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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晚·帝宫九重天-第1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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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两天后发现她时,她正披头散发衣冠不整出现在市集,一脸痴笑地逢人便说:“我是公主,我是公主,你们认不出吗?我是公主,将会母仪天下的公主。。。。。。”
      但当有巡守的禁卫军接近她时,她惊恐嘶叫,抓过附近所能抓到的一切东西,拼命地挣扎还击。
      这女子有着惊惶如小鹿般的眼神,却凶悍如母狼。挥舞着长凳在大街上如野兽般嘶嚎时在,没有相信她会是以高贵优雅绝色倾城闻名的嫦曦公主。
      因那里离淳于望的驿馆很近,淳于望闻讯匆匆赶过去,那女子忽然间冷静下来,然后一头扑在他怀里,痛哭着晕了过去。
      她的手足因捆缚和挣扎已经红肿溃烂,小衣破裂,肌肤满是不堪的青紫痕迹和属于下贱粗汉肮脏不洁的气味。
      查出来的结果,她带了两名侍从乔装出宫时被几名无赖盯上了。离谱的是,这两名侍从竟给八九个无赖给放倒了,然后捆公主走了嫦曦公主。
      这个最高贵的嫦曦公主被一群最下贱的粗灤捆在一个不见天日的阴冷破窖里,作践了整整两天。直到确定她已经疯了,才给她草草披上衣服扔到大街上。 

    
      抓捕这群无赖时当场击杀了五个,还有两个重伤,关入狱中当天晚上死了,剩的两个,一个在狱中和别的囚犯打架,当场被打死,还有一个在押往刑训室时铁镣忽然松开,抢了衙役的刀要杀出去,终于被乱刀砍死。
      于是,没等开始提审,九个色胆包天的无赖无一例外,全数暴毙。
      纵然怀疑其中别有内情,至此也已死无对证。
      我虽恨嫦曦公主小小年纪便心机深沉,那样暗害秦家,但她怎么着都是司徒永的亲妹妹,看在司徒永分上,心里把端木皇后恨得牙痒,倒也没打算对付她。
      不想竟给整治得如此惨烈。
      转过头来再想想,司徒凌手段狠辣,我早该领教。对敌人自不用说,与我这样深厚的感悟,待我提出退婚,他一样狠下心肠冷眼看着秦家遭难也不闻不问,等着我走投无路向他屈膝求援。如今他有意借着嫦曦警告司徒永,自然出招越狠越好。
      嫦曦很尊贵。
      但因着她的尊贵,反而成了两人过招时的第一个牺牲品。
      第一个。
      下一个会是谁?

      此事张扬不行,但内廷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闭着眼睛都能想到。
      我到武英殿面见司徒永时,即刻便有一个面生的太监将我领时殿去。
      司徒永登基后,那个在德安门传达先帝遗诏的大太监已经“病逝”,其家属赏赐很是优厚。
      出身皇家,什么人该留,什么人不该留,司徒永也分得清楚,下手绝不手软。
      他正低头看着什么折子,神色甚是宁静,听得通传我入殿,也不曾抬起头来,依然专心致志地将那折子仔细看完,才放到一边,向我瞥一眼,说道:“昭侯平身。”
      我已在地上跪了好一会儿,闻言起身时,他才又道:“昭侯腿脚不便,赐座。”
      我忙谢了,才在一边坐了。
      他依旧取了折子,继续往下批阅。
      他身畔的太监悄悄示意,下面随侍一侧的宫女太监们垂了手悄悄退了下去。他身畔的太监也悄然退开,轻轻掩上门,持了拂尘在门前守着——正在当年李广德为先帝值守时所站的位置。

