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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苏思毓,宁夜,包括莲真,都在走自己选择的道路,谁也不能说比谁幸运,只是各自愿意付出的代价不同罢了。
所以,我看到苏思毓现下略显萧瑟的形容,也说不上是喜是悲,只是感叹一下,命运弄人罢了。
转眼已经到了燕栖殿,我侧身在宫外俯身道:“苏大人请进。”
那抹清俊的声音微微颔首,抬脚跨进了门槛。我正暗自松了一口气,却见他忽然转过头对我道:“你,暂且等在此处可好?我进去看看就走,等下还要劳烦你带我出去。”
我愣了楞,忙道:“苏大人,此处还有别的宫婢比奴婢更熟门熟路,奴婢刚进沂州王宫不久,很多地方还都不熟悉,不如奴婢另外……”
他却打断了我的话:“无妨,不用叨扰他人了,你就可以了。”
他的声音还是如以往一样好听,尽管语气变得十分淡漠,声音依旧温和。
我知道我应该尽量不再与他牵扯上任何瓜葛,但是却又不由自主地朝他点了点头。
他淡淡一笑,仿若昨日,三千海棠灼灼绽放,如今看来,却有些灼人。
我用他听不到的声音叹了一口气,默默地站在门外,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慢慢地被一群舞姬妖娆曼妙的身姿包围。
难道今生今世,我注定只能这样远远地凝视他的背影吗?
明明一切仿佛还如昨日,却又在一瞬间变得恍惚亘古之远,再也遥不可及。
“梦该醒了。”
一片混沌之中,恍然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
我冷不丁回过神来,可是周围并没有人说话,只有屋子里传来舞姬们银铃般的笑声,隐隐约约能看到苏思毓浅蓝色的身影淹没在一片姹紫嫣红中,他身上淡雅的衣香也被一阵铺天盖地的胭脂水粉香覆灭,再也无处可闻。
我心头的某一处微微作痛,生了逃避之意,那些舞姬的娇笑声万分刺耳,我再也听不下去。
等我再度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离开了燕栖殿,也不知走向了哪里,只看到清池中白莲出水,嫩白的花瓣中流淌着水珠,一滴一滴落入池塘,泛起圈圈涟漪。
我恍然回神,这儿是莲华殿的莲花池。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背后忽地一个凉凉的声音惊得我掉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转过身,只见莲真面无表情地站在我身后,手上捧着一卷文书,还身着宗袍,一副刚从正殿议事回来的形容。
我吸了吸鼻子,后退了一步行礼道:“回王上的话,奴婢迷路了。”
“哦。”他淡淡地颔首,“昨晚你来这儿也是迷路?你三番两次迷路,都迷路到了莲华殿?”
我暗自擦了擦额角上的冷汗,镇定道:“其实奴婢自个儿也觉得这是个奇迹。”
莲真眸光淡淡地落在我身上,我不太敢直视他的神情,也不知何时他竟将一只白净的手抚上我的脸道:“怎么脸色不太好?”
“呃,大约是奴婢昨晚着凉了没睡好。”
“燕栖殿朝西,本就太过阴冷,你不如调到莲华殿来。”
我一惊,抬头看到莲真面色如常,好像在说一件十分寻常的事。
“呃,奴婢是入宫服侍舞姬的短期工,实在不适合……”
莲真打断我的话:“这里是沂州王宫。”
是,沂州王宫里您最大,有必要没事就跟我强调这件事么?
我忿然不作声地挣开他的手,凉凉道:“奴婢还有事要回燕栖殿了,恕奴婢告退了。”
言毕,也不与他多说,迈开步子就要走。
“慢着。”他忽然将我叫住。
我扭过头满是不悦地看着他,他却负手而立,歪着头莞然一笑:“下次,别再迷路了。”
……迷你个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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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暗自作下决定,以后我再去莲华殿招惹莲真就让我被他活活气死!
