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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儿,我要吃那个。”
“大夫说先要灌下汤水才可。”
“我就要吃那个。”
“先喝汤!”女人声音倒也硬起来,“啪”一声,即猛掷了筷子于桌案,“你喝不喝吧。”
尹文衍泽正立在门端,听了那最后一句,抖了微下,念着延陵家的女人果真都是彪悍。一旁公仪鸾看不过去,踢了半扇门,即揣着教训道:“才好了不多会儿又闹,小两口子没完了。”
床榻侧二人由着话声,向外望着,见了澹台公仪还算好,只一触到尹文衍泽的影子,忙老老实实低眉垂眼,一个紧下收拾碗筷,一个憨憨笑着不吱声。
尹文衍泽抖了袍子,即是迈入,绕着半盏云岫屏落下,一手寻着桌上茶盅。公仪忙推递上去,顺眼盯他一双玉手多看了半眼,修长漂亮,养眼得出奇。她这一看,倒看得澹台十为不悦,酿着酸涩闷头愁了自己一双粗掌,恰也是没得可比的,只得往身后一掩,背着袖子负手前道:“见天闹,殿下忙里念起来看你们番,好不叫人笑话。”
“你莫要训他们。”尹文衍泽笑着看口,眸光凝传至二人身上,“闹也是番情趣。”话说着,多念想了番何时自己与枕边人也能闹上出小情小趣,倒也圆满了。
延陵眉见状即是准备一扫阴云,笑对上他眸子,反见他目色一沉,转念又道:“只日子也不当这么过,闹多了可就伤了。”
“王爷说的是。”公仪棠一咳嗽,即是接言,以肘臂推抵了身侧立成石头的延陵眉,才听延陵眉细声细语失了底气出声:“眉儿往后不多闹了。”
尹文衍泽点了头,放稳盏杯,才是就着正事道:“明日我准备了人送你们出京,过了京西门便齐备了,以后的日子全在你们自个儿。哥哥嫂嫂自是离得远,劝架都缺了人手。再闹便真就伤人伤己了。”他念着这二人年纪小,且又是第一次认真谈感情,经验少又都是各家宅子里惯出来的,难免有个要磨砺的过程,丑话当是要言在前。
一番说念下来,二人倒也听得进去。尹文衍泽见他们态度尚端,才微一叹气,说起余事:“小眉,明日你即要离京,与家里的信可是留好了?可还要嘱咐的?”
“留给母亲的信托交了大哥,待明日之后,母亲该是会知道的。”这决心,本就是早下定了。只猛然要走,心底难免会空落,一时间五味杂陈,连着那封信,都不知当说些什么才好。除罢“女儿不孝”似再没什么能解释了。
“与你姐姐,可有留了什么话?”尹文衍泽眸子一沉,而后略抬起,试探地望去。下意识里他倒是想听听这身为妹妹的如何看待那个女人。
“这一番我们齐众给她做了戏,她日里是最不喜看戏的。若是知了我们戏她,该不知恼成何般。眉儿尚不知要与她留什么话。且公仪棠本就是受冤枉的,我们便未有错,也不当是道歉。”话毕,她再不出言,绕着手帕子跟那纠结,明明眉眼里掺杂了几般不忍,口中依是犟。
“也罢。”尹文衍泽叹了口气,才缓缓出言,“只别心里存了怨对她则好。”
那个女人,明明是有心,却实无奈。
这边公仪鸾也不出声的玩着澹台的袖子,时而勾着他腕子耍弄,想那做戏,她也是演了出无厘头要挟,戏码是做足了,偏巧未能踩到正点上,反让延陵易那女人牵制了自己,自家院门里险些便该添人进口。
……
送走尹文衍泽,澹台府才是静下。沐浴之后的公仪鸾歪在檀木软榻上就着晚半晌的事左右念叨,思来想去不明白延陵家的状况,尤是延陵同尹文的“夫妻情深”恰是最让其不解。临走时,尹文衍泽冷不丁来了句话说他家夫人性子闷朋友不多,想着自己能与她多来往,往后两家关系是要处得亲近才好。她公仪鸾是喜欢逛园串门子,只也不看看延陵家的黑云压城的气势,她前脚敢迈,后脚也没胆提。
澹台正披了单袍入室,沉着郁气,凝着眉扫了眼神游太虚的公仪鸾,冷不丁吞了气道:“大寒天不睡,歪榻上做什么。”
“想事。”公仪鸾一叹气,继续道,“大事!”
“我看你是想人。”澹台鼻子一酸,道是她还顾念着生得美又温润的尹文衍泽,即是掀扯软衾入了内侧,头蒙了半个头,而后一嘟囔,“你便是闲得。”
“我问你,延陵易于尹文衍泽眼里是什么?”
澹台赢迟轻抬了眸,转了番,淡道:“璞玉。”
“嗯?”
