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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连看我的眼神都和过去不同——你……”
“我怎么?”小陆方才无奈又有些想笑的表情彻底消失了,他脸上,有种堪称“慎重”的意态浮现出来。我甚至可以看出他有些紧张。
“如果是因为不喜欢我了的话,那么去和四哥说退婚好了,我才不会挽留呢。”
他的表情瞬间尴尬到死——或许我有必要交代一下这里是什么情况。我被四哥遣人叫出来之后那丫鬟也飞快地跑了,明摆是“才不要偷听小姐的隐私呢”的样子——看起来很有道德是嘛?可她把我带来的这地方是个四面都没有墙啊柱子啊之类的遮挡,连高点儿的草都没有。这恰恰意味着,不管这里发生什么,任何在半里地之内的人都能看个清清楚楚……
顺便,还有一句话叫打闷雷才下雨——我刚刚那句话虽然声音不大,但配合上我悲愤且傲娇的表情,再接下来的很可能就是肢体上的象征性打击了……咳,简单来说大约就是兔子腿加王八拳,然后整个人朝他一砸什么的。
所以小陆惊吓和尴尬,应该都是难免的吧——不过这是我后来才想明白的,当时看到小陆那既窘又急的表情,我却只觉得无穷委屈,眼泪登时就下来了,可还是站的笔直,丝毫没有朝他胸膛靠过去的趋势。
当然这不代表我多强大多独立多坚韧,我只是没想过要趴在铠甲上头哭而已。众所周知那玩意是很硬的,脸贴在上头决计不会舒服。更别说这东西还不干净,要真是趴在那上头哭,过会儿莫说妆得重化,就是脸也得好好洗一遍……
于是我就那么坚强地站在原地啪嗒啪嗒掉着眼泪,陆慎也就站在他的原地看着我,好一阵子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知道从哪儿拽出一块汗巾来糊在了我脸上:“你就是在怕这个?”
那是“糊”啊,真心是“糊”啊!我愤愤把那汗巾揭下来:“怎么?!你这帕子洗过没?”
“你觉得我是那种不洗汗巾还带来带去的人么?”小陆嗤笑:“不过也难说,你还觉得我会是不喜欢你了还要去退婚的人呢。”
“你……你什么意思?”我盯住他。
“退婚这事儿呢,我是肯定不干的。”他道:“至于我的态度是不是有些生硬让你觉得我不把你们当自己人,那是……有别的原因。这事儿现下还不好同你说,但若有一天能说了,你会明白我的心意的。”
我刚刚下去一点儿的火气又蹿上来了,盯准他:“不能说是什么事情么?如果你不说我就不信呢?”
“那你就不信吧。”小陆想了想,很慎重地回答:“反正取不取消婚约你说了不算,你爱不信就不信好了。那什么,你是想哭么?哭的时候不要用力揉眼睛,会肿。轻轻擦擦倒是可以。”
听完这句话我还能有什么感觉呢。我第一个想法是狠狠朝着他鱼褟尾挡着的那个部分踹过去,这招虽然下三滥了点儿但还是相当有用的,当年唐雪燕说如果武器也没有了对方离你的距离也够近的话可以毫不大意地用起来;第二个想法稍微淑女些,是想抽他一耳光,这样既可以防止踢出毛病来,也可以防止我动作过大腿抽筋的掉场子景象发生;然而转瞬之间我的第三个想法冒了出来——于是我相对平静地问:“当真不能告诉我?”
如果忽略掉我说话的间隙里牙齿咬出的格格声的话,这话乍一听还真挺像是撒娇的。
但陆慎何许人也,我的委屈都没办法动摇他的立场,此刻的半威胁自然也是什么用都没有。他摇头,面部表情很平静:“迟早要告诉你,但现在不行——真不行,你咬我也不行。”
“……那你走吧走吧,我不要见你了。”我心里头其实也弄得清这状况,他若是现在不能讲,那就不讲也没什么,可面子上我总得维持一点女孩子的骄傲啊,闹个脾气也没什么……
“……你才态度有问题呢。”他有点愣地看我扭过头转过身说要走又不走,看了半天,突然反应过来一般道:“再说我是来催你练刀的,不是来陪你聊天的……你到底练是不练啊?别把话题扯到那么奇怪的地方去啊!”
