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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苏幕焉他们口中计划的日子,终于越来越近了,而我的伤,也在苏幕焉等人的悉心照料下,一天天好转起来。
景和二年二月二十一,是事先计划好出宫的日子。出宫的通道以及一切早已由苏幕焉他们打理好,我所要做的,只不过是坐在马车里,在他们的掩护下,暂时逃离这个早就不属于我的地方。然而真到这一日,长安城连绵的阴雨竟丝毫不知收敛。由于夜溟教夜间守卫森严,而白日里自有很多人活动,故而清晨拂晓变成了我逃离的最佳时机。
在一个空荡无人的巷陌中,我在高寺的搀扶下,登上了一辆在宫中极为常见的宫车。苏幕焉与慕容秋带着满满的憔悴,站在路边为我送行。沱的大雨噼里啪啦地砸在苏幕焉手中的那把油纸伞上,溅起无数细小的水花,密密麻麻竟如同我心头的涟漪。
“你们不走么?”我细声道。
“我们现在还是夜溟教的人。”苏幕焉一脸轻松地答着,仿佛这一切,都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如今住在乾禧宫里的那个少年,也只不过是个没有丝毫杀伤力的孩子。
“可是……”我犹豫了,以南宫韶和的聪明才智,万一苏幕焉与慕容秋二人帮我的事情败露了,那么他们的下场将是不堪设想,难道他们就不害怕?难道身为女子的慕容秋也一点儿都不害怕?
辘辘的车轮沿着湿漉漉的石板缓缓滚动起来,我望着他们二人的身影渐渐远去,望着他们紧紧相扣的十指,于是心中的问,便渐渐有了答案。
上卷 第一百六十话 接应
将在宫外接应我的,是孔春。是那个在新婚之日丢的孔春。我一直在宫里养伤,根本无从得知郭如花的下落,然而她再未回郭府或孔府,却是事实。
雨下得极大。我用帕子捂住口鼻,强忍着自己不咳出声来,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马车安全出了皇城,奔向绕至郊外的小路,再乔装除了延平门,逃离似乎来得太过容易。一路上蟠桃和高寺都在和颜悦色地告诉我说一切都已安排妥当,而蟠桃还特地声明这接应的计划是魏如玠安排的,只要不出差错,一定可以安全离开长安,直抵洛阳城。
洛阳,是那个“二月山城始见花”的洛阳么?魏如玠,忽而消失了许久的魏如玠,这又怎会是他的安排?而我,这次究竟该不该相信他的话呢?
再见孔春,他只是穿着一件棕色的极为普通的布衣,乍一看上去,倒有几分类似游行江湖的侠客了。他拿出了一卷布帛,说是魏如玠的手谕,上面记载了我这一路的详细安排以及事先联络好的落脚处。那秀而不失力道的熟悉字体,那详尽细心的完备安排,无一不是我所认识的魏如玠的手笔。我忽而有种被愚弄的错觉,难道说他始终在暗处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还是说,他根本就有着他自己的安排,而我,不过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我被自己的这种想法吓到了,什么时候我开始如此不信任他。而事到如今,面对一脸萧瑟的孔春,除了信任,我又有何选择呢?
我披上斗笠蓑衣,坐上了孔春的枣红色骏马,而高寺和蟠桃,也在此为我送别。如果他二人在宫里平白无故地消失,势必引起南宫韶和的怀疑至那时,倘若南宫韶和知道我没有死,连同苏幕焉与慕容秋,都会受到牵连。
我望了一眼高寺,总觉得习惯了他跟随的日子,而事到如今,就连他,我都要说再见了。可有谁知道下一次真的相见,又会是什么时候呢?
呼呼的风声擦过我的耳,带来密集的雨点。身下的马蹄飞奔在泥泞的小路上哒地溅起浑浊的泥。我紧紧地抓着孔春的衣裳,不安地闭着眼睛,虽说孔春骑马的技术依旧是一如既往的优秀,然而此时的心境,却夹杂了太多的变迁。从高高在上的女皇,一夜之间成为负伤在身的逃犯,甚至不如自己小时候那般自由自在,这种心境,又岂是三言两语可以描绘的出的?
出了城不久周围的景色已然是一副陌生的样子,我不由担心道:“孔春,下一站在哪里歇脚?这周围荒郊野岭的,可有什么客栈不成?”
