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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流光-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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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只是不知她既然有把握替江庾出气,置他于困境之中,却又为何轻易收手?莫非江庾原本竟是那般大度,还是聂萦离——他的脑中忽然蹦出一个令人惊异万分的想法,他再将前尘往事一一回顾起来,只觉之前走过的山重水复,渐渐地柳暗花明起来。难道真是那样吗?他又将怀中那张聂萦离亲写的药方拿出来端详一番,霎时醍醐灌顶。如果他脑中的那个假设成立,那么长久以来,他自以为是的聪明真当是个笑话了。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他恨,恼,不由自嘲,又加懊丧,他眼前浮起那张巧笑倩兮的面孔,沉锁眉头,摇头叹气。

源源不绝的米粮涌进京城,一时间街头巷尾奔走相告,茶余饭后诸多谈资。粮价慢慢回落,虽比往年同时还要贵些,但升斗小民尚可负担。傅阳秋的三间铺面,开在米市绝佳的位置上,刚挂出售粮的牌子,就客似云来,财源广进。聂萦离的米粮铺里稍显冷清,许君胄在春水山院之前,也曾派人到江南收购了一些,仅够熬个十多天,好在做生意是一件长久的事,这回的热闹凑不上,只等细水长流便好。眼前当下,最重要的不是做生意,而是要先将那公堂上的事儿了结才成。

清河桥的居处,地僻人疏,关上粗窄的院门,仿佛天地红尘一下都空净起来,聂萦离于是称它为逃禅之所。只可惜许君胄那个讨厌鬼,只让她清静了三天,就来敲门,一声声,催命一般,直恨得她咬牙切齿,垂头丧气。

许君胄递给她一封信,她拆开一看,登时正色起来:“后天?”许君胄点点头,她则短叹道:“好吧,事到临头,就必须把它解决掉。想来,这件事也实在拖得太久。”

“我这就去准备。之前给的那些银子,这时终于可以看到回报了。”

她边听边掐起桌上几颗剔透的石榴子来吃,然而不大甜,齿间一阵生涩。她忽而问道:“傅阳秋那边如何?”

“一直在忙,过两天还得去严州接一批货。这一年来,他想是攒了足够的资本,预备回到京城东山再起。”

她勾起嘴角,不说话。许君胄于是察觉自己方才会错意,“姑娘是想知道傅公子背地有什么动静?难道是怕他对你不利?”

她笑嘻嘻道:“我还真是怕他报复我——等着看吧,他也未必比我大度到哪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手指疼,遁走。
石榴很好吃,我就写到文里了,可怜的小聂,和我吃的不是一种。哈哈。

、六十

进入霜降节气,连日的秋燥终于缓解,清晨起来,地面一层白晶晶的寒霜,草茎摧折,一片衰败气象。因梅靖池不放心,聂萦离只得搬回到小院来。前几日在江边,大风极冷,不想感了风寒,有些咳嗽,梅青一大早便为她熬了些梨茶。她喝罢,又拈起一个灯笼般的柿子来吃。梅青瞧她一身男装打扮,不由问道:“小姐今日要出门?”聂萦离点点头。

“可是——老太爷说——”

聂萦离打断她:“你不说他就不会知道。咳嗽而已,碍不了事。”说完,她又让梅青拿来一领压风的斗篷,头上又加了一顶乌绒帽,包裹得严实,这才独自出门去。她是要到永嘉坊,今日大堂开审,这压轴的戏,怎么能少了她和许君胄?想她那年春天第一次来到江家,算来已快三年,她早就盼着诸事俱结,远远离开这是非之地。

刚出了门,聂萦离就见灰蒙蒙的雾气里一个黑影茕茕立着。她以为是过路的行人,哪知她刚一迈步,身后脚步声也缓慢地响起来。如是再三。聂萦离索性停下脚步,回转身道:“敢问阁下有何贵干?”

黑影听罢,轻笑一声,往前走了几步。雾气像被冲开一般,黑影越来越深,如一只待要翱翔的大鸟。聂萦离一见,恰是多日不见的傅阳秋。他今日穿了玄色大氅,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傅阳秋也凝神瞧过去,只见聂萦离穿得极为暖和,脸差不多被遮去一半,只余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奕奕有神。他见她眼眉弯弯,开口道:“萦离,多日不见,难道没有什么和我说的?”

聂萦离轻笑道:“傅公子这么一大早来,只为了问这一句?”

“不问也罢。”傅阳秋边说边再前行几步,以便那张俊逸的面孔更清晰地落在聂萦离眼底。聂萦离听不明白,又见他眼内血丝甚重,不由心疼起来,挽起他的手道:“到我屋里喝杯热茶?”

