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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雅-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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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婧刚走进内殿,里面就传来一阵急急的咳嗽声。
项婧忙加快了步伐冲进了内殿,只看见刘盈半跪在地毯上,一只手拄着地,一只手贴着胸口,剧烈的咳嗽着。
“盈二哥!”项婧脱口而出,几步冲过去跪在了刘盈身边扶住刘盈。
刘盈神色一顿,立即伸手想压住地毯上的血迹,却还是慢一步,被项婧抢先看到了,“二哥,这是。。。。你怎么了?你怎么了?”项婧惊慌起来。
刘盈忙的捧住项婧的脸,让项婧看着自己,盯着项婧的眼睛,定定的说:“朕没事。”
项婧看了看地毯上有些乌黑的血迹,再看看刘盈惨白的脸。。。。
如果一个皇帝重病的消息传出去,会造成多大的影响,项婧是明白的。何况,眼下几个藩王还在长安,要是消息走漏,诸侯立即起兵造反,简直是顺水推舟一发不可收拾!
天将大乱!
“二哥,我扶你去榻上休息。”项婧伸手挽住刘盈的手臂。
刘盈会心的一笑,借着项婧的力,缓缓站起来。
两人慢悠悠的往床榻边走,都沉默着。
项婧低着头看着自己和刘盈的衣袍出神,刘盈平视前方,好像什么也没有想,但他心里装着天下,装着自己的使命。
项婧扶着刘盈躺下,用垫子堆成很舒服的形状让刘盈半靠在上面,然后盘着腿坐在地上,仰着头看着刘盈说:“舒服吗?以前我要三哥带我溜出来,为了讨好他,我可得好好琢磨如何躺着最舒服。”
“婧儿。。。。”刘盈仰着头看着纱帐顶轻唤。
项婧跪着直起身凑过去,笑着说:“我在呢。”
“朕。。。。想听你说说。。。。”
“说故事吗?我给你说!”项婧很聪明,立刻猜测刘盈的意图。
刘盈点点头,淡淡的漾开了笑意,“朕想听你。。。。听你说外面的世界。。。。出了长安,便是朔方、敦煌、月牙泉、河西走廊。。。。再往北是什么?”
“是匈奴。往西还有西域的大月氏、乌孙、楼兰、龟兹,好多好多地方,往南是苗疆。你想听哪里?”项婧侧着头看着刘盈。
刘盈伸手去拉住项婧的手臂,“你也躺上来。朕想。。。。想躺着和你说话。”
项婧毫不含糊,三下两下踢掉了脚上的屐履爬上了床榻,从刘盈身上翻身坐到了内侧,坐着说:“你可不许躺着躺着就睡着!要听完才可以睡。”
刘盈含笑点头。
项婧忙的躺下去,看刘盈还坐着没动,伸手扯着刘盈的衣袖说:“快躺倒!躺倒就开始讲了,我先给你讲。。。。月牙泉。”
刘盈一笑,也躺了下去,侧着身子看着项婧,“月牙泉。好。”
“月牙泉,在敦煌。月牙泉泉水东深西浅,一弯清泉,涟漪萦回,碧如翡翠。泉在流沙中,干旱不枯竭,风吹沙不落。有一年我们去了,那一年我还小,还不会骑马。我和三哥坐一匹马,叫小黑,是爹爹送给三哥的礼物。。。。我们去了月牙泉。娘很喜欢唱歌,她一唱歌,我们都欢喜!月牙泉弯弯似月牙,娘说在敦煌的大漠里,月牙泉是最美的风景!可爹爹却说祁连山和焉支山也很美!我想去。。。。可大哥说,那是匈奴国,我们还要走好几日才到。。。。你想听娘唱的那首歌吗?”项婧滔滔不绝的说着关于美丽的月牙泉的故事。
刘盈微微点头。
“敦煌四月好风光,月牙泉边好梳妆。今日梳个飞燕髻,明日看清水涟漪。。。。”项婧的歌声轻快干净,声音里盛满了欢声笑语。
她的歌声,将刘盈带离了长安城,带离了这个捆绑住自己的未央宫。
他们随着项婧的歌声,来到敦煌的月牙泉。
那青色的湖水,泛着青青的涟漪,来回飘荡。
四周黄沙漫天,大漠里的风瞬间千里,将他们卷到了鸣沙山。
站在高处,俯瞰着脚下的大地,那一刻,刘盈才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君临天下的人,这脚下的土地,尽在自己手中。
自己身体的疼痛得以缓解,难怪太医令说自己的病非药石之力可治,乃是心病。
心病还须心药医,只愿这味药朕受得起。
“月牙泉有四奇,月牙之形千古如旧,恶境之地清流成泉,沙山之中不淹于沙,古潭老鱼食之不老。”刘盈随着项婧的歌声缓缓的说出在书中看到的内容。
“你晓得?那里的湖水就像翡翠!顶好瞧!”项婧兴奋的笑着,停下了唱歌,又急急说,“我给你讲天山罢!我们本想去匈奴瞧祁连山,可却先去了天山。那里有常绿的大树,树干顶粗!有这么粗呢!”项婧伸起手臂比了比,“还有雪山,好多雪!我们都怕冷,爹爹带着娘去爬雪山。。。。”
刘盈看着项婧说的眉飞色舞,渐渐模糊,眼中的项婧变得越来越模糊,变得越来越小,最后缩成了一个小黑点。
项婧还在讲自己看上了一只幼年的雪雕,无论如何也不肯走,死活要把雪雕买下来。最后爹娘只好给了金锭,对方那疯癫老头却看了一眼三哥,直吵着说三哥是个练武奇才,死活要收三哥做徒儿的奇怪经历。最后那老头成了爹娘的挚友,但却因为三哥一向清高,没能如愿收三哥做徒儿。
“三哥一贯不理人,自不愿做老头的徒儿,那老头便要逼着我拜师。。。。”项婧讲着讲着便看向刘盈,刘盈却已经闭着眼熟睡,沉稳的喘着气。
项婧缓缓停下,慢慢的起身来拉开了毯子想替刘盈盖上。
他该有多累?
