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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寒冬,天气渐冷,入目之处,皆是萧条之景。
自从那次宫宴后,顾惜若便被段天谌下了死命令,若非情非得已,绝对不能走出谌王府一步。
知道他爱妻心切,尤其是顾念着肚子里的小家伙,顾惜若也很配合,乖乖扮演起自己的孕妇角色。纵然天塌下来,她也能面不改色的坐着,等待着某人给她撑起头顶那即将倾覆而下的一片天。
在她看来,这简直跟养一头猪没什么两样。
可是,很快她就发现了,猪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天天吃饱了睡,睡饱了就吃,连一点最基本的娱乐活动都没有。
她向来玩心重,自然不甘于此等缠身的安静和寂寞,打着好好商量的旗号,想要跟段天谌提个建议,看看是否能够给她多增加一点寻常的娱乐活动!
本以为,段天谌会想也不想的点头同意,岂料,还没等她将话说完,段天谌已经将她整个人抱起,轻轻放在藤椅上,又拾起搁置一旁的毯子,动作轻柔的盖在她的身上,颇是苦口婆心道:“若若,我刚跟你说过,你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安生静养着,不要动来动去。头三个月,最重要了。”
顾惜若顿时满头黑线,没好气的捶了下他的胸膛,嗔道:“段某人,我也知道头三个月很重要,可也没你想象得那么紧张啊!再这么静养下去,我就快要成肥猪了!”
段天谌忍不住好笑,宠溺的刮了下她的鼻子,“说什么呢!若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认为,天底下得多出多少肥猪!都是快要做娘亲的人,怎么还这么没大没小?若是顾将军看到了,估计又要狠狠批你一顿了。”
本是无心之言,可顾惜若听了,抚着肚子的手,顿时停了下来,搁于小腹前,神色凝重,满带担忧。
段天谌懊恼不已,真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这张嘴,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一时兴起,竟然在他的小妻子面前提起如此敏感的话题。
回到苍京后,他也从青擎处了解到了一些近况。先是玉老先生离世,死因不明,随之连顾硚也不见了踪影。据青擎所言,就连在玉老先生的葬礼上,自始至终都没见到顾硚的身影,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可这又怎么可能?
顾硚已经不是小孩子,好端端的大活人,怎么可能会凭空消失?就算出了什么事儿,也应该能找寻到蛛丝马迹。
他无声叹息了下,像是害怕掌心的粗砺划伤她细嫩的肌肤般,他仅仅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那双小手,声音低缓而柔和,仿佛来自遥远星河里的呢喃细语,伴随着灯影桨声,自有一股山水田园的古韵之气,无端让人感觉到心绪平静。
“若若,你也别太担心了。顾将军定不会有事儿的。”想到自己逞口舌之快,却使她陷入如此沮丧的情绪,段天谌颇为头疼,握起她的小手,紧紧贴在自己的面颊上,柔声安慰,“何况,我已经让人去寻找顾将军了。若是有什么消息,定会在第一时间告诉你的。”
“也只好这样了。”顾惜若点点头,神色黯然。
曾经,她还以为,她那年轻爹爹是有十分紧急重要的事情要去办,才刻意隐瞒行踪,并消失了那么长时间的。甚至,在听了孟昶关于玉老先生死因的分析后,她还刻意将此事搁置一旁,只为了等他回来,与她一起,找寻出最终的真相。
可时间都过去那么久了,纵然再紧急的事情,也该处理完了吧!
为何人还没回来?难道是被什么难事拖住了脚步?
见她依旧沉浸在此种郁闷的情绪里,段天谌止不住担忧,握着她的手紧了一些,“若若,别再多想了。具体情况如何,只需去等待最后的结果。而在没知道最后的结果之前,一定要保持愉快的心情。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咱们的孩子想想啊!”
顾惜若心中一动,被他握在手中的手指不自觉的蜷了蜷,垂了垂眼睑,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并非是一个人,而她的言行举止、心情脾性也与另一个小生命息息相关。
正如段天谌所言,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腹中的孩子多考虑考虑才是!
她抿了抿唇,握着段天谌的手,抚上那平坦的小腹,隔着厚厚的衣料,暖暖的温度传递到手掌心,说不出的安慰,“段某人,那你可要多注意点,也让属下多个心眼儿,千万不要放过一点蛛丝马迹。还有,一旦有什么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老爹消失了那么久,能尽快找到人,才是最至关重要的。”
“好。我都记住了。”段天谌忙不迭点头,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却遭来她一记白眼,忍不住咧嘴轻笑,淡淡道,“若若,如今你已经有了身孕,要多休息。躺在这里太凉了,来,我抱你到床上躺会儿啊!”
