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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流光-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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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阳秋边扶住她,边表明身份。脸上则是忍俊不禁,他明知不躲开就会撞上,却是站定,等她撞进怀里来。

、四十五

聂萦离一时惊吓,一时无措,心绪乱如阳春陌上桃花雪,乍暖又寒,纷纷扬扬,拂得一身皆满。她心知自己与他早已情意两深,如同小云儿那般无时无事都会想起心上的人一般,无法自控,深陷其中。她唇角噙笑,一刹那间,欣喜十分,欣喜过后,终得安定。

春水山院的那一议,她已经打定主意,心焉得不安?

她离开那双臂膀的护佑,落落大方相望,款款有礼而谢。

这般揖让从容,是她一贯的作派,傅阳秋不理,独独凝视那双秋眸,眸光清澈如水,神采洒脱,然而两人间本似融融洽洽的气氛,却比上次分别时更添疏离之感。他冷笑一声,当即抓住正要离开的她的手。

聂萦离回眸,波澜不惊道:“傅公子是要扶我回去?大可不必,一来我要去找霓儿,二来我还有灯笼照路,脚下看得很是清楚。”说完她再要转身,冷不防又被傅阳秋牵住,只听“噗”的一声,灯笼骤灭。

那一时间,聂萦离只觉月光登时亮如白昼,以至于她能清楚地瞥见傅阳秋似谑又恼的笑意,直觉不妙,口中说道:“公子醉了。”这时,傅阳秋忽然放开她的手臂,百无聊赖地靠在假山上。

“或许我是醉了,糊涂了。”他忽然叹了口气。

聂萦离这时本该快步离去,哪知却如被人紧紧牵带住,脚下生根一样,欲行又止。

这夜风月清爽,风来去潇洒,月当空朗照,还有两人若即若离,静静伫立,如水边的两株花树,旖旎袅娜,看起来别样美好。

“今夜中秋佳节,公子何生悲伤?”

傅阳秋乜斜着看她,不以为然道:“我看错了一个人。我本以为,即使她是块冰也能融化,谁知她是块石头,绝无心肝。”

聂萦离轻笑:“既是这样,不如放手。”

傅阳秋回应一笑,见她要离去,抢先一步走在前面,脚下着意一绊,然后伶俐地又将她温柔揽在怀中,口中道:“你看,脚下未必安稳,还是我送你回去。”

若当真是心意互知,两情缠绵,如此谑闹,倒是多添一份赏心乐事。可聂萦离思前想后,觉自相识以来,隔阻甚多,她也毫无心思纠缠儿女之事。于是索性抛之脑后,专注于江声楼以及米粮买卖一事。待事成之后,离开京城,远远地寻个无人相识的安稳去处,逍遥余生。她向来是个自作主张、不顾一切的人,不喜被人牵绊,因而此时傅阳秋百般纠缠,在她心中激起地不是绵绵的蜜意,反是微微怒火。“傅公子,请自重。”

傅阳秋丝毫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唇沿着聂萦离的耳轮轻柔地滑到面颊上去。“我与姑娘早有肌肤之亲,当时却无人请我自重呢。”

聂萦离听到“肌肤之亲”,霎时烧红了脸。风雪山谷中的那一吻,到今日仍让她心如乱麻。这时她又听傅阳秋道:“只是这些你就生气了,你平日欠我那么多,可怎么还?”说完还为她叹了口气,笑一笑,放开了她。

聂萦离只觉傅阳秋与平日的温文尔雅很有不同,面前此人邪气横行,正气则丝毫不见。她赌气道:“谁欠你!”

“前事暂且不提,今日事如何算?萦离你明知我讨厌什么,却还引我到侯爷府来,不觉得心中生愧吗?”

“侯爷令我前来,民女草泽之辈,怎敢不从?再说,我又未有逼迫公子,公子自行前来,与我何干?”

“哼。侯爷无缘无故设宴,邀请一位萍水相逢的姑娘入府,这倒是市井间最乐于的话题。”傅阳秋见聂萦离被气得眉头紧锁,不为所动,继续道:“姑娘如此甘心情愿,怕是有些好处交换?”

“公子想说什么,便说,聂萦离洗耳恭听。”聂萦离尽管气闷至极,尚按捺得住。

“让我猜猜。是为了江声楼?江庾果然使得好手段,让姑娘为他如此尽心尽力。”

聂萦离听到这儿,愣了一愣:“江庾?”显然她不懂话中之意。

傅阳秋只当她故作不知,继续道:“自边疆安定以来,镇武侯便闲居府中,虽挂名掌管城中九门事务,但也只是挂名而已,不做其它。而今却为了江庾去和冷面无私的徐唯止徐大人打了招呼,岂不蹊跷?世上哪儿有这么巧合的事情,萦离,你说呢?”