     
      当日是我率领秦家军攻入皇宫,然后入驻于宫中足有两个月。司徒永在这段时间对宫人和侍卫连番清洗,可他依然不能保证身边的随侍个个忠心。
      众人都离去了,他才放下朱笔,轻轻将折子拍在一边,撑了头低低道:“晚晚,那是我亲妹妹。”
      我走过去,提过他的笔,取了旁边一张空白纸张,在上面写了一大大的“忍”字。
      忍。
      不忍又如何?他此刻绝不是司徒凌的对手,而我助力有了限,何况也可能完全放着司徒凌帮着他。
      我将那个“忍”字 放到他面前。
      他疲倦地轻叹一声,抬眼望向我,往日清亮明净的眼底,蒙着一层沉沉暗雾。
      他苦涩地说道:“我是皇帝,是大芮天子,但连我自己的妹妹都无法保全。”
      我柔声道:“从古至今的帝王,有多少能万事遂心的?权臣掣肘,是多少新继位帝王面临过的问题?先求平衡,再求突破,先求自保,再求自立。凡事韬光养晦,方是万全之道。”
      他左手握紧我的手,右手提过笔来,却在“忍”字上半边圈了一个圈,掷笔不语。
      忍字头上一把刀。
      我轻声道:“忍是悬在你头顶的一把刀,但还没有斩到你脖子上。”
      他长吁一口气,叹道:“晚晚,我晓得最不愿意看到我和他争竞。可你也看到了,他几乎不让我有任何较大动作,尤其是。。。。。。兵权。我无法谋得平衡。”
      “只能静候时机
      ,徐徐设法。”我淡淡笑道,“嫦曦不过是两国和好的一个信物而已,若恢复得过来,依然可以让她去,若无法恢复,另选容色出价的宗室女子册封为公主,继续和亲,想来南梁也不会介意。”
      卷入这场纷争,嫦曦只能自认倒霉。
      就像采儿不幸成了我和司徒凌博弈的牺牲品,私心的一点偏倚便枉送了一条性命,姑姑不幸卷入秦家和祈阳王的仇恨,误了终生,毁了一生,我则不幸承担下秦家所有的责任和苦难,看似风光无限,却不得不卷入朝堂纷争,无法保护家人,还得接受身不由己的婚姻。。。。。。
      司徒永叹道:“晚晚,你知道嫦曦为什么会跑出宫吗?”
      我摇头,却忽然心中钝痛,“与。。。。。。淳于望有关?”
      司徒凌虽然掌握全国大半兵权,但司徒永以皇太子之尊名正言顺继位为帝,

    
      行事英明敏慧,御下温厚宽仁,不比司徒凌睿智沉雄却冷肃难近,故而深得朝臣拥护,方能在登基数月便渐渐树立自己威信,越来越为司徒凌所忌惮,渐渐有了如今或明或暗的压制。论起嫦曦公主,以她的尊贵,如果不是自己瞒了他私下出宫,司徒永还是完全有把握保障她的安全的。
      从她在南梁的言行和回北都后别有用心接近我并暗算我来看,嫦曦颇有几分手腕,本没那么容易落入陷阱。
      可她必竟是十七岁的少女,正和当年的姑姑,以及。。。。。。当年一身僧袍翩然于江南山水间的“日眠”一样,满怀对于爱情的憧憬,并有着飞蛾投火般的愚蠢和伟大。
      司徒永果然道:“她收到了淳于望约她相见的信函,说是有事求她,从嫦曦的立场来看,她立刻想到淳于望找她的事可能与你有关,而她想嫁的,并不是当今的南梁皇帝。她想必只权衡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了,连想都没想过这信可能会是假的。”
      我叹道:“设计她的人很了解她。”
      不但清楚她喜欢他,并且清楚她的不甘心和不认命,才会给出这样一封诱使她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信函。
      司徒永暗哑笑道:“是不是我这个兄长做得还不够?连我都只是隐约感觉出一点她的异样情愫,我的敌手却已了如指掌。”
      看着他因彻夜思虑而发青的眼圈,我安慰道:“这不奇怪。最了解你的人,永远是你的敌手。”
      他便笑了笑,“晚晚,你更了解我,还是更了解司徒凌?”
      心里一酸,再不晓得该不该指责他如此坦白地多疑。
      我答道:“我都了解,可也许。。。。。。都不了解。也许最了解我们的是无尘师伯呢!”
      “师傅?”
      “无尘师伯说,若我们三人联手,在朝中彼此照应,相扶相携,必可大有作为。”
      他勉强一笑,却不见以往的温暖畅朗。
      他低声道:“晚晚,我们的从前。。。。。。再也回不去了!”
      我反握住他的手,柔声道:“便是回不去,至少回顾以往时,彼此留些情面,能够相安无事也是好的。”
      司徒永忽然抽出手,冷笑道:“这话你应该和司徒凌去说!” 



