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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高声道:“端木青成,秦家将门世家,满门忠烈,你敢陷害忠良,图谋不轨?我要面驾参奏!”
端木青成冷笑道:“秦晚,你还有这样的机会吗?”
他扬手道:“秦晚勾连南梁,卖我大芮,证据确凿,给我拿下!”
他们有备而来,我匆匆出行,连从人都落在后面,如今不过孤身一人,早知今日躲不过去,强自辩解这许多,不过盼着有周围暗中窥视的宫人能尽快传出消息,让想救我的人得到更多的线索。
神武营中的人已将我团团围住,又有端木青成身边那些随侍的高手各持兵器径刺过来……
论谋略,论武艺,我绝不下于在场任何一人。
可双拳难敌四手。
何况是数十倍于我的高手。虫
承影剑光泽淡淡,晶莹璀璨,冰洁柔和的辉芒很快淹没于漫天的刀光剑影中。
后背中刀,肋骨中剑,手腕中镖。
承影剑在刺痛中飞落时,一记重击捶于我头部,眼前顿时昏黑。
神智丧失的刹那,我忽然明白了他们为何敢如此果断地向我下手。
秦家退亲,司徒凌远走他方,无疑为他们提供了最好的契机。
事出仓促,司徒凌想救我,已经鞭长莫及;即便他在北都,退亲之后,激怨之余,他原有多顾惜我,此时便该有多恼恨我。
连他也不愿救我,又还有谁可以救我?
以及……救秦家。
唯一庆幸的是,相思已经安然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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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脸蓦地冰凉,伤口激痛着苏醒时,我低低呻。吟一声,已觉手足俱被紧紧捆缚,丝毫不能动弹。
勉强睁开眼时,已见到了一身蟒袍威风凛凛坐于前方的俞竞明。
他的身畔,有众衙差侍立,俱是身强力壮的健汉。
环扫四周,却见刑具林立,脏污潮湿的墙面地面隐见污血斑斑,腥臭扑鼻。
我的头发早已散乱下来,被当头倾了一盆冷水激醒,从头到脚都**地滴着水。
流经伤口滑落时,那水便渍作了浅红色,染红了袍裾,慢慢在脚下汪作一团。
我叹道:“劳烦俞相亲自到这般腌在腌臜的刑部刑室来,真是委屈相爷千金之躯了!”
俞竞明笑道:“秦将军果然不同常人。再想不到一个女流之辈也能封侯拜相,出入朝堂。可见素日皇上到底宽容,才容得这等乾坤颠倒之事出现。难道我们大芮真的无人了吗?”
我笑道:“若是大芮有人,又怎轮得到俞相这等人坐上丞相之位?若是大芮有人,又怎会由堂堂相爷龟缩密室,刑审我这一介女流?”
俞竞明也不着急,扣着面前的案几说道:“秦晚,到了这时候,你还打算逞些口舌之利吗?”
我仰一仰头,甩开额前湿湿的发,说道:“秦晚虽是一介女流,也是一介武夫,若论口舌之利,怎敢和俞相相比?”
朝中无人不知,俞竞明科考半世未中,后来结识了端木青成,屈居为他门下清客,终于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得了赏识,不但成了当科状元,后来更是因缘际会,步步高升,一直做到了丞相之位。
可惜他出身穷酸,虽傍着端木氏身居高位,朝中那些宗室子弟、公侯世家,明着对他还算客气,又有几个真正尊敬他的?
给我当面一嘲讽,他的脸色便难看起来,拍着堂木喝道:“秦晚,你以为你现在还是大芮威名鼎鼎的昭武大将军吗?你与南梁轸王结下私情,谋害公主,又和这位南梁兵部尚书暗通款曲,谎报柔然军情,引芮军北移,意欲让南梁乘虚而入。你为人之险恶,用心之歹毒,枉负圣上待秦家一片殷殷之情!”