聂萦离恍然大悟。傅阳秋竟将她误作江庾的红颜知己,怒容满面登时被忍俊不禁所代替。她好容易才忍住笑,心想这样也好,索性让他断了心思,自己也可摆脱纠缠。于是正色道:“此事与江公子无关。萦离之事,傅公子岂可迁怒他人?”说完欲要拂袖而去。

傅阳秋眸光冷若寒铁。

聂萦离迈出一步,继而回头来,从袖中抽出一方罗帕,递还他道:“云儿姑娘的,上次一时疏忽,带走了。”

傅阳秋接过来,沉重地抚过,对着聂萦离的背影道:“小云儿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我曾发誓,一定要让她幸福。”

“望公子早日找到云姑娘。”她抛下这句话,自在走远。

傅阳秋又是冷笑,幽幽道:“无所逃遁于天地间。”

菊圃外的月洞门外,酒醒的吕彦廷正信步走来,未等遇到聂萦离,就被人拉到一旁,摇手让他别出声。

吕彦廷趁着月光一看,原来是白霓。他心中不解,只得等聂萦离从旁走过,才轻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聂姑娘怎么走了?”

白霓仍然压低声音道:“聂姑娘好像跟大哥生气了,说什么江声楼——”

吕彦廷一听,大致明白所为何事,就要起身离开,哪知白霓当即拉住他,道:“不许去追聂姑娘!聂姑娘是我大哥的!”

吕彦廷笑道:“你怎知我是去追聂姑娘?”

“我怎的不知?方才你一见聂姑娘就目不斜视——。”

“那又如何?聂姑娘与你大哥尚未婚嫁,怎么就不许我去追?你一个小人,懂得什么?”吕彦廷有意逗她。

果然白霓憋得小脸青白,噌得站起来道:“我怎么不懂?”

这番举动一时惊动了傅阳秋,傅阳秋见这二人在树丛中鬼鬼祟祟,蹙眉走去,白霓见躲避无计,索性跳出来,娇憨地拂落身上的败叶,甜甜喊道:“大哥。”

吕彦廷则耸耸肩,指着天上的月亮顺口胡诌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傅阳秋瞥了玩世不恭的吕彦廷一眼,伸手帮白霓摘掉余下的枯草,哄她回去。

吕彦廷跟上去,凑到傅阳秋耳边问道:“出师不利?”

“成竹在胸。”傅阳秋掷地有声道。

几人回到木犀院时,侯爷也已醒来,管家当即告知聂萦离刚刚离府。夜深露重,白霓困乏难耐,呵欠连天。傅阳秋对侯爷道:“小妹孤身在外,我不放心,望侯爷先收留她几日。”

镇武侯自然十分乐意,忙叫人打扫庭除,给白霓安排住处。他想:“这中秋之宴,总是有一些成效的。”

中秋佳节,京城内华灯盛宴,处处繁华热闹。节日一过,人们脸上的喜气尚未退去,就投身到另外一场热闹中去。衙门大堂开审,苦主历数冤情;江声楼千钧一线,燕百川力挽狂澜。还不是一出响当当的好戏?至于江庾,早已在众人的唾弃间恶名远扬。

大堂开审之日,傅阳秋只叫元哥去旁听一二,他知江庾断然不会此时出现。聂萦离也未去,一来不想遇见傅阳秋,二来燕百川以及官仲成暗地所做之事,她已掌握七分,这其中侯爷府功劳甚多。果不其然,大堂之上,除了高先紧咬江庾不放之外,几人瑟瑟缩缩不敢多言,还有几人竟是当场翻供,将官仲成名下的几件罪案全都改头换面泼到了江庾身上,敢于直言者不过两三家而已。这样一来,燕百川辛酸忍泪,沉痛道情,不由多添几分可信。龙钟老者,本该颐养天年,却因不成器的东家,而被讼案缠身,备受指责,几令在场之人群情激愤,喧杂冲天。大堂之上,徐唯止一拍惊堂木道:“肃静!”不作置评,令下退堂。

聂萦离听说后,道:“这徐大人定是心明眼亮之人。”

许君胄说道:“这官司一定是输的,可不能输在小姐身上。”

“伯父那里,燕百川去过几次,已对我不甚信任,而那江擎,当真不在京城吗?不过,且随他去。若有他的消息,武侍卫长那边一定会告知你我。”说完,她顿了一顿道:“备马。”此时当务之急,是要将春水山院的生意做成,方可解燃眉之急。

许君胄当即派人备好,再折回来时,禀告道:“城中有人出手一件至宝,据说是一方石砚,名叫‘惊涛’——”

聂萦离听罢,面色猝然悲切,她喃喃道:“终于——”