      我一愕,不觉黯然叫道:“永!”
      司徒永微怔,才意识自己说了什么。
      “对不起。”他合了眼,将脸埋入了双臂间,“其实有时候宁愿那里你不曾助我座上这把龙椅。我不用眼看自己的亲友和臣子给你暗害,你也不必夹在中间为难。”
      他疲惫地叹息,“晚晚,我累了!”
      我不觉抚上他的黑发。
      宛如少年时那样柔软,却再不能黑亮地飞扬在子牙山浴着灿金阳光的山头上。
      我轻轻道:“永,振作些。我们已没有回头的路,只能往前走。”
      “怎么走?”
      他抬眼问我,眼睛黑漆漆的,分不出是彷徨还是不甘,“是让我踏着他的尸骨往前走,还是让他踏着我的尸骨往上爬?”
      我向他一笑,宽慰道:“不会的,我不会看着这样的事发生,他不会那么狠心。”
      “不会?”
      司徒永忽然一拳击在案上,叫道:“晚晚,你别做梦了!他在六年前便已那样狠心!我恨他!”
      “六年前。。。。。。”
      一道寒意蓦地从骨髓间渗出,嗖嗖地直冲脑门。我脱口问道:“是不是也与淳于望相关?是不是。。。。。。与我失去的那段记忆相关?”
      他紧盯着我,瞳仁越发黝黑,却摇头,“和你并没有关系。我只是。。。。。。从那时就看到了他的心狠手辣。可叹那时我还全心相信着他,以为他是无论何时何地都会保护我们的凌师兄。晚晚,你。。。。。。你。。。。。。”
      他的唇色发白,双手慢慢把下方的奏折抓住,捏得变了形状。
      他的声音也像那折子一样,变得极怪异,“晚晚,你要小心。。。。。。小心他!”
      “为什么?”
      我心脏跳得厉害,“永,我已是他的妻子。”
      “你已是他的妻子。。。。。。”司徒永重复着,黑眸中仿若有暗涛卷过,终于慢慢显出一丝笑意,道:“不错,你已是他的妻子,他所要的,除了我这个位置,几乎都已达成。。。。。。不论我和他谁用谁负,谁成谁败,你都会安然无恙。”
      他仿佛松了口气,甚至真的转过头,向我轻松地笑了笑。
      但他的双手依然紧紧握着被扭成一团的奏折,丝毫不曾放松。
      眼前这个男子,以及那个每日与我同床共枕的男子,忽然都陌生起来。
      或许,我于他们,更加陌生。

   
      残忍毒辣,沧桑世故,冷漠无情。。。。。。哪有半点子牙山那个娇憨任性的小姑娘的影子?
      淳于望曾与我三年夫妻,可五年后再相见,他同样连我是不是他的妻子都无法确认。
      “皇。。。。。。皇上。。。。。。出事了。。。。。。”
      外面忽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然后他的心腹太监在外战战兢兢禀报。
      我退开了几步。
      司徒永眸光一清,将手中拧皱了折子藏起,沉声喝道:“什么事?”
      “嫦。。。。。。嫦曦公主。。。。。。”

      嫦曦死了。
      我和司徒永赶到绛雪宫时,端木皇后正坐在地上,拥紧她的女儿。
      闻报皇帝驾到,她也不曾动弹分毫,只是听到我行礼时,她蓦地抬头,狠狠瞪向我。
      如果说,这世上真有人能用“一顾倾城,再顾倾国”来形容,无疑应该是端 
      木皇后。虽已年近不惑,但她在我的印象里始终是绝美绝艳的。仪态万方,明媚高贵,走到哪里都像一株超凡脱俗的瑶池牡丹,浑身散发着令人倾倒的光辉,理所当然地接受着芸芸众生的顶礼膜拜发。
      即便现在已在悲伤和愤怒中气得脸都变了形,她依然是美丽的,但此时她的美丽迸射着令人胆寒的暴戾和凶悍。
      那双满含秋水顾盼生辉的明眸正用从未见过的凶狠歹毒尖锐地剜着我,仿佛我便是杀她女儿的凶手。如果目光能杀人,此时我该已千疮百孔。
      她的身后,跪着低低呜咽的端木华曦。她没有母亲和妹妹那种艳丽到让人不敢逼视的绝世美色,但同样温婉美丽。再怎样悲痛欲绝,依然维持着骨子里渗出的端庄沉凝。
      我对这个害得秦家家破人亡的女人殊无好感,见她不叫我平身,遂冷淡说道:“臣被奸人所害,腿部时常痛入骨髓,请恕臣失礼。”
      随即站起身来,走近几步,细看她怀中的嫦曦。
      她穿戴得极是齐整华丽,明艳的红色织锦礼服珠缠翠绕,五色金线绣着百鸟朝凤图,堆云般的发髻已微微散落,所戴珠玉簪饰均是遍觅南国北朝都找不出几样的珍贵之物。她的妆容也精致,失色的面颊在胭脂的点缀下宛然如生,只是那蝉翼般的浓黑眼睫已经垂落,再也不能睁开。


    
      端木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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