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琚相轻轻将手指按在剑上,缓缓地说:“你在一件要命的事上背叛了我。我再信你,即是把自己的命交给你。可你是信默……我的义子。”他说着“铛”地弹剑笑道:“这一剑为你留着。”
信默静静地等待他说出下文——在宰相手中保留性命,代价必定是高昂的。果然,琚相从容地说:“我不喜欢事情脱离我的预想。我希望未竟之事能有结果,预计要死的人,静静离开。”
信默心中第一个念头想:琚相是不是要他杀死素盈?但转念就知道:琚相不会如此打算。他与素盈之间能否了断,琚相不在乎。此时的白信默刺杀皇后,毫无价值。
信默立刻明白琚相指的是谁。一股寒意在他背上漫开。
“啊!”他轻轻地叫了一声——他在一件危险的事上犯了错,只好做一件危险的事来弥补,让先前失败的企划得到应有的结果。
“我对他,忍无可忍了呀!”琚相长长地吐了口气。“似乎只要他还活着,事情就会没完没了——我会犯愁,你牵挂的素盈会一步步蜕变,你也将不断地左右为难。信默,去做点什么,让不停摇摆的意志停下来。”
信默没有立刻回答,但沉默之后的答复仍然是:“遵命。”
【信默vs琚相】
荣安本以为这一场血屠会杀到风云变色,想不到,短短一刻就结束了。
她本以为,最紧张的画面是亲眼看见宰相命丧当场。想不到,令人心惊胆寒的画面是他还提着剑,凶神恶煞一般伫立在眼前。
她踉踉跄跄地走到宴厅中间,从血泊中拾起一把短剑,心中说:今日他若不死,日后多少人要死!此事必须了断!
如此一想,她的目光凶狠起来。
她把心一横,那一剑便用尽全力刺了出去——
【荣安vs琚相】
了断II
荣安的眼神木然,反应也迟缓。信默见她那样子,不禁痛心道:“你……”一个字之后再不知该说什么,索性不再看她,指挥家仆清理凶地。杨氏早就气绝,信默上前看了伤口就知道刺客出手不俗,显然早有预谋。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也不顾满地是血,脱力地坐在地上。
荣安慢吞吞走到自己座位上,想要倒一杯酒,无奈手抖得厉害,杯子酒壶叮叮当当乱响。信默提起宰相坐榻旁边打翻的酒坛,见里面还有少许,问荣安:“有毒吗?”
荣安一个劲摇头。信默为她斟满,自己一股脑将所余的酒喝了下去,又问:“你入席前后与宰相说过什么,逐字逐句告诉我。”荣安这时候失了主心骨,结结巴巴地复述一遍。信默听到她向宰相谎称他出门办事,便苦笑起来:“这下子你不好撇清了!”若是她不说谎,还可以推托说,刺客顶替了府中下人,她并不知情。可是她分明主谋之一。
信默不再理会荣安,闷头坐了一会儿,缓缓地问:“这酒还有么?”
“有。”
“灌一壶给我。”信默说着站起身。
荣安如惊弓之鸟,仓惶地问:“你去哪儿?”
信默淡淡地回答:“不得不出门了。”
【信默&荣安】
凤声
凤烨不打算隐瞒他,握住他的手叹道:“小人之心难测!以为他不敢做、不会做的事情,他偏偏做了。以为他不会贪图的东西,他偏偏贪图。真无法想象他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我已有一个弟弟送命,再也没法袖手旁观。我派一千名飞龙卫去宣城保护素璃母子。”
素沉心头一震,仔仔细细盯住她明亮的眼睛。她的眼眸宛如漆黑的荒原,不知几时点起了微微火星。他轻拍她的肩膀,安慰她:“洵的死……你怎么就认定宰相呢?”
凤烨避开他的手说:“天下皆知正是宰相,先害吾母,又杀吾弟。为他定罪才需要证据,我的心做出判断,不需要铁证放在面前——我就是知道。你在心里也知道的,只是不想承认。”她冷笑一声:“人是如此懦弱,甘愿被善于伪造证据和善于毁灭证据的人欺骗。”
素沉苦笑着涩涩地说:“你有你的弟弟、弟媳、侄子,我也有我的妹妹啊!”