拳头却在悄然之间紧握。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迷上悬疑推理文了,昨天决定不能过于堕落,终于在今天把更新搞定。总算没有玩物丧志,幸甚幸甚。

、四十六

旧事如磐石,沉沉压在心头。聂萦离曾想过抛却所有,远走他乡,可她究竟无有勘破万丈红尘的慧根,一旦想起那件事来,就如同重坠无穷黑暗的地狱。死,她何尝惧怕?诸多苦痛一刹那烟消,该是何等快意?那时她心灰意冷,尚不如三九天的风暖。她自觉已是无所牵挂,潜出梅府,走到无人的朝露桥上,攀上桥栏,痴看莽莽洪流。待要跳下时,却被笑声阻断。有人叹道:“天生一个蠢物,休在此处寻死,脏了清清河水可不好!”她回头狠狠瞪去,只见一个须发皆白,乱若飞蓬的老乞丐凑上前来,摸着肚皮笑道:“既是要死,定是了无牵挂,老头儿我正肚饿无钱,且拿你这小娃娃换j□j命饭吃罢!”

想到这儿,她又不禁发笑,片刻间一改黑云摧城之怒色。许君胄之前以为她起了搜罗宝物的兴趣,见她色变,方才察觉另有隐情,这会儿又见她笑逐颜开,再是揣摩不出她的心意。

她见许君胄愣愣地瞧她,方知失态,也不收敛,含笑道:“惊涛的下落我一早便知,而今总算等到了。”说话间,她掏出那方冷青印章来递给许君胄,“你派一个惯熟杀价的生人去谈,但一谈妥,就去德记支取,然后将惊涛送到梅府,让我外公先行保管。”

许君胄默默记下,忽然问道:“莫非此是三宝之一?”

聂萦离重重点头。

此事虽无十分胜算,尚有七分在握,若春水山院之事再成,则可谓春风得意也无过。因而在奔赴山院的途中,聂萦离扬鞭纵马,只觉马蹄轻捷,山路如砥,竟连割面寒风也蓦的多添一丝温柔。她一身男装打扮,窄袖窄身,行动方便,肩上系一领蟹青色纹竹披风,内衬白狐细绒,依随风势,飘飘若举。面上眸中,则生得温文有神,更着添一股劲直洒脱之气。而欢快处,她哦起时兴小调,神情烂漫,引得路过的担柴樵夫驻足听上片刻,而后冲她喊道:“公子,前面就到背风林,路不好走,小心保重!”虽是规劝,却是笑语春风,叫人心暖。她回眸多谢,稍勒缰绳。马一径奔入背风林,蹄下才稍稍缓住。

所谓“背风林”,其名不知何来,只道这里林密草盛,任是狂风到了此处,也生生地被破成一丝一缕,凶恶之势顿消。林中唯有一条羊肠窄径,只容一人一马并行。虽然如此,这却是由京城去至严州的必经之路,春水山院亦正在背风林外十数里处。聂萦离见林蔽日影,阴寒愈重,没来由生出一丝惧意,索性再加两鞭,想要早些走出林子。

风滞鸟寂,天地始静,只有落叶如金,厚厚铺了一地,马蹄走过,沙沙作响。聂萦离细辨耳边异响,只听“泠”声一线,传入耳中,恍惚金石相碰。她大惊,待要立马折返,却已不及。落叶之中忽然翻起一道绊马索,马行迅疾,恰被绊住,马身失控前倾,她的身体则被冲奔之势从马背上抛到半空,撞向一棵参天大树,而后摔至地面。她的腰背皆受重创,以致麻木而僵住,动弹不得。

两道寒光趁势横在她脖颈之上。

她昏沉片刻,在渐渐复苏的痛楚刺激下醒来,只觉浑身竟有千万根银针密密叠叠地扎,但一挣扎,足以逼得混魄逃离身体。她眯开双眸,面前清晰浮现两人,皆精壮之徒,以黑布蒙面,握刀之势极稳,想是多年行走江湖。然寒光映射中的两双眼睛,却无凶光,不似寻常劫财匪盗。她心中已有判断,当下开口,虽断断续续,几似失声,仍不失沉着冷静。“好汉——是——是求钱财?”

二人起先并未搭理她,其中一人瞧了她一眼,皱眉道:“不是说来的是个姑娘,却怎么——”

另一人索性伏下身来,检视半天道:“没错,是个姑娘,细眉俊眼的,又无喉结,不是姑娘是啥!”

她已听出端倪,然此时说破,恐有性命之危,于是继续言道:“二位好汉若是求财,马上包袱里尽有,还请高抬贵手。”

“姑娘倒是很识大体。”一人听罢,嘿嘿笑了几声,忙去马背上搜罗,果然收获颇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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