我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我真的有罪,请取圣上御笔亲书的圣旨来。若是圣上要秦晚死,秦晚自当引颈就戮。”
芮帝司徒焕是个念旧的人,行事优柔仁善,便是心有疑忌,也断不可能对秦家如此薄情寡义。端木氏敢公然如此,我疑心内廷应该出了什么大事。
司徒焕如果还能掌控大局,断不会容忍此事发生。
俞竞明在冷笑:“铁证如山,即便皇上一时没空处置你,你就想遮遮掩掩逃过去吗?本相劝你知情识趣些,趁早把你勾结南梁通敌卖国的经过说出来,还可免些皮肉之苦。”
我阖眼说道:“我从来在北方抗击柔然,去年冬天才第一次去南梁,被囚三月有余,得太子相救才能脱险,几曾与南梁勾结过?若你不信,不妨去问太子。”
虽然看不到天光,但我估料着我应该昏迷了很长一段时间,司徒永必定已经知道我被囚。
他这个太子处处受端木皇后肘制,何况又与他的身家性命相关,便是想营救,恐怕也是有心无力。但如果俞竞明找他证实,他也必然会维护我。
惊尘梦,苌弘化碧时(六)
当然,俞竞明一心想定我灭门大罪,万万不会做那等搬自己石头砸自己脚的事了。
他冷笑道:“何须问太子?现如今,便有嫦曦公主亲口证实,你在南梁时便与轸王淳于望勾搭成奸,轸王府上下无人不知。而轸王府那位小郡主更对你以母相称……前儿秦府出现一名幼女,同样对你以母相称,嫦曦公主更是一眼认出,那便是轸王的孽种。秦晚,你且招承,可有此事?”懒
嫦曦公主……
我苦笑道:“我的确与那幼女投缘,方才将她掳来。若我与轸王周旋便是罪过,嫦曦公主也曾与轸王周旋,不知又该当何罪?”
“大胆!你敢污蔑公主清白!”
我纵声大笑:“清白?她敢往这样不清不白的漩涡里卷,还谈什么清白?俞相,你今天坐在这里密审,又清白吗?”
他哼了一声,向上一揖说道:“本相忝居相位,自当尽忠报国,剪除奸佞,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我喉间微痒,向地上啐出一口血痰。
他立时变色,怒道:“你还抵赖吗?现有嫦曦公主将物证呈上,看你还有话说!”
他一挥手,那厢有人捧上一个乌漆托盘,里面有一轴画卷,一支长簪。
画卷展开,正是前日书房中遗失的那张我的画像。虫
记得原来淳于望只画了我的画像,并未题词落款,因而我也不曾避忌,随手便放于书桌上。
那日不见了,我只猜着是不是司徒凌一怒毁了,原来是竟那天嫦曦公主趁了我和司徒永说话时悄悄藏起,却是用来算计我了。
但此刻,那画像上竟多了题字。
俞竞明指了那题说道:“这两句,‘柳阴烟漠漠,低鬓蝉钗落。须作一生拚,尽君今日欢。’是你题的吧?这两句,‘帷横双翡翠,被卷两鸳鸯。婉态不自得,宛转君王床。’是轸王题的吧?你的笔迹自不用提,见过的人多了;轸王道貌岸然,自诩诗画过人,也有字画流传于芮国。比对之下,的确是你二人所题无疑。”
“瞧你们都算是出身高贵的,居然一个卑躬屈膝,媚态横生,一个贪恋美色,竟敢以君王自居!想来这轸王也不安分,才和你一南一北联手,意图先取了南梁江山,再由你设法拱手奉送我大芮江山吧?”
我叹道:“俞相,你须得去打听打听,我秦晚从来只读兵书,不读诗书。找人模仿我笔迹便罢了,何必题什么诗词?却让知晓我性情的,都晓得这是一桩嫁祸江东之计吧?”
俞竞明笑道:“可惜,本相素来只听闻秦晚秦将军允文允武,才识过人,不是寻常粗鄙武夫可比,一两首诗词,想来并不在话下。”
他又拿过那支玉簪,说道:“这支玉簪,是抄捡秦家时抄出,簪身刻四足蟒纹,并刻有南梁皇室标记。有人认出这是南梁孝文帝在五十岁生辰时赏与诸皇子的。如今轸王的那支簪子,只怕已遗落在大芮了吧?”
