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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则哪能如此有见地。”陈新匆匆回忆了一下,应该是陪崇祯上吊的那个太监了,只是他没想到王承恩的年纪这么小(注:万历四十五年生)。
王承恩见陈新会说话,笑眯眯道:“下官还是先宣旨吧,有时间和陈将军细说。”
待王承恩站到香案前面南而立,陈新先行磕头拜五次,然后招呼所有人跪在地上磕头四次,抬头后跪着听旨。
王承恩待他们磕头完毕,展开一幅丝织绫锦的圣旨,宽约半米,长有一米多,并用黄红蓝三色间隔,这类多色圣旨一般用于五品以上任命,更低级的才用单色圣旨,在三种底色上面还绣着朵朵白色祥云,中间是工整的正楷所写的正文,左右侧是篆书所写“奉天敕命”几个大字。
王承恩捧着圣旨高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建部跳梁,十载有余,近更猖獗,妄图攻东江镇及我藩属之国,赖文登营参将陈新于云从岛一鼓击灭,斩首七百并擒固山额真一人,乃东事起以来未有之大胜,今查陈新向任劳苦,披肝沥胆,屡获大功,朕心甚慰。擢升陈新为登州镇副将,署左军都督府都督佥事,授上护军勋级,散阶升授金吾将军,查得陈新正妻赵香贤良淑德,授三品诰命夫人,荫一子为锦衣卫千户,仍管文登营事,并发内帑金一万犒军,钦此。”(注1)陈新一听还行,这身弥岛的好处终于下来了,但没有多少实质性的东西,连人头赏都没提,发一万内帑只够塞牙缝……
陈新等人按着礼制大声道:“万岁万岁万万岁!”,带众人再磕头八次才站起来,王承恩笑着双手奉上圣旨,陈新小心翼翼的收好。对赵宣打个眼色,赵宣立马凑到军需官旁边,军需官立即到一旁偷偷摸摸开始准备银子。
王承恩不愿在陵县城内多呆,对陈新笑着道:“既然送达将军,咱家差事已了,这便告辞回京了。”
陈新自然不能让他这样就走,连忙道:“小公公难得出京一次,平日侍奉皇上一向辛苦,我等武人虽有侍奉皇上的心思,但哪比得公公这样的细致,末将想着,公公把皇上侍奉好了,便是我等臣子天大的福气,还请公公盘亘些日子,顺道看些民情,也好让皇上得查民间情形。”
王承恩自然也愿意出来走走,但他又有些犹豫的看看四周,一片狼藉的陵县真没什么好逗留的。
陈新叫过张大会,又对王承恩道:“此行兵凶战危,沿途百姓流离失所,大多往德州去了,大会你陪着小公公往德州一行,慰问灾民,顺道看看山东地方风俗。”
王承恩年纪虽小,在宫中呆的时间不短,一向又跟着曹化淳,官场道道都是懂的,德州离陵县只有数十里,在山东是很富裕的地方,城高墙厚又不在乱兵行动方向,应该是安全的,而且也有乐子可寻,当下便眯着眼答应了。
他宫内地位尚可,但还未得皇帝器重,一般的大臣也只当他是曹化淳的跟班,他平常经常充当曹化淳的联络人,与张大会等人很熟络,对文登营原本就比较亲近,此时见陈新如此客气,对这个武夫印象更是大好。
他在宫里习惯了干干净净,对陵县的一片狼藉极为不喜,匆匆告辞,张大会连话都不及和陈新说上几句,只能陪着王承恩离开。
陈新要送王承恩,王承恩使劲摇手道:“陈将军自去忙,咱家出来时候皇上有交代,不能给将军找麻烦,得了,有大会兄弟陪着,也是一样,陈将军心意,咱家心领了。哎,听说新城王家被杀戮一空,你说说这些丘八。还是得陈大人的文登营,咱家一路过来,百姓官员都夸奖,这些民情最是真实,咱家回去必定要跟皇上说说,陈将军就请留步,咱家便先去了。”
陈新也不再坚持,叫过张大会大声道:“大会,那你代本官陪同王小公公去德州一行,王小公公侍候皇上辛苦,务必让王小公公多留些时日。”他用张大会挡着王承恩的视线,比了一个指头出来啊。
张大会用口型说了一个千字,陈新微微点头,表示送一千两银子。张大会略有些惊讶,这个王承恩还不能算有权势,一千两实在多了些,这次宋闻贤让自己陪着来,实际也是送信兼给曹化淳面子,并非真看上了这个王承恩。不过陈新开了口,张大会只得照办,他匆匆摸出一封宋闻贤的信递给陈新,然后便跟着马车走了。陈新站着送王承恩离开,直到马车消失在残破的大街拐角。
海狗子在背后笑嘻嘻道:“大人又升官了,等李九成折腾完,大人该升总兵了。”陈新干的事情他基本都在场,知道陈新早有预备,所以根本没把李九成等人放在心上。
陈新握着手里的沉沉圣旨,转头看着瓦砾之间的几座坟头沉默片刻,突然对海狗子问道:“狗子,人命有没有贵贱?”