整个天下压在他的肩头。。。。项婧轻手轻脚不想吵醒了刘盈,却不想还是碰醒了。
“我睡着了?”刘盈想也未想就低声开口问,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失言,又讪讪的一笑,“朕还是食言了,没等你讲完。”
“不讲了,我累了,改日讲罢。”项婧拉着毯子帮刘盈盖好。
“陛下。”外面响起元宝的声音。
刘盈坐起身,靠着垫子说:“说。”
元宝低着头进来,不紧不慢说:“郦侯吕台求见。”
“朕累了。”
“陛下,郦侯说奉太后之命,领羽林军前来宣室殿护驾。”元宝继续说。
刘盈噔的就看向元宝,元宝吓得啪就跪在地上,直磕头:“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奴才不知情。”
“是谁?”刘盈冷着声音问道。
元宝抬起头看了一眼刘盈,又立即低下头去,半晌才吐出几个字:“燕王。”
护驾?燕王?吕台?
项婧张着嘴满脸的难以置信。
难道燕王造反了?
刘盈道:“你去椒房殿。说朕闲来无事,请皇后前来弈棋。”
元宝抬头看着项婧说:“那。。。。。”
刘盈看也没有看项婧,厉声说:“还不快去!”
元宝忙的低着头就往外跑,刘盈有喊道,“慢着。”
元宝停下。
“你让离朱去。”
“诺。”元宝退出去。
“二哥,是不是燕王他。。。。”项婧急急追问。
刘盈目光犀利,重重的吐出口气后说道:“无妨。你若还想讲故事,再给朕讲讲罢。”
项婧神色复杂的摇头。
突然外面传来兵甲撞击的声音,夹杂着人走路的声音,窸窸窣窣的在殿外徘徊。
项婧有些紧张,看着刘盈低声说:“二哥,是吕台?”
刘盈颔首。
“启禀陛下,燕王刘建欲起兵造反,臣等不得未先奏明陛下就发兵镇压。吕产、吕禄已带兵前去燕王殿宇捉拿反贼,为保陛下万无一失,还请陛下在宣室殿暂避,由臣来护驾。”吕台在殿外说着,听上去倒是很忠心,可项婧就觉得有些勉强。
“可。”刘盈只说了一个字。
不得不发兵?
哼,兵符在你们手中,今日是不得不发兵对付燕王,若哪一日不得不对付朕,可也是一样的说辞!
项婧看向身旁的刘盈,他脸上透着疲惫,缓缓闭眼,靠在垫子上不再说话。

一盏茶后,元宝在殿外说:“陛下,皇后娘娘到。”
“陛下,奉太后之命,任何人不得擅自接近宣室殿,臣以为皇后娘娘还请先回椒房殿为好。”同在殿外的吕台立即反对。
半晌,刘盈还是闭着眼没有说话。
项婧几乎要以为他睡着了,轻声叫:“二哥。”
他却还是闭着眼。
“郦侯,本宫是陛下宣召前来,不知需要谁的允许才可进入宣室殿?”张嫣皇后的声音传来。
吕台一板一眼答:“太后。”
“进来。”刘盈突然开口。
“陛下!望陛下三思!太后为保陛下万无一失,绝不能有任何人擅自进入宣室殿!还请陛下。。。。”
刘盈突然睁开眼,暴怒的吼道:“这是朕的宫殿,朕的长安!吕台!朕说了,让皇后进来。”
“陛下!”吕台还不放弃,但声音已经小了,显然还是有些顾忌这个陛下的。
“你想反吗?!”刘盈震怒。
吕台的声音终于低下去,“微臣不敢!”