“我才没有扯,都怪你态度不好而已……”我瞪他。
“好了以后我尽量态度好,行么?”他有些头疼地回答:“你放心,我不会退婚,也不会对不住你——若你是为了这个生气,此后可以不必了。但我叫你练刀真是为你好,敌军虽然退走了,可难免不会卷土重来。在这儿你若还是那挽个刀花都砍伤自己的水平,叫我怎么安心!”
“这话说得倒是情深意长的,可纵使叛军攻城,也轮不到我上前线吧?”我道:“你怎么就这么能想呢……”
“天策可是大唐军魂啊……”小陆轻笑:“你现在是天策府校尉,忘了么?真要是打起来,就算你好意思窝在府里,你四哥也得让你上城头去装个样子。但问题是,想在千军前装样子,也不是件太容易的事情啊。”
我嘴里一股苦味,瞪他:“你早就想到有这一出?”
“不,我希望永远不用有这么一出……”他道:“不过总是早作准备好——再说我在冰魄那几天已经听说了你武艺的各种不靠谱事迹,难道就不想好好练练好一鸣惊人么?”
我摇头:“师父说了傻人有傻福,高手死得早。”
“……”小陆脸一黑,明显受了内伤:“反正不管怎么说你都得练起来。”
我有些焦躁,对于我和小陆的话题一直围绕着“练刀”这事儿颇为不满。说真的我不相信叛军还会来,在我从冰魄动身之前他们就被赶出长安了,若是我的估计没有错,对方既然会放弃最重要的城池,那离全线崩溃也不会远了。
而襄州这地方本来就易守难攻,原本叛军攻势如潮的时候都没有拿下来,对方的将军是得头被马踹了才会再回来吧?
于是我很有点儿不耐烦地应承了下来,心里仍是不以为然的。可上天大概就是要惩罚我的自以为是——过了大概七八天,我出了自己居住的偏院门便撞上了四哥那个侍妾。几天相处下来之后我也知道了她名叫笼云,便是这襄州人,虽然她还真有些妖妖娇娇的,可到底人不算坏,我和她倒比和那管事婆子更亲近些。
这下见了她,我笑着刚想打招呼,便见她脸上带着鲜红的一个掌印。
这府上,敢掌掴她的……应该就是四哥了吧?
于是刚刚我还要出口的一句“怎么来我这儿了”便梗在了喉咙里,倒是她抬了头,满眼是泪,对我道:“七小姐……”
这声七小姐叫出来就再也没的后话了,我最不喜欢等人说话,便催她道:“怎么了?你倒是说呀!”
她的眼泪刷拉便流了下来:“您去劝劝将军吧,他,他说奴家勾结叛军,要奴家自裁……”
我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心下又觉得好笑:“你一个女人,叛军都跑得那么远了,你就是想勾结也勾结不到啊——四哥干嘛想到这么一出?”
“叛军又回来了呀!”笼云顿足哭道:“将军原本有从后头偷袭他们的打算,如今叛军的行动竟像是知道了他的筹划一般,他……他也不生别人的疑,就拿奴家撒气,还说什么看奴家跟了他一场,让奴家自己了断还能保一个名节——七小姐您救救奴家,奴家还不到二十岁呢,奴家不想死呀!”
……苍天可鉴,听到她说完这些话,最先浮上我心头的念想既不是安慰她也不是找四哥问清楚,而是想指着小陆大喝一声:“你这只乌鸦”……
平心而论,我果然是个不讲理的女人啊。
、第六十五回
笼云哭得快脱力了,我不知道是不是该搀她一把——说真的,除了想说小陆乌鸦之外,我脑海里一片混沌,什么像样儿的东西都拎不出来。
要救她吧,要救她该怎么办?找四哥去说?能有效果么?我刚刚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如果说这些事情有一个人完全不清楚的话,那个人肯定是我啊。我去劝他,别开玩笑了……
但是要是不去,难道我把笼云藏起来?貌似那也不是个办法。
我狠狠摇了摇头,想把疑似浆糊的纷乱思绪“甩”出去那么一点,可笼云却益发惊慌:“七小姐!您……求您救救奴家吧,奴家不知道有什么理由可以说服你这么做,但……奴家真的不想死啊。”
“谁想死啊?”我终于稍微定下了点儿心神,问道:“我还不知道谁碰到这事儿会心甘情愿去死呢——你倒是给我说清楚啊,我连四哥为什么怀疑你都不知道!”