这么狠狠地想着,已回到了燕栖殿。过了午休,舞姬们已纷纷去后院排舞,宫殿里一片寂寥,只能看到零星几个宫婢。
连同那个浅蓝色的人,也不见了踪影。
是了,方才苏思毓还让我等在宫门口,可我却因为见不得他被舞姬包围而走去了莲华殿,想来,他发现我不见了,大约是另外找了一个宫婢带路了罢。
我站在清冷的宫殿外,心下不自觉地暗叹一声。
云眠,云眠。
我曾魂牵梦绕的人,如今却只能狠心错过。
这一切并非命运弄人,只是各自的选择不同。他选择了辅佐皇兄舍弃我,而我选择了以死逃避。我们如今相见不能相认,也是当初抉择之后必然的结果。
这般想着,我心境稍稍纾解了些。才想起我午膳就没用多少,正想转身回殿里再找些吃的,前脚刚刚踏进门槛,便听身后有传来一个悦耳的声音:“原来,你没走。”
☆、第三十八章
“原来;你没走。”
伴随着一个悦耳的声音,我转过身;只见一袭浅蓝色的身影背对着阳光;那人伫立在我面前;颀长幽然的身影仿佛含着悠远的禅意;孑然而立在我面前。如画的眉目掩在阴影之下,低垂着纤长如羽的睫毛,眸光淡淡;却将我整个人映入眼帘。
我愣怔在那里,并未反映过来,只是痴痴呆呆地将他望着。
“怎么了?脸色不太好?”他淡淡地一笑;宛若昨日里嬉戏笑言还历历在目。
我慢慢地回过神来,连忙俯身行礼道:“奴婢方才,方才出恭去了,怠慢了大人,奴婢该死!”
“起来罢。”他伸出一双手将我扶起,仍然淡淡的笑着,“还以为你走了……嗯,还好,否则我也不知该找谁来给我带路了。”
“呃,方才不是有两个姑姑领着大人进来的么?”我道。
“哦,我嫌她们烦,对你一个小丫头还如此刻薄。”他莞尔一笑,“况且,我觉得你十分面善。”
我忍不住一抖,而苏思毓已转过身去,侧过脸来对我淡淡道:“你带我到处走走罢,我也是第一次到沂州王宫来。”
我能从他微笑的眉目中看出几分疏离,想来他方才那句话也只是随便说说的罢。毕竟他应该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不仅奇迹般生还,还在沂州王宫做了宫婢。
如此想着,我便放下了顾虑,小心地上前伺候着,道:“不知大人想先去哪里?”
他抬眸望着四周巍峨的宫殿,像是在寻觅些什么,低声喃喃道:“我不知道,听闻她以前在这里住过,也不知住得是那座宫殿……”
我心中一凛。若非我耳误,他口中所说的那个“她”应该不才就是本公主我罢?
那我该如何是好?带他去莲华殿?不成不成,莲真在哪儿,要是撞见了不知是个怎样混乱的局面。
“大人想是刚到沂州罢?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不若先回寝宫稍作休息,待来日再逛王宫亦不迟。”我立刻机灵地道。
苏思毓略一沉吟,微微颔首,我便带着他去莲真安排给他的寝宫休息。他的寝宫倒离着燕栖殿不远,不出几步路便到了。
“这儿便是大人的寝殿了。”我让过身子,给他指了一条道。
“嗯。”他点了点头,正要迈开步子时稍稍顿了顿,“你且别走,我还有些事要吩咐。”
“是,奴婢遵命。”我微笑着道。
他颀长的身影背着日光忽然微微一颤,双眸凝视着我,墨玉似的瞳仁微微一缩,沉声道:“为何,你说话的声音,还有眼睛,如此像苏某的一个故人呢?”
我心中一怔,想来整骨术改得了容颜,却改不了声音和眼睛,难不成,叫他看出端倪了?