“嫣儿,进来。”刘盈缓和,坐起身朝外面说道。
话音刚落,门开了,紧接着是一身凤袍的皇后张嫣缓缓而入,元宝紧随其后。
张嫣进门后立即跪在地上,双手重叠合拢,举过头顶,跪下行礼,说道:“臣妾拜见陛下,陛下圣安。”
“可。”
张嫣在元宝的搀扶下起身,却见到刘盈坐在床榻上,身边坐着的竟是项婧!
两人身上盖着同一条毯子,并肩而坐。
张嫣自小在上林苑内学习规矩礼数,她深知陛下也是如此。如此不合规矩的行为,显然,陛下是有意为之,陛下想告诉自己,项婧是谁,自己又是谁。
张嫣缓缓向前,低声说:“陛下找臣妾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刘盈看了一眼元宝,元宝立即出去吩咐道:“离朱、福来你们守在外面,陛下和娘娘有话要说。”
“诺。”离朱和福来答。
元宝走进来,关上了门,立在一边。
项婧看了一眼张嫣,忙的要下榻去行礼,刘盈却拉住项婧,笑着说:“嫣儿,今日朕想带你好好认识婧儿。”
张嫣又是一惊,却面不改色的看着项婧说:“臣妾有幸见过姑娘几次,如今有陛下说辞,臣妾之幸。”
“嫣儿。。。。来。”刘盈向张嫣招手。
张嫣往前走了几步,但还是和刘盈隔着几步站定了。
“婧儿。。。。你定是见过嫣儿的。”刘盈笑着看向项婧。
项婧实在不明白现在究竟怎么回事,只能走一步是一步,朝张嫣一笑:“记得。那一日的晚宴,多亏了皇后娘娘的好歌喉相助,才替我解了围,民女叩谢娘娘!”说罢就下了塌,跪下去朝张嫣行了一礼。
项婧心里清楚,那一日若没有刘盈、范靖相助,自己定不能全身而退。而张嫣,也同样出手相救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
“姑娘客气了。臣妾是大汉的皇后,自当为万民谋福。”张嫣依旧很客气。
“嫣儿,朕今日找你前来,并非单单是与婧儿想见。朕想向你讨一句话。”
张嫣闻言,微微皱眉,那张稚嫩的小脸上显现出了与往日不同的担忧和揪扯的复杂感情,许久,张嫣缓缓说:“陛下请讲,臣妾定尽全力。”
刘盈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手掌大小的木盒,淡淡说:“朕要你替朕保管此物。”
张嫣看向木盒,猛地就跪下,连连摇头说:“陛下!臣妾不能!请陛下三思!”
项婧看着那个小木盒,有些疑惑的说:“二哥,是什么?”
刘盈没有理会项婧,看着张嫣定定的说:“嫣儿,朕只当你的舅舅。朕信得过你。此物,朕只可交予你。”
张嫣继续摇头:“陛下!嫣儿。。。。舅舅。。。。舅舅。。。。”张嫣眼眶一红,泪水连连的看着刘盈。
“这道旨意定能护着你和恭儿。朕。。。。是舅舅不好。舅舅护不了你,害你这么小还要照顾朕的孩儿。。。。”
“舅舅,你既然知晓此事,便当清楚,恭儿虽不是嫣儿的孩子,可嫣儿也喜欢他的!嫣儿定护着他,舅舅。。。。”张嫣跪着往前移步,靠近了刘盈,哭泣着看着刘盈。
这是她第一次,至少是项婧看到的第一次主动接近刘盈。
项婧不但是为此举惊讶,还有张嫣口中的“恭儿虽不是嫣儿的孩子”这句话惊讶。太子殿下刘恭,不是皇后张嫣的孩子吗?不是她怀胎十月产下的吗?
怎么回事。。。。
难道和那个产下死胎殁了的周良人有关?
“嫣儿,收下。朕能为你和恭儿做的,只有这个。不要让朕为难。。。。”刘盈毫不退让。
张嫣含着泪,脸上尽是泪水,衣袍散开在地上,终于,缓缓抬起手接过了木盒,“臣妾叩谢陛下!臣妾定拼死护着太子殿下!”张嫣握着木盒重重的磕头谢恩。
“朕一生负了太多人。。。。李美人,周良人。。。。朕唯有护着周良人的孩子,才。。。。”刘盈停住了话,声音哽咽起来,尾音消逝。
项婧明白了。
刘恭是周良人的孩子!
可。。。。这。。。。难道张嫣根本没有怀孕?周良人生下刘恭后,又去了哪里?
难道是。。。。项婧浑身凉透了。
他们。。。。他们这样,也就是说此事并非他们所为。。。。那只会是。。。。吕后。
可为什么?嫡出?
那么,张嫣为何要假孕?若她假孕,岂不是和吕后一边?那二哥此时又为何要帮她?
那木盒里面装了什么。。。。
“陛下。。。。”张嫣低声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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