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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样子,她瞧见苏锦凉,神色由怔疑至追思再至了悟那一刻的泠泠。
她退后一步,与苏锦凉拉开了些距离,挑起下巴冷目看着她:“是你?”
苏锦凉刚想开口,就听见她轻嗤的笑声:“我还当是哪个不懂事的丫鬟。”
独孤宛菡系了篷淡青色的披风,莲花暗纹繁复,颈口是兜雪狐银毛,她立在那儿,顷刻就恢复了高傲高贵的仪态,与方才那个在风中走过来的清瘦女子判若两人。
苏锦凉因对她秉着许多愧意,倒也未动气,尴尬地点头问好:“我叫苏锦凉,是卫府于夏之的朋友。”
“于夏之?”独孤宛菡大笑起来,原本清丽的声音笑得狂妄,听得分外刺耳。
“你怎么不说你是卫府大公子的朋友?世子夫人?!”她目光紧紧地绞着她,说那四个字时几乎一字一顿,字字碎齿。
苏锦凉有些慌张地上前一步辩解:“对不起,我并不是故意要……”
“也对。”独孤宛菡又回了端妍无双的名门之态,微笑偏头看她,“你也就配有那样的朋友,鸡鸣狗盗之徒。”
苏锦凉面色一冷:“你说什么?”
“不是么?”独孤宛菡又微扬起她骄傲完美的下巴,“当初在东齐城郊,你们一夫一妻唱的那出好戏我可还记得……”
她轻抚了华贵的披风,笑得更甜了:“姑娘七窍玲珑心,随手编只蝴蝶便能哄得人团团转,难怪世子被迷得判若两人呢……”
苏锦凉皱眉重声道:“独孤小姐,当日之事是我之过,有愧于你,若要责罚我都认了。但我和我朋友,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她毕竟还是想到了从前那些初初入世,不得已而为之的岁月,有些泄气。
独孤宛菡只轻轻一哼,似不愿再与她多话,提起裙踞便往前走去,行了几步,想起什么又停下来,上下扫了她一遍,最后凝在那双清亮的眼睛上,轻蔑自满地笑了:“爹说得没错,东齐的皇帝不可能会看上你。”
心被猛地撞了一下,苏锦凉愣愣抬头望着她扬长而去的背影,那身姿,多像一个满载而归的胜利者。
她太久没有听见这样的话,连她自己都快忘了,忘了她曾那样恬不知耻地追逐过一个遥不可及的人,可现在,从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嘴里听见一个更不相干的人说出来,除了惊愕还是惊愕,一时间,她甚至都不能思考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只能愣愣地站在那里,被击中。
“锦凉……”卫灼然快步迎过来,将一柄墨扇捏得入骨,担忧地看着她。
“对不起……”他低声抱歉,“让你受了委屈……”
苏锦凉摇摇头,抬起颜对他笑:“没事,她祝福我来着呢。”
没事……都过去了,七天后,她就要嫁人了。新的生活,在前边等着她。
她看见卫灼然依旧眉不能展,便自己去挽他臂,夸张道:“回去吧,外面好冷啊……”
她甚至在长廊上跺脚哈气,踩着薄霜快步小跑,跑出一段回头大声问他:“沂渲晚上还来不来啊?”
“来。”他看见她毫无瑕疵的笑容,还是不能宽下心来。
罢了……他展开墨扇缓缓摇了摇,就快成亲了,他会倾尽所有地对她好,那些……她都会忘掉的。
*****
昏月高悬,用过晚膳后于夏之还是不放心,说要再去看看有什么忘了打点的,宇文沂煊自然又在她身边东窜西窜地跟着去了,一点皇帝的样子都没有。
因要趁夜还没深提早去别院那边,苏锦凉也回房去收拾一点贴身东西。
“对了。”卫灼然靠在椅背上看她忙来忙去,拂了杯茶,“陆少侠他们已在路上,不消几日便到,别院小,怕吵着你休息,到时我安排他们在这边住下吧。”
她轻震了一下,复又收拾起来,淡淡道:“你决定就好。”
他叹了口气,走过去,从身后轻轻环住她:“锦凉,你不开心吗?”
苏锦凉刚想开口辩解,就见眼前浓黑的窗户被他一手推开,凉凉的风涌进来,沉默的夜色满满全是刺人的红色。他轻握住她的手,另一只仍旧好好环在她的腰上。
他的语气像夹着许多疲惫与寂倦,听来却更像在扪心自问:“大红灯笼,囍字红绸,你看了……不开心么?”