傅阳秋反将聂萦离的手紧紧攥住,似乎有千万炙热的情意将要喷薄而出。他沉默片刻,道:“你不是要出门?”

“只一杯茶也无妨,时间尚早。”聂萦离诧异于他神情中隐藏的阴郁之态,心中疑虑。

傅阳秋道:“我要离开京城几日。”

聂萦离想他应该是出发去严州,于是祝他一路顺风。

“你怎么不问问我哪日回京的?”

傅阳秋话中有话,聂萦离怎会听不出来?无非是想问她是否见过江庾,前几日江边之事,定然是惹恼了他。聂萦离适时地咳嗽几声,傅阳秋一听,殷殷问道:“病了?”而后眉头皱起来,不悦道:“是何等当紧的事,病了还在外面走?”

“傅公子不也在忙?”

傅阳秋道:“我忙着打理生意,不知萦离忙的是什么?”

聂萦离觑了他一眼,察觉他稍缓的神色又冷淡了回去,不禁侧转头去,故作不察道:“人生一世,七样事缠身,怎会不忙?”

“你真是一点也没变。今日江声楼的案子开审,萦离是要去捧场吗?”傅阳秋似笑非笑。

“既然是这等热闹的事,不去的话岂不是要后悔?”聂萦离边说边琢磨他的表情。

“好吧,如果萦离见到江公子,请转告他,他在风雪山渡口送我的大礼,傅某铭记在心——”他说这句话时,唇边泛笑,眼睛微眯,竟似带了三分邪气。聂萦离被他盯得不自在,总觉得这话分明是冲自己而来。

而后他开口告辞。聂萦离也不挽留,只是秀眉蹙起,隐隐忧心起来。他的态度着实奇怪,像是将怒火和关切一并压抑心中,莫不是他察觉到了什么?聂萦离轻叹,若他当真先发现真相,盛怒抑或原谅,她已经习惯不做太高的希求。乞求和等待,她在过去的许多年里所做的太多,而今已经再无兴趣。春水山院的争吵,虽然让两个人将心中话都倾诉了出来,然而那会不会是未来结局的预示?

思绪恍惚间,一辆马车行来,停在她面前。门帘一掀,露出许君胄的一张笑脸。她上了马车,半晌都没有说话,待到府衙门前时,才开口道:“官司一完,你就去朝安坊,让那边先不要动,等我。”说话间下了车去,大堂上惊堂木的声音遥遥传来。大堂前围了二十几个人,皆是些闲汉来瞧热闹。聂萦离抖起领子,将脸深埋住,偶尔轻咳几声,犹如真的看客,许君胄则紧随其后。

大堂上气氛凝滞,天气太冷,公案下的每个人似乎都在微微颤抖,只有高先一人贼眼四顾。徐唯止照例将个人口供问了一遍,目光则在堂外的人群中逡巡。他见堂外鹤立鸡群地立着两个人,一人英挺,立在人后;一人在前,只露出半张清俊的脸,平静从容,依稀是江庾。他的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心中却道:“若他不来,倒可办他一个不敬之罪。”这时问到堂上一旁立着的官仲成,官仲成振振有词陈述了一遍,又道:“大人明察,江庾奸猾之辈,藐视公堂,久唤不来,还请大人严惩!”

徐唯止威严道:“你所呈证供,本官已经看过。你所言是否属实?”

“官某所言句句属实!”他虽低垂着头,貌似恭敬,然眼珠溜转,奸诈之相毕露。在旁正坐的燕百川用眼角余光扫了他一眼,不动声色。

徐唯止又问到一旁的燕百川,语气稍缓:“燕翁有何说法?”

燕翁前几次过堂,所说皆不过十来句,无非你问我答而已,今日他则更加谨慎。近来的情势他全看在眼里,心中惴惴不安。江庾在风雪山渡口搅和了傅阳秋的生意,转手靠出租货船小赚了一笔,再加之绸缎庄和米粮店的生意,不仅未因江声楼之事而被打垮,反而有一种欣欣向荣的气象,这不由让他在诬陷江庾之事上仔细掂量起来。且不管江庾是否与镇武侯有所来往,单是江行在江藏去后,特意找他去,言语间皆是盘诘之词,又半亲热半冷淡地说起“你我年纪老迈,当急流勇退”之类的话。他身为江家门庭的元老,多年来也算鞠躬尽瘁,忽而听闻这话,怎不叫他周身生寒?他虽想要惩治江庾一番,亦深知明哲保身的道理,因而在徐唯止问起他来时,他先稳定心神,微微一笑道:“江声楼而今是二公子掌事,年轻人诸事考虑不周全,难免做些错事。老朽年事已高,眼目昏聩,未能及时提醒二公子,所谓‘辅人无苟,扶人无咎’,老夫实在对不起江家。”

一番话缓缓道来,情真意切,几欲感动众人。聂萦离轻笑一声,许君胄在她耳旁道:“怎么他忽然就转了口风?”

