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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月馆的二楼雅房,坐在云母屏后的李昃等候多时。延陵易推门而入时,他便是迎上,一身常服很不合身,罩在略显精骨的身上犹如个曹老头子。延陵易睨了眼桌上的茶盅,她正是渴了,绕了几步临桌坐下,还未掀杯,那李昃立马将茶盏递了眼前。
“这次……多在王爷辛苦。”他笑得憨憨,满面拘态。
延陵易一扬袖子,将半盏茶掷出去,这茶不够烫!转着杯子时,草草掠了他眼:“这一次我算是搭了命进去,官科重弊,你知是个什么死法。如今……元秋与我是也同了场生死,往后他跟着我不会亏。”
“是,奴才知道,奴才一门都是感念王爷抬举之心。”
她一摆手,无空听他扯屁话,直截了当道:“我给你时间考虑的事情,可有了主意?”
“王爷。”李昃双膝一软,跪得一塌糊涂,双手抱住延陵易裙袍下摆,霎时滚了泪珠,“您……放过奴才吧。”
“好你个李昃。”延陵易一脚踹进他心窝处,狠甩下罗青瓷盏,怒目逼着他,这帮小人嘴脸她看得够多,是要做出十足凶神恶煞的模样才吓得住,“本王既能用命助你,你竟不敢以命忠我!你的命,和本王的命,到底是哪个贵?或是……元狄的命更贵?”最后一声元狄,她咬着牙吐字极狠。
闻听犬子之名,李昃斗大的泪噙在眼眶中,骇得不落。中年来子,他李家就只这么个独苗香火。
“王……王爷……王爷的金贵。”泪眸转了转,脑袋砸在砖地重重抵,冷泪倒贯,“奴才……是王爷的,人是王爷的,命是王爷的,这一颗心往后只对王爷忠。”
延陵易起身绕他转过,欲抬他起身的手愣在半空,她不落,他也不及:“你是个聪明人。我暂也不逼你和那边断了关联,只要你记着自己的主子是谁就好。”
“是王爷。”这一声几乎不及思索便脱口。
延陵易眸中闪过一丝温意,手探至他一臂轻抬:“告诉我,暾元庵那女人打的什么主意。”
“王爷是说……”
“科举之后,便是除了东宫,以后呢,再是除谁?”
李昃浑然惊颤,不敢言声。
“再要除掉的那个人,是我吧。”延陵易猝然一笑,眸中酿着浅波,却是极寒。
李昃咬牙一抖,唇角淌下猩红,只闷头应了声,再不仰头看她。
延陵易猛抽了一袖子拽他起身,冷袖甩过,即是偏转半身。窗外郢江渔火星点,雨势渐密,望不断的烟尘雾晕,一如人心。那人若想除了自己,也唯剩一门招数!
由二楼雅厢沿下,彩帐叠如云,满堂莺燕穿梭,笑声如铃。延陵易忽而停了步子,扶廊而望,她想,如若那一年什么都未错,小鱼儿归了延陵府,她便也会沦落于此。如若这般也好,无性命之忧,无担惊受怕,再没有那些不堪,她也不会成为街角巷陌骂得痛快淋漓的大奸臣。
红灯绿盏,大张艳织间,总是能寻一出生路。
底楼大堂间满是贺彩,伶人和香倌涂了花旦小生的妆容唱着艳戏,露骨的情言,是引了看客的欢欣鼓舞。她亦垂眸听了半响那戏文,原是唱着夏国晏平女帝的宫闱野史。这群文人墨客闲来无事,借着夏帝来朝的档子,胡乱编出前朝后主的淫乱子讨市井之民新鲜。
延陵易摇头笑过,扶廊而下,恰听两架云琴齐鸣,那小生念唱着:“人声在世如春梦,奴乃郢质,蒙主宠爱,钦点宠夫,这且不言,奴方谱**有凤来仪,正配得圣上云兽合鸣。去也去也,回夏**,暖裘融枕间与奴那万岁抚琴求欢,万岁~~万岁~~”
楼外软轿备齐,延陵贤垫脚为其撑着伞,一边抱怨这天说变就变。她在楼檐下等了半刻,裙角鞋面尽是湿的,见主子仍有心看戏怨气更重。延陵易躬身入轿,隐约听得身后堂内掌声雷动,似是那小花旦打了亮相,二簧平板忽扬了声,那女声刚一开嗓子便唱亮:“吾乃幼主晏平,吾以大夏江山宠郢奴,何人敢道。”
墨青色帘子方覆下,延陵易便随着那唱腔心中猛一紧,蛾眉攒蹙,隐约之中,似听有人音在道:“朕若爱一个人,便将万倾江山予他又如何。”这声音撞得她周身似要碎掉,忙伸手摇起轿帘,除却满目冷雨,再无其它身影,她方呼了口气,却听那声音又起,夹杂在雨中,忽近忽远,时而清晰,断断续续,一字一字尽是熟悉:“倾城衍宫,这名字甚好。”
……
澹台府,枯枝扫了一地,半青半黄的叶子在冷石青地上打转,卷出数步。
澹台羸迟仍未归,公仪鸾空愣在石阶上发愣。