海狗子不假思索,“有,官老爷命贵,我以前当乞丐命就不值钱,现在能值几十两了,嗯,不对,该值一百两才对。”
陈新古怪的笑着,轻轻摇头说到,“那你觉得,值钱的是生命本身还是生命的内涵,或者说所谓的意义?”
海狗子的头偏了几下,“反正俺就一条命,活着就是活着,死了算球,其他的我不懂,我听大人的。”
陈新低头看着手中的圣旨,“其实我也不懂。”
第八十八章 下马威
山东青州府城外,黑压压的的难民围在文登营营地外面一里处,他们都在等待文登营的施粥,有很多难民甚至是从济南府一路跟来。
几十名文登营士兵架起大锅,在几个简易窝棚下熬粥,香气一出来,人群都骚动起来,上百名士兵站到人群边缘,维持着秩序。
几名训导官在人群中走动,语气柔和的让难民们排队,这些人态度亲和,没有一点架子,是最受难民尊敬的人。
赵宣一边走一边对周围人喊道:“大家别挤,都有粥喝,咱们陈大人说了,营兵没吃的也要给百姓吃的,眼下他就去找巡抚大人要些米粮,无论如何要给大家一条活路。”
一名带着两个孩子的老者猛地跪到他身旁,一把拉住赵宣的裤子,泪眼婆娑大喊道:“陈大人是青天大老爷啊!咱们都是些苦命人,也不奢求陈大人救咱们这些无用之人,想请陈大人把这两个孩子带走,好歹给他们口饭吃,他们啥都能做。”说罢连连磕头。
周围的难民纷纷响应,把自家的小孩推到前面,他们见过的兵多了,他们原本以为,抢了东西不杀人就算好兵了,但这支文登营却完全让他们大开眼界,不但令行禁止,而且绝不会有任何扰民的事情发生,连民夫都没有拉,还每天设粥棚施粥,这让这些难民在绝望中看到一丝活命的可能。
赵宣笑眯眯的伸手让大家安静,他对他现在干的事情如鱼得水,颇有成就感,与原来骗人全然不同,而且他原本胆子很小,现在在军中感觉十分安全,做起事来更加的出色,这次出发前,黄思德已经跟他说过,以后还会更加重用。
“大伙都听好了,陈大人亲口交代,只要咱们文登营有吃的,你们就有吃的。”
难民们一片欢呼,开始那老者泣不成声道:“陈大人活菩萨啊。”他说完对又大声问道,“这位官爷,陈大人的慈悲心肠是好,可别亏了咱们营兵,还是打那些叛军重要。”
赵宣连连点头,脸色凝重道:“为了给大伙找粮食,陈大人把自己家里的家传宝玉都变卖了,今日若要不到粮,就到粮店去买些回来,无论老幼妇孺,全都有吃的。至于咱们营兵,少吃点也没有啥,就算饿着肚子,也能打得过叛军,一定给各位乡亲报仇。”
“文登营好汉!好汉!”难民群情激昂。
老者待难民声音减小后,大声道:“有这样的好官,老夫有个请求,想跟着大军去文登,从此跟着陈大人,以后无论陈大人安排啥,小老儿一定尽力报答陈大人。”
赵宣还是一脸微笑,他一直视陈新为偶像,连笑容都学了个八成像,典型的职业笑容,他对周围难民们道:“老人家有心了,咱们文登那地方,一贯是山多地贫,但有两个好,有好官,有好兵,好官就是陈大人,真正是菩萨心肠,但凡看有人受苦,心头便受不得,到处去开荒地找上官,拼死也要找来土地给这些受苦人,让他们安身立命,到了文登的人,都有房住有地种,一两年地就分到各家,便都能吃饱饭了,咱们这些营兵都是这样的人,包括本官在内,大伙都可以打听,那时本官刚到文登,就跟大伙一般的穷困,现今不但有吃有穿,还娶了两个妻妾。”
“说了好官,还有好兵,咱们文登营不光能打仗,还从来不扰民,农忙时间或还帮着百姓干活,咱们文登全境没有一个土匪,为啥,全都被打跑了,家里可以不养狗,晚上睡觉可以不关门。”
赵宣的声音很有磁性,周围的难民们安静的听着,很多人眼睛散发着异样的神采,嘴巴张得大大的,仿佛那种幸福生活就在眼前,打定了主意要去文登。
这时粥熬好了,一群火兵招呼着大家去吃饭,难民们马上就丢下了赵宣这个青天老爷,拿起自己的碗筷涌过去排队。
赵宣略有些尴尬,转眼看到那老者还在身边,收起笑容道:“第一次干得还不错,到了文登,你可以先分地,至少一个总甲,以后好好干,你记住一条,咱们的一切都是陈大人给的。”……
此时的正牌青天大老爷已经到了青州府城内,正在余大成的帐中装出一副惊讶状,“巡抚大人的意思,打不打李九成的叛军要看末将自己的意思?”