“老狐狸,无非是想全身而退。”聂萦离道。

官仲成听了燕百川的话,不由大惊,失口道:“师父——”当即被燕百川一个冷眼递过去,登时忍住不语,脸色憋得赤红。

徐唯止知他有话要说,便道:“官仲成,既然你所言属实,可愿与江庾当面对质?”

官仲成恨恨道:“不仅是我,还有这堂上十几名苦主,都等着江二公子呢!”堂下登时起了一阵微弱的附和,高先则直起身子来道:“小的可不怕那江庾!”

徐唯止抽出一根令签掷到地上道:“衙差,去唤江庾到堂!”

聂萦离回眸对许君胄使了一个眼色,让他按兵不动,自己则拨开人群,款款走出道:“不用了,江庾在此。”

堂上堂下皆是一震,燕百川双眼微眯,官仲成趾高气扬,高先则目眶大睁,只见来人一身林下之风,心中暗叹。堂下则更是一阵惊呼,原来这位就是久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江公子。一阵窃窃私语后,徐唯止惊堂木一按,道:“肃静!”

“草民江庾见过徐大人。”江庾款款施礼后,徐唯止令道:“江公子可起来回话。”

江庾故意立在燕百川和官仲成对面,向对方投去淡然一笑,官仲成冷眼相对,燕百川则起身来道:“老朽见过二公子。”

徐唯止道:“江公子既然在堂下,想必已听过众人口供,不知你作何解释?”

江庾笑道:“这件案子,我应下了。”

徐唯止一惊,他莫不是特意来认罪的?

“既然是江声楼侵占了他人铺面,我这做主人的怎可置身事外?”她一字一顿道。

“江庾,那就快将铺面还给我们!还有耽误这么多天的生意,银子嘛——”高先以为江庾临场怯阵,肆无忌惮起来。

江庾瞥了他一眼,道:“高先——”高先应道:“江二,你有何话讲?”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中秋节,祝大家中秋快乐,阖家团圆,幸福美满哈。
我又许多天没有更新了,对不起大家,理由就不多找了,我也是焦急万分,大家随便鄙视我就好。感谢所有收藏留言以及路过和鄙视我的同学们,爱你们。
我承认我是在拼命博取存在感,哈哈。

、六十一

江庾先是微微一笑,忽然正色道:“除了高先以外的其它十一家,你们的铺面以及房契、地契全部返还,还有这几个月来误工的补偿,由大人判结之后,一并算清,到我江声楼去支取。”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听得堂上堂下一阵惊讶。难道这案子就如此轻易了结了?

高先听得业火烧旺,登时就要抢话:“什么!我——”

江庾哪里容得他狡辩,当即走到他面前,俯下身去正言厉色道:“休要让我提醒你辛酉那日,你出了长乐赌坊之后所发生的事!”

高先一听,浑身一震。莫非——莫非江庾都知道了?他努力镇静片刻道:“哼,你少吓唬我。”

“既然你不信,那我亲自找他来说好了。”

高先张狂一笑:“他恨你入骨,岂会听你的?”

徐唯止这时看到高先话音未落,忽然掩口,继而神色大变。江庾继续道:“还有,你在荣义钱庄所欠的二百两,是谁替你还的?哼,若我没有实据,怎敢罔顾法纪,来这大堂之上胡说?”

高先并不死心,朝向徐唯止道:“大人,江庾恐吓欺诈小人,小人方才只是——”

江庾打断他道:“那日向你收债的何大他们并没走远,就藏在一边听着。你知道,忽然有人给银子让他们放过你,无论是谁都会些好奇心的。”

高先的面色已非惊讶,而是恐惧了:“你——胡说!”

这时官仲成站出来道:“大人,江庾实在是满口胡言!”

江庾冷笑道:“是也不是,把人叫来,一问便知。我相信徐大人明察秋毫,定能审个水落石出。”

话音刚落,高先颓然喊道:“不用了——不赔便不赔,算爷爷晦气!”

其它十一家见情势竟急转如此,皆心有余悸。又见江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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