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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衍玫儿捧着一条绣花腰带,绕在须卜隆奇的颈上,温柔而娇羞地看他一眼,低头跑出人群,跑向无边无际的夜色中。小伙子们推着呆愣的须卜隆奇,催他快快追去。
杨娃娃看着那群激动的年轻男女,思忖着,难道这个绣花腰带是定情信物?
禺疆握住她的手,眸光灿亮如星光,“你知道这条绣花腰带代表着什么吗?”
她摇头,他解释道:“在匈奴,未婚女子要亲手缝制一条绣花腰带,献给最喜欢的男子。假若男子接受了,就表示他愿意娶这个女子为妻;假若不接受,就要把绣花腰带还给她。”
杨娃娃愣了一下,那男子真的不接受,这女子当面被拒绝,岂不是很没面子?
她正想开口问他,却见麦圣走过来,凑在禺疆耳旁小声说着什么。
说完,麦圣站在后面,神色不太自然,看她一眼,立即转开目光。
她担忧道:“发生什么事?”
禺疆握紧她的手,想了想,安慰道:“没什么事,莫担心,我去去就来。”
她点点头,目送他离开,虽是很担心,却只能留在这里,不让酒宴出乱子。
她心中明白,他不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一定有他的道理。
禺疆疾步走着,心想着须卜珑玲找自己到底有什么事。
假若深雪知道须卜珑玲与他单独见面,一定会胡思乱想。
他不是不想告诉她,而是在不知须卜珑玲何事之前,她知道了也无济于事。
来到一个毡帐旁,他听到说话声,隐隐约约,好像是须卜珑玲与呼衍揭儿。
他放轻脚步,躲在毡帐一侧,探头出去——果然是他们。
月华洒遍寰宇,星光流转,地上印着两道淡淡的影子,一个高大俊伟,一个清丽孤洁。
“我知道,你喜欢杨深雪。”须卜珑玲幽幽道,嗓音透着淡淡的无奈。
“或许,直到我死,都不会爱上别的女子。”呼衍揭儿不敢置信道,“即便如此,你仍然愿意嫁给我?”
“我愿意,我愿意用我的一生换取你的爱,无论结果如何。”她微微一笑,自信而坚定,“因为,我喜欢你。”
听了他们的对话,禺疆疑惑了。
难道须卜珑玲叫自己来,就是为了让自己听他们的谈话?
他知道呼衍揭儿会帮他解决须卜珑玲,却不知须卜珑玲竟然喜欢呼衍揭儿,而且坚持嫁给呼衍揭儿,纵使她知道呼衍揭儿不会爱她。
呼衍揭儿不是不感动,可又能如何?他的心中只能容得下一个人。
他不动声色道:“我可以娶你,也可以对你好,可是我只爱一个人。我可以给你名份与地位,但不可能给你爱。”
这,就是一个男子对所喜欢女子的痴情,可惜,那个女子,并不是自己。
须卜珑玲悲哀地想,心动的两个男子是草原上最出色的勇士、英雄,却无缘得到他们的青睐,因为他们对那个叫做杨深雪的女子情有独钟。
她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挺直了肩背,盈盈转过身,一双清眸粼粼若水,她硬是忍住了酸涩的泪意,“明日一早,你向我阿爸提亲。”
呼衍揭儿心中一软,跨步上前,缓缓抬起右臂,想安慰她,却终究没有落下来。
她对于他,终究陌生。
他柔声道:“走吧,我们回去吧。”
她冷冷道:“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呼衍揭儿嘱咐她保重,披着一身星光缓步离开,只留一抹淡淡的阳刚之气,飘浮在月色中。
五月的夜,有些凉,丝丝凉意染透了肌肤;五月的月,有些寒,自苍穹洒落的光华渺渺濛濛,洒落在她身上,轻绡般细滑,洁净得不惹一丝尘埃。
禺疆轻叹一声,不知道呼衍揭儿娶须卜珑玲是不是错了,她会得到幸福吗?他会甘心吗?
“单于,我知道你来了。”须卜珑玲背对着他,嗓音温柔。
禺疆行至她面前,道:“你让我来,就是为了让我知道你想嫁给呼衍揭儿?”
她转身面对他,撩人月色中,乌瞳散发出清辉,“我与呼衍揭儿的谈话,单于都听到了?”
“该听的都听到了。”禺疆泰然道。
“我让单于来,就是想告诉单于,明日我会对阿爸说,我喜欢呼衍揭儿,我要嫁给他,如此一来,我阿爸就没有任何借口。”
“你为什么帮我?”