笼云胡乱抹了抹眼泪,整张脸已经完全花了,铅粉和着胭脂糊成一片,再也不能更狼狈的样子。她仓皇点着头,语意含混错乱:“是……是这样,将军有一次同诸将谈论追击敌人的事情,奴家听到了——奴家真的只是莽撞而已啊!奴家怕他们发现我在听,便不敢动……结果被人告诉将军,却说是奴家全程都在偷听……后来计划泄露了,将军自然恼奴家……”
“……”听完这话,我方才对她的怜意已经被莫名的郁闷压掉一多半了。这女人是何其不自知!一个当侍妾的,说得好是四哥的女人,说得不好也不过如草的一个奴婢,好死不死去听他们议军机,还全部听完,还被人告发,这让人怎么能不怀疑?再说她自己本是襄州城土生土长的,想和外头联系,倒还真是数她最有条件。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四哥当时没有处罚你?”我盯住她。
“前几天……将军很生气,可是,到底没有说什么……”笼云咚地一声在我面前跪下:“七小姐,您就替我求求情吧。这几天奴家一直在将军府里没有出去过!别人不知道,您天天在后宅还能不知道吗?”
“这话怎么说的……”我咽下后半句“我又不是你的丫鬟怎么会知道”,强挤了个笑脸安慰她道:“我去同四哥说说——他现在是着急上火着呢,你先别寻短见啦,等他想明白了大概就……就没事了。”
笼云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哽着点头,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勉力爬了起来。我看她脸色苍白,原想劝她回去休息,可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她身形一晃,栽倒过去。
这下好了……我原本还想去找个人打听一下外头敌军围城的事儿呢,她这么一倒我却只能张罗着找郎中。
将军府里头找人,自是有下人飞跑着找了个白胡子的老爷子来了。那老爷子颇有几分仙风道骨,进了房间隔着纱帘诊了脉,出来时却颇有些激动:“小姐,恭贺……恭贺府上!这是喜脉啊!”
“喜脉?”——别误会,这话不是我说的。发言者赫然就是刚刚进门的四哥。
“正是!”老郎中面带微笑:“尊夫人……啊,这位女眷,她脉相是极好的,想必腹中孩儿也……”
四哥打断了他的话,声音中颇见不耐烦,甚至还有一股隐隐躁怒:“好了,知道了——你去拿了诊费便走吧,这事儿不用和任何人提起。”
那老郎中愕然一刻,却终于低了头,应了一声匆匆出门而去。他大概是第一次见到对新生命的来临如此不热心的父亲,这种态度当真奇怪——就算是我也觉得惊奇得很呢,四哥并不是铁石性子的人,他也未曾有过孩儿,如今这笼云虽然还是他恼着的人,但至于……
“我中午就让她自裁了,怎么现在还活着?”等那郎中出门远了,四哥平平瞥了我一眼:“这女人定是跑去求你了,是不是?”
我“呃”一声,望着他,迟疑刹那,答道:“是。这也是一条人命,啊,现在是两条了。四哥你还是……还是饶过她吧。到底……”
“她没有说我为什么让她死?”四哥冷笑:“她的命是命,这城中数万军民的命就不是命吗?”
“你有证据证明是她么?”我盯住他。
“如若没有,我何必……”四哥一顿,反问:“你觉得我是如此草菅人命的人吗?”
“那也等她先生了孩子啊——那孩子有什么错?”
我盯住四哥的脸,想从他脸上读到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动摇,可终于他开口的时候,说出的依然是无情至极的话:“也许那孩儿的错,就错在着生在她腹中吧。”
“你连自己的孩子都不留?”我觉得我听到了绝对不能相信的话。
“这城中百姓,人人皆有妻有子。”他的话音有些艰难,但还是能连贯起来,道:“何以我的孩子就比他们的珍贵?更何况,这孩子也不是嫡生的,就算生下来了长大了,庶子的日子过起来也没什么……”
他的话断了。
并不是他自己不忍心说下去,而是我狠狠抽了他一耳光。我猜我决计是疯了,但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会这样做。
他用怪异的目光望着我,许久伸出手,揉了我头顶一把。低声道:“你若不是阿娘亲生的妹子,就冲这一耳光,就够把你拖进宗庙打个半死了。知道么?”
我今天梳着的是高高的惊鹘髻,只用几根银钗子固定着,哪儿架得住他这一揉,登时散了下来。我披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