她静静视着那些缠绕在横梁檐柱上,满院都是的鲜红,像漫天的火光,把一切都点着了。
他叹气,极轻又极重,缭进耳廓里:“……我也是,美梦每每至此便醒,想到你……便再开心不起来。”
她语塞,忙去关那扇一切根源的窗户,急得声音都显仓惶:“小心着凉……别开着窗……”
他用力按住她的手,在那一尺棂台上。
“锦凉……”
他只叫了她一声,便没了下文,压低的声音像还有很多话,却全被吹入的风湮退,缄默着,她也懂了。
许久,他的手渐渐凉了。
她忽然想起从前在滕王阁上,他向她表白时,她心底一慌便去推眼前那扇窗户,而他也是这样死死按住,让她正视他的心,原来她一直都这么喜欢逃避。
苏锦凉释然笑笑,轻轻挣开,伸手将窗合上了。
她转回身看他,笑成不觉的样子,伸手替他整了整衣襟:“我哪有不高兴啊……只是觉得有些突然,好像太快了,我才十八岁呢。”
他握住她的手,贴在心口,无视她的佯装,蹙眉着看她,眼里全是担忧:“……答应我,试一试好吗?”
“好。”她浅浅地笑。
他又凝了她半晌,微微叹口气,轻轻落下吻来在她柔软的额发上,眼皮上,颊侧。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麻木了,就连一丝悸动波澜都没有。
她听见他低低的声音,像一声叹息:“给我这一次机会……”
他吻得很轻,像触乱了一镜冰凉的水面,温柔的涟漪。
他稍稍离开她的唇,手上用了些力去感觉她平静的心跳,声音低得几乎像在哀求:“这里……别不让我进来……”
他重吻下去,在她樱唇上反复摩挲,苏锦凉睁大眼睛,瞧见他紧蹙的眉头,不自觉退了两步,他跟上来,伸手托住她的颈背,加深这个吻。
唇齿轻易地被打开,她依旧茫然,愣愣地睁大眼睛接受他的亲吻。
他的蹙眉展了开来,又似月朗清风的样子,双目轻轻阖着,长睫微翕,看不见那双好看的眸子,却无端能感到他近似沉沦一般的专注。
一切慢慢地有了温度,他的吻也越来越热烈,吮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的呼吸也乱了,又烫又急,呢喃着叫她的名字。火热的吻顺着她冰凉的耳垂辗转下来。她终于感觉到血液的燃烧,感觉到他的唇齿在细细啃噬她紧绷的脖颈,又慌又痒。
他的手也不安分起来,隔着轻柔的衣料寸寸探抚,她紧张得像块木头,连动都不敢动了。
他还在唤她的名字,模糊不清,拉过她傻傻放在胸前的手揽至自己腰后,自己则更潜心地触探她的美好。
他的脸深埋进她的颈项里,削肩柔肤都是想不到的芬芳,苏锦凉的脑子彻底炸开了,神志涣散地想有没有理由可以推开他,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的吻又再次堵上来,烫得吓人,一同被扯开的还有她腰间的衣带。
“哈哈,锦凉我告诉你个好消息!”银铃般的声音大笑着过来,门被“嘭”地推开了。
“姓苏的你别听她胡说!”另一个紧接着追上来,太用力了,门甚至被狠狠地撞在了墙上。
室里滚烫迷乱的温度倏地降了下去。
卫灼然不紧不慢地直起身子,甚至还徐徐拿起了搁在方架上的折扇,这才转过身去视门口打闹到一半,呆若木鸡的两个人。
苏锦凉在他背后,脸烧得能煮饭了。
“什么好消息,这么急着说啊?”卫灼然“唰”地展了扇子,气定神闲地摇着,斜着眼睛看那两人给个什么交代。
房里太静了,宇文沂煊便傻笑起来,摸着自己脑袋,嘿嘿了半天也没说出个话。
还是于夏之聪明,立马像什么也没看到般笑着说:“哦,这样的,沂渲说梁国的战事刚又传了大捷,一刻也等不及要和你分享呢!”
“真的?!”宇文沂煊惊喜地瞧着于夏之,果断就被狠狠踩了一脚。
“哦~这样啊!”卫灼然笑意盎然地瞧着宇文沂煊,“又有捷报了啊……皇上。”
卫灼然特意将皇上那两个字念得千转百回,意味深长地瞧着他。
宇文沂煊干笑两声,一边状若随意踢着小腿:“呵呵,是啊……”
笑得那么没架子,真不知道谁是皇上。
“哎呀,你们两个男人就快出去谈政事吧!我还有话要和锦凉说呢!”于夏之一边将宇文沂煊往外推,一面合起扇门看着卫灼然,很自觉一副要送客的样子。
卫灼然笑笑,便也大大方方摇着扇子跨出门去了,一点也不像刚耍完流氓的人。
直到将门合上,房里才安静下来,苏锦凉整好凌乱的领口衣摆,认真看她:“夏之,谢谢。”
于夏之走过来,拢好她略乱的乌发,扶住她的肩叹道:“我也不能时时帮你……眼看着就要成亲了,你真的想好了么?”