还未等我出声,他却自己揉了揉额角,苦涩一笑:“许是我又出现幻觉了罢,她若是还在,怎么,怎么还会来见我。”
我听着他的自言自语,当下一阵心虚。苏思毓并非愚钝之人,当日莲真布下暗人,乘我停尸在公主府时,偷偷潜入公主府窃走尸体,同时用另一具与我身形相同的女尸易容代替我下葬。即便其中做得天衣无缝,也一定无法避免留下纰漏,若是被苏思毓查出了端倪,他们只肖开馆验尸,便会发现馆中女尸并非是我。如此一来,我就是欺君大罪,加上之前弑君谋逆之罪,双罪其下,带回都城,左右都逃不了一个死罪,而且死后的待遇,必然不会像上一次一样厚葬,说不准连棺材都没得躺,直接扔乱葬岗了事。
这样一想,我便觉得背后冷汗涔涔。麻木地跟在苏思毓身后进了寝殿,却连一句话都不敢再多说。
“你,能否坐下陪我喝一杯?”忽地苏思毓开口,目光淡淡地望着我,手中提着一坛琼酿。
我一下子警惕起来。决不可小觑了苏思毓身为九卿之首的实力,他可是大理寺卿出身,训话审问样样在行,若是他预备乘我醉酒之时套我话,那我一定会着了他的道。
但如若现下我因为顾忌此婉言拒绝,恐怕只会更增加他的疑心。还不如就将计就计,静观其变。毕竟这儿是沂州王宫,他要想拿我,也没那么容易。
如此想着,我便恭敬不如从命,坦荡地坐下,端起酒壶给他斟酒,他伸出洁白通透的玉指握着酒杯,对我始终淡然浅笑。
一切仿佛如常在公主府,月下对斟对饮,嬉笑无常。只可惜如今大家各自心怀鬼胎,我更是小心谨慎,端着酒杯不着痕迹地少喝,他似乎并未察觉我的谨慎,自己倒是一杯接一杯,毫不含糊。这酒虽然不烈,但是照他这个喝法,应该不下几杯就该醉了。
结果,如我所料。他顺应天理地醉了。
原本,我怕被他套话一杯一杯都喝得极为小心,强迫自己时刻保持着警惕,然而,现下看着他醉的不省人事,我倒是一下懵了。
他脱下外衣,撩起云袖,露出白皙纤瘦的手臂,握着酒杯,双眼迷离。酒水唇着薄凉的唇滑下,站在青色的胡渣,看起来十分萧瑟潦倒。
记忆中,苏思毓并不是这样的人。他虽喜饮酒,但从来不放纵自己喝醉,他一贯喜欢保持着温雅淡定的气质,如何会以醉态示人?
我心下又是惊讶又是担忧。毕竟不知他究竟意欲何为,说不准是故意做出这番模样惹我放下戒心。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也不知何时起,我竟然存了这样的戒心,对任何人都不再信任,包括云眠。
但毕竟,我就是太过亲信才死过一回,总不能白死了,定要长点记性不成?
于是,我便准备袖手旁观,但嘴上还是劝道:“大人,喝酒伤身,大人应当懂得节制。”
苏思毓像是没听到我的话,卷曲如蝶翼的长睫低垂着,从里面透出迷离的眸光。他忽地捉住我的手,喃喃道:“宁曦,宁曦……是你么?”
我连忙将手抽回,沉声道:“大人,你醉了,早些歇息罢。”
他抬眸凝望着我,半响摇着头苦笑道:“我果真是醉了,怎么会又认错人呢?”言罢,又抬手饮了一杯酒。
他脱下外衣,只着了一件单薄的里衫,纤长的脊梁微颤。我才发觉他瘦了不少,原本就纤瘦的身子如今更是瘦得如竹竿般,那件原本并不大的里衫套在他身上都有些空荡荡。
心下不禁恻然,我淡淡道:“大人想是有心事罢?其实有些事并非如大人所想得那么坏,天道伦常,自有他的道理,大人且放宽了心,何必自己为难自己?”
他抬眸将我望着,半睁着双眼,记忆里那双清澄的双眸已渐渐失了光泽,再也掩饰不了倾斜而出的悲戚,他忽地激动地捉住我的手腕,切声道:“宁曦,你就是宁曦罢!否则为何,你说话的语气声音,还有你的眼睛,和她简直如出一辙。”
我一下慌了,低下头仓皇道:“大人请自重!奴婢虽是奴婢,但还是清白人家的姑娘。大人即便,即便喜欢奴婢,也不可,不可这般轻薄。”
抓着我的手微微一松,我乘机抽了回来。苏思毓凝望着我,沉默了片刻,终是低下头惨然一笑:“我果然是醉了罢,你若是她,又怎会再来见我,我又如何再有颜面见她?”
我不知他现在的悲伤究竟是真是假,只好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顺便不动声色地将身子朝后挪了挪,以免他再做出逾矩之举。
他也不管我,自顾自地又饮了一杯。想来已是醉得彻底,一手揉着额角,不经意间撩起了几缕细碎的额发,让我看到他额角处,赫然有一道伤疤,这道伤疤将他原本白玉般无瑕的容颜生生地裂开一道缺口。
我心中一怔。他撞馆殉情的传言我只当做了传言,如今看来,竟是真的。
他为何要如此?我记得他是极爱惜自己的容貌,如今却任由这块伤