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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苑十二楼,苏锦凉只一个……你这次要败的对手,是我。”
她看着,突然就微笑了起来。
人活于世,得友至此,死又何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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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苑自立来已十载,从来只有青草冢下凄白骨,无一人能在世时离开,后来,寰照告诉她,这是因为沉香苑背了太多秘密,既深且重,连他都不知道。
可若是要走便只能留下命来交换,守住秘密。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苏锦凉会有此生死一搏的特例之机,且从沉香苑立苑直至消无都只有过这一次。
那日沉香苑中稍稍有点性子看热闹的都去了,却还是不多,只十来耳耳,都来闲睹这答案昭然若揭的徒举——不会有人能活着走出沉香苑。
照月坪,她与寰照对局而站。
入门那日也是这样,周旁立人而观,他们一决高下定去留。
一载光阴,她改变初衷,收获了无人可敌的笃定友谊,此行再无遗憾。
“来吧。”苏锦凉架起双手,笑意盈然,不是当年的青涩莽勇,她有独一无二的锦凉刺。
寰照唇畔淡笑,横手操长刀,侧身而立。
惊雷暗涌,天际又划利芒一霎。
忽有清音似银铃,跃空而来:“寰照楼主好闲情,此等小事怎劳您亲自动手?”
寰照长刀虚晃一下,铮顿于地。
苏锦凉心疑回首,瞧见院落拱门里走出一高挑女子,衣着暗紫,姿颜倾城,只容色沉冰,出声之人却不是她。
紫踞刚入,一粉色轻藕般的身影继落于院中,苏锦凉眯眼望去,只见她面容娇俏,身段姣好,腰下翩裙岔曳旋舞,行走间偶见白如羊脂的肌肤,大腿丰润盈光,小腿光裸,脚系银铃,赤足而入,嘴上继而接话,正是刚才那清丽的音色:“门主吩咐我二人来瞧瞧,嘱咐说不能怠慢了堂堂封颦楼楼主,此等小事还是我等二人来代劳。”
转眼,她二人就到了面前。
紫衣女人只神色冷淡,并不瞧她,那粉裳的上下将她打量了,换步间银铃轻响,柳眉轻扬,似不满撅嘴道:“是你?”
苏锦凉一怔,楞声答道:“是我。”
她转首背行,像是顿时失去了兴趣,只抛下话来:“和谁比,你挑一个吧。”
“红萝。”寰照皱眉沉吟。
红萝?苏锦凉心讶望去,她就晏红萝?
早些时候,这就是她经常跑去隔壁闹事串门子的锁钥居的楼主晏红萝?怎么……是这么个不够成熟的样子。
“你别叫我。”红萝狡黠地一眨眼,转首朝后院高亭上一指,“门主在那看着呢。”
苏锦凉心猝然一惊,回头望去,只见天色暗沉翻雷,粉幔汹涌,隐约若现里边的模糊身影,临席而坐,案上茶水蒸香萦绕。
寰照皱了皱眉,低言道:“红萝今日不是玩笑而来?门主与我可是有诺在前。”
“不信我?门主的心思你几时猜透过,莫不是叫我变个口谕出来给你瞧么?”她笑容粲然,芙蓉酥手撩上寰照坚实的胸膛,笑得暧昧婉转,低声道,“门主知道你总心疼人……可就不见来心疼心疼我……”
“晏红萝!把你那捣粪手给老娘我挪开!”重砂大怒一喝,当空直劈。
红萝闻言也不羞恼,巧笑在寰照胸上一点:“管好你家小娘子,火气怎还是那样大呢?”
她轻然转身,漾水双目灵动流彩,望着苏锦凉随意催道:“丫头,快挑个人比了,横竖都是死,背叛沉香苑,活着走出去可是连我红萝的脸都给丢了。”
“你……”陆翌凡闻言气极,身下一动,扬剑直指,身下玄夜阻却拦下,附手轻轻拍了拍,好容易才强压下怒气。
“快些呀。”红萝像是没瞧见陆翌凡的越矩,轻笑出言,她扬首看了看天,忽蹙起柳眉,轻嚷了句:“要下雨了,真讨厌。”
苏锦凉皱眉在当下站着,秋风扫了一地的败叶,这一秋海棠的叶都落了。
她忽而想到西厢里他们一起亲手移栽下的梨树,该是结果了罢,她都忘了要摘一个尝一尝。
她是真心感激这一度年月,他们花前月下,把酒言欢,清风修竹,海棠飘香,多少个水车悠转的夜晚,她以为这样的日子会很长很长。
沉香梦好,只可惜她是个来错的过客。
苏锦凉一咬牙,忽转身抱拳向那远处高亭,秋风拂发,翩飞乱了视线,她昂首高声朗言,声音坚定有力,响彻苑宇:“门主在上,属下有一恩要谢,一罪欲请,一愿还求!”