苏锦凉惨淡地笑笑,摇头在椅上坐下来:“想不好又怎样呢,我总是要把过去抛下朝前走的,不能停下等我把一切都想清楚。”
“夏之,你也是。”苏锦凉握住她冰凉的手,抬头看着她笑,笑容明亮,“朝前走,忘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哎,老停更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但真的是因为挺忙的,真能厚着脸皮说抱歉了。
保证这段时间能连更……捂脸顶锅盖逃跑。
唔……今天太困了,明天来回欠着的留言……
106
106、99、犹解飞花入洞房(一) 。。。
那日是腊八,至暮时分天上飘下一层薄雪,被火盆照成一种奇异朦胧的黄色,天空也像海一样深。
她被大红花轿抬着,喇叭唢呐吹得震天响,浩浩荡荡穿越了半个长安城。到处都在七嘴八舌地热烈讨论这场婚礼是如何盛大,好久都没见着这样的大喜事了,听说嫁给卫世子的是皇上最近新认的妹妹云阳公主,不知是怎样一位出众又幸运的女子。
而她对帘外的一切一无所知,正襟危坐在轿里,大脑一片空白。
下轿入府时,她还是怕了,僵硬地立在门口,听见满院的欢呼,踟蹰不前。
于夏之又来握她的手,低声哄她:“别怕,说好了今天我一直陪着你。”
她犹豫踟蹰着,还是跨过了丛丛的火盆,踩过的地上被洒满了花生干果,差点儿磕到脚,她听见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鼓掌声、喝彩声,四面八方都在响。她就像只闻风丧胆的兔子,惊得面色苍白,不能控制地轻颤。
好在她今日穿得很喜庆,大红喜袍和盖头,没人能发觉她的异样。
于夏之用力地握住她的手,一直小声地告诉她:“跨过去……往右边……抬脚、小心有台阶……”
她不能操控自己。
直到她听见他的声音,温柔地问她冷不冷,听见满堂的喝彩声“卫世子别小气,给我们瞧瞧夫人有多美啊……”他佯怒却掩不住喜悦地震慑:“吵什么!要看回家看自己老婆去!”
直到她牵着的不再是于夏之的手,而是一根没有温度的血色红绸,她才知道她怕的是什么。
她茫然地行着各种礼数,其间好像还听见了陆翌凡的声音:“疯丫头!是我!我在这里!”
她只是茫然地被拉着继续往前走,尔后又听见一巴掌脆响,是重砂的大嗓门:“吵什么!没看见人家在成亲啊,哪有功夫理你!不过话说回来,那丫头怎么会这么安静,也看不见个脸,不知道真的假的……”
她在众多嘈杂里捕获到这一丝熟悉,“扑哧”笑了出来,是今日第一次觉到喜色。
“锦凉?”他压低了声音叫她。
“恩?”
“没事。”他安下心来,嘲笑自己的患得患失,用红绸引着她上前行礼,“是你就好了……”
她的心像被狠狠锥了一下,还未苏醒完全就跪下来给宇文沂渲行礼。
今日她很有面子,连皇帝都来观礼了,坐的还是右上首,她没有爹娘,宇文沂煊便代了她的家人。
她知道这也是于夏之和卫灼然的意思,怕她无权无势嫁进来会有闲人说风凉话,就给她找了座这么大的靠山。说起来今日她还算下嫁了,臣子迎娶公主得用一个“尚”字。
她的思绪一点一点被拉回这个热闹的大堂,直到喜娘将她引至大厅中央,要行三拜之礼时,她才确切地知道自己是在成亲。
礼官见新人站定,准备行交拜之礼,却突闻得门外一声高传。
“独孤大将军到!”
苏锦凉心底一惊,他来干什么……还未想出一二,浑厚的笑声就闯进厅来:“卫世子,恕老夫来迟了……”
不等卫灼然开口,他又朗笑着抢道:“小小薄礼,不成敬意,世子笑纳了。”
卫灼然看着院里被挑着鱼贯而入有如示威一般的红箱,拱手淡道:“谢将军厚意。”
苏锦凉心里预感不好,这独孤肃口气极大,一进来俨然就是喧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