“是一块灵玉,却失了能辨她的好眼神。只尹文衍泽能辨得。”
公仪鸾听得一时发愣,而后细细摩挲了澹台的眉型,盯着他眼道:“澹台赢迟,我问你,我在你眼中是什么?”
“金子。”他是想也未想,一语脱出,仰了脖子即触上她唇,吻道,“万人眼中的沙子,却由澹台仔细着挖出看清楚的金子。”
“油嘴滑舌。”
她咬着他唇,口里骂着,却止不住地乐,一陈衾被下,二人埋头即钻。
半晌,恰听澹台闷声酸酸传至:“我刚用了你那云母膏子敷了手,比不得某些人个细润,倒也白下不少……”
第五十七章 子
郢都皇城之南面偏酉门,前朝时名含光门,圣元帝逼宫之时,所率数千精兵恰是由攻此城门而破。
圣元帝即位后,亲赐城名“永安”,是有平定五方,永无荡乱,宁泽万世之蕴,然这更像是在抽自己耳光,叙着十八年前篡宫乱政的旧档子事。
城门是由半尺厚的青杠木打得,本是铆着六十四颗铜铸的门钉,新朝时又添上四颗,凑以六十八大吉数。
正午之时,铜铸门钉由日头晒得滚烫,泛着玄光异色。
花岗石的柱础一侧停着辆方顶帷布遮盖的马车,车夫半靠在车前扯着缰绳等吩咐。但听车内传了一声“走吧”才是甩了缰,拉着马朝着得胜门安然无事地步上。城门校尉领着一撮城门官即是将马车绕围住,照着规矩要审查核实细致了,才可一一放行。日头大晒,校尉一袖子遮光,一手戳着刀鞘挥着车布帷子,口上大咧道:“哪家的?”“大胆。”车夫瞪着眼珠怒道,“昱瑾王的车也是你们拦的?”那校尉俨然收了几分气势,刀鞘回了腰间,对着那轿帘拜上一拜,恭敬自如道:“太子爷前不久亲命嘱令西南城门二处要时时查验,细细巡检,上至亲王贵臣,下以平民百姓,无一特旨。所以才是冒犯王爷了。”说及话机急转而下,匆匆接上,“只这东宫的亲命下放至城检司尉,小的们也不敢掉以轻心。王爷及您车上的人,我们速速查过留了印书,即能放行。王爷不急这一时片刻吧。您别让小的们难做,小的们自也助王爷您方便。”他算得上东宫的半个奴才,且是依附皇舅爷多年,自是把东宫的命当圣旨。帘内正坐首端的尹文衍泽面色微沉,身后公仪延陵二人更是十指交握,额上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尹文衍泽略瞧了他二人一眼,手上幽幽抬了一角帘子,目光逼着车外之人:“诸校尉关颙,是吧?”“是。”那校尉一抱拳,即是应。“京戍五营北军的。”尹文衍泽只一笑,却分明有凛色自眸中闪下,而后微沉了声接道,“本王记下了。”好个本王!又好个记下!他一字一句言得是轻缓,却声声敲在那秃头校尉光亮的额顶,这一会儿日头是更烈了,但也有汗自他耳侧滚过。沉沉呼了口气,再未迎上帘后人目光,咬着牙死磕道:“还…还请王爷将帘子撤了,弟兄们早先验过了,也好及早放行。”“好,给你撤。”尹文衍泽笑着,挑帘的手一抖,冷光瞥了眼车夫,即是道,“撤帘。”校尉亲自走上,一手正要持帘,却由身后小卒扯了半截袖子。那小卒附耳添上几句,听得他眸色一亮一沉,触帘的手忙又收回来,略显抱歉的回礼言了声:“上面来了消息,言是小的们逾越了,斥小的们给王爷让行。”言罢即喝着众人摆道让行,一干人等忽得散开,急急退到城门两侧。那一顶帘帷抖了抖,终是沉沉坠下,连着车内三人皆是轻舒下口气,一颗心作稳。只尹文衍泽方舒展开的一川润眉复又凝上,那一句“上面来了消息”,莫非,这城楼之上恰还立着某些高人瞻望。如是作念,他心,是比之前更重。城楼之上,一展遮光长帘重重垂下,帘下之人一手持盏,另一手轻扣着城墙,灰铜色的墙灰染了半指。“王爷,这便放行了?”倚靠在城墙侧垣之人,目光随着那长驰而去的马车一并飘远。“轻易放行岂不便宜?”帘后人一推椅靠,即是起了半身,遥遥望着尘烟中渐以淡了踪影,才是幽幽道,“吓吓他们,当是观戏的赏银了。”长风吹澜,恰一袭素衣白衫于永安城门楼上僵然伫立。日光铺展了满城,城上城下,皆是明灿光珏,尤那一色素白,刺得人惊醒。城下忽响起了童音喝着民谣,“城门城门有多高,三十六丈高。骑白马,挎大刀,城门底下走一遭。”一声又一声,如浪散波。再细一瞧,是四五个幼童口念歌谣手捏起竹蜻蜓沿着城墙一路跑一路打转,那些个竹蜻蜓打着螺旋飞转着,却怎也飞不到城楼的高处。