“我不是帮你,而是帮自己,因为单于已有阏氏,再也容不下其他女子。”
“可是你也知道,呼衍揭儿……”
“呼衍揭儿与单于不一样,他尚未娶阏氏,我还有机会,不是么?”须卜珑玲一笑,“明日呼衍揭儿和我一起到议事大帐,他会向阿爸提亲。”
禺疆不由得佩服她的勇敢与见识,“你阿爸会赞成吗?”
她状若轻松道:“单于放心,我阿爸很疼我。呼衍揭儿是草原上骁勇善战的英雄,是大部落的单于,我嫁给他,阿爸会赞成的。”
禺疆感慨道:“呼衍揭儿的确是一个让人敬佩的英雄。”
若非自己先遇见雪,雪会嫁给呼衍揭儿的吧。
无论如何,她有意帮自己,帮挛鞮氏部落解决难题,这个人情,他接了。
他诚恳道:“谢谢你!”
须卜珑玲何尝不知道,呼衍揭儿愿意娶她,是为了杨深雪能够得到幸福,是为了帮禺疆当选部落联盟单于。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回去,月华与星辉互为呼应,水乳交融,撒了一地,仿佛一地清霜。
————
禺疆回到酒宴,却不曾想,杨娃娃也离开了酒宴。
真儿说,头曼哭闹不止,瞳瞳也被吵醒了,一起跟着哭。
杨娃娃在寝帐附近碰见呼衍揭儿,他想看看瞳瞳,这么巧就相遇了。
他披着一身月华星辉,目光温和,眉宇微蹙,“我听见瞳瞳的哭声,好像哭得很厉害。”
她快步进帐,为儿子换尿布,给儿子喂奶。他抱着瞳瞳,瞳瞳竟然不哭了,唇角微牵,对着他笑。
“你好像只关心瞳瞳,不喜欢曼儿吗?”
“都喜欢。”呼衍揭儿坐在床沿,逗着瞳瞳玩乐。
瞳瞳与他玩得不亦乐乎,娇嫩的双唇噙着无邪的笑,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柔弱可爱的瞳瞳,解释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瞳瞳惹人怜爱。再者,瞳瞳好像认得我,每次都笑得很开心。”
杨娃娃的脑中思绪万千,他说的没错,瞳瞳刚出生时大哭,被他一抱,立即止了哭声,当真奇怪。后来,瞳瞳每次见到他,被他抱在怀里,都会笑。
乌丝说,他是瞳瞳的守护神,他真的会守护瞳瞳一生一世?
瞳瞳是匈奴的守护神,将会促进匈奴的统一,真会这样吗?
呼衍揭儿以食指轻轻抚弄着瞳瞳红润的脸蛋,不经意道:“方才无意中听见伦格尔和丘林非澜的谈话,他们好像在吵架。”
“他们吵什么?”杨娃娃好奇地问,想起昨日赛马后伦格尔追丘林非澜去了,不知结果如何,“如果他们能结成好事,丘林基泰就该跳脚了。”
呼衍揭儿把听来的一一道来,也是为了避免单独在一起的尴尬。
丘林非澜退开三步,冷傲道:“我不能嫁给你,请你不要再纠缠我。”
伦格尔质问道:“为什么?你不喜欢我吗?昨日赛马以后,我和你纵马驰骋在辽阔的草原上,我们在月亮湖待了一晚,望着漫天星辰,与明月清风作伴,我们很开心。虽然我们在一起才两日,但是我看得出来,你喜欢我。你已是我伦格尔的女人,为什么不嫁给我?”
丘林非澜面无表情道:“那又如何?我不会嫁给你!你最好忘掉那一夜,我会很感激。”
伦格尔很受伤,面色如铁,“你是一个残忍的女人!”
丘林非澜冷笑道:“是,我很残忍,请你忘了这个残忍的女人。”
说完,她转身离开。
他疾步追去,抱住她,不让她走。
她挣扎良久,最后抵不过伦格尔的力气,在他的怀里哭了。
听完呼衍揭儿的复述,杨娃娃笑道:“这么说,他们和好了?”
呼衍揭儿含笑颔首,清俊的黑眸闪着异样的芒色,欲言又止,最终下定了决心道:“我……过几日……我大婚。”
她一愣,随即开心地笑起来,真诚道:“恭喜你!我一直期待这一日,你的阏氏是谁?”
“须卜珑玲。”
“她是一个很好的姑娘,你不要辜负她,到时我一定送上大礼。”
头曼睡着了,杨娃娃抱着儿子,看着儿子的睡容,心想着:须卜珑玲是一个清雅、高洁的女子,能够娶她为妻,是他的福气,希望他会好好珍惜。
呼衍揭儿看着她,希望能从她的脸上看到想要看到的表情,然而,什么都没有。
他即将大婚,娶别的女子,她无动于衷,还祝福他,由此可见,她的心中真的没有他。
心中空空落落,他的脸膛平静无澜,对她仅存的期盼都坍塌了。
————
这夜,杨娃娃被噩梦惊醒。
好久没有做噩梦了,为什么今晚又做噩梦?难道有事发生?