雷声轰响,轰起院中惊鸟,斜雨骤然泻下来,满地落花。
苏锦凉见高阁之上无人出声,扬声继言:“属下谢门主收容之恩,栽培之情,此恩此德,必倾尽所有为报,生死铭记自己为苑中人,非没齿不能忘!”
闪电破空,天上流云急水。
“罪属苏锦凉,志与苑相背,恐不能再效力走马,其难言之隐,不求门主宽谅,但求明迹于心,绝无叛离之意,实属衷情无奈。”
惊燕回巢,疾风摧劲树,幼鸟悲啼难绝。
“罪属自离门后,所有关苑内种种定绝口不提,葬秘于肚,若有食言必自谢黄泉,只请门主放我离门。”
她凝目而视,高亭之上粉幔沉沉,惊秋急雨乱入暖阁,茶水馨香旷空弥来,痒乱鼻息。
四下除却雨声,静无微波。
苏锦凉收回视线,面色沉静,她看向院中之人,一一看过来,认识的、不认识的。
她无惧目光最后驻在那紫衣女子身上,忽而紧了心下所有,低首沉言道:“魏楼主,有请了。”
昔日与寰照言谈时听他说过,沉香苑十二楼有一楼主,性素寡淡,喜穿紫衣,因生得倾城牡丹,唤名魏紫,擅鞭法,一手骨鞭抽得密绝飞水,绝情至极,她性子狠绝,不喜生人,若碰上了定要避开的好,免生无妄之灾。
苏锦凉只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咬牙也要战她,自己武功身法并不出色,只身姿敏捷高他人稍许,鞭乃柔敏之物,可避去她刚力不足的弱势,避短抒长。反观那红萝,虽是看上去要良善稍许,却也是实心难测,又不明身法,指不定更险。
魏紫长鞭一甩,也不多言,地上惊水簇簇,她神色寡淡,冷眼望过来。
苏锦凉心下慌乱少顷,亦是飞快定下来,面色沉绝,双刺横握,昂首相对。
高风正烈,今秋的风袭涛乱了整条秦淮河。
恩情与亏欠她都已言明,当下心中磊落无惧,只此生死一搏,背水一战,但求无愧于心,从今可昂首笑言,无愧于天地。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滴筒子们~近来的留言看得我异常欢欣!码字劲头高涨!希望筒子们再接再厉,与我这个话痨闲聊几句,告慰我通宵达旦码字苍老的小心肝!
55
55、第五十二章 最难风雨故人来 。。。
其实有时候,生死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
避开第一鞭,还有下一鞭。
她咬着牙在倾盆大雨里伏身飞跃,像是被骨鞭缠上了,怎么避都离不开近旁两寸。
哪里都是伤,臂上,身上,面上。
没有眼泪,再痛都要咬牙,是自己选择的就要坚持下去,她是苏锦凉,认准一条路便一往无前,认定一个人就永不言悔。
骨鞭在雨里甩开的风势,带着极劲凌厉的力道穿空而来,雨水被击碎,袭钉透骨。
她使的是刺,要近身制敌,魏紫是鞭,长风一甩便将她隔开三丈外。
她不看陆翌凡慌张的表情,冷冷吐掉一口鲜血,水洼里像开了一捧渐放的蔷薇。
面无表情地反手抹掉,她站直了身子:“再来。”
“唰。”长鞭一回,魏紫冷然掷地:“不留命便断舌折手。”
腕间一动,苑里又显破空长虹。
听不见,什么都听不见,眼里没有陆翌凡,没有重砂,她的目光只聚在那道长鞭上,要比她快,要快,才会赢。
她只有这一个念头:要赢,要赢,要赢。
“卅。”鞭锋直袭面门,苏锦凉轻然一避,反手勒住,带力卷身掠起,魏紫回鞭游龙摆尾,欲把她将甩直出。她见状迎势踏鞭抵跃,脚足在骨鞭上点开三寸水花,脚下一漏,索性单手缠住就其势而袭。
她顺着骨鞭在风中掠开一道凛冽的弧度,“哗”,魏紫腰间深深惊现一道血痕。
魏紫手上一松,苏锦凉便就势在地上滚了出去。
雨水灌浸嘴里,苦涩夹着血的腥甜,她想起自己尚年幼时,与沉然枕在孤儿院陈年的老木桌上,听那些瓢泼的声音愈显天真,雨水中有灰尘的味道,她深吸一口气,觉得莫名的好闻。
“紫儿手上再缓些力,可是要叫这丫头把衣服都给解了。”红萝轻笑,撑着纸伞站在一旁,声音如银铃般悦耳。
魏紫冷颜又是长鞭一甩,她惊觉欲起,可手下怎样都使不上力,生生趴砸在地上,背是碎骨一般的剧痛。
重砂飞至身边将她扶起,仰头就骂,满腔怒意直劈:“你奶奶的有什么脸偷袭!”