【凤烨&素沉】
孤儿
白家的所有人,他们一直都在惧怕。自从被退婚的女子成为皇后,他们一直暗暗地提防着她,生怕她记着前仇,来一次釜底抽薪的报复。这一次实在太像他们想象中的复仇。连信则在那一刻也忘了,复仇的价值远远小于维护皇后贤良淑德、心胸宽阔的名誉。一个皇后往往不会对付她的人尽皆知的仇人。她总是能够睁着无辜而怜悯的双眼,看到疑惧她的人自乱阵脚。
信则长长地叹了口气:唯有高位的人有这项优势,能让人慌乱。不知不觉,她竟学到了皇帝隔岸观火的绝技!
【信则】
用情
谢震垂下头,紧闭着嘴。琚相看了笑道:“素飒与你,算得上两个好青年。可威武将军的女儿,便是素飒想娶,我也不会成全他。那位素小姐,何止比你心里的人强了百倍!我能够断言,娶她的人要是有你这样的资质,日后封侯拜相轻而易举。”
“相爷这般厚爱,实在令下官不知所措。”谢震依旧推辞道:“下官何德何能?”
“我不怕你把我的话告诉素飒——他牵挂太多,成不了大事。”琚相拍了拍谢震的肩,说:“唯有孤儿能够随心所欲、勇往直前,因此能够成就自己的心愿。这一点,你像我。”
“相爷智勇,天下罕见。下官怎敢妄求相爷之能!”
“托辞就算了说吧。”琚相看着谢震的眼睛说:“没有家人,不用对他们负责,也不需受他们束缚。只有一个喜欢的人,所以可以为她,做任何自己能够做到的事——世上唯有孤儿能够如此。但是,真的想要走向前,必须忘记那些可能让你陷入危险的人。如果那人是你的母亲,就忘掉母亲。如果那是你用情至深的女人,就忘掉那女人。”
他说到这里,不由得沉默片刻。谢震不敢吱声,瞥见琚相笑得讳莫如深,笑了一瞬继续说:“我相信你会想起她,也许在封侯拜相的夜里。你一定会在想起她的时候微笑,然后,你会在心里说,‘那时年轻,不懂事。床上那位宰相夫人,才是我需要的。’”
他的语调让谢震的后背渗出一层薄汗。“这就是相爷超越下官之处。”谢震讷讷地说:“也许,我这一生都不会懂事。”
【琚相VS谢震】
梅花
芳鸾熟知他的酒量,暗暗地算着,觉得他今日实在喝得太多。又过了一阵儿,宰相果然眼花耳热,说:“康豫太后用了九年才从宣城回来。”
“是八年七个月。”芳鸾纠正。
“素璃肯定不懂,太后为什么要在宣城苦居八年……”宰相摇头叹息:“所有的人都有了新的对手,不再惦记她的时候,再回来,不是很好嘛?”
“如果那时候回不来呢?被遗忘是件可怕的事。”
“戏子才害怕被遗忘。一经淡出,再没人捧场。她的儿子是皇帝嫡孙,她怎么能跟戏子的见识一样。再说,我们这位圣上,什么时候健忘?”宰相忽然低沉地说:“聪明如圣上,让她回来是什么意思呢?”
芳鸾注视他有些迷离的眼睛,微微冷笑:“怕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宰相呵呵地笑起来:“夫人,你我都在宫廷中行走多年,怎么说出这样的话?宫里哪个人没有把柄?有什么可怕呢!”
芳鸾瞥他一眼,冷哂道:“素璃能有什么把柄在你手里?”
宰相哼一声,说:“宫里想当皇太后的人,可不止是死去的素若星。”
【琚相VS他老婆】
杀机
素盈躺了一会儿,耳中的轰鸣逐渐消隐。她慢悠悠地说:“先生,你教过我,为了一睹终点的美景,旅程中其余的诱惑可以忽略。”
“娘娘一直做得很好。”
“如果没能走到终点呢?的确有这种可能吧?”
“如果是那样,您将一无所获。”崔落花平静地说:“旅程中所做的全部,为的正是避免这样的结局。”
“先生,我险些忽略重要的事——就算我是皇后,就算我能让皇帝实现我的很多心愿,我还是很难一个人走到终点。”
“我将帮助您。”崔落花温柔地跪在素盈身边说。
“即使我曾经毫不留情地推开你?”