那支玉簪正是前晚因我所用的簪子被淳于望藏过,随手拿来绾发的他的簪子,倒不晓得有这样的来历。
我远远见那玉簪时,便已猜到秦家已出事,待听得他这样说,更是确定了秦家必已被人查抄,此刻兄嫂弟侄必定和我一般身陷囹圄。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也是意料中事。
若我一败涂地化为齑粉,只怕秦家举族都将面临杀身之祸。
北疆虽有十五万铁血秦家军,一则远水救不得近火,二则群龙无首,诸将各有主张,端木氏虽然调拨不了,威逼挟制令其暂时不敢轻举妄动却不困难。
待秦家满门被灭,端木氏有的是机会慢慢对付这啃噬不下的十五万大军,打压、利诱、分化,了不得敞开面向柔然的大门,总能把秦家的影响力逐渐削弱,渐至于无……
我心中忧急,面上只不肯露出,淡然道:“便是我和淳于望偶有来往,便是我和淳于望曾有私情,又能证明我通敌卖国吗?我是割让土地,还是领兵投敌了?”
俞竞明道:“这便要你自己招承了!南安侯年轻英武,智勇双全,又与你从小儿订的亲事,你如果不是和淳于望订下了什么能让你更益更大的肮脏盟约,又怎肯与南安侯退亲,与那轸王做下通奸之事?”
他说得委实难听。
但细想下来,我和淳于望的确是名不正,言不顺。
我可以自命放诞,不把甚么三从四德三贞九烈放心上,看在旁人眼里,却的确是淫奔荡妇之流了。
我懒懒答道:“我秦家世代忠烈,无人不知,即便秦晚私德有亏,也不敢辜负皇恩浩荡,做下通敌叛国之事。还是劝俞相别在秦晚这里浪费时间了,实在厌憎我时,一刀砍了也省事!”
俞竞明变色道:“本相好言相劝这许多,你还敢这等冥顽不化?”
我阖了眼不理会他。
那边有谋士在他身后道:“相爷仁善,可这等硬骨头,不用大刑只怕是不招的。”
俞竞明道:“那么……便成全了她罢!只是秦将军刀剑里滚过来的,恐怕寻常刑罚还不放在眼里。”
谋士笑道:“听说刑部新想了些新巧玩意儿,绝不会伤着秦将军性命,却管够秦将军受用了!”
枉凝眉,我心欲怀莲(一)
不一时便见差役搬进一个烧得正旺的炭盆来,里面放着一长柄的甚么物事。
我以为是烙铁,待差役提起,才见那是个熨斗一样的刑具,却不是平面,上面嵌有成排的铁制的垂珠圆钉。
俞竞明问道:“这是什么刑罚?”懒
谋士答道:“此刑罚名称极美,叫做杏花春雨,取其落于皮肉上落红点点之意,正适宜秦将军这样风流俊美的人物。”
俞竞明满意地点头,笑问向我:“瞧着秦将军虽然风沙雪漠里滚了那么几年,倒还是细皮嫩肉的,若给烙得满身疤痕,只怕死后也好看不了呀!”
我笑道:“连活着的时候都顾不了好看难看,何况死后?再则俞相这副模样还敢活着见人,我又怕甚么?”
俞竞明脸上的得意便维持不住,叱道:“贱人,你找死!”
我冷笑,也不答话。
该来的总要来,想逃也逃不了。
至于他能不能让我死,只怕不是他说了算。
俞竞明已在挥袖道:“用刑!看她嘴硬到几时!”
外袍蓦地被撕扯下,差役犹豫了下,到底没敢过来撕我小衣。
另一差役已抓过炭盆中的木柄,对上我的眼睛,竟似惊悸了下,才匆匆转过眼去,将那甚么“杏花春雨”烙到我前胸。虫
湿漉漉的小衣被生生烫穿,棉布烧着的微香很快被皮肉焦熟的气息淹没。
剧痛,钻心。
我低低地闷哼,却被手足疼得蜷起牵动的锁链碰击声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