻身下床,“是谁?”
婉儿道:“不知道,奴婢这就出去问问?”
不等夏瑞熙让人出去打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已经有人跑来向她汇报事情的始末。原来那名负责管理花木的婆子今日像往常一样地从井里打水来浇花,却闻道一股说不出的恶臭,她先前还以为是什么猫猫狗狗的不小心掉进井里淹死了,并没有在意,让人捞出来就是了。有谁会想到,里面竟然是不见了好几天,人人都以为私逃了的燕儿!
燕儿的尸体很快就被夏老爷让人用被子裹住抬走埋在了京郊的乱坟岗子里,最后所得不过是一口薄皮棺材。夏瑞蓓听说了这件事,哭得死去活来,躺在床上两天没有吃饭,起来以后亲去燕儿坟前烧了几斗纸,祈祷她来时投个好人家。下人们当着主子和管家的面都说,没想到三小姐竟然如此有情有义。
背地里,大家都在猜测燕儿的死因,鉴于那几日实在是太乱,也没有人看见燕儿到底是怎么死的。有人说她是因为思念死去的信儿,躲在这里流泪,不小心滑下去的。也有人说,看见燕儿的头部有伤口,估计是正好撞上潜入府中行窃的贼人,被打死了扔进井里毁尸灭迹的。还有人说三小姐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她平时对下人不好,经常打骂下人,是谁都看得见的,说不定,燕儿就是不堪受她的欺辱才跳的井。
夏瑞熙也在猜测燕儿的死因。关于燕儿是因为思念死去的信儿不小心掉入井里的这种说法,明显是站不住脚的,那个时辰,就连她也不知道信儿的生死如何,更何论作为丫头的燕儿?若是说燕儿是不堪受虐而自杀,她却不相信,燕儿虽然沉默寡言,性子却是极坚韧的,况且这几日没听说夏瑞蓓怎么打骂她。对于燕儿头部有伤的这种说法,她特意去问过夏老爷,却被夏老爷敷衍着赶回了房。
接下来,有人说在月夜听见有年轻女人的歌声和哭声,顺着声音寻去一看,竟然是燕儿坐在井沿上,看见有人去就转身跳入了井中。夏瑞蓓房里的小丫头米儿的说法更是给这种说法增添了可信度,米儿神秘兮兮地告诉人说:三小姐每天夜里都会做噩梦,总是在梦中呼喊燕儿,满头大汗,脸色清白吓人。等她去唤醒三小姐,三小姐总是用一种毛骨悚然的目光看着她,问她听见什么了,她回答说听见小姐叫燕儿了,三小姐就会大吼大叫着把她赶出去。米儿最后总结说,三小姐鬼上身了。
一时间,闹鬼的事情传遍了整个夏家别院,人心惶惶,以至于在大白天也没有人敢去后花园。对于这种情况,夏老爷很快使出雷霆手段,先是拿了造谣生事的米儿和几个传谣信谣的婆子下人,把他们俱都打了个半死,米儿当着全家上下的面承认关于闹鬼的事情都是她瞎编的。那几个人也说他们都是听米儿说的,并没有亲眼看见过什么鬼魂。
这几个人当然受到了更严厉的惩罚,接着夏老爷命人高价给夏瑞蓓重新添了叫做兰儿和香儿的两个丫头,又填了那口出事的井。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都渐渐淡忘了那个温顺、沉默寡言的燕儿,闹鬼的事情不了了之。
夏瑞熙却是敏感地发现,经过这件事情,夏老爷看夏瑞蓓的眼神变了,多了几分痛心失望,一有机会就要教育夏瑞蓓心胸宽阔,做人厚道实诚。夏瑞蓓见着夏老爷时也是一副手足无措,心惊胆颤的模样。
一直静观事态变化的夏瑞熙此时得出了结论,燕儿的死与夏瑞蓓脱不了干系。而夏瑞蓓之所以会害死燕儿,应该是燕儿撞见了不改撞见的事情——除了夏瑞蓓出卖自己那件事情以外,再没有什么事情值得夏瑞蓓杀人。夏瑞熙想通以后,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为了掩盖这件事情的真相,夏瑞蓓可以杀死一个燕儿,那么接下来,她会不会也来害自己呢?亏自己还沉不住气,天天拿脸色给她看。
夏瑞熙再也坐不住,寻了夏老爷,别的也不多说,就把木斐告诉她的,那天早上看见夏瑞蓓和赵明韬说话的事情说了一遍。她虽然没明说,但意思够明白。血缘关系是一种奇怪的纽带,多数情况下,在它面前,就是最正直无私的人也会变得护短不冷静,他最先考虑的不是公正,而是亲人的利益。比如燕儿的事情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夏老爷明知是夏瑞蓓害死了燕儿,仍然不动声色地替她掩盖过去了。
夏瑞熙不怀疑夏老爷对她的疼爱,但这件事情涉及到他的另一个女儿,一样地血脉相连,一样地打断骨头连着筋,夏老爷夹在中间,是最难做的一个。夏瑞熙不想为难他,只想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他,提醒他,让他小心防范,以后不要再发生同样的事情,给全家带来灭顶之灾。
夏老爷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之极,不敢相信地看着夏瑞熙,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开玩笑的痕迹。但他失望了,夏瑞熙的眼神清澈冷静,没有怨恨,只是实事求是的叙述。
第三十三章 流水(三)
其实,夏瑞蓓打死燕儿这件事,夏老爷心中早就有数,也曾经找过夏瑞蓓询问。夏瑞蓓开始不肯承认,最后无法抵赖了,才推说燕儿忤逆她,说她要去孙家做寡妇,她一怒之下推倒燕儿,谁知燕儿的头竟然会撞在井沿上,死了,她一害怕,就把燕儿扔了进去。
夏老爷知道夏瑞蓓在说假话,燕儿是个什么脾气,他还是有数的,燕儿性格温柔,沉默寡言,逆来顺受,断然不会说这种以下犯上,大逆不道的话。他虽然觉得夏瑞蓓的手段歹毒,却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死去的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丫头,便把这事儿掩盖了下来。燕儿无父无母,他无法给她的家中补偿,能做的,无非是给燕儿买个厚些的棺材罢了。
现在听夏瑞熙说了这种事情,他隐约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一颗心不由寒透了底。无心之过可以原谅,但为了一己之私,出卖亲姐,之后不思如何取得谅解,反而为了掩盖罪行,杀人灭口,毁尸灭迹,欺瞒父亲,无论她有什么样的理由和原因,都实在是让人寒心。
夏老爷仿佛突然老了一大截,虽是父女,但那层窗户纸还不能捅开,况且他也不能把夏瑞蓓怎样,不能送官,打一顿,骂一顿,不起任何作用,要是个小子,还可以赶出家门,可这是个娇滴滴的女儿,他怎么也得顾着夏家的脸面。看来四姑太太的话没错,夏瑞蓓的秉性果然更像夏大伯,凡事只能想到自己,只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