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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你方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聂萦离惊讶了片刻,才道:“哦,刚才我看书看得困了,就趴了一会儿。谁想灯芯燃尽,灯也灭了。方才听到你敲门,我这一起来,就碰东碰西……”
“哦。”聂濯玉一阵释然,继而憨厚笑笑,这才掏出那支簪子,递到聂萦离手里。
聂萦离看到这簪子,体会他这一番用心,心里暖暖,又看他两日未见,略显清瘦,心疼起来,于是牵了他的手坐下:“而今聂家楼困境一时难以摆脱,人心也浮动得很。你初进铺子,万事须要谨慎。”
聂濯玉听了便点点头。
“不过——锱铢万贯,亦终是浮云,不必太过计较,尽力就好。”
这一字一句正都嵌在他心坎上,聂濯玉不由舒心一笑,而后站起身来向姐姐告辞。
聂萦离含笑着看他平素蹙起的眉头开解,心里也便安定。看他就要回去,忽然想起了什么,“等等。”她从腰间摸出一张空着题款的信柬,递到他手里。“拿着,这是姐姐给你的锦囊妙计,不过这个千万不许旁人看到。”
“是什么?”聂濯玉知道惯例,连忙收起,但心里还是奇怪,便随口一问。
聂萦离忽然露出狡黠的表情,直摇头:“不可说,不可说。”
聂濯玉也不再问,清风一般欢步走出门去。
姐姐给的主意,向来都是绝妙。他这许多年,在学堂里读书,在铺子里看账,遇到疑难之事,都有姐姐锦囊一个排忧解难。
他从不问姐姐的锦囊从何而来,他只抱定一个主意:若是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可以相信,那就只有他的姐姐——聂萦离。
聂甫泰几日来静心休养,身子已好了大半。此刻他坐在亭子里,俯身看池中碧水上印出的自己的影子,不觉有些痴住。他的鬓角已可见微微的霜雪,但那平素紧锁的眉头却是舒展开来,再无一丝的沉重。真如大梦一场!自他接管聂家楼以来,凡二十年,还从未这般悠闲自在。是他老了吗,心也累了?聂家楼眼下依旧陷于窘境,他却是有如局外人想要冷眼旁观了。自嘲地叹口气,聂家楼,果然是要败在他手了?它果是他一生的魔障吗?
到底还是应了这句话,许多年前她就对他说过,他拂袖而去。
她先走了,留下他在这红尘魔障中踽踽而行。
哼,他冷笑,梅如卿,你何尝不是他一生的魔障?即使离开,那一缕怨愤总也盘旋不去。
他的眉头骤然紧锁,一巴掌将石桌上的鱼食打翻,落去池中。水面上登时一阵争抢。
“老爷——”是容碧月。她今日着了一件对领金绣海棠罗衫,水绿色湘裙,明艳照人。她见聂甫泰神色有异,便忙堆了笑,暖语劝解道:“老爷这又是在烦心什么?聂家楼里不是有濯玉撑着——”
她还要继续说下去,聂甫泰却无丝毫耐心,脸色阴沉地打断:“你昨日出府了?”
容碧月讪讪应道:“嗯。”
“做什么去了?”
这时候容碧月不由叹口气:“还不是濯缨的事吗?”
“为了采选?”聂甫泰虽是卧病在床,却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
“是啊,濯缨在我怀里哭了几次,她不愿意去那地方,我这做娘的听了心疼好几夜。我听说玄武大街上的傅家公子托人说亲,所以就去张罗张罗——”
“傅阳秋?”聂甫泰眯起眼目,眸光犀利。“傅家的丝绸生意做的不错,他虽刚来一年,这城里城外却都结交得熟了。上个月他还递了拜帖来,相邀沁春楼一聚。”
“老爷觉得如何?我听人说傅公子仪表堂堂——”
“我推了。”聂甫泰端起茶来,抿了一口。“傅阳秋绝非良婿,这事罢了。”说完,他离座而去。
容碧月不由追上去:“老爷说罢了便罢了,但濯缨怎么办?难道老爷忍心——”
“你不会让濯缨入宫的,”聂甫泰停住,威严地转过身来。“即使濯缨不嫁,你也有办法,对吗?”
容碧月听出这番嘲讽,心里不痛快也习惯不再表露:“老爷说得对,妾身是有一个办法,只不过要劳动些人事。”
“银子自己去账房支。”他丢下一句,又抬起步子。
“难道老爷不想听听妾身的主意?”她跟上去,杏眼微怒。“聂府里可不止有两位小姐!”
聂甫泰陡然停住脚步。
“老爷以为如何?”
