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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守年并非愚钝之人,一瞧她的神色立马试探道:“贾老板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她心知这贾荣归来头不小,什么样的事情都瞒不过她的耳目,不然她堂堂一介将军,又何必对着个商贾低声下气?在外为将,最怕的就是朝中无人消息闭塞,这一年来姓贾的没少为她打点,不然边境战乱不断,她固守澎城又怎会安然无事,而那不识趣的楚商容却是出力不讨好。
贾荣归将她的小人之心看得分明,她慢条斯理的道:“实不相瞒,我已经收到消息,圣上下定决心要办了楚家,此次不是来为楚商容论功行赏的,而是将她召回京城论罪处置,李将军大可放心了。”
李守年视线游移了一阵,神色间仍是有些狐疑,“可是我听说,这次领军的统领是楚商容的弟妹,她会不会看在情面上放她一马?”
贾荣归冷笑道:“别人我不敢肯定,可是那位顾统领绝对会大义灭亲,如今樊城已经是强弩之末,楚商容也是在劫难逃,幽州的兵力早晚会落入将军之手,不出十日,定会有好消息传来。”
李守年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此时外面走进来一个侍卫,禀告道:“御史的军队已经入城了!”
李守年问道:“她带了多少人马?”
侍卫回道:“入城的大概有三百人左右,城外还有四千人马和数百流民。”
“流民?”李守年一听有些吃惊,连贾荣归也面色微变,她问道:“城外如今是何状况?”
那侍卫知道她是将军的贵客,不敢怠慢,连忙答道:“那些流民原本是要跟着入城,被林副将的人马给拦了下来,那些人索性就在城外安营扎寨,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不会离开了。”
李守年蹙眉道:“贾老板,依你看……她们倒底是意欲何为?”
“那也要等人来了才知道……”贾荣归面上又恢复了笑意,起身拱了拱手道:“将军不必过于忧心,尽管大开府门迎人进来,有什么事自会有人照应着,以贾某的身份,此时还不好与那位统领见面,今日就先告辞了!”
李守年点了点头,也知道有些话多说无益,招手唤下人进来送贾荣归出府。
人走了没多久,侍卫又进来禀报,御史已经快到府门外了,她连忙整理衣冠,到大门口迎接来客……
大气巍峨的府门口,矗立着两尊大石狮子,怒目圆睁,气势逼人。朱红色的大门向南敞开,门上高悬着黑底金字的牌匾,上书“将军府”三个大字。
顾曦临到门口翻身下马,一看这气派的府邸,摸着下巴啧啧称赞,这座将军府少说也比樊城的大了三倍有余,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此时李守年已迎了出来,一面走一面拱手笑道:“恭迎御史大人大驾光临,末将已等候多时了!”
“敢问阁下可是李将军?”顾曦还了一礼,含笑问道。
“正是正是,御史大人长途跋涉甚是辛苦,末将已备下薄酒为各位接风洗尘,里面请!”李守年满脸堆笑,腔调油滑,侧身一让,做了个请的手势。
顾曦吩咐邵歌带着人马去军营安置,携同张楚、柳思颜、陆衍中三人进了将军府,一路上亭台楼阁、假山池塘入眼可见,颇有京城园林的风貌,不禁暗道,这李守年倒是个会享受的人。
一入厅堂,酒菜的香气扑面而来,厅中果然备下了酒席一桌,四个下人分立两旁,很有大户人家待客的风范。
李守年招呼着众人入座,顾曦往桌上一扫,虽不见玉盘珍馐,但也是鸡鸭鱼肉一应俱全,酒还是四十年陈的竹叶青,在这天灾的时期,这一桌子下来,恐怕就够一家子流民月余的开销了。
顾曦端起酒杯在鼻下闻了闻,开口赞道:“好酒!没想到在如今的边城还能喝到四十年的陈酿,此次让将军多有破费了……”
李守年神色一僵,怎会听不出她是话里有话,没想到花费了心思反而是弄巧成拙,她有些尴尬的笑道:“这酒是我的一个老朋友从江淮捎来的,一直都没舍得喝,今日就拿出来招待贵客了。”
顾曦淡淡一笑,举杯示意在座的人道:“李将军如此盛情款待,各位不如先敬一杯,聊表敬意如何?”