记忆中,这事最盛的第一场雨,她抱着廊柱寂寂发抖,廊外这般冷的雨,面前这般寒的目光,她从未见过。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她凝着她,半个身子落在雨中,全是湿了。
这般狼狈的延陵易,恐怕再没有第二人看见过。
“什么……知道的。”公仪鸾一时打怵,眉间眼中俱是惧色。
“把你知道的,澹台羸迟要你告诉我的那些,通通再说一遍。从那日你未说完的地方开始!”她眼中闪着利刃强光,云鬓不稳,额发全乱。
“她……她受了一刀,肩上留疤太丑。尹文衍泽又善工笔,便在那愈合的伤疤上以水不去的颜印纹了一朵……一朵六瓣心兰。没有了,就是这些了……相公只讲到这里,要我重复给你。不过就是个故事,你凶什么!”雨声渐大,她便也抬了底气高声唤。
胸口突然空下去,颤抖竟也随着静沉。目光茫然,下意识转动了毫无焦点双眸。雨湿了发,粘在耳鬓额前,甚至吃进唇中。轻轻阖了眼,脑海中闪现过每一个人的影子,尹文衍泽,崇毅,长晋,越儿,任每个人的身影都穿插过,唯独没有那个身影,她自己的。她一手捏上后肩,那伤疤猛地作痛,六瓣心兰在指尖寂寂的颤抖。她曾经在镜中望过它的模样,确实很美,精工细笔,宛如天然。
雨声渐如泣音,瑟瑟的引人发抖,一时间心神俱碎。
延陵易转过半身,空手扶住廊壁,尽力压下声音:“不要同澹台羸迟说我来过问过。否则……你会死,澹台会死,文佐尘会死,通通都会死……”
一路而出,脑中尽是依依呀呀的唱腔戏文,云锣惊乱,水袖浮转,她从不喜欢看戏,或许便是因为,自己本就活在戏子们的唱念中。生生死死,死死又生生。
“牟倾卿,这名字延陵王听说过吗?”
“有人说是逼的于夏宫自尽,也有人说是被崇毅愤恨之下一剑穿心。可这更多的说法是当年昆仑山上由崇毅于崖顶推下,命绝深涧。”
“晏平帝的尸身是尹文衍泽于山底渊涧寻了四天三夜才找到,而后交换了夏宫的。”
燕山,又是燕山。
每每立于山顶,都有熟悉的感觉。
因为梦,那个纠缠自己近十年的梦魇会在这里更为清晰。
东边天水交接之尽头亮出一抹又一抹晨蕴,不刺目,却惊出眸中水光。
她沉沉阖了目,酸涩的滋味憋在胸口,任由耳边风雨夹杂之声混着模糊的人音飘入。
其实这个梦不长,她仅仅做了十年。
醉卧十年,南柯一梦,她尽是做了什么。
“若辰这一番东平叛党,皇上可有重赏?”
“崇爱卿业已封王拜士,坐拥抱厦重壁,权柄财禄于你,早在两袖之间,可还有所想要?”
“朕若爱一个人,便将万顷江山予他又如何?”
“崇毅,朕……如此信你。”
“皇上,为何不叫倾城衍宫呢。”
“朕想宠你尹文衍泽,朕为你建这一所倾城衍宫,要天下都知道朕对你的好。”
十年可以用来遗忘,然记起,只于转瞬之间。
迎着第一束晨曦,她寂寂而笑,雨后出芽野枝顿时爬满山头,冷声浮遥于山葱翠郁间。
“牟倾卿,许久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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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时乱 第三章:谁的江山
“衍泽哥哥,东营的将卫说,崇毅连着三日在花醉楼过夜。”
那一夜,夏宫永央池开着不败的荷花,风拂荷盏,暗香盈人。
那一夜,他又在抚琴,他想念遥远的故乡时便会奏琴。所以她为他建了望乡台,筑在一池荷盏央处,高高的云台,乘风驾雾。
那一夜,她又是这般说,她时时会在他耳边碎碎念,尽是崇毅如何如何,崇毅怎般怎般。
每一次他皆笑着听,轻手拂乱她的额发,再柔声劝。那个时候,她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她任性,她霸道,她会吃醋。但凡听到崇毅又碰到了哪个美人,便要发一肚子火。他便由着她胡闹,待他平静下来,再静静予她弹琴。
那段日子,他只是被她困在金丝笼的云雀,偏偏这个主人常常喜欢打开笼门,自己一并钻入,依偎在他身边撒娇玩闹,时而再念起那个遥远的他。
他对她是什么?父亲,兄长,质子,宠伶?也许可以是一切,但永远不会是那个住在她心中的人。
她的心太小了,从未留出过他的位置。
“皇上,他是男人。”他推了琴,一手轻落在她的额上,抚弄着她隐隐皱起的眉,而后再叹息一声言劝。
“衍泽你也是男人,为何就不去吃花酒?”