说着,他便也不顾顾惜若的反对,拦腰抱起,又好生哄着,等她睡着了,才缓缓走了出去。
门外,青擎和青冥已经等候多时,待看到他大步走出来,当即单膝跪地,手中的佩剑铿然落地,发出一声清冽的声响,“属下参见王爷。”
“起来吧。到书房说。”段天谌反手将雕花木门关上,走过他二人的身旁,金线勾勒出的腾云流纹在他脚下翻飞腾掠,迎着金色柔和的余晖,整个人宛若神祗,站立在云端,接受着众人的朝拜。
青擎和青冥心神一凛,互相对视了一眼,片刻不敢耽误的跟上。到了书房,他二人又单膝跪地,脊梁挺直,神色冷凝肃穆。
段天谌安然坐在长案后,见状,也不急着让他们站起来,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长案,眸色深沉平静,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时间一点点流逝,书房内墨香氤氲,空气似乎也静止了,一丝声音都没有。
约莫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段天谌才侧了下身子,淡淡道:“都起来吧。跟本王说说,本王离开的这些日子,又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儿。”
“是。属下遵命。”青擎和青冥立即站起来,又对看了一眼,最后还是决定由青擎率先禀报起来。
段天谌的神色一直都是淡淡的,仿佛在听什么无关痛痒的事儿,就连听到玉老先生突然死去、舒旭突然出现的消息时,也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讶。若非他从皇宫回来后,并不曾问起此间诸事,青擎二人几乎要以为他对这一切都做到心中有数了。
“王爷,以上便是您离开之后,苍京里发生的一些事情。”青擎长舒了一口气,语气淡淡的,可浑身上下都紧紧绷着,根本不敢有丝毫放松。他用胳膊捅了捅青冥的胳膊,示意他继续补充。
不想,青冥狠狠瞪了他一眼,右脚跨出一小步,与他隔开一定的距离后,便规规矩矩的盯着前方,说不出的冷肃漠然。
仔细看来,这两人仿佛角色调换了般,举止竟与往常有了很大的差别。
段天谌静静看着,目光淡而清冽,在两个人的身上缓缓溜过,深邃的眸子里看不出丝毫的情绪。半晌后,他才缓缓道:“皇宫里,可有发生什么事儿?”
青擎和青冥怔了一怔,被那厉目一扫,顿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下一刻,便听青冥连忙道:“启禀王爷,这些日子,皇上和文武百官都在忙着宫宴的事儿,除此之外,皇宫里并无其他大的事情发生。”
“哦?大的事情?”段天谌挑挑眉,饶有兴味的追问,“如果不是大的事情呢?”
青冥狐疑的抬头,待看到他眸光里的冷凝和深沉,心里不禁咯噔一声,暗想着自己是否说错什么话儿了。脑中顿时飞快的旋转,很快就回答他,“回禀王爷,当然还有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情,就比如说,宫宴筹备阶段,皇后娘娘与柳府的王氏走得极近,经常看到王氏出入宫闱之中;又比如说,属下刚得到消息,柔妃娘娘在上香祈福的时候被人挟持了,此刻消息传回来,更等待皇上派人去救援。”
段天谌冷冷扫了他一眼,那一眼里,包含了种种复杂的情绪,看得青冥心头大惊,绞尽脑汁补充道:“王爷,属下还知道,柔妃娘娘之所以会被挟持,并非事出无因的。当初,王妃入宫参加宫宴时,曾经在宫门口遇到柔妃娘娘的仪仗,若属下没猜测错,此事估计会与王妃有关。”
他话音刚落,段天谌那冷冽的目光顿时“嗖”的射过去,宛若小小的利剑,带着令人震惊而不敢小觑的锋锐。
青冥忍不住内心哭嚎。他这张嘴,真是太不会审时度势了。
柔妃出事,本就是麻烦一桩,他居然还说此事估计会与王妃有关,这不是想死吗?说得难听点,这简直是卖主了!