辗转反侧,却怎么也睡不着,于是她起身披衣,静静地看着沉睡的禺疆。
散落的长发略显张狂,粗犷的五官纵深有度,棱角分明的嘴唇冰火交缠……
她很爱、很爱他,很久、很久以前就爱着他,舍不得与别人分享他。
爱,是自私的,可是,这份穿越千古的爱让她觉得沉重,也让她心甜如蜜,也让她的生命不再荒凉。
看了半晌,她才轻手轻脚地出帐。
来到宝宝寝帐,她看着两个宝宝睡得正香,心中柔软。
忽然,帐外有极轻极轻的脚步声靠近,她心中一跳,警惕地望着帐口。
过了半晌,帐外不再有动静,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帐口,轻轻撩起帐帘一角,向外望去。
清辉遍地,明亮如水。
杨娃娃屈身出帐,恰巧看到前方一抹黑影一闪而过,有如鬼魅。
那黑影是谁?为什么鬼鬼祟祟的?难道目标是孩子?
她立即追上去,脑中浮现出几张脸。
四处找了找,那黑影跑得无影无踪。
突然,她心神一凛,顿时明白,这是调虎离山之计。
立刻回到宝宝寝帐,杨娃娃蹑手蹑脚地靠近寝帐。
寝帐里似乎没有任何动静,她心惊肉跳,万一那人对宝宝下手,那可怎么办?
她狠狠咬唇,深深呼吸,稳定心神,蹑手蹑脚地进帐,看见一人坐在床沿,看着宝宝。
那人才站起身,顺带抱起头曼,厉声道:“不要过来!”
女子的声音。
杨娃娃微微一笑,呵,原来是她!原来是报仇来了!
“丘林非澜,你想为丘林野报仇吗?你现在就杀死我的孩子,不然,你再也没有任何机会。”她冷静道。
“你怎么知道是我?”丘林非澜讶异道。
“虽然你蒙着脸,但是我记得你的声音。”
“传闻阏氏聪慧冷静,果真如此,非澜佩服。”丘林非澜的嗓音充满了恨意,“我知道,我弟弟丘林野是爱宁儿害死的,但是你们是帮凶,我要让你们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
杨娃娃略一沉思,道:“没错,我间接害死了丘林野,但是你弟弟太过痴情,过于感情用事。一个不懂得放手的草原男儿,一辈子都会痛苦。你为弟弟复仇,无可厚非,但是只要你稍稍用力,丘林氏部落的部民将会因你而饱受战争之苦,从此,丘林氏与挛鞮氏两个部落将会征战不断,杀戮无数,那时,草场凋敝,牲畜锐减,部民的生活将会更加困苦。丘林非澜,你是单于的女儿,难道你真的愿意看到部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吗?”
丘林非澜纵声大笑,惊醒了孩子,吓得他们哇哇大哭,尤其是头曼,嘹亮的哭声惊天动地,扯破了喉咙一般。
杨娃娃的心口像是插了一把尖刀,疼得抽气,迫得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想把孩子夺回来,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身陷险境,以静制动。
“我丘林氏还怕了你们不成?”丘林非澜冷笑道,极其不屑。
“你当然不怕,你是高高在上的居次,吃好的,穿好的,用好,受苦、挨饿、忍冻的永远是无辜的部民。”杨娃娃嘲笑道,掷地有声。
丘林非澜愣愣不语,好像陷入了沉思。
用兵之道,攻心为上。
杨娃娃瞧得出,她已经动摇了,道:“不如到外面谈谈吧,如果你想与我比划比划,我奉陪到底。”
在外面,更有利于逃脱。丘林非澜看见她出帐,也跟着来到帐外。
阏氏俏生生地站立在乳白的月色中,笑意点眸,从容不迫,似乎并不担心儿子的安危。
伦格尔疾步过来,面冷如铁,丘林非澜感觉得到,随着他的靠近,一股冷冽之气紧迫而来。
他的脸色暗如黑夜,怒喝:“非澜,放下孩子!”
丘林非澜手中的匕首对着头曼,以此逼退他,“我的事,与你无关!”
他怎么知道她今夜的行动?
她心中清楚,假若她杀死怀中的孩子,不仅连累阿爸,还有丘林氏众多无辜的部民陪葬。
孩子是无辜的,罪魁祸首是爱宁儿,她恨死了爱宁儿,却怎么也找不到爱宁儿,只好退一步把仇恨发泄在阏氏和孩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