“我也会的,只不是现在。”他一笑,眸中百般温柔,“衍泽日后也会成为一个凡夫俗子,会娶妻会吃花酒,会流连于胭脂丛中,会讨那些女人的欢心。而后我还会有一群儿女。不过…那是衍泽以后会做的事情。眼下衍泽只有一愿。”
“何愿?”她一时抬眸,长睫忽摇,眸中透着星点明光。
“守在皇上身边,直到他回来。”他眼不离她,言中清淡。
“尹文衍泽,你莫不是喜欢朕?”她虚着一双眼,隐有得意,却故作出恼怒的样子。天威不可戏!
“臣…不敢。”他浅浅一笑,却是凑至她耳畔低道,“皇上不要担心,我绝不会说喜欢你。”
他绝不说那二字,她便可全无负担的对他好,将他当棋子。
我绝不说喜欢你,我便不痛,你亦不累。
一榭秋风,一池花飞,一个朝代飘摇如雨。
郢军破宫之日,她仍立在望乡台上听他弹琴,又是那一曲有凤来仪。
紫宫飞宇,琼楼迷乱,他匍匐于她脚下,任她决定生死天命。她飘飞的裙展如,墨深沉,纵跃玉阶仙台,于九天玄池间书着天地的颜色。朝服下单薄的身躯微有颤抖,这一身龙云八宝平水锦纹的袍总不合身,无论裁剪几番,都难以撑起。
“衍泽,朕放你回去。”她迎着宫门的方向,似乎看破一场云烟寂灭,终是说。
挟持郢之质子,便是抵抗郢军的最后砝码,那些如山堆积的奏本如是说。
一个棋子的重要,她明白,她从来明白。
“皇上,臣说过,愿意做晏平帝的棋子,便也愿意做大夏的棋子。”他苦苦地笑,苦苦地迎向她的目光,只寻不到她眼中的半丝温度,全是颓败。
月华阑珊,灯火靡丽,若不是东方厮杀之音震天动地,便也该是一夜美景。夏宫的每一夜,都是极美的。
“父皇戎马倥偬一生,所稳下的帝王大业,毁在我一人之手。我…为了一个贼子毁了牟姓江山。”她步步走下云阶,走至他面前,绝望写在颜中,微以轻笑,“不过…你要活着。你要回大郢,为大夏陪葬的人只朕一个便够了。无论是做个凡夫俗子还是帝王皇胄,那个位置都在大郢等着你。你会逐渐忘了大夏,忘了夏宫,忘了朕,再忘记自己所受的一切屈辱。有朝一日你会娶妻生子,你会学着喝花酒,终日流连红馆花巷,走马章台取悦美人。这些你说的还都未做过呢。”
他依旧是笑的,只笑着颤抖,笑着点头:“我会为陛下回去,为了陛下娶妻生子,为了陛下堕入俗世。只求陛下不要走远,天涯海角,黄泉碧落,定要站在让我一眼望见的地方。”
……
街市堂口渐渐热闹起来,摊贩们开始摆弄摊位。永元茶庄临口的茶案前,公仪鸾摇着胳膊犯瞌睡,另一手拍着臂膀呵欠着仰头,模糊不清的看了对面面色无动的人,是觉得她可能傻了,要么就是昨夜淋雨淋傻了,昨夜她虽被这发疯人吓了一跳,然还是好心的一路跟随着她,直到追着她爬上了燕山。
她是真以为她要寻短见,才不要命的扑过去拿树藤套住她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说的口干舌燥才是将人由悬崖边上拉回来。未料这疯女人开口第一句竟是:“我饿了。”
“公仪#####有睡着过很久。”延陵易放在桌边的手一颤,####
“我的最高纪录是连睡三十六小时,哦,就是一天半。”公仪鸾由桌正中选了个馍馍便直接塞了半口。
“有没有睡过十年。”这声音极弱。
公仪鸾下巴一脱,忙接着掉下去的馍馍,另一手探到她额前:“没烧糊涂吧。”
“十年之前,他从不肯说他喜欢她,她也高兴他没有说。她眼里心里都没有他,纵连睡下去的时候,他的影子只是闪了那么一瞬间。十年之后,梦醒了,她却发现,他一直都在身边,一直。有木有一个人,他从不会许诺说什么,但永远都在。”
公仪鸾皱着眉头未应,却听她继续说下去,声音很轻,但似乎很真实。
“其实…我们早就见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