她一发话,在座的三人立马举杯一干为敬,气氛又恢复了融洽,酒席之事算是就此揭过。
李守年面上挂着笑,心里却一直打着突突,这姓顾的状似无意的一问,却明显存了刁难之意,也不知她此次来倒底打的是何主意?还有城外的流民也是她心头梗着的一根刺,一时有些食不下咽,味同嚼蜡。
顾曦放下酒杯,开门见山的道:“本官初到樊城,放眼一望尽是流民,可今日所见,澎城却繁华依旧,李将军果然是治理有方。”
李守年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了当,心里却早已酝酿好说辞,换上一副愁苦的表情叹息道:“御史若是早来数月,澎城内外也是哀鸿一片的惨状,会恢复到今日的生机,全靠幽州商会的资助,不然凭我一人之力也难扭转乾坤,末将不能为了流民而弃全城的百姓于不顾,实在是万不得已,并非有心见死不救……”
顾曦颔首笑道:“李将军说的有理,不过……既然商会有这么大的本事,救得了一城的老百姓,那么区区几百流民,应该也是不在话下。”
“实不相瞒,流民在城内发起动乱哄抢商铺,对周遭百姓的生活影响甚大,末将逼不得已只好出此下策,将他们驱逐出城……”
李守年说得是条条是理,滴水不漏,顾曦一面听一面连连点头,等她说完,她才开口道:“本官明白李将军的苦衷,澎城能维持稳定靠的是商会的支持,相对的将军也要为城内的商户提供一个安定的环境,究其原因还是流民入城会危害到商户的利益,所以将流民驱逐出城也是商会支援澎城所提出的条件。”
“正是如此……”李守年点了点头。
顾曦又问道:“商会所担心的,是不是流民入城后,商铺的安全难以保障?”
“没错……”
听她回答,顾曦勾唇一笑,缓缓道:“既然如此,本官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两全其美……”
李守年不明其意,听得有些一头雾水,正要开口询问,见她招呼身旁的侍卫,吩咐道:“小柳,你速去军营通知我们的人马,到城内各大商铺外给我好好守着,务必要保证商铺的安全,记住!连一只苍蝇也不许飞进去……”
“是!”柳思颜迅速起身,不等旁人阻拦,人已消失在门外。
“顾大人,您这是……”李守年面上大惊失色,伸出去拦人的手僵在半空中,一时收不回来。
顾曦不以为然的道:“将军不必担心,本官定会为你解除烦恼,不出三日,就会有好消息传来!”说罢,她佯装打了个哈欠,懒懒道:“本官车马劳顿有些累了,麻烦李将军准备客房,这几日就多有叨扰了……”
李守年心头憋着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僵着脸笑道:“御史想住几日就住几日,您的衣食住行末将早就命人安排好了。”
“那就多谢了!”顾曦拱了拱手,起身随着下人离开了厅堂,去后院的路上,她低声问身旁的张楚道:“适才你为何不开口?”
张楚微微一笑,“我想看看,你倒底打得是什么主意?”
“你现在知道了?”
“大概是明白了……”
顾曦叹了口气,神色间有些疲倦,“我这几日要好生歇息歇息,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让人进来打扰我。”
张楚颔首笑道:“你放心,我保证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一行人被安排在将军府东面一处僻静的独院里,顾曦吩咐了陆衍中几句后,就进入房间蒙头大睡,整整两日也不见她出门。
第三日的清晨,将军府前厅已是乱作一团,城内各大商铺的老板纷纷造访,要向李守年讨个说法……
“李将军你这是何意,派人围了我的商铺,我还怎么做生意?!”
“我们几家这一季上缴的银钱分文不少,你这么做是想过河拆桥?”
“你若是背信弃义,就别怪我们翻脸不认人!”
众人一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吵得李守年是头大如斗,她摆了摆手扬声道:“各位听我解释,此事绝对与我无关……”
她这一开口,人群中顿时如炸了锅一般,谩骂声不断,场面一时难以控制,她好不容易从人群中心退了出来,立马吩咐下人道:“快去请顾大人出来!”
下人也知大事不妙,火急火燎的赶往清兰苑请人,可刚到门口就被人拦了下来。
柳思颜抱着剑立在门口,冷冷盯着她道:“大人正在休息,任何人不得打扰!”