孔春未降下驾马的速度,只是侧过脸答道:“回陛下,咱们不能住客栈。再往南走不过十几里路有座凤凰山,那儿有个净业寺,这也是皇夫大人指定的第一处落脚之地。之前我已经联系过那里的主持,一切业已打理妥当。就算是夜溟教的人照着这条路过来,也难以将净业寺搜个遍了体统。”
“……”我不由担心,在南宫韶和那个人的眼里有什么体统可言?而嘴上却没有做无用的反驳,只是淡然道,“孔春啊,出来了就别再叫我陛下了,一来掩人耳目来……你见过哪个当皇上的潦倒至这种境地?”我说着苦笑了起来,而孔春却只是一言不没有回头,我看不出他的情绪。
已经入了终南山地地界儿离凤凰也就不远了。孔春谨慎地放慢了速度。让胯下地马儿稍稍休息竟驮着两个人地重量。又冒着大雨。长久地奔跑下去。这马儿怕也是吃不消地。
我低垂着眼。有些颓败地着马蹄下地小路。雨渐渐停了下来。路边地水坑上也渐渐平息。
我扯了扯孔春地袖子。道:“时候差不多了。咱们出吧。”本以为孔春会立马加快速度。然而事实不仅没有。这枣红色地马反倒是三步两步地停了下来。
“……怎么了。怎么不走了?”我有些惑道。
“阿樱……”孔春缓缓地开口。却是欲言又止。他地眼神直直地望着我们地正前方。
“出什么事儿了……”我小声自言自语着。缓缓地偏过脑袋。让目光越过孔春地肩头向正前方望去。一匹毛色光鲜地纯白色骏马驻足于我们地枣红色马前。挡住了它地去路。目光顺着笔直地马腿一路向上。只见一身着黑色暗花衣衫地少年一手收起身上地蓑衣随意地抛向一边。另一手赞赏地顺着白马地鬃毛轻轻抚摸。斗笠下。那张有些苍白地秀美面容上。浮起了一丝诡谲地笑意。
南宫韶和,对于我的逃跑,他果然还是了若指掌。
“姐姐这么急着要走?”南宫韶和抬起头来,闪电一般摄人心魄的目光沿着斗笠的边缘穿插而出,略带不屑地投向我们的方向,他语气平和,仿佛当真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弟弟,“怎么也不事先打个招呼?好让弟弟我,送你一程啊。”
他笑里藏刀,周围的空气中被迅速染上浓浓的萧杀之意。恐惧让我攥紧了孔春的衣衫,他二话不说,调转马头,一抖缰绳,座下的枣红马训练有素地立即向与南宫韶和相反的方向狂奔起来
孔春的武功不是南宫韶和的对手,这一点我们俩心里都明白,所以眼下这种情况,及时逃跑,方为上策。
呼呼的风拂起我耳边的丝,我不能也不敢回头看,我害怕我一旦回头,内心的意志便会立即被消磨殆尽。然而本能的意识让我感受到来自身后的威胁正以极快的速度逼近,尚未来得及回头看,余光便瞥见南宫韶和不慌不忙地拔下路旁树枝上的嫩叶,夹在两指间,指节微曲,那嫩叶便犹如夺弓而出的箭矢一般疾速飞来,瞬间,只听胯下枣红色的骏马仰天嘶鸣一声,哀婉之极,随即猝不及防地跌倒在路边色光亮的脖子直直地磕在路旁尖锐的大石上,顿时鲜血如注!与此同时,孔春迅速揽住我,纵身一跃,这才安然着地。慌乱中我的视线捕捉到马腿关节处嵌入的一抹嫩绿,入骨三分,力道甚足。这枣红的马儿侧倒在地上,脖子处流出来的鲜血顿时染红了一大片,血水混杂在地上的积水中,沿着路边流淌。马儿的鼻孔喘着粗气然正无力地做着垂死的挣扎。
孔春的眼中涌上晶莹的泪水,却始终不曾弃守他的眼眶。
“乌苏……对不起了……”孔春低叹一声,拉起我便借着轻功奋力向前奔跑着。我气喘吁吁地用蹩脚的轻功追随着他的步伐,然而心里却不由叹息,原来这匹通人性的枣红马,便是孔春曾经向我提到过的名叫“乌苏”的马儿。他曾说这马是他命中的贵人赐予他的千里宝马,突厥名驹,跟随他好几年了,感情很深。我心底涌上苦涩的愧疚之意了救我,孔春脸上的烧伤留下了难以消去的疤痕,而郭如花的失踪估计也与我脱不了干系,这一回连乌苏都因为我而丢了性命,我凭什么让孔春付出这么多,我这辈子欠他的债,教我如何还得清?
我惊慌失措地回头望了一眼,只见南宫韶和依旧悠闲地骑在白马上,远远地望着我们奔走的方向,竟不曾追出一步。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至化为一个渺小的黑点,我不禁疑惑了是他要放过我们了,抑或是……他根本就认为我们逃不出他的魔掌?