“随你!”聂甫泰头也不回,径直离去。
容碧月的唇角终于露出一丝阴狠的笑,而亭外曲廊的拐角处,正有一缕愤恨的目光射来。
“姐姐!”聂濯玉是一路奔到飞絮楼里去的。聂萦离见他满头大汗,手里还紧紧抱着账册,不由问道:“你怎么了?”
“姐姐,你——”聂濯玉紧张地一把抓住她:“你离开聂家吧!”
“为什么?”聂萦离一脸平静。
“难道姐姐还没有在这个家里呆够吗?”聂濯玉的眸子忧郁而愤怒,似乎终于将多年来的压抑在这一刻全部倾吐出来。
聂萦离淡淡一笑,在桌边坐下:“离开又能如何?他虽不认我是聂家人,但无论我走到哪里,骨子里都流着他的血,我终究还是姓聂的。”
聂濯玉定定地看着她那双清明的眸子里闪过的一丝黯然,心片刻间痛得更狠。“他——要你代替二姐去采选!”
聂萦离听罢,只勾勾嘴角:“身为人母,容碧月所做尚在情理之中。”
“可——可——”聂濯玉只觉喉咙干涩得像是多日未沾水米,他忍了又忍才吐出那几个字:
“父亲他是同意的。”
聂萦离垂眸笑了一声,抬头看看他:“这账本是要送给父亲的吗?”
聂濯玉这才如梦初醒:“哦,是的。”
聂萦离挑了挑眉:“这季的货物还是进不到?”
聂濯玉点点头,“那些商船怕收不到货款,都不肯将货物送来。聂家楼本就到了山穷水尽,谅也不能怪责人家。”
聂濯玉生性宽厚,若是读书致学应是能成就一番事业,然而换在生意场中,就未免显得怯弱。
聂萦离担心若此,也并不挑明,只说:“雪中送炭无人做,锦上添花日日忙。不过事情是否有转机也尚未可知。”
聂濯玉一时之间未反应过来,只是应了一声,就见姐姐走去妆台前,遮了一道云雾似的面纱在脸上,愈加衬得眼眉弯弯,清亮摄人。“我看这天气甚好,且陪姐姐出去走一走吧。”
聂濯玉这才开颜一笑,拉起姐姐,两人嬉笑着如同小时候,偷偷从聂府后门溜了出去。
、三
聂濯玉本是要带姐姐去城东的荷花坞游赏一番,却又怕来往费时,少不得天黑才能回来。聂萦离并不在意,只在街市上走走,挑上一两件小玩意,乌黑明澈的眸子里就满是笑意。聂濯玉看着姐姐开心,自己便开心,脚步也轻快起来。街市上人流熙攘,聂濯玉边走边小心护着姐姐。他虽是个头高些,却还是个少年,似这般架着膀子,老鹰护小鸡一般,在人群中看去,着实有些好笑。聂萦离见旁人都惊讶地看过来,掩口笑笑,忙唤他如常走路。聂濯玉这时方觉肩膀已有些酸,不由羞赧地抓抓头,快走两步,避开四周的目光。
朱雀大街向来繁华,而处在繁华最中心的聂家楼门前却是略显萧条。他二人从楼前路过,并未做些停留,反而是罗掌柜一眼看到他,一边赶忙上来请安,一边瞥了一眼聂萦离,只觉面生得很。聂濯玉兴致正好,自不愿意被他搅扰,挥挥手让他去了。聂萦离却是站了少时,望一望这生疏的地方,面纱下看不清她的表情。
街市上人流忽然涌动,他二人被拖带着也往前走去,只见不远处一座楼前挑出幌竿,幌竿下酒旗在半空里因风飘展,却是空白的一幅。
“且去看看热闹。”聂萦离牵了聂濯玉的手,两人在人群中挤了一会儿,才去到那酒楼跟前。酒楼前人围得满满,勉强留出一块空地,空地上摆了一张桌子,桌子上一坛酒已经开封,酒坛的旁边则有笔墨纸砚,一应具备。
“这是做什么?”有人凑过来问道。
聂濯玉也是好奇,不由探头去看楼前的坐招。那坐招上糊了一层红纸,上以金漆赫然写了七个大字:“识此酒者当有重酬”,旁边却还有一行黑色小字:饮酒然不识者则取银资一钱。
原来这家酒楼今日开张,为了招揽生意,便使出这般手段,吸引眼目。
“故弄玄虚而已,傅阳秋不过如此。”旁边有人微嗤。
“难道是宫中御酒不成,喝一口倒要贴上一钱银子?”
“看今日谁有此能耐!”
“傅阳秋?”聂萦离默念了一句,聂濯玉立马接上来:“傅阳秋是玄武大街上傅府的公子。他家的生意很是红火,这是他在朱雀大街上的第一家铺子。”
“哦。”聂萦离微微颔首。
这时有人走上前去,不须小二张罗,径自倒了酒咕嘟咕嘟灌下去,而后放了碗,意犹未尽地连连赞了几声:“好酒好酒!”
