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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他甚至有些怨恨,他老娘为何不把他生成女人!
唉,算了。就算他是个女人,遇到王爷时,都已经老了。“老牛啃嫩草”这种缺德的事儿,他还是不做了吧。
他裹紧了身上的大氅,朝掌心呵了一口气,朦胧水汽升腾而起,很快就消失在了视野中,短暂留下的掌心余温,也以能够感知的速度迅速降到冰冷。
低头一看,粗糙的掌心里竟已蒙上了一层细碎的冰粒。
他抬头,看了看眼前的斗拱飞檐银装素裹,无声叹息了一下,便握紧了手掌心,迈开步子往里走去。
甫一踏入,暖和的气息便扑面而来,短暂时间里,冷热的快速交替,让他整个人顿觉被烘在烤箱里,浑身上下俱是暖洋洋的,似乎毛孔也随之舒展而开,贪婪的享受着此刻的平静与温暖。
他不自觉的眯起了眼睛,那样子,看去似是极为舒服极为享受。
“季先生,王妃已经在内等候多时了。”青竹生怕他只顾着自己的享受,而忘记了内室还有一位极其难伺候的主子,忙不迭出声提醒。
季晓澜状若恼怒的瞪了瞪青竹,透过重重舞动的帷幔,隐约能够看到其上慵懒而卧的身影,无奈摇了摇头,便也掀起帷幔,走了进去。
按说,以季晓澜的男子身份,是不能随意出入顾惜若的寝居的。
可偏生顾惜若和季晓澜皆非拘泥于形式之人,那隔开两人的象征性的薄纱也没挂起来,举止交往之间俱是一派自然坦荡。起初,段天谌还有点不是滋味,可时日久了,看的次数多了,也只是随意提醒几句,让他二人在下人面前注意一些,便再没说什么。
于是,顾惜若看着掀帘而入的季晓澜脸上那不加掩饰的厌烦之色,眼里划过一抹狡黠,笑意盈盈的打趣他,“哟,季先生,今儿个是谁惹到你了?瞧这脸色铁青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走红地毯走得踉跄了呢!”
床边伺候的青云和青竹等人,连忙低下头,暗暗在心里长叹一声——
季先生和王妃之间的争辩交锋正式开始。
可是,季先生,您好歹也是半百的人了,还跟这犯了小孩儿心性的王妃犟上,不觉得脸红羞愧么?每日过来把平安脉时,总要和王妃吵上那么几句,不觉得无聊么?
季晓澜可没觉得羞愧无聊,相反的,他心中一直怀着一个崇高的梦想——立志要把这个不靠谱、不遵礼仪、不守规矩的王妃培养成知书达理温柔贤淑端庄大方的好苗子。
许是有了如此深刻的认知,每次见到顾惜若时,他总是满眼嫌弃,觉得顾惜若浑身上下都是缺点,同时胸腔中却激荡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情怀,甚至是摩拳擦掌,欲要对其进行一次脱胎换骨的大手术,以期能够看到改造过后的极大改变。
此刻,听到顾惜若的打趣,他顿时停下了脚步,恶狠狠的瞪着她,“王妃,请你慎言。老夫行得端坐得正,你若是想要寻个趣味,可找错人了。”
顾惜若却不气恼,眸子贼亮贼亮的,恍若偷了腥的猫儿,“季先生,你在说什么,为何我听不懂呢?我可是好心好意关心你,看你脸色不好,才多问几句。你可是要怪我了?”
说着,她的双手交叠着,捂在心口,似乎为他的不领情而倍感哀伤。
她的身侧,青竹和青云等人头垂得更低了,甚至那几人还颇为默契的后退几步,生怕遭受池鱼之殃。
不用说,接下来,肯定会引发季先生轮番的言语轰炸。她们还是识趣点,闭上眼睛和耳朵,努力充当隐形人吧。
而季晓澜不是第一次见到她做出如此模样,可每次看到,他都有种想要把砖头狠狠往她头上拍下去的冲动。
简直是荒唐。
堂堂谌王妃,却做出这般大胆露骨的动作,丢不丢人?
他虽行为荒诞,偶有不靠谱之举,可好歹也是跟在云同奉身边的军医,一言一行皆透露着独属于这个时代的尊卑教养,并恪守着君子之礼,哪里见过这般不知羞耻的行径!
对。
在他的眼中,顾惜若就是个不知羞耻的人。
他觉得,王爷公事那么多,作为从小看着王爷长大的老人,资历丰富深厚,很有必要对这行事荒诞不羁的王妃进行一番教导,当即撸起袖子,一本正经道,“王妃,王爷人多事忙,对疏于指导,老夫可以理解。不过不要紧,老夫可以具体跟你说说,咱们苍朝王室闺中女子贵妇的基本礼仪教养。你刚才那种大胆露骨的行为,绝对是不可以……”
顾惜若唇角衔着一抹笑意,饶有兴味的看着他,暗自思忖着他的话。
大胆露骨?