可他想要纠正自己的话,已经失去了最佳的时机,只因段天谌已经从长案后转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声音冷得宛若冰渣,“看来本王离开的这段日子,你倒是松懈了不少,连如此明显的错误都不懂得规避了。”
青冥的头垂得更低了,噗通一声,膝盖一弯就直挺挺的跪了下去,磕头请罪道:“王爷,属下知错了。请您责罚。”
段天谌静静的看着他,半晌后,才缓缓道:“既如此,你去城外待着吧。没想好怎么改改这个臭毛病,就不要回来了。”
青冥微讶,猛地抬头看他,却见他背转过身,留下一个修长挺拔而尽显威严的背影,心头莫名一颤,磕了个头,沉声回道:“是。属下遵命。”
微微抬眸,看了下眉头紧皱的青擎,便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书房内又重归于平静。
看着面前这挺拔的背影,青擎千年不变的脸色上浮现一丝复杂。他张了张嘴,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王爷,其实您离开的这些日子,青冥也并非完全松懈。只不过,他这个人举止跳脱,难免会做错一些事儿,您又何必……”
段天谌猛然回头,深深望进他的眼睛,淡淡道:“怎么?你觉得本王做错了?”
必然不是。
青擎立即摇头。
在谌王府所有人的眼中心里,王爷就是他们的神祗,是他们存在的意义和动力。他做的决定,从来都只有对的,没有错的。
就算青冥没有做错什么,王爷如此处罚他,也不会有什么令人质疑的地方。更何况,这件事儿,本就是青冥做得不对,他不应该在王爷面前保持着这样吊儿郎当的态度,尤其是说出那般有关于王妃的“大逆不道”的猜测。
对,是猜测。
可即便是猜测,也足可以让他受到这样的惩罚。
“既然本王没有做错,你也不必摆出这样一副质疑的模样。”段天谌斜乜着他,语气淡淡的,隐约中还透着一丝丝冷意,“刚才青冥的话,你也听见了,接下来该怎么做,应该也都清楚了吧?”
青擎心神巨凛,连忙摒弃脑中纷乱复杂的思绪,顺着他的思路想下去,并将目前的局势和所发生的事情一一捋清楚,半晌后,他心中疑窦顿生。
依目前的形势来看,能够让王爷放在心上的事儿,也就只有柔妃娘娘被挟持的事儿。由于刚发生不久,可操作性强,第一时间需要做的,自然就是尽快将人救回来,以免节外生枝。
可他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儿,王爷的意思,似乎并非如此简单。若真是为苍朝皇室的颜面着想,王爷就不会将此事交给他处理。
难道说,王爷的心思,本不是如此。从头到尾,都是他揣度错了?
他暗自思忖了会儿,脑中隐隐现出一种可能,为了验证这种可能的正确性,他抬起头,小心翼翼问道:“王爷,属下这就去集齐人手,尽快将柔妃娘娘从敌手中救出来。”
岂料,段天谌却冷哼了一声,“青擎,与其在本王面前卖弄小心思,企图试探本王的意图,倒不如老老实实去思考事情的解决方法。你那点斤两,虽说比青冥多了不少,却瞒不过本王。”
青擎惶恐不已,身子一弯腰,欲要给段天谌下跪,却被他摆摆手阻止,“本王的话,就说到这里。该做什么,你自己心里也该有数了。先退下去吧。”
青擎狐疑的望向他,却见那方侧脸的线条流畅顺滑,看不清他的神色如何,却因为这样,多了几分教人心颤的虚无感。那股抓挠不着的思绪紧紧缠绕在心头,总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可头顶上那两道视线又极具压迫力,他来不及想出其中的因果关键,便深深一鞠躬,大步离开了书房。
段天谌静静的看着房门的方向,门外余晖渐渐消散,远处廊道里的灯笼开始点起来,一盏一盏,绵延而去,可以停止在廊道的尽头,也可以通向另一条通幽曲径。
他的眸光深邃而幽亮,映着远远的烛火,有点闪烁,又有点璀璨,在这略显昏暗的书房里,说不出的静谧和温馨。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光影交界的位置,映一张俊美无双的脸,神秘优雅,恍若从画中走出来的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容颜无双。
也不知过了过久,段天谌缓缓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已经站了很久,环视四周,书房内并无烛光,借着自雕花木门洒进来的月光,依稀可以看到林立的书架。
墨香氤氲,月华如练,本该是万般美好的景致,映出他幽黑的眼眸中,却有股难以言状的孤寂。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摊开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