“这位兄台好酒量,只是不知能否猜出这酒的名字?”掌柜含笑捋了捋三绺银须,踱步上来,气度雍容颇有些儒雅之风。
“在下粗人一个,猜不出猜不出!”那人爽朗言道,伸手从怀里掏出一钱碎银,丢在桌上:
“能喝到此酒,银子花得不冤枉!”说完拨开人群,大笑而去。
此后连有几个人上来,都是无果。眼看酒坛就要见底,围着的人见是这般,觉得再无可观,摇摇头散去不少。掌柜虽脸上仍带着笑,亦有些着急了。
吉时早已过了,楼前的招牌上红绸却还未揭下。若是今日再无人识得这酒,这开张大吉岂不是成了关张了事?但那傅阳秋心里的主意,他这做掌柜的还从未猜得准过。
“还有哪位上前来,若然猜中,便有五十两厚酬!”掌柜索性抛出一句,登时在人群中起了一阵喧哗。
“五十两?这傅阳秋倒是出手大方。”聂濯玉耸耸肩。
聂萦离却是饶有兴致:“想得这五十两吗?”
聂濯玉听到姐姐这话,不由爽气言道:“要是我认得,就去赢来给姐姐。”
听了这话,聂萦离垂眸浅浅闻了那酒香,而后勾勾玉指,在聂濯玉耳边私语了几字。聂濯玉听罢惊讶地愣了愣,却被姐姐轻轻一推,出了人群。
终于见有人上来,掌柜莫名有些兴奋。“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聂濯玉见是老者,先是拱手作了个揖,而后恭敬答道:“在下聂濯玉。”
“原来是聂家公子。”掌柜笑意更深,这厢亲自端了酒递给聂濯玉:“公子请。”
聂濯玉接了碗,不由回头看了看姐姐,这才专心抿了一口。而后挺直身子,略有些心虚地吐出那几个字:“此酒——乃名桑落!”
人群霎时一阵哗然。
所谓桑落酒,自北魏起就有流传,但记载颇简,相传是在桑落之时以桑落泉水酿造而成,入口绵甜,余香甚浓。但这酒虽久有盛名,也并非世间难见,却怎么竟少人猜出?
其中莫不是有鬼?
掌柜连连颔首:“聂公子博学,这酒正是桑落酒。来人,快取赏金——”他的话并未来得及说完,就听楼里忽然传来清朗的一声:“桑落虽是桑落,聂公子可觉这酒有何不同吗?”
聂濯玉定定站住,抬眼看去,只见一位白衣公子手摇洒金纸扇,昂然而出,端的是超逸不群,而那一头墨玉长发散落肩上,更着添了些许风流姿态。
聂萦离从人群中望过去,亦不由稍愣住。这位想必正是傅阳秋。片刻之后,她眉间微微一蹙,登时从人群中走出,斩然开口:“虽有不同,却也无奇。”
聂濯玉正发愁不知该说什么,见姐姐出来,心头大石落地。
傅阳秋在楼内听到有人答出,微觉诧异,便走出来欲要问个明白,哪想到却另有旁人接下。他不由收了扇子望将过去,那是名女子,青纻窄衫,月白裙子,面上遮一方白纱,只一汪秋水顾盼间灵动生姿。
“哦?”傅阳秋挑了挑眉,眸子直对上她。
“古书中有载此酒初为刘白堕所酿,‘饮之香美而醉’,亦有‘香醑之色,清白若涤浆焉。别调氛氲,不与它同。兰熏麝越,自成馨逸’的说法。然而数百年来,古法已佚,今人所酿,大抵改头换面,仅存个名字罢了。”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去至桌前,端起酒碗在鼻尖嗅了一嗅,又以一指蘸了些略尝了尝,继而才道:“公子想必寻到只字片语的古法,便拿来一试。此坛中酒着实色美味醇,只是——”她轻摇玉颈,“尚未臻化境。”
“好!”傅阳秋不由拊掌赞道:“姑娘说得极是。两年前我巡游河东,偶得此法,当下决定一试。今日又将仅得的一坛摆在这里,欲寻个中高手慧眼识珠,指点一二。果是在下诚心一片,得见姑娘,请受阳秋一拜。”说完便躬身深揖下去。
围观之人此时又是叫好,又是唏嘘。赞叹的是聂萦离弱质女子却学识渊深,唏嘘的是傅阳秋堂堂男子竟向一女子行此大礼,实在有违教化。
聂萦离对这些不以为意,沉稳地受了他这大礼,继而让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