坑了个爹的!
不过是个简单的动作,到了季晓澜这迂腐人的眼里,竟然变成了大胆露骨的?
要是让他知道,她的“大胆露骨”还不止这些,而且他的主子段天谌还很喜欢时,是否两只眼睛也可以不用要了?
她低下头,看着交叠着放在心口的纤纤十指,忍不住朗声大笑。
季晓澜正绞尽脑汁为她规划各种有助于提升个人气质的法子,冷不防听到她朗声大笑,先是一愣,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抖着手指指着她,怒不可遏。
饶是谁苦心为其着想,却被人笑话,心里都会膈应得慌,更遑论如季晓澜这般满身傲气的人?
幡然回神时,季晓澜只觉自己被水蛭咬了,浑身上下的血液皆凝固了起来,说不出的恶心和难受。
他几乎是暴跳如雷,怒目圆瞪,语气里却还隐含着一抹痛心,似是颇为恨铁不成钢,“王妃!老夫为你谋划至此,你居然如此儿戏。不仅不将老夫的话放在心上,还当场笑话老夫!你可真是不识好人心,你简直是冥顽不灵……”
“咳咳……”听到这些话,顾惜若险些被口水呛到,一时竟咳嗽不停。青竹和青云连忙上前,一个给她顺背,一个给她端茶倒水,忙得团团转,早已将怒不可遏的季晓澜忽略掉了。
待顾惜若停下了咳嗽,巴掌大的小脸儿已经通红通红的,衬得那双眼睛越发明亮灵动,就那么直勾勾的看过去,季晓澜心中忽觉别扭无比,想也不想就别过脸,没有迎上她的视线。
“季先生,”许是刚才又笑又咳嗽,消耗了不少体力,此刻再开口,顾惜若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神采飞扬,声音也变得沉稳冷静了些许,“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这不代表着,我就会按照你所要求的去做。我是活给我自己看的,不是要博取你们的赞赏和认可的。王爷就从来不提这些话,因为他知道,我并非不明事理不知轻重之人,在何种场合,该以何种面目示人,我心中都很清楚。所以,你放心,你现在看到的我,也仅限于这个王府之内而已。”
季晓澜难得怔愣起来,不敢置信的目光在那脸上逡巡了一圈,脑海里却在努力消化着她刚才所说的话。
半晌后,他暗暗心惊,再看着顾惜若时,那眼神里也发生了些许变化。
原本,他还以为,这个谌王妃只不过是个没心没肺的,除了让王爷给她收拾各种各样的烂摊子,就再也没有其他的精神觉悟。
却不想,事实并非如此。
难道说,他一直都看错了这个王妃?
可怎么可能?
看她此刻这副模样,简直难等大雅之堂。若非亲眼看见,他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这个王妃人前人后的面具还如此不一样。
“季先生,你仔细想想,以往我在外奔走时,可还曾传出过什么不好的传闻?”许是看出他心中所想,顾惜若又颇为耐心的问道。
季晓澜鬼使神差的循着她的思路去想,深入下去,却被他的发现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虽身处于谌王府内,对外面发生的事儿,却有自己的获取渠道,自然也没落下谌王府这位女主子的种种“英雄事迹”。可记忆中存着的印象,不是顾惜若教人刮目相看,便是她无理取闹却手法高明,的的确确没有她所说的“不好的传闻”!
难道说,一直以来,他都误会了这个王妃?
她看似慵懒散漫,不学无术,嚣张狂妄,实则颇有心机城府懂得分寸进退颇识大体?
不是吧?
那些象征褒义的词,怎么都不可能会落到顾惜若的头上吧!
季晓澜心中顿时矛盾万分,也不知道是该相信此刻所看到的,还是该相信脑海中留存着的印象的。
又或许,他双眼所看到的,也只是她愿意让他看到的、愿意表现出来的一面。而那些他所期待的“知书达理温柔贤淑端庄大方”,他却从来没见识过。
更准确的说,她从来都没让他见识过。
如此一想,他忽然说不准心中是何滋味。
顾惜若可没心思去考虑,他的心中是否很有滋味,眼见平安脉也把不成了,索性直接请他离开,自己抱着被子呼呼大睡。
于是,季晓澜以心怀大志向的豪情万丈步入谌王妃的寝居,却游魂似的飘了出来,一路走过,不知有多少沿途的花草遭了他足下荼毒,落得个凋亡无人收殓的悲惨下场。
他就那么一路回了药炉,可打开门,看到桌边坐着的人时,飘忽的神智倏地回笼,双眸眯起,三分诧异三分戒备,“你怎么在这里?”