崔落花微笑着叹了口气:“娘娘,从我得知你看到一个幻影女人的那一刻,就知道,周围的人没有一个值得你信赖,你的内心孤独到宁可与一个幻象交谈。”她看着素盈,像看着自己熟悉的孩子。“可我一直知道,这不会妨碍你用人。你始终知道如何撇开情感,让正确的人去做适合的事。”
素盈抿紧嘴唇看着她,看了一会儿,从脖子上取下一枚钥匙,说:“打开那个匣子。”崔落花依她的吩咐去做,看见匣中有一只信封。
“把它交给宰相。”素盈说:“要记住,不是我给你的,是你自己拿到的。”她说完一翻身,不再理会。
【素盈vs崔落花】
托付
素璃应付之际,眼角的余光扫见持宝剑的人安然抱剑站立。云层偶被狂风吹开一角,点点夕照映上他的剑锋,那剑顿时宛如朝阳一样光彩夺目。
“焕雯!”素璃恍然大悟:“青衣卫!”
不知道时,她还怀有必胜之心。一察觉对方的身份,她心中忽然没底。相府青衣卫个个百里挑一,宰相为之延请繁阳李氏的高手授艺,绝非向李氏习武以防身的她能够匹敌。
她稍一泄气,对方已察觉她心神不宁,眨眼功夫便占尽先机,不过三招就将素璃兵器打落,逼得她跌坐在地。
持宝剑那人不慌不忙地走到她身边。素璃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这人还年轻,绝不是琚含玄。她强作镇定,说:“宰相之势再强,也不能延绵万世,数载之内必将破灭。你们追随他,能够猖狂一时,难道能够猖狂一世吗?”
那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动了动:“人生苦短,能够快意猖狂的,本不过这区区数载而已呀!”这声音素璃熟悉,听了几乎要跳起来。
就在这个瞬间,那人一剑当胸刺下……
焕雯的光芒晃了素璃的眼。她想,一定是眼又花了——天空映照的,应该是几朵红梅吧?
【素璃vs某人】
托付II
人的性格往往可以从她评价旁人的气态中一望而知。李怀英虽未在官场上搏杀,却见过数百名形形色色的书院生徒,于识人一项上有少少心得。王秋莹的语气中并没有天花乱坠的奉承,李怀英却看得出,她行事正直,且对皇后爱睿歆之心笃信不疑。他原本自信对皇后的认识,这时也不仅生出小小疑窦:也许他看到的皇后只是很小的一面。
他没有忘记,皇后还年轻,有朝一日生下皇子,也许她就变成睿歆最大的敌人。可是转念又想,如果皇后真的生下皇子,她真有害人之心,睿歆便是在别处,又能摆脱她吗?也许让她来养育反而更好。
【李怀英】
隐情
素盈忽然明白,真宁也到了这个年龄——自信的、容易产生错觉的年纪。以为自己做的事情,对那特定的某个人来说,是好事。以为特定的那个人,做的事情是为自己……
她想以长辈的经验告诉这个少女:不是所有人都能够与你心有灵犀。有些话必须要说出来啊!错过这个刹那,你就会长大。长大之后再来回顾此时此刻,总会觉得别人做得不够、亏待了自己,或是觉得自己一片痴情错付——往后的后悔,只是因为这一刻的沉默引起了小小偏差。
【素盈&真宁】
“谢家只剩你一人,不就是为了传承香火,才与平王断绝关系、认祖归宗吗?拖延至今,不太好。”素盈垂下眼睛道:“那位素二小姐确实是个罕见的女子。配你也算一段佳话。”
谢震的嘴唇动了动,说:“我也曾经想过……想过娶一个女人传宗接代。虽然对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完全摸不着头脑。也无法想象为什么选择她,更无法想象一个面目模糊的女人操持我的生活。婚姻一事,不止图一个孩子,也关系两人的一生。我只知道一个素小姐,何必去祸害别的女人?”
他说到这份上,素盈实在没有话来劝他。
“难道你要这样过一辈子吗?”
“也许是过一辈子,也许是过几年……”谢震躬身道:“臣实在不擅长在娘娘面前隐藏,反而令娘娘操心了。娘娘其实不必介怀,也不必插手。要知道,心事终归还是心的事,谁也管不了啊!”
“那这事情就交给你的心。”素盈轻轻地说:“而你——你来管束自己的言行,让它们看起来像是另一回事,反映另一种情感,可以吗?”
“可以。”他痛快地回答:“一定不会让臣的私事,引人对娘娘产生猜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