延陵易听愣了神,自出了贱民署后,再未听到乡野民间的童谣。一时间,心神俱凝,随着那音律扣着墙头,每一击,皆是敲中了心头。她仰头望了眼苍天云海尽处的莽莽青色,再垂首目光随着一路飘飞的竹蜻蜓延去,空伸了一支腕子,只能握住冷风仄仄。那一句乡谣儿音空凝了唇边。
城门城门有多高,三十六丈高……
竹蜻蜓飞得再高,也越不过城墙,逃不出这九重天都。
戌时,京都上灯。
状元胡同民居于宅门前一路亮了灯,延陵易借着宅灯一路西下,转了三四个巷道,才是入了最深一处宅院。整座四合院一分为二,东处住着户人家,西处收拾得体体面面,推了扉门而入,满院子飞落的梨花即由风滚了满衣,延陵易扑了衣袖,稳步而入。正听弄间里稚声哭闹,声声盖过胡同里叫卖声。
“不嘛不嘛,我偏不吃蒜炒。小粽子要见娘亲,小粽子要吃娘亲煮得陈奶子,我都听隔壁苏婶说了娘亲是住在那大宅子里的,为什么小粽子就不能住。方妈你别拽我,我偏要去问问,娘亲怎么总不来看小粽子,又不准小粽子随着她。”
听罢这一席话,外院的延陵易将眉皱得极紧,咳着声推门而入,冷冷站在门墙处,一望即是对上屋内二人注目。小人大抵有三四岁,不及桌子的高度,正黏着方妈一侧,胆战地看着堂口的延陵易。
“夫人。”方妈唤了声,一脸不是,脸色极不好看。
“方妈。”延陵易一点头,“您甭拽着他,由他闹。”话说得不轻不重,只听着实不痛快。
小人唇嘟得圆圆的,别别扭扭松了袖子,爬上有他半人来高的团凳,踩着凳子重拾起了碗筷,夹了一筷子蒜炒青头塞入口,皱着眉草草嚼了两口,即是立马吞下,似咽毒药般,纠结着一张粉面。
“小粽子。”延陵易言着步上去,低头瞅了眼菜膳,又是夹了一筷子菜食入他腕中,“教你的规矩呢?”纵是对着小娃子,也不见得她脸色温软几分,冷冷绷着脸,人人都似欠着该她。
小人眸光微黯,口中呜呜囔囔着:“见过母亲。”
第五十八章 训子
天色全黑时,方妈正倚在门端搓洗着小少爷的衣物,这小娃是个能跑能颠得,半天不换衣裳,即是脏成个泥球了。夫人是干净利落,便最看不得小少爷脏乱,方半刻,又是领着小少爷由头至尾洗过一遍,才敢送了她书房。这宅院不大,除却一张小少爷住的正房,只剩下半间书屋。夫人来时,只睡那书房,正屋不常去,即便她在与不在,都是方妈日日夜夜搂着小少爷睡。
性子淡的人,不是未见过,只淡至连着亲生儿子都疏远的份上,才引人啧叹。然方妈转念又一想,那些大宅院出来的女人,多是这般,生养了野男人的野种,总是要藏着掖着,白日黑夜里心里念着,却也不能常来看。书房内乍听没了小少爷背书的动静,再一听,便是低低的泣声传出。方妈叹了气,这又是没背上指定的篇章,受了责骂了。但也不知道夫人怎会如此严厉,小小年纪,便置下许多书一本本要小少爷看过,另有书文更是要背得一字不落。方妈是粗鄙人,没见过大场面,更未见过有钱人家的孩子如何念书。每每见小少爷因课业受了责罚,都要在心中暗暗责怪夫人太苛刻。
书房内,半盏昏灯亮着,延陵易披着长衫,手里持着白日未判完的文卷。一抬眸,见那背了上句没了下句的小娃挂了泪,微一拧眉,淡淡道:“哭,即是能记起了?”
口气极是冷漠,听得小娃心肝肺脾全伤了遍,索性哭得更惨。
“国有四维,一维绝则倾,二维绝则危,三维绝则覆,四维绝则灭。”延陵易就言替他背下,而后覆了奏本于桌前,冷眸飘上,沉念:“这一本《管子》,你前前后后算也背了两个多月吧。七月中也是卡在了首篇牧民,你老实于我讲,这两月来是未念书,还是把从前背得都吃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