☆、独宠,错嫁邪妃 024 辜负信任
骆宇回头,撞见他眼里的诧异和戒备,心中苦涩蔓延。
还没发生那么多事情前,他不仅进出谌王府自由,就连青擎、青冥和眼前的季晓澜都将他看成无话不说的自家人。哪里遇到过这般尴尬的场景?
那次,他在雪中站了好久,久到他以为自己就要成了冰雕,正忧心忡忡的想着是否需要准备后事时,王爷把他叫入了屋内,丢下一句话后,再也没管过他。
“青擎,把西苑收拾出来,让骆御医和映雪公主居住。”
有了他的吩咐,青擎自然不敢怠慢,当即命人去驿馆,将还处于昏睡中的佘映雪抬到了王府西苑里,从此他二人便住了下来。
如此,倒是给他提供了很多便利。
比如说,他可以时不时蹭到季晓澜的药炉里,拿些治疗的药物,一心一意照顾着佘映雪。又比如说,他想要寻个安静的养生之所,除去宫中御医的职务,需要他出门之外,其他时间,自然是能待在王府里,就待在王府里。
可毕竟发生了那些难以启齿的事儿,如今私下面对着青擎和季晓澜时,多少都有些难堪。
此刻,面对着季晓澜毫不掩饰的戒备,他心头像是被钝刀磨着,一刀一刀,迟钝而延绵的疼痛搅得他精神极差,几欲崩溃。
“你小子,没事儿从来不到老夫的药炉来,一旦有事儿,就恨不得把药炉给劈开。以前如此,现在依旧如此,你真当老夫是你雇佣的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没等到骆宇的回答,季晓澜自顾自道,大步跨过门槛,撩起衣袍欲要坐下,却见他一副任人鞭打怒骂也不还手的贱模样,心中莫名窝火,一巴掌就拍在了桌子上,将放置在桌上的茶盏震得往上弹跳了一下,随之噼里啪啦跌落在地。
骆宇终于抬头看他,神色前所未有的平静,“季先生,我累了。”
语毕,他便垂下眼睑,脑袋也微垂着,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颓丧*的气息,好像不久之后他便毫无生机了。
刚从顾惜若的寝居出来,季晓澜本就憋屈,本以为有个人出现在药炉里,尽管他不是很待见,多少也能让他好好发泄一下。
谁成想,这人并非来发泄,而是来给他添堵的!
坑!
季晓澜只觉肺都要被气炸了,若是再不找个人捶上几拳,好好发泄一下,指不定胸腔中的郁结之气便能把整个药炉给撑破了。可一听到骆宇低沉的话,所有蠢蠢欲动的心思也都歇掉了。
他怒瞪着骆宇,却没有得到骆宇的任何回应,一拳又捶在了桌子上,颓然坐在椅子上,重重叹气,“你们一个个的,都来欺负老夫!苍天哪,为何不放过我这老人家?”
粗犷如狼嚎般的声音回荡在不大的药炉里,似哭非哭,似笑非笑,极其难听。
饶是骆宇正一心酝酿着苦楚,此刻也被这样“鬼哭狼嚎”的声音扰乱了思绪,他面无表情的瞥了眼季晓澜,重重叹道:“季先生,要说欺负,我才是被欺负的那个人吧!你可是王爷身边的老人了,谁敢欺负你?”
“除了那位尊贵的主子,还有谁……”季晓澜嚷嚷着,忽觉背后说人坏话,并非是什么光明磊落的行为,气势顿时减了下来,意味不明的看着骆宇,有些阴阳怪气的问道,“小子,不要告诉老夫,你是来跟老夫诉苦的!老夫可不信。不过,你若是为着那什么劳什子公主,也趁早回去。现在老夫心情不好,没功夫招待你们这些自命尊贵的人!”
骆宇被他那带刺的挑剔目光看得很不舒服,别过脸,声音闷闷的,“季先生,我过来,并非是为着映雪……公主的。”
“那你是为何?”季晓澜连忙追问,待看到对面那人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心中顿如明镜般澄澈通亮。
他摇摇头,隔着整个桌子的距离,径自凑到骆宇跟前,神秘兮兮道:“老夫知道,你是觉得住在这个王府里,万分不舒服是不是?总感觉谁看你,眼睛都带着刺儿;你走去哪里,身边总有无数双眼睛在监视着你。你心里觉得很不爽,老夫说得对还是不对?”
骆宇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