陆翌凡亦快步追至,伸手探她,五指还未碰到就软了力。全是血,淋淋的一身。
他心头冰凉,出声低求,几欲落泪:“锦凉,别再打了……”
苏锦凉虚晃一下在雨中站稳了,单手将他们推开,仰起脸。
“再来。”
再来。
雨下得倾山倒城,陆翌凡看着,五指用力得几乎要将剑柄都捏断,他看着她咬牙在风雨一次次被抽迭洒血,心也似一齐挨了那骨鞭碎石的力道。
他不明白她为何坚持要走,哪怕撘进去的是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苏锦凉算着招数,倒腰掷刺出旋,岂料魏紫亦灵敏非常,轻一勾尾便荡开了方向,刺在风中直掠着跌转出去,斜斜钉在青泥软草上。
魏紫手上并不松势,继力而来,九曲回折,似游龙吟啸,破空,划水。
她要近身,近身才可赢。
她沉心咬牙,不避不闪,魏紫骨鞭直袭腰间,一口鲜血还未来得及落在鞭上已是被缠着卷了过去,她反手一勾,欲逼其颈,腰间却骨鞭骤收,力似车裂般,手上稍软,已是错失良机,偏着在魏紫面上划了过去。
陆翌凡再忍不出,拔剑而出,一把搂过她推给重砂:“接住。”
剑锋骤然对上鞭骨,“钉”“铮”“铛”
霎时耀起冷芒一漏,不知是碎雨还是铁光。
魏紫面上是方才被刺割出来的一道深深血痕,她怒一甩鞭,看向陆翌凡:“找死?”
“我替她死。”陆翌凡盯着她,目光炬然如剑,“不过你要先死。”
陆翌凡是少年心气,又焦又浮,心下还记挂着苏锦凉的安慰,剑招更是乱了章法,魏紫本就是个中高手,他堪堪应对,也不过勉强招架,不能危逼。
眼看就要破防,重砂夺刀八尺,咬牙横起,扫空而来。
先前说好的,生死有我们一起闯。
魏紫挥鞭隔霄汉,昂首怒言,眼中冷芒更甚,扬眉怒道:“助纣为虐,叛徒,一齐死了罢!”
倾雨中一切都像是乱了,谁在和谁打,又是谁受了伤。苏锦凉只觉眼前一片模糊,刚才那一击太重,她要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抬眼望向高亭,那粉色帷幔的楼台似是仙境之阁,茶水的香气掀帘高飘,欲上九重天。
“手下的人不懂规矩就罢了,寰照楼主这会子可是去哪了?”红萝的声音清脆得像初褪嫩衣的竹笋,如局外人一般安然自在。
苏锦凉茫然地绕着视线扫一圈,到处都是雨,不见了寰照的影子。
那边三人愈斗愈烈,周遭众人欲上前相助,红萝一扬手,轻笑道:“寰照的家内事,我们休要越矩。”
她换手持伞,笑意盎然地看那三人生死相搏。
陆翌凡刀尖一挑,转着逼上魏紫的颈,她折肘一击,剑穿入鞭,呈拉锯之势。
红萝巧笑轻言:“你们二位若再不停手,就莫怪我代寰照清理门户了。”
“代他?真以为你摸了他就是他相好了!”重砂喝得中气十足,大刀一斩,“谁停谁是孙子!”
那一瞬间没人觉清红萝是怎样夺了身边人的细剑,就手透伞而过。
苏锦凉看见那一把载着许多江南少女轻软好梦的油纸伞在自己胸前绽开,她看见,伞面上的矮矮房梁,悠长的石板路,屋檐飞着水,有燕巢轻巧的挂在白纸糊的木窗旁。
她低头看着,觉得自己的梦其实与一般的江南少女并无两样。
她好像还听见了剑穿过血肉,透骨的沉闷身响。
有一小片伞壁破了,飘飘曳至地上,是一盏红得良醇的灯笼,听谁说过,提着它一直走,总会遇到命里的良人。
伞盛放在胸前,剑在背后拔节,冰凉的剑身还绽着初破土时的嫣红。
“呀,都湿了,真讨厌。”红萝大惊小怪地出了声。
“哐。”陆翌凡手一松,直将剑弃入雨里,锋芒忽闪过他的脸,耀亮了那刻的面无表情。
骨鞭没了阻碍直击上右肩,那一记声响听得当下触目惊心。
心忽然就只余一地死灰,陆翌凡在倾盆大雨中面无表情,任那剑跌进凄风冷雨:“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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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是玄夜一步接住了她,苏锦凉才不至于潦草地带着这样美的画倒下去。
陆翌凡抱住她的时候,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