“我家将军有要事相请,劳烦柳侍卫通报一声!”那人抱拳一礼,温声恳求。
柳思颜毫不买账,瞥了瞥门外,厉声道:“我的话不说第二遍,识相的就快点离开!”他手中的宝剑“锵”的一声出鞘,反射的寒光直逼双眼。
那下人惊得后退了一步,咽了口唾沫星子,眼珠子转了转,见入门无路,只好回去覆命了。
柳思颜见人走了,抬头看了看天色,已是暮色西斜,已近酉时。
他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昏暗的内室中,雕花木床的帐子里传来清浅的呼吸声,他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撩开了床帐,里面的人伏趴在床上睡得酣甜,他忍不住俯□,端详了好一阵子。
她醒着的时候总是皱着眉,神色冷淡老成,睡着的时候眉心舒展,安静得像个熟睡的婴儿,那一排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不知正做着什么样的美梦?他用指尖轻轻一扫那浓密的眼睫,见她毫无反应,又大着胆子在她脸颊上摸了一把,只觉得入手滑腻,温润如玉。
床上的人突然翻了个身,如自语般低喃道:“小柳,什么时辰了?”
柳思颜吓了一跳,连忙收回手来,垂首回道:“已经酉时了……”
顾曦猛然坐起身来,眼中寒星两点锐利逼人,已不见丝毫的倦意,这几日她除了练功就是睡觉,万事不理,只是今日柳思颜送饭的时候,她嘱咐过,傍晚酉时要喊她起床,这个男子向来把她的话当作圣旨一般,从未出过差错。
她起身穿衣下榻,招呼下人进来备水梳洗,柳思颜将帕子浸湿了拧干递给她,她接过来洗了把脸,突然问道:“今日可有人来找过我?”
柳思颜点了点头,“李将军派人来请过大人,被我赶走了。”
顾曦“嗯”了一声,不置可否,坐在镜前任人打理着青丝,柳思颜一面替她梳头,一面温声问道:“大人可想用膳?我这就去准备。”
“不必了,稍后自有人来安排妥当……”她淡淡说了一句,昏黄的镜中映出她面无表情的俊颜。
天色渐黑,果然有人前来递了帖子,设宴的人正是那身份神秘的贾荣归,顾曦不带一个随从,只同张楚一起上了前往城东忘忧阁的马车……
忘忧阁不是一家酒楼,而是一间青楼,只是后院里十分僻静,不闻丝竹之声,不见莺莺燕燕,也算是个见面的好地方。
进了厢房,已经有人在此等候,彼此道过姓名才知,这个人就是贾荣归,看上去她只是个十分平凡的中年人,衣着平凡、样貌平凡,作为一个有着传奇色彩的人物,着实让人有些失望,可是顾曦却觉得对她有一种熟悉之感,她盯着她的双眼看了许久,那人对她的视线不闪不避,面上一直带着温和的笑意,让人刻意去看反而看不出任何端倪。
张楚微微有些吃惊,这个贾荣归显然不是她心里猜到的人,哪怕她易了容,她也绝对是个女子,她原本还以为,今日会是与那人的第二次碰面,没想到是她想错了。
三人客套了几句,便各自入席。桌上的酒菜比将军府要丰盛的多,酒是陈年佳酿,菜是珍馐美味,可是桌边的人谁也没有动一下筷子。
贾荣归举杯敬道:“今日设宴是想请大人高抬贵手,略备薄酒不成敬意,就让贾某先一尽地主之谊!”她的话说得直截了当,喝酒也喝的十分爽快。
顾曦却笑道:“贾老板的话本官不甚明白,这几日一直未踏出过房门半步,澎城内发生的事本官是一概不知晓。”她做人是有些无赖,该装傻的时候一定会装傻。
一个爽快的人遇见一个装傻的人,难免会有些窝火,可贾荣归的涵养很好,依然不急不躁的笑道:“商人从商究其根本,是为了谋利,大家打开门做生意,难免存了私心,或许有些事上做的有失公道,可背后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还望大人能够理解……”
顾曦摩挲着杯沿缓缓道:“恐怕是贾老板有所误会了,澎城的状况李将军已经说得清楚明白,澎城能有今日全靠商会的支持,流民之乱势必会对商户们造成影响,驱逐流民也是情有可原。可如今樊城已是难以支持,等樊城一破,城内外成百上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