我的疑惑立马到了解答。几乎是从天而降,一个带银色面具穿灰色长袍的男人站在了我与孔春的面前。他身形高大,我一眼便认出他就是那个溟使大人。急速奔跑的孔春几乎一头撞上他。孔春急忙刹住步子,与此同时唰的一声抽出腰间的佩剑,直指那溟使的胸膛向前推进。然而剑锋停留在那人身外的三寸处再无法挪动半寸,孔春的手几乎开始颤抖知道他正在消耗着自己的内力。而那溟使的双眼却流露出轻蔑的意味,他丝毫不动干戈手空拳便可以以内力挡住孔春的剑气。这样的江湖人士,是个武林高手无疑了。
跟你拼了!
这么想着,我拔出高寺给准备的防身的弓弩,对准这气焰嚣张的溟使,用力张弓。短箭飞速而出,如白驹过隙,夺其性命本已是势在必得,不料溟使的强劲内力忽而迫使短箭调转方向,反向向我飞射而出!我大惊失色,顷刻之间哪里还能躲闪得了,便本能地闭上了双眼。就在我以为自己会中矢的瞬间,一只有力的臂膀揽住我的肩头,迅速躲向一边,睁开眼的刹那,只见一只白色的拂尘牢牢卷起那柄短箭,强有力地冲破溟使内力的束缚,直直地砸向其要害,面对着突出其来的强力攻击,溟使当即中击倒地。
惊魂甫定倒向路边的大树下,我看到的,是高寺残留着雨水的脸庞。来不及多做思考,高寺已经抓住我与孔春,迅速隐入路边四季葱葱的灌木丛中。
“阿寺,怎么跟出来了?!”孔春惊喜交加,上前就抓住了高寺的手臂。高寺吃痛地倒吸了一口气,我们这才觉他胳膊上的衣物已经被鲜血染红。
“出什么事儿?”已经来不及道谢,我低声惊呼道,“你受伤了!”
“无妨,”高寺笑得有些疲惫,“只是方才跟个女人打了一架而已,现在已经解决,不必多问。”他将袖口卷起,露出深深的伤口。我不由地咬着下唇,而他的面上却是没有一丝一毫痛苦的表情,只是麻利地用扯下的碎布随意而熟练地将伤口进行了临时的包扎,我不禁叹息,他到底受过多少次伤,连包扎的技术都这么熟练?
“不能再耽搁了。”高寺透过桠向外望了一眼,继续道,“我们必须趁他没有警觉而立即逃脱,否则南宫韶和追上来,你我三人加一起都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你早知道他的身份了对吗?”我不恰时宜地说出心中的惑,“早在宫里你就知道,一直都知道,可是你也一直没有告诉我!”高寺一直不待见南宫韶和,不让我跟他走得近,也一直想把他赶出乾禧宫却因为我的愚蠢而未遂。为何早先的我就没有现在的觉悟呢?
“告诉你你又能如何呢?”高寺并无不耐烦地笑笑,“你还能上去揭穿他的身份然后降罪不成?”
上卷 第一六一话 今夕是何夕
事不宜迟,趁南宫韶和尚未打算追上来,我们立即在着前行。植被不见得很高,但少说也有大半个人那么深。只是这么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却很容易迷失方向。我紧紧地抓着高寺的衣袖,每一步都试探性地往前。由于刚刚下过一场大雨,树丛中的地面很是泥泞,好几次都险些滑倒。我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不料一脚踩到了类似长满苔藓的石头,于是脚下猛地一滑,我猝不及防地向一旁倒去,却被一个人稳稳地扶住了。慌乱中抬头看那人的脸,我看到的只是黑色袍子中的白色面具。是夜溟教的人!
我大惊失色,骇得立马扯过高寺的袖子来,然而力道用了个空,我转而一看,我身后只不过一片植被遮住了视线,哪还有什么高寺!手里攥着的,也不过是一块袖子上的碎布!于是我撒腿便跑,朝着相反的方向迈出不过几步,随即便又撞上了一个夜溟教的教徒!我这才现自己早已被包围,不由恐惧地向后缓缓退着,仔细地考虑着要不要试试看自己的轻功能不能让我纵身一跃……就在此时,我后退的脚步触及了什么东西,猛地转身望去,我欣慰的看到了孔春。
“我们被包围了。”孔春上前抓住我的手腕以防再次走失,而我却现他的额边早已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想来他也是怕了,“这是八卦阵法夜溟教的人利用五行设计出的阵,硬走是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