“万万不能。”余大成使劲摇头,“孙大人昨日又来一封急信,称他已派人入叛军营中,叛军有就抚之意,让我万不可追迫过甚。”
陈新对余大成问道:“那余大人觉得下官该如何做?”
余大成拈着自己的胡子,陈新在山东很有名气,余大成在朝中也有耳目,知道皇上很器重,恰好自己又刚吃了个败仗,所以陈新虽然是个武夫,余大成也只能客气相对,他一脸祥和的道:“能招抚自然是招抚,陈大人文登营虽是不怕叛军,但李九成孔有德也是登莱强兵,一打起来,总是要死人的,反而不美了。”
陈新原本也没有打算现在就追上去和孔有德拼命,此时听了余大成的话故作犹豫不决。
帐中其他的山东将官都认真看着他,这帮人都被李九成吓破了胆,特别是当事人沈廷谕和陶廷鑨,当日李九成杀发了性,一路追了他们十多里地,山东标营损失过半,以至于他们现在一听到登莱两个字就发抖。
沈廷谕这些人也从来没和建奴打过仗,看到李九成和陈新同属登州镇,还以为孔有德他们和文登营水平相当,听说人数有三千多,沿途吸收各城的囚犯和亡命徒,现在有五千多人,加上强争的民夫快到一万人了。城外的文登营不过两千来人,所以他们都不希望文登营再去招惹李九成,万一陈新打了败仗,没准连累大伙。
就包括余大成也是一样,标营兵败同样让他丧胆,但朝廷要求山东巡抚和登抚前后夹击,他又不能不出来做样子。现在他一进了青州府,就不愿再出城,只是不断派探马出去,一旦确定叛军走出青州府,就是登莱巡抚管辖地区,他就大可放心了。
沈廷谕看陈新还在考虑,上来劝道:“陈将军,孙大人可是说得清清楚楚,登莱沿途所有营伍和城池皆不得攻击李九成部,违者严惩,李九成自从进了青州府,也并未攻城陷地,这万一陈将军追上去打将起来,说不得又是百姓受苦,就算打赢了,也是个抗令之罪,陈将军在登莱巡抚治下,还要三思啊。”
其他人也纷纷出言,青州知府最是大声,孔有德所部可能在济南府抢够了,进入青州府后便没有攻城,只是顺路抢些附近的粮食和牛马之类,对于地方官来说,只要城池没事,民间的事情都是可以瞒住的。
陈新现在哪还把孙元化的军令放在眼里,此时演戏也演的差不多了,做出颓然状对余大成道:“那也只得如此了,末将便跟着余大人同行,只要李九成不招惹咱们,末将也不去惹他。”
余大成舒一口气,“这就对了,孙大人能写来这信,说明胸有成竹,咱们一路随到登州,与登州大军前后呼应,乱军必定束手,如此乱事可平。”
陈新一脸佩服道:“大人运筹帷幄,乱兵哪还能作恶。”
余大成马屁照收,对陈新大大夸奖了几句,那沈廷谕虽是打仗不行,搞关系还不错,过来跟陈新热络的聊天,其他几个标营将官都看沈廷谕脸色行事,此时也围了过来。
倒是武德参将陶廷鑨一副倨傲模样,看不得陈新受追捧,冷脸在一边观看。
余大成有了文登营同行,感觉安全了许多,开始盘算到时如何跟朝廷写捷报,把功劳多分到自己头上。
陈新却突然对余大成道:“余大人,下官这里还有一事,途中粮草耗费甚多,军中所余不多,请余大人分下一些,好安士兵之心。”
余大成一愣道,“这,粮食……”
他转头看看青州知府,那知府干咳一声道,“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